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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公主为帝-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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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竟然没认出公主来。
    太平有气无力地靠在肩舆上,道了声免礼,然后指着崔湜说道:“你过来。”
    崔湜慢慢踱到了太平面前,低垂着头,一副柔顺乖巧的模样。
    太平从袖中取出一封文书,指着落款处的崔仁师三字问道:“这是你哄祖父签下的?”崔仁师连她的公主服色都认不清,又哪里看得清这上头的文字。所以只能是……
    崔湜迅速抬头望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幽幽地说道:“公主明鉴。”
    太平几乎没将那封文书丢到他头上去。
    她定了定神,慢慢将那封文书收拢到袖中,吩咐道:“回府。”
    崔湜上前两步,伸臂拦下肩舆,一字字郑重地说道:“公主可否听我一言?”
    他紧紧盯着太平的眼睛,目光中隐隐透着悲愤和不甘。在那一霎间,太平忽然想起了薛崇简。那个孩子也曾经像这样,悲愤且愠怒地看着她,然后对她说道:阿娘且听我一言。
    她心中一软,微垂下目光,低低说了声好。
    崔湜慢慢地放开肩舆,又吩咐仆役道:“你们下去。”
    他等周围人等全部退下以后,才上前替崔仁师拾起那块古墨,慢慢地放到祖父手心里,然后低声说道:“博陵崔氏宗长二十年一轮。在祖父那一辈,恰恰轮到了我这一房上。”
    崔仁师拍了拍崔湜的肩膀,然后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长孙,满意地捻须微笑。
    崔湜低低唤了一声阿祖,然后转头望着太平,又低声说道:“祖父致仕以后,便一力承担起宗族中的事务,忙得片刻都脱不开身。博陵崔氏历经千年不倒,各房各宗早已经盘根错节,倾轧的、瞒报的、贪吞的……祖父时不时便会忙到心力交瘁,然后咳血。在我幼时,祖父神智还是清醒的,也时时会指导我一些课业。但……”
    “但后来,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阿耶贪图财利,从来都不会管我。纵然他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我好,但这世上有哪一个父亲,是会狠心断绝儿子一切后路,甚至连门荫的名额都能拿来做人情往来的……阿耶不管我,阿娘便也不管我。阿祖这些年神智不清醒,连族中事务,都乱得一团糟。”
    他垂下头去,慢慢地握紧了拳头:“所以你晓得么,公主。我想要变得强大,护住阿祖,也护住我自己。”
    他说完这番话后,便一直低垂着头,许久都没有作声。
    太平有些微微的愣怔,靠在肩舆上,一动不动地望了崔湜很久,目光有些复杂难辨。
    最终,她微微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等你中了进士之后,再来过来我罢。”
    崔湜猛然抬头,紧紧盯着太平的眼睛,直到发现她不像是在说谎,才上前两步,向太平长长一揖到地,郑重地说道:“多谢公主。”
    太平低低唔了一声,道声无妨,又缓声问道:“你方才说,你阿祖是博陵崔氏的宗长?”
    崔仁师年逾古稀,而且神智颇有些不清醒。如果博陵崔氏的宗长当真是他,那也难怪各房各宗会倾轧得如此厉害。但却为何……崔仁师已经这样了,还一直担着宗长的重任?
    看来博陵崔氏的境况,远比她所想象的,要复杂许多。
    崔湜微一愣怔,然后垂首说道:“阿祖确是博陵崔氏这一任的宗长。”
    太平微微点头,也不再多问,又吩咐道:“送我回府。”
    崔湜随即唤便来府中仆役,将太平公主送回府去。等太平公主走远之后,他才低垂着头,慢慢走到崔仁师身旁,低低唤了一声阿祖。
    崔仁师依然呵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捻须说道:“大郎很好。”
    崔湜侧身跪在崔仁师身旁,又枕在他的膝头上,低声说道:“太平公主是一支出鞘的利剑,他日必会一飞冲天。我要借着她的权势,助我直上青云。阿祖,您会帮我的,对么?”
    崔仁师抖着两条雪白的长眉毛,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太平稳稳坐在肩舆上,被崔府的仆役们抬着,一路朝外间走去。今天是休沐日,非但崔挹在府中吟花弄月,而且还有几位崔姓的官吏,也一同来到了崔挹府上饮酒。太平肩舆路过时,他们便一个接一个地过来行礼,倒是不曾缺了礼数。
    太平微笑着在肩舆上还礼,再抬眼望时,忽然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崔……
    “郎君!”
    一个小厮忽然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扑倒在崔挹跟前,声嘶力竭道:“郎君,户部方才来人,说是昨日太子去查帐册、清点入库的金银,然后无意中把那批库银弄丢啦!”
    他喘了一口气,又拣了重要的话说道:“是那批已经铸好的、打了烙印的银锭!”
    崔挹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然后问道:“丢了多少?”
    小厮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一万两!几位员外郎都已经急疯了头,正在往府上赶呢。度支主事已经连夜写好了奏章,自请辞官,然后让人捆着自己到御史台,现在还在跪着呢……哎郎君!”
    崔挹身形摇摇晃晃,几欲摔倒。
    一万两库银听起来不算多,但大唐每年入库的白银,统共也就一万多两。
    这一万两库银大多会被铸成银锭、打上烙印,又或是铸成银器,随着布帛一起赏赐给宫妃、贵戚、州官……要知道时下银贵钱贱,国库里满满堆积着的,几乎全都是金和铜。丢掉的这一万两白银,其贵重程度不亚于半个国库。
    也难怪崔挹会眼前一黑。这事情一出,他多半便会丢官罢爵,而且今生都别想再复起了。
    太平倚靠在肩舆上,慢慢回想着前世所发生过的事情,却死活都想不起这一桩案子。且不说太子为什么会忽然跑到户部去查帐,而且早已经入库的白银,哪里是说丢就能丢的?
    她慢慢地揉了一下眉心,翻来覆去地想着许多事情。无论这桩祸事是谁惹出来的,这一回,太子都惹出了一个天大的麻烦。就算是阿耶阿娘,恐怕都很难替太子善后。
    崔挹匆忙向太平告了一声罪,便命小厮取来官袍官印,匆匆忙忙地赶到户部去了。余下那几位做客的崔姓官员颇觉无趣,也一个接一个地起身告辞。太平遥遥望着最后一个离去的人,将他的名字一点一点念出声来:
    “崔玄暐。”
    真是好久不见了,博陵王。

  ☆、第53章 烛火明

太平一动不动地望着,直到崔玄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转头吩咐道:“回府。”
    崔府上的仆役们很快将她送回了公主府。她今日出门太急,也不曾给府里留过话。等回到府中才发现,宫里竟然来人了,而且品阶还不低,是高宗身边侍奉过多年的一位宦官。
    宦官见到太平,头一句话便是:“那桩祸事,大家已命人查出了结果。”
    太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便问道:“是哪一桩祸事?”
    宦官有些奇怪地看了太平一眼,答道:“自然是临川公主那起案子。”
    太平恍然大悟。临川公主那起案子,迄今已过了十多日,途中又发生过许多复杂难辨的事情,她几乎要将这桩祸事给淡忘了。她先是同宦官道了谢,又问道:“结果如何?”
    宦官答道:“是突厥人下的手。临川公主的驸马、子女,数十年来都在河朔一带抗击突厥,突厥人早已经看他们不顺眼,恰好又……”他瞄了太平一眼,才继续说道:“……看太平公主您不顺眼,便想着将两位公主一锅端了,以泄心中私愤。说起来此事还多亏了公主。若非公主命右威卫抓住了那几个人,事情恐怕还不会这样轻易了结。”
    太平微皱了一下眉,没有说话。
    宦官又道:“大家吩咐某来同公主说一声,过两日去宗正寺录个文字画个押,此事便算完了。临川公主病逝幽州,又是公主的长辈,还请公主无论如何,都莫要再往心里去。”
    太平缓缓点了点头,道:“我晓得该如何去做,还请阿耶宽心。”
    宦官传完话后,即刻便赶回大明宫中去了,片刻都没有多留。太平一面吩咐婢女替她准备温水,一面将那些事情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突厥人、临川公主的驸马、河朔二州……她揉着眉心,将那些事情翻来覆去地想着,慢慢地理出了一条脉络。
    忽然之间,她听见旁边有人轻声唤道:“公主。”
    一位青衣婢女俯身在她的耳旁,轻声说道:“公主,剑南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前太子贤近日摔伤了腿,这几天过得颇不安宁。您看是不是……设法将他接回到长安来?”
    李贤自从被流放到巴蜀之后,日子一直都过得不大好。尤其是同东宫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云泥。
    太平仍旧闭着眼睛,摇头说道:“不必。你告诉他们,记得替贤哥哥请最好的医者,然后日日夜夜地看护着,不要离开贤哥哥身旁,免得有人起歹心。但眼下,还不到他回长安的时候。”
    她言罢,忽然又问道:“我那几个小嫂子和小侄儿如何了?”
    太平口中的小嫂子和小侄儿,自然是先时李贤求她看护的妻儿子女。
    青衣女婢轻声说道:“他们一概安好,请公主放心。”
    太平低低唔了一声,缓缓点头,又道:“服侍我沐浴。”
    冬日里天黑得早,太平沐浴更衣过后,不多时府里便掌了灯。她在灯下一页页地翻看着账册,又从阁楼里取出几张膳食糕点的方子,夹在账册里,命人一并送到酒楼的掌事那里。近年她在长安城里酿的那些酒,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既然如此,那她不妨将它们利用得更彻底些……
    外间忽然传来了马儿的嘶鸣声,不多时便又传来薛绍疲惫的声音:“公主呢?”
    一位婢女应道:“公主在里间候着驸马。”
    太平将余下的帐册收好到阁楼里,又取出今日右威卫送来的奏报,一页页慢慢地翻看。
    薛绍进屋时,太平已经翻完了那几张薄纸,又随手搁在了案上。那些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小字,落款处还留有右威卫的印章。而那些小字里,出现得最多的两个词,便是“吐蕃”。
    太平一手轻按着那几页纸,望着薛绍笑道:“你今日回来得有些迟。”
    薛绍微一颔首,来到太平跟前坐下,同她解释道:“今日在长安城里转了一圈,又在途中听说了不少事情,故而回得迟了些。方才我听外间人说,那起焦尾琴的案子,已经结了。”
    太平低低嗯了一声:“阿耶同我说,是突厥人下的手。”
    薛绍翻来覆去地念了几声“突厥人”,目光微有些暗沉。他扶住太平的肩膀,又缓缓说道:“纵然此案已结,公主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昨天夜里,国库里出了一桩事情,几乎掀翻了整个户部。我总疑心,这些日子长安城里颇不安宁。”
    太平又低低嗯了一声,将手头上那几张薄纸拣过来,在薛绍跟前逐一展开,然后轻声说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让人查着这件事情,今日总算是出了些结果。你看。”她轻轻指了指那上头出现过许多次的“吐蕃”二字,“你所言不差,这几日长安城中,的确不大安宁。”
    薛绍逐一看过那几张薄纸,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太平将那些纸张重新折好收回袖里,又抬起手,轻轻抚平他的眉际。薛绍握住太平的手,慢慢地取下来,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脚踝上:“你今日可曾好过些?可上过药了?”
    她沐浴过后,依旧裸着一双足踝,微微散发着些许湿气。薛绍执起她的伤足,凝神细看,发现上面的红_肿已经渐渐消退,连紫黑色的淤血也散去了不少。公主年纪甚轻,太医署又用了最好的药,这些日子将养下来,已经逐渐能看到痊愈的痕迹。
    他小心地将她的伤足搁在褥子上,然后起身去取伤药。
    太平一动不动地倚靠在榻上,将脑中那些纷繁芜杂的念头尽数抛了个干净。
    薛绍不多时便取了伤药过来,又在太平伤足下垫好巾子,然后细心地替她上药。这些日子太平行动不便,倒有大半事情是薛绍替她做的。他替她上过药后,又慢慢地揉散了药汁和淤血,然后将杂物一概收拾齐整。从头到尾,太平都一动不动地倚在榻上望着他笑,不知不觉地又让他心神微乱。
    只是今天夜里,断不会再像昨夜那样任她胡来了。
    薛绍收拾好那些伤药,又去了一趟外间,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才回转到屋里。太平已经微微有了些倦意,手中持着一卷书册,在烛光下慢慢地翻看着。薛绍心中渐渐安定下来,也从架子上抽下一卷书册,坐在案旁慢慢地翻看着。
    忽然之间,太平低低唤了他一声:“薛绍。”
    她搁下手中的书册,望着眼前忽明忽暗的烛火,微微地有些出神:“我在想着,那张去了毒的焦尾琴就这样搁在库房里,也未必是个好去处。你……要试着弹一弹它么?”
    薛绍亦搁下书卷,正色道:“臣并不擅长乐理。”
    太平低低唔了一声,想起他指腹上那些薄薄的剑茧,心中微有些失望。不知不觉间,她眼前忽然多出了一道修长的身影,再凝神看时,薛绍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跟前,俯身凝望着她的眼睛,温声问道:“公主想听什么?”
    她想起被她珍而重之藏起的那道签,不知不觉便说道:“凤求凰。”
    话一出口,太平便顿觉失言,急急补救道:“你、你莫要在意,我只是随口一说……”
    薛绍说他不擅乐理,又哪里会弹这样刁钻艰难的曲子……果然薛绍闻言一怔,目光渐渐地有些黯淡。他慢慢地拂过她的长发,在她耳旁低声说道:“这首曲子,臣不大会弹。”
    太平微垂下目光,有些讷讷地说道:“那、那就……”算了。
    薛绍望着她微微颤抖的长睫毛,又闷闷地笑出声来,继而正色道:“不过若是公主想听,我大可以去学了来,然后再弹给你听。”
    太平有些讶异,又忽然有些慌乱:“其、其实你不必……”
    薛绍低低地笑出声来,指腹一点点拂过她的眼角,一字字地说道:“只要是你想听的,我一概都会弹给你听。不过……却要劳烦公主,耐心等上一些时日。”
    太平微垂下头,低声说道:“我等得。无论多久,我都等得。”
    薛绍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又低低说了声好。
    他心中盘算着事情,不知不觉便忽略了周围的一些响动。片刻之后,外间忽然响起了笃笃的叩门声,紧接着便是侍女焦急的叫喊:“公主、公主不好,外间来人了,来了许多金吾卫!”
    侍女等了片刻,不见里间应答,便又焦急地唤道:“公主,是户部两位侍郎和宰相亲自带人过来,说是、说是丢失的库银就在公主府上。而且他们手中持有圣人的手书还有中书门的签令,府上的人拦不住他们……驸马……”
    薛绍打开房门,望着眼前的侍女,问道:“是哪位宰相?”
    侍女低下头,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是……薛相……”

  ☆、第54章 茧自缚

薛绍听见“薛相”二字,微微感觉到有些诧异。
    要知道,薛相是他的从祖父,和他有着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若是他沾上了什么祸事,薛相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一些牵连。所以薛相很少会搅合进他的事情里来,至少不会主动给他找麻烦。
    但眼下,竟然是薛相带着人到公主府里来,要找公主兴师问罪?
    这有些不大符合常理……
    他思忖片刻,正待吩咐侍女一些什么,忽然听见公主在里间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太平刚刚听见侍女在外头叩门,便感觉到有些意外。
    照理来说,这些侍女大多是她亲手调_教出来的,断不会做出这种夜间扰她清梦的事情。而且方才侍女那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话,字字句句都透着焦急,竟像是外间出了大_麻烦。她细细听了片刻,也只听清“金吾卫”和“户部”几个字。余下的,便有些模糊不清了。
    难道是昨天夜里发生的那桩事情,又牵扯到她身上来了么?
    她正疑惑着,薛绍已经回到屋里,俯身对她说道:“外间确是出了一些事情。户部的人带了金吾卫过来,说是丢银子的事情同公主有关。臣即刻便去外间同他们阐说清楚,公主莫要惊惶。”
    他说完这番话,又命侍女照顾好公主,便披上大氅出去了,连片刻都没有多留。
    太平微微皱眉,指着侍女说道:“你过来,将事情全都告诉给我听,半点都不许遗漏。”
    侍女应了声是,又上前两步,将事情逐一同太平说了。方才事出紧急,她心中又有些慌乱,言辞未免有些颠三倒四。太平皱眉听了许久,才听出了大致的经过。大约是有人找到了什么确凿的罪证,说是东西就在公主府上,然后告知了户部;户部层层上报,不多时便持着手书和签章过来了……
    她微一沉吟,问道:“他们可曾说过,那件东西放在哪里?”
    侍女侧头想了片刻,很肯定地说道:“有!他们说东西就放在公主府后院西厢第三排最破落的那个小黑屋子里……说得头头是道的。可那间屋子已经许久不曾住过人了,连洒扫丫鬟都是三两天才过去洒扫一次……公主?”
    太平费力地撑着身子下榻,吩咐道:“将肩舆取来,我亲自过去看看。”
    侍女睁大了眼睛:“公主?!”
    她有些苦口婆心地劝慰道:“公主,后院西厢哪里是放东西的地方,外间住着许多丫鬟婆子呢。再者说,后院护卫层层叠叠……”
    太平用力揉了一下眉心:“快去,你比海棠还要罗嗦。”
    侍女有些讪讪:“……婢子确实是海棠娘子调_教出来的。”
    太平有些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还不快去?”
    侍女称是,不多时便取了肩舆过来,吩咐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抬着公主,朝他们口中的那间小黑屋子走去。太平抬头望了一眼空中的月色,颇感觉到有些心神不宁。她当然不会做出这种偷拿库银的蠢事,薛绍就更不会去做了,至于府上的其他人,更是连踏进户部的机会都没有……
    但外间那些人为何这般笃定,东西就在她府中,而且还指明了这间屋子?
    她稳稳坐在肩舆上,看着婆子喀擦两声开了锁,然后打开了那间屋子。屋子里满是败落和灰尘的气味,没有点灯烛,只能借着朦胧的月光去看……
    “呀!!!”周围的侍女们接二连三地惊呼起来:“谁将库房里的银锭都堆到这里来了?”
    太平身为公主,时不时便会收到宫中的一些赏赐。这些赏赐大多是金银布帛,偶然也有银锭银砖的,只是却不多。如今室内歪歪斜斜地倒了几个大空箱子,又散落了一地的银砖,乍看上去,确实像是有人将她府中的库房给洗劫了一遍,然后将银砖都丢到这里来了……
    只是这些散落的银砖,怎么看都有些不大对劲。
    因为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一些。
    太平悄无声息地拾起一块银砖,指尖摩挲着上头的烙印。眼下屋子里黑漆漆的,她只能用这种方法,来查验银砖的铸造时间。她记得库中的银器银锭银砖,多半都是前些年赏赐下来的,而……
    那两排细小的凹下去的小字,分明就是“铸于永淳元年”。
    这是今年才熔铸出的银锭,这就是丢失的那一批库银!
    她微一皱眉,指尖也微微有些颤抖,然后不动声色地将那块银锭丢到了随身的荒原里。此时已经是深夜,丫鬟们也大多在外头寻找火折子,没有人留心到她的动作……
    太平将身边的十多块银砖都丢进去之后,又朝案下、门后、杂物堆里各各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十多个一模一样的大箱子,上头还贴着户部的封条。看来外间的人并非是危言耸听,这些东西确实都好好地堆放在公主府里,而且就堆在后院西厢第三排最破落的那间小黑屋子里……
    但,是谁要找她的麻烦?
    太平一面皱眉想着,一面慢慢地挪着身子,将手按在一处大箱子上,不多时便将它挪到了随身的那处荒原里。她动作极快,又比侍女们矮了大半个身子,再加上屋内昏暗,竟然没有一个人留心到她的动作。至于替她抬舆的那几个婆子,她们眼神本来就不大好使,只是感觉公主今晚喜欢瞎折腾,命人抬着肩舆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停了几处地方都不甚满意。
    等丫鬟们掌了灯烛过来时,那十多个大箱子已经尽数被太平挪走,半点痕迹都不剩下了。
    “咦咦?”掌灯的侍女惊叫道,“地上的那几个空箱子,怎么忽然没有了?方才我还……”
    “是方才屋里太暗,你眼花了罢?”另一位侍女走进屋里,将一本厚厚的账册递到太平怀里,恭谨地说道,“公主请看,这些银器、银锭,都是入过库也造过册的,半点都错不了。”
    那本账册做得极其精细,将哪年哪月宫中赐下了什么东西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了上头,连太平幼时得的几个小银锞子也都清清楚楚地记着。太平略扫了一眼账册,又朝屋中散落的那些银砖望了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些人至少拆封了三箱库银,全都散乱地堆放在屋子里。
    而这些散落在地上的库银,只要有一块被呈递到外人面前,她都免不了要被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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