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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每天看小说-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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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泽延低头不语,抿紧的下巴却透出倔强的弧度。
“你跟随那少主近十年,却是连自己的亲人都没有好好看过一眼。”永嗔恳切道:“从前我也不明白这道理,一来我也年轻,二来我的亲长还都俱在。直到前些时日,蔡老师傅离世——我才悟了,许多人,你此刻不见,便再也见不到;有些事,你此刻不做,便再也没有做的时机。不要觉得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因果之间,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如何。”
蔡泽延终于动容,却仍是一语不发,面上透出极大的挣扎来,显然自己心中也在做了艰难的抉择。
良久,他从脖颈上解下一枚玉环来,双手捧给永嗔,低哑道:“劳烦殿下,将此物供奉在我姐姐常去的佛堂里,保佑她长命百岁、平安如意。”说着转身拔腿就走,像是怕晚一秒,便会后悔留下来。
“我还会再江南盘桓旬月,你若改了主意,便来此地寻我。”永嗔冲着少年背影喊道,却见少年走得更急了。
永嗔打量着手心的玉环,只见那串着玉环的红线颜色都已经暗沉,显然是很多年的旧物了;玉环触手生温,圆润光滑,显然是时常被人摩挲把玩。也许是蔡家传世的宝物。这么想着,永嗔仔细将这玉环收好。
此地却已是苏州的姑苏城。
“黄泥鳅”上前,叩响了庄园的大门。
这里乃是多年前,苏子墨为了给永嗔作证,揪出李主事的罪行,却也自爆了偷、盗春宫图的行径,而被革除功名。那时候永嗔颇为向往林妹妹的故乡,姑苏;便用经营京都几个铺子赚来的银钱,交给苏子墨,让他在姑苏为自己置办了一座庄子。
如今庄子已经初具雏形,只放在姑苏富户的名下,几乎没人知道这庄子与永嗔的关系。
是夜,兄弟二人月下游园。
永嗔指着各处花木,与当初苏子墨图纸上报来的模样,一一映照,“这里是一片银杏林,只是年数尚浅,还未长成。等再过几年,若是秋日来看,一片黄叶,美不胜收。”
太子永湛含笑听着,慢慢活动着左臂,伤处已经渐渐好了,只是行动之时还不太灵活。
至一凉亭,两人入内稍歇。
“这处凉亭倒还没起名字。”永嗔笑道:“我京都那处宅子,有阁楼起名‘隐清阁’,这便已经是我的极致了。倒也想过让苏子墨起一个,倒是少了意义。恰如今哥哥来了,便请哥哥赐个名字吧。”
太子永湛罕见地玩笑道:“想来是合该没有名字。便唤做‘无名亭’如何?”
“又有何不可?”永嗔大笑。
笑过之后,两人都沉默下来。
这片刻的轻松闲谈便如同冰面上的阳光,看着美好,底下却藏着要人性命的危险。
到底是永嗔养气功夫比不及太子哥哥,先开口问道:“蔡泽延之事,哥哥该是早就知道了吧。”
“不算太早。”太子永湛并不意外于他的问话。
“何时?”
“淑母妃将蔡慧指给你之后。”太子永湛慢慢道:“我使人查她,旁者都好,只是对她那个弟弟不似外人以为的亲厚。她弟弟年纪渐长,她便几乎不与之见面了。若是定然要见面说的话,也是隔着屏风。我便觉得不对。从这里一层一层倒着追回去,便知道根子上错了。”
“却也不必告诉我。”
太子永湛似乎有些歉然,“我知道不久,蔡老师傅便离世了。你本就伤心……我一时没寻到合适的时机告诉你。再者,若是戳穿了这隐情,要如何善后,却也需思量——不可莽撞。”
永嗔低头不语,半响忽又道:“我极不喜柳无华。”
“我知道。”太子永湛莞尔一笑,淡淡道:“他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这几日便会离开的。”
永嗔这才无话。
沉默中,太子永湛也不着急,动作舒缓地煮着茶。
“那鹤草……”永嗔自己主动提起来,当日太子哥哥问时,他以船上人多嘴杂回避了这个问题没有回答,这会儿却是道:“我原没打算真心与他立下誓约,不过用这一时。哪知道他连送两份大礼——一则救了真正的蔡泽延,且将其养育成人,我不能不代蔡老师傅感激他;二则,他杀了李福全,省了我们多少麻烦。”
太子永湛静静听着,适时问了一句,“如今见他送了这样两份大礼,你又是作何打算呢?”:
永嗔苦笑道:“我也正是为难呢。你可知道这鹤草与十六哥的仇怨?”
“略知一二。”
“我虽然与十六哥关系一般,却也到底是兄弟一场,不至于为了个前朝少主,反而卖了自己兄弟的道理。”永嗔自嘲一笑,“哥哥叮嘱我不要与虎谋皮,我却是一开始压根儿没想着与他谋划的。如今倒实在不能不承他的情。”
“所以?”
“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吧。”永嗔便有些兴致低落。
“既然那鹤草信了你。你且与我说说,事成之后,你要如何把永沂交给他处置?”太子永湛闲闲一问,却是惊得永嗔心脏停了一息。
要是什么位置上的人,才能把一介皇子交给江湖草莽处置?这世间,唯有一人有这样可怕的权力。
永嗔面色不变,笑道:“那还要什么法子?就像那李福全,贪财好色,不就被鹤草寻到落点取了项上人头?我若诚心要害十六哥,有的是法子让鹤草接近他。”
太子永湛冷静地看着他,思考着慢慢道:“你此言多半不尽不实。”
“再不敢欺瞒哥哥。”永嗔笑嘻嘻的。
“果真不敢?”
永嗔被他目光所慑,一时竟点不下头去。
太子永湛便微微一笑,不去戳穿他,推了一盏才沏好的茶水过去,温和道:“尝尝这洞庭碧螺春。”
永嗔满肚子的话都给这一盏茶水给压了下去。
“可认得这茶壶?”太子永湛只给他看,见永嗔摇头,便笑道:“今日才见牛嚼牡丹。苏子墨挖空心思,置办来的物什——到了你眼中,只怕与寻常物件也并无何差别。”
“哥哥笑我。”
太子永湛摇头道:“却也不是。茶壶便是茶壶,数百年前流传下来的紫套茶壶,与田塍巷陌每户一把的黄土茶壶,都是用来煮茶的。就如人一般,都是一般的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何必非要分出个高低贵贱来?”
永嗔才要附和,却听太子永湛又道:“只是要煮出好的碧螺春茶,却必得是用这紫套茶壶。”
永嗔听了这话,隐约觉得太子哥哥这话中还有深意,一时却也不敢深想,指着前面道:“那便原计划着要挖一亩荷塘。如今荷塘倒是挖出来了,只是还没引来活水,只白白空着。”又笑道:“这么大的坑,却也少见。哥哥可要瞧一眼?”
太子永湛从善如流。
兄弟二人并排站在半人深的土坑边沿,头顶的明月又高又小。
“倒是个埋尸的好地方。”永嗔忽然冒出来一句。
一阵夜风吹来。
太子永湛道:“果然埋了尸体,只怕上面荷花开得更盛。”
永嗔竟打了个寒颤。
“夜凉了,回去歇息吧。”太子永湛见永嗔还在打量那深坑,又道:“你若果然想看荷花,其实京都畅春园里便有一汪。等回了京都,我带你去看便是。”
永嗔才又欢喜起来,跟在太子哥哥身后往回走,一面又问道:“李福全既然死了,咱们查案之事,岂不是要快上许多?”又道:“那日哥哥考我要如何善后,哥哥可想清楚了——要如何善后呢?”
“天机不可泄露。”太子永湛罕见地玩笑了一句,又轻斥道:“你便是不肯自己去想。”
“有哥哥在呢。”永嗔亦玩笑道:“我只听哥哥的便是。”
次日,永嗔方醒,便听说柳无华已经离开;推窗一望,便觉得神清气爽,连天色都格外蓝了几分。
永嗔以太子哥哥为先,见他每日只是看书作画,便也守着庄子不出去,或是练练八极拳,或是读几篇《武岳兵法》。只是时不时的,太子永湛会把永嗔叫到跟前,猛不丁从书里抽几则出来考他,又要他解释意思;或是翻出一卷案宗来,考他当如何判。这本是为了陶冶性情而修建的庄子,忽然之间就变成了国子监,真是让永嗔措手不及、哭笑不得。
虽然哭笑不得,永嗔却还是老老实实受“考”;难得太子哥哥有这样的雅兴,他又怎么会不奉陪呢?
这样恬淡安逸的日子过了四五日,便被寻上门来的当地官员给打破了。
这时候,京都的消息终于传到了这苏州的姑苏城:德妃薨,五皇子、九皇子与国舅爷都被高墙圈禁,十六皇子日日跟随在皇帝身边读书……而下江南的太子殿下与勇郡王在梅花渡口便不见踪影。
就在这乱局中,两江总督李福全忽然在家中被人隔了脑袋。
鹤草杀人之后并未掩饰行迹,永嗔等人上岸入庄时也没有刻意隐藏,所以顺藤摸瓜——一个个人精才能做的官员,就如此找到了这座还未成形的大庄子上。
姑苏县丞率领衙门上下,至庄前,跪地叩门;而苏州总督还在快马而来的路上。
永嗔不许人应门,外面官员更不敢擅闯,只跪在外面等着,不断地写奏本,请守门人递进去。
如此过了一日,连苏州总督也跪在外面,“臣,万死。不知太子殿下驾临……”不等他说完,里面的守门人便高声道:“我们殿下吩咐了,有甚么话要说,都写下来递进来。不许在门前喧哗,吵了殿下清静。”
“是是是。”苏州总督是个白胖子,擦着满脸的汗,隔着门板讪笑道:“劳驾里面这位小哥,帮我给勇郡王殿下传个话。当初林如海林大人在姑苏时,我与他乃是拜把子的交情……”
“再说话,我便轰人了!”
苏州总督老老实实跪了回去,白胖的手指捏起毛笔,流着汗开始写奏本。
又过了一日,当初在驿站失散的苏淡墨、莲溪并秦白羽等人也寻上门来——奏本一递,永嗔自然就命放这几人进来了。
莲溪见了永嗔,毫不意外又是一场嚎哭。
“还以为您淹死在那江里了呢。”莲溪抽着鼻子,眼睛一眨巴便是一大颗泪滚出来。
“就不能盼你主子点儿好?”永嗔故意嫌弃道:“哭起来丑死了,还不快去洗漱过了来伺候爷?”
相比之下,苏淡墨见了太子殿下就老成多了,请过安,还来问永嗔晚膳想用什么。
“太子哥哥,还要让他们在外头跪多久?”
太子永湛蹙眉翻着这两日新送进来的卷宗,不答反问,指着卷宗道:“你来看看此处,可有内情?”
永嗔俯身看去,却见是科场舞弊案之前的案宗,太子哥哥指着的那处乃是李福全弹劾检举人张继伦的部分。
李福全弹劾张继伦,说:“刚会审时,我还在审查囚犯,张继伦说我说话不妥,我怕争论起来有失体统,便闭口不言。张继伦便阴谋诬陷,以出卖举人衔获银五十万两来损坏我的名声,因此我不能与他共存。”同时提及张继伦专门从事著书,猜忌胡涂,不能很好地审理案件。
永嗔道:“不管如何,李福全是已经死了。”
太子永湛却是摇摇头,点点更下面一行,却见记载的是:李福全又说:“《西山集》刻板在苏州印行,张继伦难道能不知道吗?进士蒋英华由于为此书作序而遭连坐,张继伦一向与他交往,不肯去逮捕对他治罪。”并且罗列不称职方面的几件事。
“朱启伦因诗词获罪的事情才过去多久?”永嗔恨道:“这个李福全死有余辜。”
“这便是了。”太子永湛徐徐道:“一则不能再兴文字狱;二则……”他含笑睨了永嗔一眼,“这李福全家里大大的又银子。你去抄了他的家,这庄子也就该修起来了。”
庄子未能成型,不知是年数未到的关系,以太子永湛的眼光阅历,哪里瞧不出这庄子修建之时捉襟见肘的情形。想来,永嗔多年来都是未封府的皇子,又没领着官职,只在军中打磨却又绝不是吃空饷的人,虽然京中经营着几个铺子——但只怕每年为了给他这个哥哥备生辰贺礼,便要耗去大半收益,又还有多少余钱能用来修这庄子呢?
永嗔嘻嘻一笑,“您这么一说,我这修庄子的钱可就算是过了明路了。”
“原也是你该得的。”太子永湛微笑,淡淡得捉弄了他一句,“鹤草杀李福全,大半是你的功劳。”
见这话题走向不妙,永嗔不敢再多话,找个因头躲出去了。
太子永湛望着他逃也似的的背影,脸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直到次日下午,张继伦的奏本递进来,太子永湛这才令大开庄门,让百官来贺。
虽让百官入内,太子永湛却并未现身,只让苏淡墨宣读了自己的诏书。
“孤已使人彻查科场舞弊案,得到副考官编修等人勾结受贿的情况。张继伦想将此案一查到底,李福全非常愤怒,对证人动刑,迫使案子停止了审理。此前又有张继伦弹劾李福全,说外间舆论盛传总督与监临、提调各官暗中受贿而出卖举人伤,等到事情败露,又传说总督李福全勒索银五十万两。如今李福全被反、贼所害,然不能赎其罪过,今令勇郡王带兵查抄李府。”
百官发出一阵不安的骚动。
”从前父皇也曾说过,李福全才能有余,然而天性喜好无事生非。几次弹劾张伯继伦,朕因张继伦操行为天下第一,亲自批示不准。如今孤已令九卿、詹事、科道官审查再报。李福全的操行,孤不能相信,如果没有张继伦,那么在李福全活着的时候,江南必然受到他的盘剥,大概要达到一半地区。就像柳无华在士人中稍有些声望,李福全就想陷害他,找了他在虎丘写的诗有荒谬之句,要依照文字谋逆来查处《西山集》。孤看那诗,原本并没有其它含意。又弹劾中军副将秦白羽骑马、射箭都很差,从前秦白羽在军中时,勇郡王用骑马、射箭来考他,都很好,假如让李福全与他比试,肯定不如秦白羽。孤从此就怀疑李福全了。互相弹劾一案,虽然李福全意外亡故,你们都要体谅孤保全清官之心,要使正直的人没有什么疑虑和恐惧,那么天下将会享受到安定的幸福了。”
这是按照太子永湛的意思,完全按照他的口述来传达的旨意,比起用文字修饰过的,倒更能直抵人心。
“张继伦的操行孤是信得过的,此案余者便交给张继伦来处理。孤在此地不过暂留旬月,你们来拜贺的心情孤都领会到了。然而孤承父皇旨意,来江南只会处理积弊重案,与诸位没有一定要见面的道理。不如便顺其自然。且京都德母妃薨逝,二弟圈于高墙,孤为之心悸,更心忧父皇,亦无心接受诸位的拜贺。念在诸位临门三日不退的恳切,孤便有此诏书,将诸位担忧的案件一事吩咐明白,也将孤的心意剖白。诸位回去之后,诚心为民,明察秋毫,非但是孤,连勇郡王也念着你们的好。孤旬月便启程回京,诸位不必再来。”
一时旨意宣读完,众大臣面面相觑。
苏淡墨又道:“请诸位大人跟咱家往这边走……”他领着众人停到那光挖了坑还没引水的“荷塘”旁,又道:“勇郡王殿下也有话,让咱家带给诸位大人:你们若是再做亏心的事儿,便趁早自个儿跳到这坑里,给我的荷花做肥料罢!太子哥哥说了,底下埋了人,上头荷花才开得愈发盛呢!”
众大臣都听闻过勇郡王在军中“活阎王”的外号,登时再也不嚷着要拜贺太子殿下了,立时变作鸟兽散。
只苏州总督那白胖子不放心,跟在苏淡墨旁边,一个劲儿讨好,“公公,您看——这没得让太子殿下住土庄子的道理,您看,或是府衙,或是……”
不等他说完,苏淡墨便拂尘一摆,语气谦和道:“这庄子,乃是勇郡王殿下修建的。”
“啊……”苏州总督脸上的汗落得更急了,活像刚出炉的白面馒头,头顶心仿佛要冒出蒸汽来,“是下官失礼了。”讪讪地上了庄门口等他的二人抬小轿,头也不回离开了。
于战场厮杀惯了的永嗔而言,抄家实在是个轻省活计。更何况如今德妃薨逝,五皇子与九皇子被圈禁,李福全又被杀,整个李家便是那“树倒猕猴散”,被抄没之时,族人家丁都认命一般,连个意图逃脱的都没有。
倒是后面清点家产费了些功夫,秦白羽带人足足计数了四五日,才算是将库房算完。
这夜清点已毕,永嗔将李福全家产的“两百万两”二一添作五,给自己跟太子哥哥对半各留了一分,变作了“一百万两”。兜里有钱,永嗔高兴,回了庄子就兴冲冲去找太子哥哥,却见太子永湛正在灯下写奏疏。
“回来了?”太子永湛听见脚步声,慢慢写完笔下这一句,这才抬头,见永嗔满脸喜色,便笑道:“可还满意?”
永嗔有点不好意思,“实在没料到那李福全这般能贪。”
太子永湛只是笑,又道:“咱们明日回京。”
“明日?”永嗔愣住,“那——”
“什么?”
“江南的事情就算完了么?”
“暂时是完了。怎么?”
“你从前说的——寒了士子之心,要如何抚慰;科考舞弊大案,要如何善后……”
太子永湛吹了吹面前奏疏上的墨迹,示意道:“都在这里了。”
“要呈给父皇?”
“正是。”
永嗔嘀咕道:“既然咱们都在江南了,在这里都做完了岂不是便宜。”
“你不想回京都?”
这一下倒是说中了永嗔心情。
与波诡云谲的京都比起来,这遥远的江南,仿佛是个梦。
太子永湛又低头写奏疏。
永嗔望着灯下他的影子,感叹,太子哥哥的分寸感真是让人望尘莫及。父皇康健,朝堂不稳,这个时候皇帝最不希望的——便是一个在底下广收人心的太子了吧。然而对广收人心毫无想法的太子,显然也不是一个皇帝想看到的。所以太子哥哥会把相应的善后举措写下来,呈给父皇,至于父皇看后,是再令太子去执行,还是另则皇子大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也或者,父皇会压着不动,直到龙归大海,留给未来新君施恩的机会。
景隆帝的疑心,人尽皆知;然而谁又能像太子永湛这般,把皇帝的疑心消灭在萌芽之中呢?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太子永湛合上奏疏,仰脸望着永嗔,烛光下双眸含笑,分明浊世佳公子。
谁能料想得到,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是在人心最肮脏复杂的位置上长大的呢?
永嗔笑道:“想这么早回京,倒是见不到这口荷塘长起来了。”
“原说了要带你去畅春园观荷——我记得那边湖里仿佛也有乌篷船。”太子永湛站起来,走动着活动筋骨,“从前有位老太妃,是江南人氏,到了京都越发想念家乡的乌篷船。□□为了满足她的心愿,便命匠人特制了乌篷船,放在畅春园的荷塘里。”
“我倒不知道还有这样故事。”
“少有人知道的。”太子永湛慢慢道:“后来那老太妃干涉朝政,被新继位的高宗沉塘了。就在那畅春园的荷塘里。”
“若这么说,德妃如今便死了,倒是占了便宜了。”
“福兮祸兮,”太子永湛右手摩挲着自己左手手指,淡淡望着自己透着隐约粉色的指甲,叹道:“因果循环,谁又能说得清呢。”
若不是老太妃年轻时姣好的面容入了□□眼,怎么会有畅春园上的乌篷船;若不是有了畅春园上的的乌篷船,怎么会有老太妃的干政;若没有老太妃的干政,便更不会有高宗下令沉塘之事。然而拥有姣好的面容,谁又能说是件坏事情呢?
太子永湛看着永嗔,问道:“怎得还是闷闷不乐?”
“这一路又是火烧又是水淹,要么就是在庄子里闭门谢客。这趟江南来得好没意思,就跟没来过一样。”
太子永湛忍不住笑,“这真是孩子话。来过便是来过,到底是不一样的。”他想了一想,问道:“你可读过陶宏景地《答谢中书书》?”
永嗔挠挠头,“仿佛听过,记不清了。”
“陶弘景称江南为‘欲界之仙都’,唔,我为你诵一遍,你记清楚这一篇,便与游过江南一般无二了。”太子永湛曼声吟道:“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雾将歇,猿鸟乱鸣;夕日欲颓,沉鳞竞跃。实是欲界之仙都。自康乐以来,未复有能与其奇者。”
一时诵完,太子永湛只含笑望着永嗔。
永嗔笑道:“哥哥诵起来倒是好听。只是要我说实话——到底跟自己去过是不一样的。”
太子永湛罕见地有些愕然,他歪头想了一想,释然道:“也是了。”
“什么?”
“这便是你与我的不同之处。”太子永湛微笑道:“从来便是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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