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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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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苦着脸道:“小师叔,今夜真要睡这张床?”
如一见他焦虑,便静静起身,走至床侧,除下佛履,和衣躺下。
海净这下疑虑全消,安心不已,赶紧靠着如一睡下。
他知道如一在修闭口禅期间说不得话,便自问自答起来:“小师叔,那云中君真是个奇人。”
“他与道门有大恩,我是知道的,可何来‘恩重成仇’的说法?”
“他当年明明是被魔修所害,但他好像并不仇恨魔修,还帮那四个小魔修寻找居所……是了,那四个小魔修功法稚嫩,也没有害过人,云中君也没有理由杀他们,也算是个是非分明的好人了。”
“还有,那位荆道长急急忙忙找云中君的两位徒弟,居然是问云中君的烟叶。烟叶又能有何玄虚?真是想不通……”
如一一语未发。
海净说得正起劲时,突然觉得唇上一凉。
——不知何时,如一侧了身过来,拈了一颗代表禁言一月的紫檀,抵在他唇边,只待他再开口发声,就马上塞进去。
海净立即闭嘴,闭目装睡。
如一抽回手来,仰面躺卧。
海净的众多问题,他也不知答案。
他在世间行走多时,因为与风陵山的那一点渊源,他对风陵的相关讯息往往会多加留心。
他义父端容君常伯宁清名在外,是有名的剑家君子,自然没多少人说他坏话。也只有如一才知道,他义父的君子气度下,是令人仰慕的、浑然天成的少年野性与洒脱意气。
至于封如故……
只要是与他挂钩的,总没有好事情。
旁人提起他,总是以“剑术天才”、“救下道门百余弟子”、“确是英雄”开头,后面必接一句“可惜”或“但是”,再接着的,就不是什么好话了。
恃才傲物、眼高于顶、轻慢懒惰、德不配位、欺世盗名、不过是摊上一个好师父……
因为义父,如一本身对封如故就有成见,这些流言反倒不算什么了,听过便罢。
短短两日相处下来,如一仍无法说清封如故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但有一件事,他敢肯定。
封如故的“懒惰”,事出有因。
而那个因,便出在他那支烟枪上。
如一见闻广博,早已嗅出封如故所用的烟叶非是寻常烟叶。
除了淡竹叶与梅花冰片外,内里另搀有一味药。
……延胡索。
在烟中用药并不稀奇,况且封如故所用的烟具烟灯非是凡物,用灵力精炼过,可起焚药疗病之效,见效极快,算是一件好宝贝。
然而问题在于,其一,此物并不能长期使用,偶用效果超群,但长期用之,难免疲惫嗜睡、精神不济,凡是懂些医药草本的知识,都该晓得拿捏分量。
其二,这一味药,主效为“镇痛”。
……
这时间,封如故与荆三钗在院外又开了一方小酒桌,沐月而饮。
封如故取了烟枪,大大方方地啜吸起来。
荆三钗见状,又给气了个半死:“我当初送你这烟枪和延胡索,是看你身上伤得太重,不是叫你拿来用个没完的。”
封如故笑了起来。
他这爱操心的小道友。
上次,荆三钗来“静水流深”送天山莲,恰好撞见自己在吸掺了延胡索的竹烟叶,大怒之下追问原因,后来索性翻起旧账,要他把以往送来风陵的东西一一还给他,自己不过多逗了他两句,就把他气跑了,以至于今天白天里来寻他的时候,他还在气恼此事,一张口便来讨账,可见气性之大。
他把自己装烟叶的小丝囊掷过去:“你看看,里头有没有延胡索。”
荆三钗拿来,细细检查。
封如故解释道:“你上次来时,是家里没烟叶了,我嘴里味道淡,才取了以前的烟叶来用,不是常吸。”
荆三钗把那一小袋正常的竹烟叶在手里掂了掂:“真的?”
“真的。”
“没诓我?”
“不诓你。”
荆三钗信了五分,哼了一声,将袋子抛还给他:“你这张嘴,十句话有九句话是真的,我就谢天谢地了。”
封如故懒靠在石椅背上,端着烟枪,徐徐吐出竹烟:“我没病吃什么药啊。脑子有病?”
“你脑子本就有病。”
封如故笑望着荆三钗,心里是有些歉疚的。
被他救过的人之中,他只收荆三钗送来的礼,因为这是除师父师兄与师妹之外,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地对他好的人。
而他还得骗他,着实是脑子有病。
封如故摆出闲聊架势:“卅四叔叔最近怎么样了?有来找过你吗?”
荆三钗摆一摆手:“他好着呢,活蹦乱跳的。上个月来过我这里一趟,拿了些金线回去,说要给他家那只醒尸身上绣个龙凤呈祥。”
一提到卅四,荆三钗难免又起了愤世嫉俗之心:“他明明于道门有大恩!他是魔道,可又怎么样?!若是没有他设法保护,在魔道治世的那十三年里,三门中人就算不被杀灭殆尽,也得屈辱投降,为魔道奴役!不过是因为你师父那一辈人前前后后都飞升了,就一个个行那龌龊小人之事!”
“卅四叔叔于三门确实有大恩大德,于那些小道门却是没有。”封如故一针见血,“卅四叔叔本身就是享誉于世的剑道好手,又是纯脉魔修,杀了他,好处太多了。”
荆三钗骂了句脏话,又道:“不过,你现在尽可放心了。”
尽管知道没人能偷听,荆三钗还是压低了声音:“他现在回了魔道,有人庇护他。”
封如故抿了一口酒:“当真?”
“自然。”荆三钗道,“你还记得‘林雪竞’这个人吗?”
封如故思索:“‘林雪竞’……听来耳熟。”
荆三钗着急道:“你怎么会忘呢?就是那个在‘遗世’里收留我们的魔道花魁!当年他被我们牵累,陷入混战、生死不明,我一直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创了‘不世门’,如今竟成了魔道中响当当的人物。”
封如故拍了一下掌,似是想起来了:“他现在在做什么?”
“林雪竞主张魔道与正道和平共处,收留那些修为稍弱或是身负重伤的魔修,一面要求他们不许生事,一面应对道门的围剿和魔道中的激进之徒。起先,‘不世门’门徒寥寥,这四五年倒是日渐壮大了。卅四叔叔之前一直不肯说他的去向,也是这次来才告诉我,他在林雪竞手下做事已七年有余。你送来的那些小魔修,等我找回他们的父母,也打算送到‘不世门’那里去。”
荆三钗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才有空停下来喝一口酒。
润过嗓子后,他又是一阵怒其不争:“魔道尚知道清管内部,可道门内部蠹虫横生,后辈也不济事,三门地位如此高,就不说管上一管?”
封如故说:“哎,不能这么比。魔道清管内部,那是破而后立。道门事务,你说怎么管?说教?利益当头,谁都想趁机将门派做大,谁又能听得进大道理?”
荆三钗道:“那就杀啊。杀鸡儆猴!”
“我师兄心性太纯,像他这样的人,不安心修炼才是浪费。”封如故撑着脸颊,“我师妹燕江南呢,倒是专杀仙道败类,鸡杀了几只,猴却是越来越多。远的不说,这文始山挟魔道幼子,与魔道交易,证据确凿。换我师妹来,肯定一剑先斩了文老头右臂再说话,不过这有何用处?下一个人只会把事情做得更隐蔽,蠹虫会蛀蚀得更深。而我师妹闺誉也深受其害,到现在也没能找到道侣,坏哉坏哉,两败俱伤。”
荆三钗虽是生气,也被封如故这一番奇谈怪论惹得笑出声来:“那聪明的封大英雄,你呢?就不出来做点什么?打算躲在‘静水流深’养老一世不成?”
“莫谈英雄。英雄是有时限的。”封如故饮了一杯酒,“英雄只有在当时最光鲜,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是一本好书,人人爱读。”
荆三钗问:“那现在呢?”
封如故仿佛在谈论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现在的英雄,是一本让旁人读烂了、翻倦了的毛边书,啐一声,骂一句‘无趣’,‘假造’,‘添油加醋’,便丢到一旁去了。”
荆三钗哈哈大笑,笑里带了三分凄然:“敬英雄。”
封如故的笑容倒是一脸的真心和无所谓:“敬英雄。”
一盏饮尽,荆三钗被酒液辣得哈出一口气,积累的醉意逐渐袭身,头脑也昏眩起来。
他抬手揉眼睛时,心念陡然一动:“我是不是见过那个和尚?”
封如故:“哪个?”
“就那个……”荆三钗指了一下刚被自己关上的门,“那个……看着有点眼熟的那个。”
封如故说:“人家小和尚才那么丁点大,你做个人吧。”
荆三钗拿空酒杯丢他:“滚你的!我是说那个大的!那个大的……”
他嘀嘀咕咕:“白金僧袍,是寒山寺人……寒山寺……当年,你还躺在床上时,是不是曾求我去寒山寺打听过一个人,看他过得好不好……”
封如故一把捏住他的下巴,一满杯酒灌了下去,并指鹿为马道:“荆弟,你真是醉了,多喝两杯茶漱漱口,我扶你去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小愤青荆三钗灵魂发问:nmd;ws/m。
第15章 同门之谊
到头来,被灌得酩酊大醉的反倒成了荆三钗。
在一头昏睡过去前,荆三钗一把拉住封如故的手,把左手扣在他手上:“……千机院的钥匙……你帮我收着……”
封如故举掌一看,乃是一朵绿玉牡丹刻印,正正落在他的掌心。
牡丹是以机关术世家扬名天下的荆家的家徽。绿玉牡丹,则是荆三钗个人特属的标志。
即使荆公子是跟父亲吵了架,出走荆家,不闯出一番名堂就得回家继承百万家财,他在制造自己的机关时,也得打下这样的刻印。
这是荆家世代相传的规矩,绝不可违背。
封如故一面背着荆三钗回屋,一面借着月色打量掌心里的牡丹印。
荆三钗从后一把拍下他的手掌,口齿不清道:“看什么?小心看到眼睛里拔不出来。”
封如故逗他:“不让我看,给我干什么?”
荆三钗圈住他的脖子:“万一误触,明天早起,一地死人,不好收拾。”
封如故点一点头,不看钥匙了,转而开始打量整座庭院:“钥匙都给我了……不知道这个院子能卖多少钱呢。”
荆三钗嘀咕道:“你敢。”
“我敢。”
“你大爷的,等我把你摁着揍的时候你就……”
说到此处,荆三钗顿了半拍,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拳头擂在封如故肩膀上,气道:“娘的,忘了,打不过你。”
封如故被他这一拳头差点捶到地上去,往前踉跄了两三步。
但他很快直起了腰来,好像刚才的失足仅仅是因为酒醉、步伐不稳而已。
月色将他额上的细汗映得碎光微微。
好容易把荆三钗带到正屋之前,封如故看荆三钗睡熟了,才扶住一侧的垂柳,擦了擦额上的汗,稍喘了一会儿气。
将人扶上床,简单替他换下衣衫、凉好浓茶、放在床前后,封如故羡慕地看他一眼,掩门而去。
封如故羡慕荆三钗,是因为他不是不想醉,而是醉不了。
如银月光下,封如故拉开自己的前襟,低头看着延伸到左胸前的含苞青莲。
这是师兄亲手为他画的,连通全身经脉,融入草木净化之灵,能化毒、解酒,寻常毒物奈何他不得,想要酩酊一场,又会很快苏醒。
这十年间,他都是这般清醒。
到最后,他只好用药物来换取一时的难得糊涂。
他在廊下坐下,取出烟枪,将一口薄雾吁向月亮。
当夜,封如故又做梦了。
大概是今日见到故友、勾起回忆,他这回的梦境很是宁和。
他梦到了十四岁的自己。
十四岁的封如故双脚束着一条藤蔓,被倒吊在一棵柳树上。
他腰细却力劲,把自己荡秋千似的前后晃悠起来,摇得整棵树咯吱咯吱响成一片。
一只棕毛小松鼠趁他忙活时,顺着他的小腿滑下来,落在他两腿之间,又哧溜溜一路滑到底,抓住他垂下的长发,学着他的样子,来回荡秋千。
封如故又一次挺身:“燕师妹,我送你松鼠,不是叫你放它来咬我头发的。”
白衣飒踏的燕江南走到他身前,饶有兴趣地打量他。
燕江南衣服素净,名字古雅,却也压不住身上十四五岁少女罕见的明艳丰姿,充满新鲜苹果似的饱满活力,因为美而自知,因此又带着一股不矫情的风情。
她朗声笑道:“小师兄,怎么又上树啦。”
封如故:“师兄就是师兄,不过是年岁小你两月,就一口一个小师兄,没礼貌。”
说罢,他又是一荡。
这次效果显著,他总算折身抓住了树枝,翻坐其上,试图解开脚腕处的束缚。
谁想那藤蔓竟像有生命似的,被封如故轻轻碰上,就猛力一卷一甩——
封如故大叫一声,又一头栽了下去,重新被倒吊起来。
燕江南看到藤蔓,心里就更确定了:“这回你又怎么开罪师娘啦?”
“不过是玩笑了一句。”封如故放弃了,双臂摊下,在原地随风摇摆,委屈道,“师娘也忒小心眼了。”
燕江南:“你说什么了?”
封如故:“不过是在和师父喝酒的时候,说了一句师父果真最宠爱我,被师娘听了去而已。”
燕江南:“……”
封如故把脸偏到一边去:“……酒醉后,我跟师父比剑……是师父叫我用新炼成的‘昨日’、‘今朝’与他对战的,结果,不慎把师娘送师父的宝石匕首打碎了个口子。”
燕江南呆了片刻。
他们师娘孟重光虽是灵力卓绝,仙门基础功课却奇差,尤其不擅炼器,那宝石匕首是他今年在师父生辰赠给师父的,据说是前前后后花了五年心血,废了几屋子他自己寻来的宝矿,终于炼得了一把有点匕首模样的匕首。
……说白了,那就是一个装饰物而已。
燕江南无情道:“活该。你等着受罚吧。”
说话间,一道清隽身影出了青竹殿,往这边缓缓行来。
风扬起他的透明眼纱,露出一双低垂着的乌浓长睫。
常伯宁似在想心事,走到树边,才抬起眼来:“如故,感觉如何了?”
封如故惴惴问道:“处罚下来啦?”
“嗯。”常伯宁点一点头,“师娘说,要你闭关五年,清心修行,以思己过。”
封如故瞠目结舌,一语道破:“他肯定不是这么说的!他肯定说,我弄坏他花了五年时间炼的匕首,让我赔他的五年心血!”
常伯宁轻轻一笑,没否认。
封如故挣扎:“师父呢,我要见师父!”
“师父……”常伯宁觉得不该在师弟师妹面前谈论不宜之事,委婉道,“身体不适,今日卧床休息,还未起床。”
封如故忿忿道:“师父就没有夫纲吗?!就不知道管管……”
燕江南大惊失色,马上上去堵他的嘴:“快闭嘴吧。要让师娘听见,我怕是十年都见不到你了。”
被倒吊在此暴晒了几个时辰的封如故委屈不已,一把抱住常伯宁的腰,软声撒娇:“师兄——救我。”
他是江南人,平时官话说得挺溜,可偏晓得该在什么时候改换回吴侬软语的水乡腔调,把“师兄”两个字拖得又酥又长,配上他这张脸更是毫不违和,叫人恨不得把世界都捧给他。
常伯宁被他抱得很是无奈,伸手摸摸他的脸,动作端庄地在树下跪坐,与封如故倒着面对面,放轻了声音,说:“我有一个办法。”
封如故眼巴巴看着他,燕江南也凑了过来。
常伯宁温和道:“两日前,师父叫我准备一下,下山游历,增长见识。”
他继续道:“如故天生聪颖,自修的归墟剑法已有大成;但我的踏莎剑法仍是毫无进益。师父说,我的心法已然大成,却因为没有杀性,便卡在临门之处,寸进不得。”
常伯宁修行有碍一事,师兄妹三人都是知道的。
常伯宁早将风陵剑法练至大成,并自有体悟,写出“踏莎剑谱”,但每每实战,都是效果不足,至多不过是二流剑法的水准。
师父徐行之来看过一次常伯宁练剑,随口便简明易懂地点出了他这套剑法的症结所在:“伯宁,所有剑法的归宿,都是用来砍人的,但你根本不想砍人。”
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常伯宁脾气太好,太过佛性,剑法发挥不出应有的哪怕三成威力。
“好事好事。”封如故挂在树上,晃晃悠悠道,“师兄去人世走上一遭,总能碰上几桩想拔剑杀人的事情的。”
常伯宁轻声道:“其实,我并不想下山。我想,总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提升踏莎剑法之威,不是非要有杀心不可。”
燕江南有些明白了:“师兄,你要替小师兄……”
常伯宁点点头,转向封如故:“你我悄悄交换面皮,你代师兄游历,我则闭关,体悟剑法,各取所需。只是……”
他微微顿了顿:“只是这脸一旦交换,术法就只有经我之灵力点化、方能解开,不知你愿不愿意用师兄的脸?”
封如故哦了一声,神情并不多么兴奋。
他眯了眯眼睛:“师兄,师父真的有叫你下山游历吗?”
常伯宁浅浅一笑,温柔道:“嗯,真的有。”
封如故没再说话,一把搂住常伯宁,把脸埋在他的颈项处。
常伯宁被抱得一愣,旋即也失笑起来,拍一拍他的后背:“好了,十四五岁的人,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总是撒娇。”
封如故抱紧了他,恍然间像抱紧自己的母亲,安全,又温暖。
常伯宁见人不撒手,也奈何他不得,低笑一声:“好吧,可以再撒一会儿。”
燕江南眼珠一转,施施然起身,悄悄指挥自己的小松鼠,一路绕至束住封如故双脚的藤蔓,张开小嘴巴,一口啃上去——
封如故顿时被暴动的藤蔓甩了起来。
“燕江南——”
……
封如故睁开了眼睛。
他竟就坐在回廊上睡着了,刚才还险些一头栽到廊下的绿丛中去。
因为那梦里残存的失重感,他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十四岁的封如故,只呆呆望着将明的天色。
恰在此时,向来早起的如一来到院中水井汲水。
这种事情,他向来是亲力亲为。
绿丛掩映间,他并未注意到坐在廊边的封如故。
封如故看了他一眼,就闭上了眼睛,脑中浮现出一个漂亮孩子的形影,他趴在井边,吃力地拽着绳子,把水桶一遍遍拉上来,又一遍遍把桶放下去,周而复始。
他走过去,问孩子:“在做什么呐?”
“月亮,水里,有。”孩子说话有些问题,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捞起来,完整的,给义父。”
封如故禁不住对那幻境里的孩子微笑了,顺口道:“小红尘,我……”
耳边传来水桶脱手的轰然落水声,击碎了封如故的幻境,叫他瞬间清醒过来。
……糟了。
第16章 火光少年
被疾步奔来的如一从廊上一把拉起时,封如故站立不稳,扑在了他的怀里。
封如故没心没肺地对如一笑:“哎呀。”
如一面如寒霜,一张薄唇抿得发白,握紧封如故右手腕的手隐隐发抖,口中紫檀也被他咬出了一条裂纹。
封如故似乎不知道他在气愤些什么:“怎么了?原来你不叫小红尘啊?”
说罢,他嘀咕一句:“师兄他老人家不会骗我吧。”
听到“师兄”两字,如一的神情柔和了一瞬,周身戾气锐减。
“看来没错。”封如故往前迎了一步,“以我的辈分,唤你一声小红尘,好像并无不妥吧?没想到大师反应这般大,如此厚爱,真叫封二受宠若惊了。”
如一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情绪失常,竟然握了封如故的手,立刻放了开去。
封如故却不肯放过他,负着手一步步向他靠近,声音带着一点晨起后的沙哑,用来挑逗人真是再合适不过:“《楞严经》有言,‘汝爱我心,我怜汝色,是以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封二虽然酷爱自由,但若是如一大师愿意以己为锁,封二倒不介意被缠缚一世……”
他进一步,如一便被逼得退一步。
到最后,如一被逼到廊边,踉跄一步,险些一脚踏空阶梯。
封如故看他失态,目的得逞似的大笑起来。
如一霜雪似的脸颊染上一抹略带羞恼的红,更衬得耳垂红痣鲜艳。
他一言不发,振袖而去。
封如故注视着他的背影,直至他在绿影间完全消失,才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到身前。
荆三钗的声音突兀在背后响起:“你对他倒是用心良苦。”
封如故头也不回:“你什么时候醒的?”
荆三钗趴在窗边,头发未梳,眼角还带着一点宿醉的红意:“你被他摁着的时候。”
封如故说:“听人墙脚,耳朵流脓。”
荆三钗反唇相讥:“诱僧破戒,天打雷劈。”
封如故喊冤:“天地良心啊,我没有。”
荆三钗一边撑着窗沿从窗中跃出,一边拆穿他:“天地良心,又不是你的良心。你根本就没有良心。”
他望一望如一消失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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