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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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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眶微微泛红,“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毕竟他们那样对你……”
伞郎有些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睛,“我能有什么事?”那点点骄傲的神情也没维持太久,迅速被后续的苦涩冲淡了,“还不是我太弱小了,护不住你,看他们那样对你都没法子把你带走……”
“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的确欠姜家人一条命。”她的声音渐渐地小了,“而且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他会那样对我。”
“你……你,算了,还是我不好。”
这伞郎和白容你一言我一语,穆离鸦和薛止耐着性子听了一会,都听得腻歪得不行,尤其是穆离鸦,手臂上都要起鸡皮疙瘩。
“你都没有这样跟我说过话。”穆离鸦小声说道,惹得薛止瞥他。
凡是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出这白容和伞郎之间有情,但若是他们二人一对,白容又为何被禁锢在姜氏大宅里长久不见天日?
那一瞬间里穆离鸦思考了许多棒打鸳鸯的故事,为了知晓真相,他还是打断了他们的久别重逢。
“你们叙旧叙完了么?”他举起手中的缎子小伞,轻巧地插入到他二人中间,“不管完没完,某都有事情要问你们。”
这被打断了的伞郎一脸不忿,就差没把对他的排斥写在脸上,转过头朝着白容抱怨道,“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要烧掉我给你的伞!”
和这举止夸张幼稚的伞郎相比,白容倒是无时无刻不显得稳重无比,她再度挂上了那副标志的微笑,“既然公子您的朋友将妾身解救了出来,那么妾身有义务回答您的问题。请问您要知道什么?”
穆离鸦将先前被打断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他敲着掌心,“还有,你们谁知道这莲花是怎么回事。”
他已经从薛止手中拿到了这象征白玛教的木牌,放在白容和伞郎面前供他们辨认。
“嗯。”白容蹙眉沉思,“这莲花……有些眼熟。”
“我知道!”
这一次又是伞郎抢过了话头,“我知道这莲花!这是那些莲奴娘娘身上总带着的!”
前朝天子信奉小乘佛教,青年时尚且克制,到了中年便愈发沉溺,常常一连十天半月食宿都在寺庙,甚至几度闹着要剃度出家,连法号和袈裟都备好了,是几个三朝老臣以死相劝给逼停的。
他性情温和软弱,若是没有生在帝王家,或是更加富足的盛世里,也许倒能算是个无功无过的好人,可他的运气不大好,前几任皇帝的昏庸已经让这个国家的朝政危如累卵,哪怕他什么都不做都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崩溃。连年的瘟疫、饥荒还有边疆的战乱已经榨干了百姓的最后一滴血汗,连天子脚下都难以顾及温饱,更不提那些更加偏远的地方。
“我活着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我们村因为靠近海边,所以绝大多数人都是世世代代的渔民……”
因为气候炎热的缘故,越来越多的村民得了打摆子,白天高烧不退夜里浑身发冷,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别说出海了,许多时候连下床都做不到。
“都说南蛮那边有种叶子晒干了浸酒能治打摆子,可是哪来的钱,就这么吊着吧,偶尔采回来一点草药就熬汤喝了,死马当活马医。”
渔民代代傍海而生,越是无法出海捕鱼就越贫困,就这样还要面对官府的高额税赋,无疑是对他们的惨境雪上加霜。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每当他们想要反抗之时,那些嘴脸丑恶的官吏就会搬出这么句话来压他们。要么死,要么就乖乖地交这越来越高昂的税金,再没有别的选择。
就在百姓间的怨气快要无法压抑之时,村落里来了这样一群人。这群人的随行车辇精巧雅致,有镶金嵌玉的马鞍,也有磨得铮亮的乌木车辕,鲛绡作帘,云母作窗,总之这些渔民们从未见过的高雅样式。他们当中多数是戴面纱穿长袍、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子,少数是又聋又哑形容丑陋的壮年男子。
穆离鸦听到这里登时想起林家哑伯和薛止在接触天女像中狐狸断尾时见过的景象,而薛止也朝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他的猜测没有错。
“我记得很清楚,那些女人脖子上都戴着一条亮闪闪的链子,中间挂着的就是这样一朵莲花。”左边三瓣张开,右边尽数闭合,半开不开的莲花。
最初村民们怀疑过他们是官府派来的,恨不得把排斥写在脸上,但这些人非但没有掠夺他们为数不多的钱财,反倒主动伸手帮助了他们。
这些女子医术精湛,分文不取地为患了热病村民抓药,又将自己带来的粮食慷慨地分给他们果腹。
那些原本躺在床上等死的村民们捡回一条命以后恨不得将她们奉为神明。
“众生皆苦,我们姐妹奉教主之命前来,自愿向各位伸出援手。”
交谈几次后,她们主动说起自己的信仰:她们都是白玛教的女祭祀,终生信奉教主,也是传说中的莲花天女现世。
相比那些高高在山从不管人间疾苦的神灵,村民们自然地被白玛教那位素未谋面却救了他们所有人的教主心生好感,不用她们过多游说,当即就有一部分人决定成为白玛教信徒。
莲奴是女子们的自称,但敬爱她们的村民哪里敢这样轻慢地称呼她们,于是就有了莲奴娘娘这样的尊称。
这群人停留了许久,越来越多的人顺应了她们的信仰,在当地的威信一点点扩大,许多时候连官府都管不了的事情到了她们这里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你也信奉她们么?”
穆离鸦静静地听伞郎说完这莲奴娘娘的由来,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话。
伞郎直摇头,非常坚决地否定了这样的猜测,“我不信的。我还没说完,你听我继续说完就知道我为什么不信她们了。”
他生前便是靠制伞卖伞为生,又因为伞郎招雨的缘故受大多数村民排斥,过得极其穷困潦倒。
为了谋生,他常常需要外出,去那些不那么靠近海边的村落兜售雨伞,赚得微薄的金钱,因为长久不在村中,他便鲜少和这些莲奴娘娘接触。
“那些女人装出一副菩萨心肠的样子,实际上比什么都歹毒。有一次我回村时正好碰上她们传教结束,她们主动提起要到我家去,我拗不过,只能让她们去了。因为一些原因,我亲眼见到她们往我的杯子里加东西,要不是我机灵,装作喝了下去,实际上偷偷倒在了一旁,天知道我会变成怎么样。”伞郎的语调十分平稳,只有间或的颤抖泄露了他当时的恐惧,“后来我去了个熟人家里送东西,就是些外头买回来的米面粮食还有药品……我虽然不受欢迎,但能在村子里活那么久也是因为他们需要我从外面帮他们带些必需品,撞见他正在吸食某种粉末,表情飘飘然,快乐得不行。我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等到他稍微恢复了一点神智,他跟我说这是莲奴娘娘赐予他的能够强身健体的长生散,还问我要不要,我想了想,假装说要,然后将那带出来的粉末带到尚未被染指莲奴娘娘染指的地方,让大夫帮我看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
穆离鸦隐约抓到了一些林家大夫被那哑奴盯上的原因,果然就听到伞郎这样说,“什么强身健体,明明是让人上瘾又难以戒除的毒物。”
“你知道那个大夫后来怎么样了吗?”
伞郎被他问得一顿,满头雾水地想了很久。他成为妖怪以后又过了好多年,身为人时听过的许多事情早就忘到了脑后。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他不满地嘟囔,但在看清穆离鸦的眼神后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害怕这个人和他身上那种毫不掩饰的大妖怪的气息,先前对方威胁他要烧掉伞时差点让他吓得魂飞魄散,“噢,我想起来了!不过隔了这么久,我不确定对不对。”他有些犹豫地说,“好像是死了。”
“怎么死的?是病故还是……”穆离鸦刻意略去后半段,引导着这伞郎的记忆。
伞郎的声音渐渐小了,“不是,是横死。家里进了贼,脑袋都被人砍了下来,因为天气太热,发现的时候尸体都生蛆了,所以当时闹得有点大。”
“找到凶手了吗?”
“……这不是为难我吗?”伞郎嘀嘀咕咕,“我那时在村里待不下去了,他们都信教信得走火入魔,我一个不信教的根本就是异类……我咬咬牙收拾好行装离了村,各地漂泊,哪里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反正就我离开以前,好像是没有找到凶手。”他的面相最多不过二十岁,也就是说他并没有以人的身份漂泊太久就死在了烽火连天的战乱里,成为了这名为伞郎的妖怪。
穆离鸦没有再勾起他身为人时悲伤的回忆,“串联起来了。”
“是啊,串联起来了。”虽说还有许多隐藏在疑云中的东西,但至少他们正在逐渐了解事情的真相。
从前朝末年到中间的多年战乱,乃至贯穿了整个雍朝的兴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庞大教派,真容一点点浮出了水面。
不出他们所料,那些乐善好施慷慨行医都是装出来的假象,实际上不过是为了骗取初步的新人。在诱骗他人信教以后,白玛教的那些莲奴娘娘们就开始利用那长生散控制低级教众,让他们奉上钱财人力乃至信仰。这样的手段不可谓不歹毒,难怪当年的高祖皇帝用了那么多年都无法彻底将它从这个国家里根除。
林家医馆的那位林大夫之所以招来杀身之祸,一定是因为他们曾在不经意间堪破了白玛教用来控制他人的阴毒手段。
“好了,来说说要怎么处理你。”穆离鸦将注意力转到亭亭而立的白容身上。她十分镇定地报以回视,美丽的面容上不见丝毫惧意,难以想象她居然就这样替姜家织了这么多年的锦。
“你要对阿容做什么?!”
白容身上带着股男子的硬气,倒是这伞郎,看见他将矛头指向了心爱的女子,立马翻了脸,大声喊出了她和姜家的全部恩怨,“她没有错!没错,姜二少爷救了失去记忆的她一命,她这么多年为姜家织锦,帮着这一家人走出困境也早该还清了!更别提姜闻浩发现她是妖怪,难以接受她的身份,但是那贪财又精于算计的姜家大老爷偷偷找人将她囚禁在院子里,折磨她强迫她拔自己的羽毛织成那价值连城的鹤锦,讨好宫里的娘娘,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最后还害死了她,把她的尸身埋在这梨树底下,让她连死了都无法解脱,变成现在这样?他们活该,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穆离鸦被他吵得头痛,按住太阳穴,长眉微微蹙起。
薛止最见不得他这样,勒令这伞郎收声。
“我不,我偏不,你护着他,我就要护着阿容!”
穆离鸦面色苍白如纸,但还是勉强撑着来把这件事说清楚。他看也不看那吵闹幼稚的伞郎,而是专注于白容,“你杀了姜家那么多人,就算他们的确该死,但我要是就这么放过你,你也不会善终的。”
白容微微一笑,眼神却是冷的,“妾身本来就没指望过……”
穆离鸦见她没有理解自己说的话,“是天道,天道不会放过你的。”
“现在事情尚且有转机,等天道出手那就是真的太迟了。”
穆离鸦神情冷淡地说完这句话,白容的脸上浮现出混杂着迟疑、震惊还有畏惧等情绪的复杂神色,而不远处抱着剑旁观的薛止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好似他们所说的每一件事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妾身……不明白。”白容的眼神无比动摇,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请公子明示。”
“你是真的不明白吗?”
究竟什么是天道?很小的时候穆离鸦曾在门外听见祖母深深地叹气,其中蕴含的悲哀与忧愁直直地将他淹没。
“是天道不放过我们……”她这样和贴身侍女说,“我已经活不了几年了,但是那孩子要怎么办?”
后来穆家覆灭了,他隐姓埋名度过了最艰难的三年。这三年里,他除了为父亲等人守孝,也曾不止一次悄悄回到过曾经的家中,寻找着通往真相的证据。
有他设下的禁制,那些纷涌而至的鬣狗只带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财物,真正存放这那些价值连城宝剑的剑庐和剑祠都被严密地保护起来。一年年的山茶花开如旧,长大成人的他隐约猜到了一点点那场凶杀背后的东西,还有那日神秘来客的真实身份,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天道究竟是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到最后穆离鸦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天道是什么,是某个人还是某样东西,还是说某种规则,他们谁都难以说清。唯独可以肯定的是,天道时时刻刻都在窥伺着他们每一个人,稍有不慎就会招致杀身之祸。或许凡人一生都不会了解天道及其背后那些东西的恐怖,但像他们这样的妖物怎么可能无所知觉?
穆离鸦没有再说下去。有关天道的事情他鲜少极其深入地提起,大都点到为止,就看对方能领悟到几分。
过了很久以后,白容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她没有说自己信了或是不信,穆离鸦望向她的目光里带着点柔和的悲悯。
“已经够了。”他制止了她继续往深处思考的行为,“没有人告诉过你吗?有些东西不要知道得太清楚比较好。”
白容读懂了他话语背后的劝诫,拢了拢头发,将话题拉回最初的地方。
“那您要如何处置妾身?”
“你曾听说过江州穆氏么?”
白容坦然答道,“妾身十多年前在江边醒来,过往一概不记得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因为被姜闻浩救了一次就对其一见钟情,最后走投无路被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小院子里十数年。
“我听过!”伞郎一听江州穆氏就变了脸色,吱儿哇乱一通,“但是江州穆氏不是已经灭族了吗?你是什么人?冒名顶替的江湖骗子?”
穆离鸦乜他一眼,“你既然听过穆氏,难道没听说过还有个下落不明的大少爷吗?”
不知道还好,知道他是江州穆氏的继承人以后,伞郎简直要化身为热锅上的蚂蚁,“阿容,你千万别答应他,他十有**是要拿你的铸剑!”他焦急地伸出手在半空比划,“把你整个人做成一把剑!他们穆家邪得很,估计就是因为这个……”亏他还有点脑子,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能说,硬生生悬崖勒马。
该劝的劝完了,他顺着看了眼白容的反应,发现她不露半分畏惧,“白容,你疯了么?你居然要答应这种事情!”
伞郎怒不可遏,指着穆离鸦的鼻子就骂,“他很明显是编了个理由来骗你!你看你,自己就是个半吊子妖怪,说什么天道,真是笑死人了!”
骂完穆离鸦,他还觉得不够解恨,当即就扭头冲着闷不做声的薛止去了,“还有你,你……”
他刚说完,脖子上就架了一把剑。像他这样的小妖怪通常是没有实体的,哪怕被人看见了也摸不着,他也就是仗着这点多年来胡作非为。可这点小把戏面对薛止和他那把闪着雪亮寒芒的剑就失了效,剑锋非但没有直接穿过去,反倒触碰到了他的脖子,随时都有可能再进一步。感受到那阵透骨的阴寒,想到薛止先前是怎么把姜闻浩的脑袋给砍下来,他打了个寒噤,“我……我乱说的,没别的意思。”
薛止不带半分感情地望着他,确定他不会再口出不敬以后,才缓缓地收了剑。他就是这样的凶神,平日里好似没什么存在感,只在特定时候亮出獠牙。
“够了,阿胜。”她第一次这样称呼伞郎,不是伞郎,而是他生前的姓名。伞郎意识到这点,慢慢地转过身子,那张还带着点少年稚气的面孔上罕见地透着委屈。
“我虽然失去了之前的记忆,但并非痴傻,我能感觉到,他没有骗我。天道是的确存在的,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她的态度十分坚决,唯独眼睛里流露着丝丝温情,“我杀了姜家上上下下二十三口人,手上染了血腥,若是不为此赎罪,只怕也会给你找来灾祸。唯独这点我是不愿意的。”
“但是……”
她没有给他把那句话说完的机会,“没什么但是。你能陪伴我这么久,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白姑娘,以魂铸剑不是口头上说着好玩的。”穆离鸦没有立即收下她,反而和她说起了铸剑的详细步骤,“不是所有妖物的精魄都适合铸剑的。剑是凶器,需要几分凶性和戾气又不可过火,所以像你这样的就刚刚好。你会被投入到阴火中冶炼、锻造,这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而且没有可能会缩短。直到你的魂魄彻底被铸成我想要的模样,你就成了剑的剑魂,与剑同生同死,若是剑毁你也不能继续活,再没有反悔的余地。你能够接受吗?”
穆家所铸每一把剑的剑魂都是自愿献身,没有例外,这也是为什么穆家宝剑价值连城、千金难买的缘故。
“这样吗?那妾身就安心了。”
她的身形化作一道柔软的白光,飘然落在穆离鸦的手中,末梢还缠着他伶仃的手腕打了个卷。
若是仔细辨认的话,还能看到这缕精魄中夹杂着一线猩红。
“织衣无法结出善果,妾身希望今后以身为剑能庇护他人。”
……
后半夜,薛止将姜氏衣铺仔仔细细地翻找了一遍。
白容亲述自己杀了这宅子里的所有人为自己报仇,除了姜家老大刚满七岁的女儿,逃过一难因为随着娘亲出远门探亲。
除了被薛止一剑斩首的姜闻浩,剩下的二十二具尸首分散在各处,他们都和姜闻浩一样,成了受执念所拘束的行尸,不住地叫嚷着生前所在意的最后一件事。
“臭娘们!”那姜氏老太爷所化作的行尸嘴里还在叫骂,“妖怪,不知好歹,忘恩负义!不守妇道!”
他至死都不觉得姜家曾负过白容,只觉得白容不肯为他织锦还想要伙同那伞郎逃走是不懂知恩图报的恶行。
对于这些嘴脸丑恶的活死人,穆离鸦甚至提不起半点兴趣去纠正他们的想法,只在意能否从他们嘴里撬出梨树后那莲花符隶的线索。
无奈的是时间过去太久,而他们死后又只对印象最深的几件事留有记忆,根本说不清这束魂的阴毒阵法是从何处而来的。
当最后一点线索也断了,穆离鸦就再没力气去应付他们,委托薛止代为处理这些不该再停留于人世的活死人。
“你觉得怎样处理好就怎样。”
前半夜的种种已经耗空了他的最后一点热血,他随便找了处廊庑的拐角靠着歇息,顺带等待薛止料理完这些杂物和他一同回客栈歇息。
冬夜阴寒入骨,他便燃起狐火为自己取暖。
先前在他收下白容的精魄后,薛止曾问过他这样一件事。
“你要铸剑吗?”
“我答应过她了,她也没有别的异议。”他有些不知道薛止是什么意思,“而且好像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得到答复的薛止没有再说话。那夜以后他们之间的有些东西仿佛已经改变,而有些似乎还是停滞在过去的阴影里。
“唉。”
他正想得入神就被一声愁苦的叹息拉回到现实里。
白容自愿以身铸剑以后那伞郎就垂头丧气的,跟个老鳏夫似的。
“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他简单地同那伞郎说了几句话,“她只是决定做剑魂,又不是要魂飞魄散。”
“你没有心的吗?!”说到这个,伞郎又火上心头。他忿忿不平地冲着穆离鸦嘟嘟囔囔,“你到底是多绝情才能说出这种话!”
穆离鸦没有搭理他,静静望着远处薛止忙碌的身影。
“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伞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如果有一天你心爱的人,选择了……像阿容这样的道路,你就懂我的感受了。”
“我不明白。”
“你到底哪里不明白?”
伞郎都要怀疑他是故意拿自己开涮。
“如果那样真的对他好。”穆离鸦轻声说,“那么我会让他走。”
在他眼里,薛止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从未变过。
“什么?”
薛止正好处理完那堆活尸回来,就听到他这回答的最后。
“没什么。”笑容在穆离鸦的面上一闪而逝,“那伞郎又说了傻话,我笑他呢。”
第五章 骨浮屠
一小支行军的队伍在此山间驻扎,夜深以后,帐灯依次燃起,蜿蜒如长蛇侧卧。
副官模样的男人端着匆匆行至最靠里边的营帐,和守帐的两人互相验证过黑铁铭牌后才算数。
“大将军,药煎好了。”他通报了一声后便直接掀起厚重的门帘,进到了将军营帐内。
宣武大将军今日未着软甲,只穿了边缘泛起毛边的半旧里衣,借着微弱的油灯看手边的兵书。
这对于他的身份来说实在是非常难得的。因为在某次驱逐了在边境烧杀抢掠的异族骑兵后安营扎寨的十多天里至少捉到了十多个潜入到军中想要刺杀他的奸细,所以他和几位偏将军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和甲而卧,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迅速睁开眼睛。
“子嶂,你来了。”
他放下手中陈旧书卷,解开衣襟的盘扣,转过身躯背对自己少数几个能完全信得过的同僚。
“又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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