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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客-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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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一早,绵枝便被软软的蛇信给舔弄醒了,一睁眼便对上了剪银晶晶亮、满含期待的乌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解了结界准备放人进来。
可屋外的雾年却已经走了。
第三十四章 永结
绵枝一个人回到屋里,顶着小蛇闪闪发光的眼神尴尬道:“雾年他……不在外面。”
剪银愣住了,柔韧绵软的身子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绵枝硬着头皮替雾年开脱:“那个……也许是天宫出了什么事儿,过会儿他就该回来了……”
剪银缓缓点了点头,窝在床上像是一截蔫儿了的嫩枝。
但一直到月升入夜,雾年也没再回来。剪银焦虑地啃了半天自己的尾巴,终于忍不住了,委屈地小声道:“是不是因为我一直不见他,他生气了呀……”
绵枝瞬间心虚地僵了僵。
这一天下来,他思前想后都没敢多说话,就怕是自己先前出的那番主意给人搅黄了,此刻又是慌又是急,恼道:“怎么可能呀!他要是连这三天都等不起,那也太没诚意了吧!”
这个说法其实不无道理,但显然说服不了剪银,豆大的泪珠倏地就滚下来了,把绵枝给急得不行,只能一边安慰他一边在心里怒骂雾年。
这蠢龙到底什么情况啊?怎么每次关键时刻都掉链子啊?!
地上的人儿心焦如焚,殊不知天上也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雾年原本是想等见了剪银,确保他的安危之后,再去追究别的事。但昨日绵枝的那一番刻意作弄,无异于在他的心尖儿上浇油点火,烧灼得一塌糊涂。
一夜煎熬,他有了新的打算,天色微明时分便回了牵星宫,有人却已在内殿恭候多时。
那日龙神在仙宴上色变离席的事人尽皆知,倚星稍稍打听了一番缘由,便知事情已经败露。自知逃无可逃,他索性也不躲,此刻见了雾年,面上也看不出惊惶,浅笑道:“您回来了。”
雾年面无表情地弹了弹指尖,倚星立刻便似被人掐了脖子一般,硬生生地给抬离了地面。
颈间传来窒息的痛苦,他却仍保持着那一丝诡异的笑,艰难道:“你……知道……了啊……”
雾年五指收紧,却不下杀手,冷冷地欣赏着倚星悬在空中不住抽搐的痛苦丑态,半晌才将人重重地摔了出去,将一排整整齐齐的画屏撞得七零八落。
倚星跌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喘了许久,擦去方才流出的泪水和津液,微微仰首笑道:“为何这般恼怒呢?我可不曾骗你,的确是我救了你回来,只不过用的是那蛇妖的逆鳞罢了。”
一道灵力瞬间将他再次击飞,雾年面色阴沉地站在远处,冷似寒星的眼眸中翻滚着惊涛骇浪:“你对剪银做了些什么。”
倚星细细地品味着雾年难看的面色,突然像是有些泄气般,带着几分懊恼自言自语道:“不行,你真是越来越不像他了,真没意思……”
“事已至此,告诉你也无妨。”他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腕,小臂上迅速浮出了一层黑雾,“当初是我给他下了殓心蛊,让他不能炼化蛟魂珠,日日梦魇,甚至发狂伤你。历劫时也是我下蛊诱发你的心症,骗他把蛊虫当成心魔给咬了出来,又拔了他的逆鳞给你医治。”
“只可惜你没了历劫时的记忆,”倚星带着残忍的快意道,“你真该看看他那时的样子……”
话音未落,又被一道金光击中胸口。他猛地喷出一口献血,在地上狼狈地翻滚数圈,却开怀地笑了起来:“啊,我明白了……龙神大人可是在恼火自己?我不过是略施小计,真正一次又一次伤了他的人可是你啊……”
雾年握起拳,颌角僵硬地绷着。
尽管已隐约有了猜测,在亲耳听到真相的那一刻,心间密密麻麻泛出的痛楚还是让他几乎难以承受。他甚至无暇去思考倚星为何会有殓心蛊,更无心去追究他这么做的缘由。
因为倚星说得没错,真正伤了剪银的人,是他。
是他不够细心,让剪银因爱生惧,甚至不敢说出实情;是他猜忌疑心,潦草认定剪银辜负了自己的一片真情,生出心魇,让剪银受尽苦楚。
也是是他害怕受伤,先松开了剪银的手。
眼前浮现出梦中剪银咬开他心口时痛苦欲绝的模样,耳边回响着昨日剪银喊疼时细弱沙哑的声音,雾年眼底赤红,痛得遍体发麻。
“不过那孽畜倒确实好运,这样竟也死不掉。”倚星躺在地上,眸中空茫无光,讥讽地扯着嘴角,喃喃的语调却又好似在自嘲,“又傻又痴,真是该死……”
“不如你杀了我?”他努力地仰起了头,面上带着似笑似哭的古怪神情,“哦,我差点忘了,我是天织灵体,你也杀不了我的,哈哈哈……”
此番状态显然已是疯魔,雾年皱眉以术法将他拘束,命人将他丢进天狱便不再理会。
他并非打算就此放过倚星,只是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刚踏入溯华殿,引路的仙官已诚惶诚恐地迎了上来:“参见龙神大人!”
雾年摆手:“踏玉仙君呢?”
不多时,内阁走出一位华发仙人,雾年朝他施礼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踏玉哪里担得起这道礼,立刻点头哈腰地跟着雾年回了牵星宫。谁知进门后龙神大人的下一句话,差点吓得他闪了老腰,拔腿就想跑。
“烦请踏玉仙君替我取下逆鳞,炼成丹药。”说完,雾年又想起剪银过去总抱怨那些仙丹味苦,沉声补充道,“有办法的话,做成甜的。”
踏玉疯了。什么?什么甜的?
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连听着都头晕,又怎么可能答应,腹诽着这龙神是被了夺了心魂还是戏耍他玩呢。雾年却无半分玩笑之意,先是利诱再是威逼,才如同赶鸭上架,逼得踏玉战战兢兢地照做了。
是以那日天宫的大神小仙们,有幸目睹了一道奇景。
这平日里凡事慢腾腾、悠哉哉的踏玉老儿,手里也不知捧着什么烫手山芋,一路从牵星宫奔回溯华殿,八百岁的高龄硬是跑出了十八岁的英姿。
且一入殿,门外立刻奉命守上了层层叠叠的药童。片刻后,殿顶之上紫气金光大作,霎时照亮了半壁微蒙的天穹,分明是那千年未启的万宝仙炉的动静。
众人好奇得不行,一问才知,竟是龙神要以逆鳞炼丹!
事发突然,个中缘由尚未明晰,但各式小道消息已在天宫漫天纷飞,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传得有理有据、有鼻子有眼儿——
天织女罗的胞弟倚星对龙神爱而不得,遂对剪银生出嫉恨,设计陷害他咬伤龙神,又在历劫时痛下杀手,幸而龙神那一滴心头血保住了剪银的命,才未酿成大祸。
虽说是小道消息,但来源绝对可靠,前情一字一句均出自倚星之口,再由龙神身边的仙童编纂发行。至于为何死一只小蛇妖称得上是“大祸”,只看那龙神要以自己的逆鳞为药去救人便可知一二。
这番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的剧情瞬间惊动了整个天宫,绝对堪称新年第一出大戏。
而这出大戏的主角,过去曾因谋害龙神而被人口诛笔伐的小蛇妖,好不容易洗脱了冤屈,却因以为被爱人抛弃,已经窝在被子里哭得打起了小小的嗝儿。
不止剪银,愧疚的绵枝也坐不住了,万分懊悔自己前几日的那番馊主意。手足无措间,屋外突然传来了响动,他腾地跑过去开了门,外面却不是雾年。
一位小仙童双手捧着一个通透发光、精雕细琢的龙纹锦盒,朗声道:“龙神大人派我来送此丹药。”他的语气还算恭敬,只是神情有些古怪,严肃到甚至称得上肃穆,仔细瞧瞧眼角还泛着点儿薄红。
但绵枝慌了一天了,此刻哪儿还有心思关心这些,也压根儿不在乎什么神丹灵药的。他随手接过宝盒,一边烦躁地摇着,一边问道:“雾年他人呢?”
那小仙童盯着被上下颠晃的宝盒,脸都气绿了,嘴唇开开合合数次,最终十分尽责地答非所问道:“请务必快快服用!”说完,啪地甩上门走了。
“什么毛病……”绵枝一脸茫然。
想来是昨日演的那一出“病痛缠身”把人急着了,这才特意会送来丹药。虽仍不知雾年人在何处,但好歹不是弃他而去了,剪银总算是止了泪,可怜兮兮地咬着被角。
绵枝也舒出一口气,这才想着去看手中的锦盒,可左掰右撬地捣鼓了半天,那盒盖也没有半分松动的迹象。他想了想又往上加了点儿灵力,这下可好,手都被弹飞出去了。
“雾年他这搞什么鬼呢!”他揉着酸痛的手腕骂道。
剪银也有些懵,松开被角移了过来。有了绵枝的前车之鉴,他也只敢用尾巴尖轻轻地戳了一下。
谁知下一秒,盒子“啪嗒”一声就开了,他有些羞涩地吐了吐信子。
绵枝:“……”告辞。
盒里铺着厚厚的天羽蚕绒,中间卧着粒流光溢彩的丹药。和剪银身上柔和细腻的银光不同,那金丹的光华似泛着炙热的温度,耀眼得让人几乎无法久视。
剪银眯着眼凑上去舔了舔,抬起头惊讶道:“咦,竟然是甜的!”
不用想也知道,这定然是雾年的体贴心思,绵枝一阵牙酸:“总归对你身体有好处,快吃了吧。”
于是小蛇嗷呜一口把金丹吃进了肚子,一边砸着甜丝丝的信子,一边十分宝贝地扣好了锦盒。
那小仙童谨遵龙神之命,并未说出丹药的来历,因而两人也只以为这是颗珍稀的上品仙丹,知它有神效,却不曾想这神效竟来得这般飞快、这般汹涌。
起初还未有异状,待那金丹在体内缓缓化开,剪银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烈震颤,不疼不痒,却仿佛瞬间穿透了他的整个魂魄,夺去了他的呼吸和意识。
绵枝听见动静猛然回首,只见剪银正被一股无形之力缓缓托浮至半空,包裹周身的耀目金光几乎吞没了小蛇纤细的身躯。蓄势已久的强劲神力霎时冲破屋顶,似要将整座与凉山都撼动三分!
“阿银!——”绵枝大惊失色,但那股力量带出的凌人罡风却让他睁不开眼,更无法靠近半分。
终章 同心
而在那看不见的风暴中心,却是截然相反的平和。
银白的小蛇静静漂浮着,那股拔山超海的神力锋芒全敛,反倒像是一只踌躇着、不知该怎样去呵护掌心人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轻抚着他的身体。
剪银觉得自己像是浸润在温热的泉水之中,他大睁着双眼,看见的却不再是屋内的景象。
他看到一粒金光自混沌间浮出,划开天地、缀出山河,在经历了无数个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后,生出世间万物。沧海桑田间,无数位丰神俊朗的神君自蔚蓝的波涛中走出,又缓缓隐没在汹涌的浪潮里。
直到一双银白的履尖在海面踏出涟漪,翩翩少年颜如冠玉、眸似寒星。
那是……雾年?
剪银很想去触碰眼前仍带着青涩稚气的少年,但他只能安静地漂浮着,看着雾年在先代龙神的照拂下逐渐成长,也陪他一同聆听孜孜教诲。
白驹过隙间,他捕捉到了自己的身影,细细回溯了那独属于他和雾年的时光。他流着泪,听清了雾年低声唤他时的温柔,看清了雾年将宿命交付与他时的珍重,也知晓了雾年为了救他赌上一切时的决绝。
坚冰融化,心底那粒小小的种子,曾因他发芽抽枝,也曾几乎枯败零落。好在最后,尝遍酸甜苦涩,终于绽出了温柔的花。
光芒散去,剪银不知何时已化出人形,失神地透过屋顶的窟窿望向夜空。无数星辰在穹顶间交融,宛若一层温柔的霜雪,又像是一条流淌的银河。
“阿银!你没事吧?”绵枝立刻冲了过来,紧张地向剪银体内探入一丝灵力,随后猛然一怔,惊喜到舌头都有些打结,“阿银……蛟、蛟魂珠,炼化了!”
不仅如此,剪银体内那些受损的心脉筋络,都已愈合如初,丹元内里更是深不可测。而且他的容姿样貌有异,分明是已经完全恢复了!
剪银尚未从方才那过分汹涌的意念中回神,他怔怔坐起身,伸手触了触自己濡湿一片的面颊,轻声喃喃道:“阿绵……我刚刚好像,看到雾年,不对……是龙神的记忆了……”
绵枝愣住。
随即,剪银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骤然睁大了双眼,手忙脚乱地套上衣物,夺门而出。
赶到天宫已是朝露未晞之时,守界的天将正闲得要打瞌睡,便见远处一道人影飞速奔来。
两名天将对视一眼,立刻架起长戟严阵以待,然而还未能靠近剪银,便已被他周身凌厉的威压给震开数尺,连一片雪白的衣角也未能攫住。
剪银不知自己此时已是真神位格,也无暇对这两位莫名摔倒的天将表示歉意,他的心怦怦狂跳了一路,终于在牵星宫门前,证实了自己不祥的预感。
那日来给他送药的小仙童满面愁容地站在门外,神情里是不加掩饰的忧虑。
“雾年……雾年他……”剪银气息不稳,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甚至不知如何开口。
那小仙童垂着脑袋推开门,语气里带着点儿小小的埋怨:“龙神大人为了你,以自己的逆鳞炼成丹药。龙之逆鳞是何等要害啊!大人他……至今还未醒来。”
通向寝殿的路从来没有这么长过,剪银虚浮着脚步,仿佛走了万年才终于推开了门扉。
雾年安静地卧在榻间,眉目沉静却难掩苍白,颈侧的伤痕清晰可见。
剪银脚下一软,喘息着跪倒在床边,埋进雾年的胸膛间泣不成声:“你怎么那么傻啊……”
“不是跟你学的么。”下一秒,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了他的脑袋,剪银慌忙抬起头,模糊的泪眼却让他分不清这是否是又是幻象。
雾年叹息把剪银抱进怀里,拭去他的泪温柔道:“乖,别哭了,我没事。”
“你不是、不是……”剪银抖着唇,连话都说不出来。
想来是有人吓唬过小家伙了,雾年叹气:“没他们说的那样严重,只是我嫌烦,不愿理睬罢了。”
他身为真神,失了逆鳞固然会让他虚弱却不至致命,不然哪怕把刀架在踏玉脖子上,踏玉也绝不可能会答应替他取。只是他不想应付那些哭丧似的脸,才会刻意假寐。
剪银勉强冷静下来,红着眼摸了摸雾年颈侧的伤,心疼道:“一定很痛吧……”
雾年回握住他有些微凉的手,放到唇边轻吻,眼眶微微泛起薄红:“那你呢?你那时痛不痛?”
不知为何,剪银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
人心有时可真是矛盾,一个人的时候,好像怎样的痛楚都能咬牙坚持。可一旦有个人,温柔地将你抱在怀中,问你痛不痛,才惊觉那些伤痕、那些委屈,竟是这般的难以承受。
原来难以承受的,从来不是苦痛,而是爱啊。
雾年轻抚着剪银的背,温柔地哄着他,让他将这二十余年来的辛酸苦楚一并随着眼泪落下。
待剪银慢慢缓过来,雾年才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阿银,对不起。”
剪银立刻摇头,垂着眼歉疚道:“如果当初不是我自私地想要留在你身边,也不会……”
雾年凑上去堵住了他的唇,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不,自私的是我。是我自私地想要把你留在身边,才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剪银的乌黑的眼眸又泛出了水光。
“阿银,我做这一切,不是想弥补,也不是想求你原谅。”雾年眸中的温柔快要溢出来了,“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爱你,愿意与你分享我的一切,包括生命。”
“我没有怪过你的。”突如其来的爱语让剪银有些羞赧,红着脸小声辩解,“也不想要你的命……”
雾年低低笑了一声,把人搂得更紧:“可你已经拿去了。”
“你已经分享了我的神格,剪银神君。”他在剪银呆滞的目光中说道,“不能退还,也不能后悔。”
“啊……啊?”剪银懵了许久后惊呼道,“所以我那是看到的那些,真的是、是……”
“看到什么?”雾年不解。
剪银突然弯起眉眼,像是在回忆什么有趣的事:“看到你小时候的样子呀,好可爱的。特别——”
雾年一愣,倾身将剩下的话融化在了交缠的唇齿间,片刻后又分开低声道:“谢谢你,阿银……替我取下这无垠枷锁。”
剪银红着眼眶摇摇头,又点点头,好像完全不知该如何去表达内心的心情,最终只能软软地吻了回去。
尽管剪银的飞升非同寻常,但既然成了神君,照理说定是要单独修建新宫殿的。可剪银哪里舍得和雾年分开,当下便拒绝了这份美意,让天宫的筑仪官们松了一大口气。
但筑仪可少,别的礼节却一样都轻慢不得——哪怕是冲着龙神的面子。七日之后便要为新神君筹办仙宴,天宫上上下下的大神小仙们都忙得焦头烂额。
剪银自觉担不起这份礼遇,提前几日便开始有些紧张,絮絮叨叨地问雾年一些要注意的礼节,雾年却只告诉他随心即可。他的人,自然是怎么优待都不过分的。
在等待的这几日间,雾年将倚星从天狱内提出交给了女罗。天织族身份特殊,唯有交给女罗处置才妥当,也唯有女罗才可以处置他。
后来女罗派人传回三句话。第一句有关倚星的身世,他曾是神君夜王之徒,因而才会有殓心蛊;第二句只说倚星没了;第三句是道歉。
关于倚星的身世雾年已有猜测,至于他怎么“没了”的,雾年不感兴趣。而最后一句道歉,究竟是身为族长客气的场面话,还是女罗在此事中确实有责,雾年也不欲追究。
而另一边,剪银自然不忘联系绵枝,兴冲冲地邀请他来参加仙宴。绵枝却支支吾吾地推脱有事,说是实在抽不开身。剪银虽有些扫兴却也不好勉强他,只说好过段时间去与凉山找他。
谁知再过了段时间,传来的竟是绵枝与神判官摇光君成婚的消息,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鉴于龙神向来把人藏得严实,到了仙宴当日,众人都屏住呼吸,望眼欲穿地等着看清这把龙神勾得神魂颠倒、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小妖精的庐山真面目。
过了半天,殿门外才迤迤然走进来素银华服的两人。一位剑眉星眸、器宇轩昂,一位眉目如画、粉玉雕琢,宛如一双画中璧仙,正是雾年与剪银。
感觉到众人都在看着他,剪银有些羞怯。雾年握着他的手,冷淡地环视一周,那些原本肆无忌惮的目光瞬间收敛了。直到仙宴过半,才有几位醉了心神壮了胆色的仙官上来敬酒。
雾年面色一沉,立刻把人吓退了几阶。
剪银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对那仙君举杯温言:“我酒量不好,就喝一小口,望大仙海涵。”
那仙君受宠若惊,连连道谢着一饮而尽,引得座下众人眼红不已,随后纷纷排着队过来套近乎。
每杯只喝一小口,待到宴会结束也已盛了一肚子酒。剪银的酒量其实还可以,酒品更是不错,不疯不闹,只窝在雾年怀里软软地撒娇。
反倒是雾年,分明滴酒未沾,却似是比剪银醉得还厉害,吮着怀中人娇软唇舌间沁人的酒香,把他压在榻上好一通欺负。
剪银本就性格温软,人美嘴又甜,众人很快便发现他并非如传闻中那般恶劣,大叹谣言害人,愈发喜欢上了这位貌美心善的神君。尤其是天宫中本就为数不多的妖仙,三天两头便要往牵星宫跑。
剪银的脾性往小了说是善良,往大了说,那就是活菩萨在世。
但凡别人与他诉个苦卖个惨,他定会忍不住同情心泛滥地伸手帮一把。是以来天宫才没多久,便已忙得两脚不沾地,今日帮虎仙寻宝器,明日助鱼仙治水患。
雾年对此颇有微词,还私下里赶过几次人。剪银知道后秀眉一蹙粉唇一撅:“我本就是平白得了神位的,自然是要多多帮助别人的呀。”
雾年无法,只得陪着他东奔西走,倒也意外生出几分意趣。
许久难得一日空闲,天天在外奔波,活络贪玩如剪银都知道累了,空下来便只想和爱人窝在一起,再不闹着要跑出去玩。
雾年对这个结果异常满意,静静地坐在亭阁里,一边作画一边看着剪银玩雪。
此时已是四月中旬,霜雪自然是雾年施法化出来的,说起来除却当年的小蛇变成了如今的神君,竟与二人初遇时的场景别无二致。
剪银也和雾年想到了同样的事,他眉眼一弯,直接摇身变回了蛇形,趴在竹枝间直溜溜地盯着雾年看。
雾年唇角微掀,故意不去看他,仿佛当年那位尚不知情爱滋味的冷清神君。
小蛇委屈地吐了吐信子,做戏做到底,索性松开尾巴,啪叽一下把自己摔到了松软的雪地上。
雾年这才看他一眼,眸中却不似那时的凉薄,而是溢满如水的温柔宠溺。
剪银甩甩尾巴,他却还不下来,当真是不配合。
雾年耐心地写完了最后一笔,终于在剪银把雪地再次划成凌乱一片前跃下亭台,从纯白的霜雪中抱起了自己的爱人,一如二十余年前。
“哼,你当时还说等你画完了,就把这片雪竹林送回与凉山呢,结果到现在都没还!”剪银化回人形,却还在赌气,鼓着脸指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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