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阿尔伯特来自地球-第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Z转过身,尤里安沉默地与他对视。那双蜜糖色的眼睛里失去了潮湿的气息,像大地被风吹成飞舞的尘土,连忧悒都显得空洞。
“在你的感官禁闭测试达到4小时及格线之前,我不会让你出舱的。”Z盯着他看了十几秒,断然拒绝了。
尤里安抿紧嘴唇,只露出泛白的细细边沿。他坚持问道:“如果我通过呢?”
“如果你通过。”Z重复道。
从17分钟到4小时,这可不是段简单的提升,考虑到尤里安是位需要靠药物通过考试的瘾君子。Z不觉得尤里安真的能做到,他甚至怀疑这明显情绪不稳定的前地球穴居人是不是真的想做到——愤怒、忧郁、伤痛,这些状态同醉酒一样,不适合太空。Z目睹过最优秀的船长因醉酒而驶入错误的轨道,与空间站碰撞,坠落,燃烧,也见过最优秀的领航员因疲惫而错过交汇对接,整艘船流浪在外太空,死于能源不足的寒冷。太空跟地球不一样,人类的科技还没发展到用地球的规矩征服宇宙。他们将不得不为自己的情绪状态负责,而任何责任都是很难背负的。
除非有人突发善心,情愿为你帮这样一个忙。
Z退开一步,将储物柜让给尤里安。
尤里安穿好太空服,戴上头盔,从未扣上的面罩里望向Z。他在等待Z的下一步指令。
“禁止药物作弊。”Z说。
Z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在警告还是在玩笑,尤里安选择相信后者。他配合地翘起嘴角。那笑容太苍白,Z觉得不适合他。
尤里安拉下面罩,走进隔离舱。Z也戴上了他自己的。尤里安按下开关,气密门自动封死。在等待隔离的空隙里,他在通讯频道里说:“Z,你其实很好。要是愿意多与我说说话,就更好了。”
Z没说话,尤里安只好自己打圆场:“开玩笑的,有交流就不是禁闭测试了。不。”
Z耸耸肩。他知道尤里安这会儿看不见,他也想不到什么能让尤里安看见的合适回复。气密门的密封数据达标后,Z关掉了隔离舱的灯光。
计时开始。
这次Z调出了尤里安那套太空服的人体生理数据。不良情绪会加速太空恐惧症的发作,尤里安的静态心率很快飙升到100以上。伴着无线电那头沉重的呼吸声,Z沉默地看着电子秒表爬过不同颜色的时间窗。
Z有一套自己的太空健康标准。按照那套标准,他该在前15分钟就把尤里安拖出隔离舱。但他允许尤里安待在那里21分钟,直到对方的太空服开始发报医疗警告。Z打开气密门,借着走道的灯光,见隔离舱的角落蜷着一团白色的泡沫。
尤里安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Z摘掉了尤里安的面罩,尤里安偏开头,不肯与Z视线相接。他的眼角和脸颊都泛着红。眼泪被自动干燥系统处理了,情绪却仍然毫无遮挡地裸露在Z面前。
他感到羞耻。
Z调亮了隔离舱的灯光,尤里安无处遁形,无所适从。Z拍了拍医疗警报器,太空服内弹出了自带的电解质补充包,尤里安一低头便能够到饮料口。他心不在焉地挤压着包装,想象崭新的液体充盈在身体中,替换那些擅自作为汗水与泪水离开的逃兵。
“21分钟。”Z说。
尤里安想说话,一张嘴却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Z瞄了一眼尤里安的太空服数据,掐掉了他的补充液供给。
“只是……练习。”尤里安挣扎着争辩。他的声音比他希望的更虚弱十倍。
Z冷笑一声,把他的感官禁闭测试数据投影出来。那一个个红色的图表与数字框扎得尤里安一阵阵胃痛。血液上冲的潮红褪去,他面色惨白,竭力弓起身体,试图熬过这一阵呕吐的冲动。
“‘练习’,”Z说。尤里安从这简单的重复里听出了Z标志性的嘲讽,“我恐怕你将需要大量的练习。你确定?”
尤里安根本无暇回答。
他忙着安抚自己的胃和心脏和大脑和一系列根本不服从他意志的器官,在原地坐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感觉好了一点。Z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已经离开了隔离舱。尤里安独自扶着墙壁站起来,慢慢挪回去,还记得关上了隔离舱门。
这场景真是凄惨,尤里安想。他惩罚自己,无意义地战斗直到精疲力竭,每寸肌肉都在颤抖,濒死般的痛苦体验现在还令他心悸。练习除了痛苦,毫无裨益。
但他仍想再练习。
他少有这样倔强的时刻,仿佛一只柔软的幼兽,某日忽然在肩胛两侧生出坚硬易折的翅骨。韧性被不知名的愤怒打磨成刺,伤人伤己。
等尤里安回到控制室时,Z已经不在那里,可能是进了卧室,或者待在轮机室外的无重力区。尤里安想找他聊聊,但暂时没力气去寻找。他钻回了自己的房间。疲惫使他依赖这一方小天地的慰藉,就像在广袤太空中忽然有了一个可供憩息的基地。
从离开火星开始他的情绪不正常,尤里安知道,可他并不在乎。他在床上瘫成一滩软泥,思绪放空,数着自己的心跳。
在八千和九千之间的某个数字上,他的终端接收到一份来自Z的文件。按照对方的作风,尤里安猜测那是某种关于封闭测试的安全文件,用来对比他可悲的测试成绩。他不想点开它。就这一会儿,他不想面对Z辛辣现实的嘲讽。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到,他就是个控制不住脾气的小孩子。
就这一会儿,他回到12岁。
尤里安翻了个身,蜷在床垫上。他以为他会睡不着,可疲惫和习惯都轻易战胜了他的自怨自艾。小夜灯的微光温柔地抚在他的发梢,他像小孩子似的轻轻地抽噎了一声,把脸埋进手肘里,慢慢地睡了过去。
第十三章
“Day…1。”Z说。他把一只头盔扔给尤里安,后者刚刚踏出卧室,还没完全睡醒,措手不及,被砸中了肩膀。他揉了揉肩,俯身把头盔捡起来,茫然地望向Z。
Z打了个响指,转身走在前面:“走吧。”
尤里安不明就里地追着他走了两步,被噩梦搅得乱七八糟的脑子终于恢复了足够的清醒。他问道:“去哪儿?”
Z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没读我给你的文件?”
“还没……”尤里安心虚地撒了个小谎,“昨天太累,睡得早了,今天才看到,还没读。”
Z怀疑地拧起眉。尤里安尽量保持不动声色。
“现在读。”Z说。
他站在隔离舱前,一只脚屈起踩在墙壁上,抱着胳臂,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尤里安唤出随身终端里的文件,一目十行地扫过去。里面是一份为期70天的出舱训练计划,节奏跟尤里安的太空训练课完全不同,训练内容也很简陋。然而吸引尤里安注意的不是这个。
他询问地望向Z,后者的视线落在地板上,没有一点给他反馈的意思。尤里安坚持不懈盯着他看,Z被盯得不耐烦了,皱起眉朝他点了点头。
尤里安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所措。他其实是擅长处理别人的善意的,但此刻的他不在最佳状态,而Z也不是他擅长处理的那些人。他好不容易生出一些过刚易折的意气,又忽然被这样认真对待,心里实在是矛盾得厉害,一半想要报以微笑,一半又想干脆地拒绝,伪装自己什么都不需要。
“为什么?”尤里安问。
“因为我很闲?”Z嘲讽道。
Z当然不闲。尤里安再清楚不过,是他问了个蠢问题。他应该道谢,可他这几天将感谢与致歉讲过太多遍,这个词快成廉价快消品了。
又何止是谢谢呢?尤里安怀疑自己还不够清醒,面对着Z,竟开始莫名地觉得委屈。他刚刚失去了信任,把爆发的情绪全付给了不在场的人,根本想不到要拿什么回复Z。他像一杯水,被严寒冻出了表面一层冰,又忽然被捂住,那点表面的冰层维系不住,裂开了一道道细缝。结冰也好,化冰也好,同样是痛的。
尤里安望着Z,抿紧了嘴唇。Z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眼疾手快抓过他怀里的头盔罩在他头上,遮住了视线。
“不准哭。”Z硬邦邦地命令道。
严格来说,感官禁闭测试只要在保证无光无声无味就可以了,不是非得穿着太空服。Z的训练计划里,Day…1是用舱内服代替了太空服的,尤里安估计他是想测试恐惧原因。这个他自己倒是很清楚:太空服和舱内服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只是禁闭。
尤里安进了隔离舱,从未关闭的观察窗向Z挥了挥手。Z照例不理他。舱内服头盔内一侧小红点闪了一次,又熄灭了。是Z在外面开启了医疗检测。
然后整间隔离舱都暗了下来。
有时恐惧可以靠锻炼克服,另一些时候,恐惧会因反复经历而加深。灯灭的时候,尤里安明显感觉到呼吸变得沉重。他还在阿尔伯特号内,没有危险——至少不比平时更危险。尤里安试图以此说服自己,但收效甚微。一进太空,他连在房间睡觉都得开着灯,不然就只能靠药物入睡。有时候尤里安真的想切开颅骨把大脑剥出来,翻翻到底是什么使自己恐惧。
也太不讲道理了。
他开始出汗,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又被舱内服的干燥系统收取。这还是第一阶段,可能3分钟都没到。尤里安克制住想伸手抹汗的冲动。他的心跳怦怦作响,重得几乎有点痛。
“你是有多轻信?”
头盔里忽然响起Z的声音。尤里安懵了一秒,茫然道:“什么?”
“艾德琳。”Z说,“不止她。你从一开始就不是逃亡的状态。上我的船,去金星,还有对待M…1那群亡国之徒。你是在温室里长大的吗?你是有多轻信?”
“我没有——”尤里安猛地吸了口气,说,“我以为我们是在做禁闭测试?”
“还没开始。”Z说。
尤里安如释重负。
“我没有轻信,”尤里安答道,“我相信你是基于中间人耶索特的推荐;去金星是因为确实必要——我查看过动力室的燃料情况;至于那群普列谢茨克人……”他低声道:“我不相信他们。我相信的是你。”
“我?”
“是的,你。我相信你,就像相信耶索特那样……就像相信艾德琳那样。”尤里安后退一步,背抵上了隔离舱的墙壁。他略略放松下来,倚着墙壁,问道:“Z,你有这样相信过谁吗?”
一阵沉默。
“没有,”Z说,“我还没落到过非得相信谁才能活下去的地步。”
尤里安轻声笑了起来。这回答真的非常Z。
“我倒是经常遇到。很多次,很多人……”尤里安说,“艾德琳老师,如果没有她,或许我已经死在十一岁的夏天……你在哪里长大?你到过哥廷根吗?”
“我没去过德意志区。”Z说。
尤里安仰起头,头盔后脑处轻轻磕在墙壁上:“那你去过地球吗?我猜你是在船上长大的。一个真正的太空牛仔。”他开始想象一个少年时代的Z,还未完全长成,已经有了现在的臭脾气,穿着成人款过于宽大的太空服,皱紧眉头,修理一根不听话的爆炸螺栓。
“很可惜,我不是。”Z说,“我出生在亚盟。”
“亚盟?”尤里安惊讶道,“哪里?”
“不知名的小地方。”Z随口道。
“我没有去过亚盟。”尤里安说。亚盟在三战后一直保持低调,再加上亚美印加与亚盟有经济封锁,不进行商业往来,他对这个政体的印象几乎全部来自历史书和参考消息,“亚盟是什么样的?上海、香港、东京、新加坡、锡兰——”
“我不知道。”Z说,“地下都市不能建在沿海。人口迁移,好不到哪儿去。”
尤里安说:“是吗……也是这样啊。”
又一阵沉默。Z那边传来轻微而持续的敲击声,尤里安想起初见那天,太空牛仔神经质地敲击着桌面。那敲击声和着太空服内闪烁的生命维持系统指示灯,让尤里安感到安心。他靠着墙壁坐下,放松了一直绷紧的肌肉。
“是我的错觉吗?”尤里安说,“你今天很温柔。”
Z嗤之以鼻:“我一直很温柔。”
尤里安委婉地提出异议:“你应该说这是Day…1特供。”
Z没说话,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尤里安猜他是在耸肩。然后是终端开启的提示音。Z清了清嗓子。
“现在才是Day…1特供。说说你的故乡,”Z停顿一秒,“哥廷根。说说哥廷根。”
“你在听我说话!”尤里安惊奇道,半是真心半是玩笑。
“别无选择。”Z语气平板。
尤里安又笑起来。他开始回想哥廷根,他的故乡。比起一个词,故乡更像是许多记忆的闪回。母亲,木制婴儿车,没有窗的房间,后院秋千,教堂尖顶与钟楼,像暗河一样的地下通道,地下医院,墓地,艾德琳老师,爱的教育,互助会,每小时6欧元,自行车头盔上的凹陷,社区中学的物理实验室,第一架手作无人机,环城长跑,阿列克斯学院接收函,助学贷款,图书馆窗外垂下的爬山虎藤,拿公文包的陌生人——
“哥廷根很好,”尤里安说,“你喜欢长跑吗?听说,进入地下之前,哥廷根每年夏天都有环城长跑。城里所有人,男女老少,甚至机械轮椅,从桥头开始,环绕整座小城。没有人看天气预报,下雨或者刮风,都在奔跑。”
他的母亲向幼年的他说起环城跑,说起风和雨,说起美丽的小城,而尤里安只有来自全息影像的概念。他是出生在地下的。三战的核阴云远不至于摧毁地球,放射性尘埃却加速了人类离开地表的进程。整个哥廷根乃至大半个人类社会都转移到了地下,只有数个太空发射基地以人造穹顶的形式保存下来。地球人成为了真正的穴居人。
尤里安后来看书,这改变似乎也不算大。核阴云之前就有42%的城市因人口过剩而开辟了地下空间,全息增强技术使地下生活同样便利,而远比那更往前的时代,人类的生活重心已在向虚拟世界转移。尤里安没有真切感受过地上的生活,在地下的生活也同样满足。他的母亲因病去世时他十一岁,在那之前他们的生活平静安稳。真正的动乱发生在尤里安出生之前,他是幸运的一代。
不幸的那一代约莫是艾德琳老师的年纪。她的丈夫死于急性放射病,提亚为此决意去做医生。尤里安在母亲去世后住进艾德琳家,见他的机会也并不多。印象最深的是艾德琳一家搬去火星时,尤里安去地面机场送行,见提亚坐在轮椅上,隔着玻璃窗,望向荒无人迹、爬满青藤的医院旧址。
尤里安问艾德琳,为什么提亚明明留恋哥廷根,仍然要离开。艾德琳说那是因为提亚有他的坚持,他要继续做医生,那么为这个理想他必须忍耐失去。而她也有她的坚持。她余生的坚持是关于她的儿子。
坚持,一个高尚的词。尤里安曾经以为他的坚持是故乡,可当真离开哥廷根时,他也并没有抗拒。在离开哥廷根之前,尤里安要求了一次地面之旅。他穿过荒芜的城市,坐在母亲的墓地前,将辐射服的头盔抵在墓碑上。
没有坚持的人是幸运的,或许他们的幸福不比其他人来得轻易,痛苦却明显要少些。尤里安彻底离开了哥廷根,并未为此生出太多的负面情绪。他去了亚美印加位于泛美共和的总部,像一块海绵被扔进红墨水里般迅速成长。海绵喜欢红墨水吗?不重要。他在世界各地之间飞行,学习并使用从前不曾留意过的礼仪,一个响指就是一次金钱游戏。他每年都在母亲祭日回到哥廷根,但那感觉并不像“回到”。他身后跟着四名负责监视他的保镖,他的日程表上还有7项未完成计划。在他离开墓园的那一刻,他的终端开始不停地呼叫。
的确不是“回到”,他恐怕再也回不去了。提线木偶是没有家的。
“Z,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不明白,”尤里安望进眼前深邃的黑暗,“故乡、信任,和爱,我依靠这些才活到现在。你真的不关心这些吗?或者你只是不愿意说?”
“太空牛仔不撒谎。”Z毫不客气地批评道,“地球的温室娇花,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我不需要你的愚蠢。”
“如果信任和爱都是愚蠢的,那我宁愿做这样的蠢人。”尤里安说。他的语气比他自己预期的更严厉一些。
“不,你不明白。”Z烦躁道,“你信任、你爱、你对背叛生气,这都是好的,对的。你是高尚优秀的地球穴居人。非常好,到这里没有任何问题——这些逻辑不成立的唯一理由是我们在太空。太空,远日行星,外太阳系,最高目标。拜托你动动你的脑子和想象力,你在阿尔伯特号,前途是一整个宇宙,你非得纠结这些?”
“所以你从不伤心。”尤里安声情并茂地感慨道,“真好,星辰大海。你有一个伟大的目标。”
“……我从你的声音里听出了嘲讽。”Z说。
“我没有——”尤里安没憋住,轻咳一声,“好吧,我有。”
他打赌Z在外面翻了个白眼。他回想起Z讲到太空远征时意气风发的样子,还有他对普朗克号的愤怒。那些也同样鲜活。Z不是没有尤里安描述的那一切,他只是将它寄托在了别的地方。更遥远的地方。
“这也很好,你有个伟大的目标,你能够为它坚持。我也想有个目标。”尤里安轻声叹了口气,“我猜逃跑不能算一个目标。”
“你已经有了,”Z提醒道,“4个小时。伟大的目标。现在还差2小时44分钟。”
尤里安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惊讶道:“我以为还没开始——我们在聊天。”
“Day…1特供,”Z说,“还剩2小时43分钟。如果我闭嘴,你能喋喋不休讲上2小时43分钟吗?”
“……你会听吗?”
“不。”
“真可惜。”尤里安嘀咕道,但不是真的感到可惜。他的心情非常放松,几乎到达了他在黑暗里可能做到的极限。黑暗里一切声音都很明显,他还是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以一种有力而非恐惧的方式搏动着。那种力量让尤里安错觉自己无所畏惧。他想试试,任何事情,从这件事情开始。
Z的头盔拾音还开着,尤里安听得到他的呼吸声。Z要求他讲述,但事实上谁都没有说话。尤里安坐在地上,渐渐感觉自己悬浮起来,仿佛被浸润在恐惧的羊水里。他无依无靠地漂浮在太空,身边只有同行者平稳的呼吸声。
——不,不是悬浮。尤里安想。阿尔伯特号上的无重力练习使他学会了分辨并掌握自己的身体姿态。阿尔伯特号旋转起舞,离心力将他束缚在隔离舱的地板上。他有足够的空气,足够的热量。他不会死。
可他怕的好像也不是死。
尤里安把脸埋进手臂之间。舱内服的摩擦声从外面听会令人耳酸,但他被包裹在内,什么都听不到。他的耳畔只有Z的呼吸声,平稳安静。顺着这呼吸声,他开始想象一些别的景象。一些他期待的景象。新生活啊新生活。
新生活是什么样的?
尤里安轻轻地呼了口气。他不知道。他漫无目标。逃出去,或许在土星待几年,直到他们停止大动干戈地寻找他。到那时候,他或许可以回哥廷根,或许就不回去了。如果不回去,他大概会去亚盟。Z是在哪儿出生的来着?不知名的小地方。尤里安喜欢不知名的小地方。
Z的呼吸声一点没有被尤里安的叹息扰乱,平稳有序。尤里安怀疑正是因为这个,他的思绪总是牵萦在Z身上。
“这没用,”尤里安抱怨道,“我能听见你,我很安心,没有恐惧。这不算练习。”
但是Z不说话。
好吧,Z非让尤里安想着他,尤里安也没办法。他数着Z的呼吸声,渐渐地觉得困倦。宇航服更新换代数百年,束缚感仍然使人不适。尤里安小幅度地动了动肩膀,将头盔倚在背后的墙壁上,慢慢睡了过去。
第十四章
尤里安与Z的头盔面面相觑。
这是Day…6,尤里安进行出舱训练的第六天。他居然在第六天才发现Z的作弊方式,大概前五天他的观察力都因为紧张而喂了狗。
“你拿录音糊弄我。”尤里安冷静地指责道。他随手把Z的头盔抛到地上,头盔弹了两次,滚到了主控室角落。
Z转过椅背,向尤里安耸耸肩:“我说了我不会听。”
“你在听,你的终端一直连接着我的舱内服。你只是不说。”尤里安纠正道。他渐渐开始生气。
“怎么,有差别吗?”Z一脸无动于衷。
尤里安盯着他,重复道:“你拿录音糊弄我。为什么?”
Z不说话了。他把座椅转回操纵台,专心地敲敲打打,一丝余光也不分给身后的人。尤里安被Z这幼稚的行为进一步惹恼,他大步走到控制台前,非得要一个答案。
“……还能为什么?因为我很忙。”Z烦躁地啧了一声,终于肯抬头看他,“这是一艘宇宙飞船,而我唯一的船员只顾着跟自己过不去,根本没在帮忙。我要执行轨道自动校准,要检查太阳耀斑的影响,要维修船载机器人,还要做重力训练。怎么,你很想收听性感船长在线举铁吗?”
好有道理,尤里安差点被他气笑。
“船载机器人交给我,检查也可以给我。”尤里安顿了一下,补充道,“除了轮机室之外。”
“轮机室也是你的。”Z得寸进尺地要求道,一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