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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向死而生-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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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鼬淡定地摘掉她头发上两片树叶,说:“你要是一开始就跟那孩子说清楚,就不会有现在的烦恼。”
  “我也是想着给她一个学习的机会么。” 明月挠头,“不过,鼬,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嗯?”
  “别装傻——”
  明月没好气地拿手肘撞了一下他,说:“刚刚你只是在解释事情的原因,但还没说你怎么想的。‘他最大的错误就是他没去死’;那孩子说的这句话完全是被你引导出来的。可以啊鼬同志,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居然在我面前拐小孩儿?你别想蒙混过关。”
  “那种事我可不感兴趣。”
  鼬神色淡淡,看来真不打算解释;这幅冷清沉默的样子,一下又和那个在黑暗中等待幼弟到来的兄长没有两样——
  他知道。他了解。他不说。他独自承担。
  “鼬——”
  “兄长大人——”
  “哥~哥~”
  虽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但明月最后一句婉转得那叫一个可怕,连山都抖了一下,没想到鼬依旧不动如山,甚至还能报以微笑,吩咐说以后都可以这么叫(自然得到两枚白眼)。
  ……这位雇主真不是凡人。
  鼬自然会对明月微笑。他还会明知多余,却依旧在渡过浩泽的时候叮嘱她小心。那片沼泽里到处都是水蛭,需要在人和骑兽的腿上裹上厚厚的皮革,才能安全抵达对岸。那些没有提前准备的人会付出血肉的代价;但没有死人已经是万幸。
  他看着那些双腿血肉模糊,却只顾发狠地拿布料——不管是否干净——一层层捂住伤口,生怕因为血腥味而再被大部队抛弃的人们。那一张张忍痛的、狠下决心的、又难掩无助惶恐的脸,那样的表情,和那样的举动。鼬很清楚,这些眼下处境不幸的人们,其实也认可其他人的处理方式;他们所不满的,仅仅是自己处于“被牺牲”这个位置。如果让他们换一个位置,也许他们会做出更加残酷的选择——
  只要还有升山,只要人类在面对妖魔的时候依旧缺乏有效的抵抗手段,只要这个世界一直按现在的方式运转……
  那些已经存在的考量、做法,就永远是所谓“正确的做法”,永远会被贯彻下去;越是聪明人,越是会信奉和执行,无论这些东西是否冷酷至极。
  ——所有现实存在的制度,无论看起来有多糟糕,都已是人类集体无意识的最好选择。
  总要有人牺牲——总要有人。即便牺牲的是他自己,他也不会犹豫。
  “看着蛮可怜的。”明月在他身边小声感叹,“哇,要不是我一直安慰自己这是芳国的升山,我好歹是能保证没人死掉,才不会良心不安。”
  “为什么会良心不安?”鼬问。
  “嗯……因为明明有能力却袖手旁观啊。”
  鼬沉默一瞬,淡淡笑起来。这个笑又和之前晨雾般的清冷不同,而更接近薄雾中的晨曦,尽管只有些许,但的确更温暖、更明亮。
  他抬手拍了拍她的头。
  “拜托了——”明月叹气。
  “真是善良的生物啊。”鼬说。


第127章 第三十八章 天命
  峯麟——
  峯麟——
  峯麟——
  自女怪斛珠带回蓬山公后,蓬庐宫的上空就高高低低飘动着女仙们黄莺般的呼唤。
  “请别再私自跑到黄海中去了!”
  “用法术遮蔽自己的‘气’; 峯麟真是太狡猾了!”
  “我们都很担心呀!”
  “峯麟明明还没有新的使令——”
  喂!
  自知失言的女仙立即捂住嘴; 然而峯麟已然听到了这句话。本就恹恹的她忽而被勾起伤心事; 泪水不禁再度盈满眼眶。
  她曾经有过使令。当麒麟还是幼兽的时候; 会跟着女怪在黄海中嬉戏,游戏一般地降服妖魔,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成长; 直到完全长出角,麒麟就成为了“成兽”。这时麒麟才会开始选王。
  换言之; 能够选王的麒麟,不可能没有自己的使令。峯麟也不例外。
  但是,不久以前; 她的使令被黄海中一头强大的妖魔吃掉了。当时峯麟正从外界回来,不慎碰见那只妖魔,又降服失败,她的使令为了保护她; 死在了妖魔口中。目睹这一幕的峯麟; 回到蓬山之后就大病一场,一直哭着说都是自己的错。自那以后,内心本就柔弱的峯麟更加胆怯、忧郁,心事重重。连对照顾她的女仙,甚至女怪斛珠; 她也不肯言明自己的心事。
  就如现在一样; 峯麟只是抱膝坐在窗边; 在阳光里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头埋在臂弯中,默默地流泪。她一面流泪,一面哽咽着和女仙们道歉,说都是自己太没有用。看她这样,女仙们只能担忧地望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女怪斛珠从背后揽住峯麟,将脸贴在她的后颈上。她那蝴蝶般绚丽的翅膀,在阳光中更加华丽耀眼,衬着峯麟璀璨的金色长发,无意中营造出一种神圣的距离感。
  “峯麟回来了吗。”
  蓬山众女仙的上峰,也即蓬山上唯一的真仙——碧霞玄君缓步行来。在众人恭敬的礼迎中,这名衣着、发饰、美貌都更胜众人一筹的仙君来到峯麟身边,含笑望着年幼的麒麟。
  “玉叶大人……对不起。”峯麟小声说。
  “既然峯麟已经得到教训,我就不再多说了。”玄君玉叶宽慰她,“接下来,就好好休息吧。这一次需要接见的升山者也不少呢。”
  “是啊,人很多。”峯麟好像被这句话压得喘不过气,更加把身体折叠起来,“大家都怀着很高的期望呢,为了这份期望,无论什么也能……”
  玄君一怔,看了斛珠一眼;女怪摇摇头,露出不安的神情。
  “峯麟这次是去见升山者了吗?”玄君柔声问,“有认为可以成为王的人吗?”
  “没……”峯麟一顿,重新抬起头,犹疑着,浅紫色的眼睛折射出日晕一般的光彩,“有一个姐姐……给人感觉很亲切。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王,但是……待在她身边,觉得很安全。”
  女仙们不禁“呀”了一声,止不住惊喜地交头接耳。玄君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众人又赶紧乖顺地垂下头,恭谨一礼。
  “峯麟认为那是天启吗?”玄君问。
  年幼的麒麟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闪动着,而后垂下眼眸。“我……不知道。”她轻声呢喃,“但是那个人,我,我想……不,绝对不行……”
  她忽然又一句话不肯说了。
  玄君沉吟片刻,又温声安慰峯麟几句,便转身离去。经过弯腰行礼的女仙蓉可的时候,玄君开口让她跟上。
  她们走出峯麟安居的海桐宫,沿着蜿蜒的小路,一直走到宫殿前的山泉旁。这道泉水从蓬山深处流出,在此处汇积出一个小小的池塘,再向宫外流去。泉水被四周翠绿的植映得幽碧,池面漂浮着朵朵莲花,还有珍珠色的细小花瓣乘风而来。这些纯白的花雨点缀在碧霞玄君的倒影上,就仿佛是为她添上的新的装饰。
  “玉叶大人,您在担心什么吗?”蓉可忍不住问。
  “哦?我们的小蓉可也敏锐不少啊。”玄君打趣道。
  “玉叶大人,我都当了三十年的女仙啦……”蓉可说着,仍旧嘟了嘟嘴,反而显出点少女的做派。
  玄君微笑着,目光投向远方。“蓉可,关于峯麟的状态,你怎么看?”她问。
  “嗯……”蓉可犹豫一下,“我觉得,峯麟她好像很抗拒选王这件事。”
  “果然是这样吗。”玄君轻轻叹了一口气。
  蓉可好一会儿没有听到玄君的下一句话。她试着追寻玄君那遥远的目光,最后望见的是寺庙飞起的一角屋檐。那是王在登基前祭天的场所,其中有祭坛和天帝的塑像。但蓉可还知道,从寺庙后面的通道,能通往真正的西王母所在。十五年前,泰麒就是寻求了西王母的帮助,才得以祛除体内的污秽。
  “五百年前开始,一切就在慢慢变化。”玄君忽然说,“五百年以来,延麒流落蓬莱,泰麒流落蓬莱,上一任的峯麟被臣子砍了头,塙麟至今不知所踪。十二位王里,海客出身的就有两位。”
  “玉叶大人?”
  “放在一千年前,这是不可想象的。蓉可,在曾经的年代,除了天帝的意志,没有什么能够伤害王和麒麟。像以前的峯麟,还有泰麒那样的遭遇,连最狂妄的凶徒也不敢想象。”
  现在的泰麒蒿里,在还是泰果时就流落蓬莱,回归后又面临无法变身和无法选王的困境。好不容易选出了王,戴国有奸人作乱,囚禁泰王,更削掉了泰麒重要的角,害他差点死在蓬莱。
  “而现在的峯麟……对自己天生的使命产生了困惑。”玄君说,“蓉可,你知道先前峯麟几次三番地跑出去,是去见谁吗?”
  “啊……难道峯麟不是去看望芳国的情况吗?”
  “那只是一部分。”玄君摇头道,“峯麟是专程去见惠州侯月溪的。”
  月溪?就算是远在蓬山的蓉可,也听说过惠州侯怒斩台甫的事件。蓉可没有见过上一任峯麟,但当时还在蓬山的祯卫,还有其他几个资深一些的女仙,都心疼得痛哭了一场。饶是知道月溪情有可原,她们也抑制不住地反感他。
  说穿了,面对一意孤行的主上,麒麟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啊!
  “峯麟第一次见月溪的时候,情绪非常激动,当面说出了‘你这种残暴的人,天命决不会认可’这样的话。然而,之后峯麟还是多次暗访芳国鹰隼宫,在暗处窥视月溪。”
  蓉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震惊道:“玉叶大人,峯麟真的如此在意那个男人吗?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是啊,我想王应该是月溪。”
  “那为什么峯麟……”
  玄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蓉可的记忆中,碧霞玄君玉叶大人始终都是优雅美丽、亲切又不失威仪的,无论遇到什么事,顶多让她皱一皱眉,那就算了不得的大事了。可是现在,玄君的神情还算镇定,眉宇间却浮现出淡淡的困惑,还有蓉可读不懂的忧虑。“是啊,为什么呢?但天命只能由麒麟来传达,没有人能替峯麟做决定。就连西王母也……”她注视着庙宇的方向,喃喃道,“麒麟对抗天命,这种事闻所未闻……”
  但那又如何,近五百年来,原先“闻所未闻”的事情不都一一发生了?那么,支撑这个世界的规则,这千万年以来的秩序……要改变了吗?难道改变终究不可避免?
  在蓉可听来,玄君大人的担忧实在太过深奥,但那种深刻的忧虑,也的确感染到了蓉可。女仙想到海桐宫中彷徨的峯麟,还有踪迹缥缈的塙麟,不禁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愿道:“希望天帝大人和西王母大人,能保佑峯麟,保佑塙麟,还有各国受苦的人民……”
  天帝和西王母……吗。玄君抬头望向天空,那蔚蓝高远的蓝天,明媚透彻如触手可及,传说中天帝就居住在九天之上的玉京中。从来没有人见过天帝,她知道民间还有大儒教导学生,说天帝之类都是虚构,毕竟假如真有天帝,为什么要对百姓的苦难袖手旁观?又为什么强迫百姓承担王的失职?
  说起来,她也已经很多年、很多年——甚至久远得都难以用“年”来计算——都没有见过天帝了。
  不……
  她真的……见过天帝吗?
  哗啦——
  澄澈如镜的池水忽然翻出浪花,也打断了玄君的沉思和蓉可的祈祷。在她们的注视下,一尾金红色的鲤鱼从粉荷碧叶下游向上游。那美丽的鳞片和灵动的身影,不禁令蓉可联想到另一个曾经相熟的生物。
  那是塙麟的女怪葛瑛。
  这么想着,蓉可无意识地呢喃出了这个名字:“葛瑛……”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怪。苍蓝的长发和眼睛,耳朵尖尖,珍珠白的脸颊上长着透明的鳞片,会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人身、蛇尾,背上的羽翼在不用的时候还可以隐藏起来。塙麟失踪后,葛瑛也曾悲痛而执著地四处寻找自己的麒麟。当她满怀疲惫、一无所获地回到蓬山后,总是会独自来到这个泉水汇成的池塘里,安静地沉入水中休息。蓉可能明白葛瑛的悲伤。她非常同情葛瑛,就常常来陪她说话——尽管几乎只是她在说话而已。有时蓉可也忍不住会有一些怨言,不明白为何天帝要让“蚀”这种东西出现;这种灾难折磨了泰麒,又来折磨塙麟,更是一遍又一遍地伤了她们这些女仙的心。
  为什么这世上要有这么多的不尽人意呢?
  提到这名十五年来四处游荡的女怪,玄君也不由有些恻然。女怪是为了照顾麒麟而生的;她们哺育麒麟,终其一生都跟随并照顾麒麟——他们惟一的爱,也是生命唯一的意义。
  “玉叶大人,您说……塙麟真的还能回来吗?”
  从未有麒麟离开过蓬山这么久。当年泰麒流落蓬莱十年,已经是前所未见,还间接造成了他之后悲惨的命运,现在塙麟却是失踪十五年……她该怎么长大?她是不是也和泰麒一样,不知道自己是谁,不会变身,不知道自己本该拥有怎样的命运?即便侥幸回来,她真的还能顺利回归“麒麟”这个身份、完成自己的使命吗?每次想到这些,蓉可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不知道。”玄君垂下眼帘,隐去眼中情绪,“天帝的安排,连我也不能完全参透。”
  蓉可不知道的是,这一瞬间,在千年时光中始终优雅睿智的碧霞玄君,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个想法闪电般照亮玄君的识海,恐怖得几乎让这名伟大的仙君颤抖起来——
  这样什么都不会的塙麟不如就这样死在外面,然后让新的塙果诞生……会比较好。
  恰恰也在同一时刻,静坐在海桐宫中的峯麟,抱着女怪的脖子,忽然想:要是可以选择的话,我真不想当麒麟啊。
  然后她们都在产生这个想法的下一刻无声尖叫:天啊!
  天啊……
  ******
  花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芳国的升山者们终于进入了蓬山的范围,这就表示,不会再有妖魔来袭击他们了。这一刻,队伍里的紧张和沉默全面崩溃,有人甚至痛哭着跪倒在地,不住去亲吻蓬山的土地。
  前来迎接的女仙们见惯这样的情形,只轻声请众人跟上,再踏着轻盈优雅的步伐,引领一众疲惫不堪的旅人朝蓬山更深处走去。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被精心服侍、保护的达官贵人也显露出几分疲态,但因为官员都列入仙籍,所以比之那些真正的凡夫俗子,还是端庄得多。
  真正的凡人,脚底磨出血泡,衣衫早已褴褛,身上带伤,有的甚至已经腐烂,混合着污垢和汗渍一起,发出恶臭不堪的味道。在官员和女仙们的衬托下,这群肉体凡胎的人们真正显得黯淡而卑微。但正因为如此,他们眼底闪露出的野心,也比谁都要炽烈。假如麒麟是能够捕获的生物,谁抓住谁就是王,相信这群人会比谁都更加凶狠。
  女仙们将人群领到了甫渡宫。说是“宫”,实际上是一大块广场,地面铺满平整干净的青石板,铺排整齐紧凑,互相之间没有一丝缝隙或裂痕。几座零星的建筑点缀在广场上,拿围墙围住,只看得见几片屋脊和飞檐。正对面有两间连在一起的居室,其中一座三面无墙,而以垂下的竹帘代替。
  明天开始,峯麟会坐在那里,接受升山者的朝见。旁边那些建筑则是麒麟和女仙们的行宫。升山者需要自行在空地上搭建帐篷。
  官员和官员在一起,商人和商人在一起,平民和平民在一起。女仙么,当然是和女仙在一起,从旁布置着明天要使用的会场,又嬉笑着自以为隐秘地对升山者们指指点点。
  明月这边只有三个人,工作做起来很快。她蹲在孟极旁边给它喂食,再托腮看着鼬给帐篷打好最后一个桩,之后又百无聊赖地打量广场上的种种场景。鼬走过来把水囊递给她,明月接来喝一口,想一想,拉拉鼬的衣服示意他下来点儿。
  鼬在她身旁坐下,明月也往地上一坐,伸长腿再伸个懒腰。
  “连山呢?”
  “连山先生去茅房了。”
  明月“噗嗤”笑出来,还笑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干脆是揉着肚子笑不可支,一边笑还一边拍鼬的背。鼬定定望着她,有些困惑。
  “抱歉!但是总觉得‘茅房’这个词和你的画风完全不搭嘛。”明月努力做出严肃状,“因为,你是天仙!”
  不食五谷,不入轮回!
  说完,她机敏地捂住头,但等来的只是青年一个忍不住的微笑;他转过头,也注视着广场上蚂蚁般忙忙碌碌的人群。那双漆黑的眼睛静如深潭,像是将所有光影都吸收了进去,却不透露半点内心。
  “鼬,你在想什么?”
  鼬一时没出声,像是在出神。片刻后,他的目光才淡淡转过来,说没什么。
  “嘛……果然,虽说本质上是一个人,但鼬和我弟弟还是完全不一样呢。要说的话,我弟小时候尿床还不是我管。”明月放下手,语调变得懒洋洋的,“不高兴看到眼前的景象吗,鼬?”
  他保持沉默。
  明月伸出一只手,对准广场上的人挨着指过去。“官员,不老不死也不用担心五谷轮回,唯一需要做的是忧国忧民处理朝政;商人,因为升学很难所以不太能升仙做官,但能让自己活得尽可能舒服,不过面对官员还是矮一大截;平民,没有仙籍也没有钱,身体脆弱,还要操心吃喝拉撒,除了突然撞大运被选成王以外,基本没什么改变处境的手段;那些家生,实质上的奴隶,连平民的一点点自由也没有,唯一的安慰是衣食安稳。至于女仙和麒麟,只要做一点不算繁重的工作,就可以活得舒舒服服啦。”
  “这个世界可真是不公平。”明月这句话与其说是感叹,不如说是轻描淡写的陈述。
  鼬不易为人察觉地皱了皱眉,抬手安慰似地抚了抚她披散在背后的长发。其实他们也和凡人完全不一样:长途跋涉这么多天,身上只沾染些尘埃,连头发都依旧清爽顺滑,没有让人心烦的油腻板结。
  “你不必操心这些。”鼬的声音舒缓而沉稳,“只要人类的社会还存在,不公平就是永恒的问题。”
  “但是对公平的向往也会永远存在。”明月这话接得很顺溜,“如果我是凡人的话,一定会忍不住想,我也不想没钱,我也不想永远有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苦。我也想享受华服美食,我也想长生不老。我想有足够的资源支撑我升学、做官,或者像麒麟一样驰骋四方、降服妖魔,只要选出一个王就会被所有人崇敬。”
  “麒麟选出王就好?女仙照顾好麒麟就好?官员和王处理国事就好?当然,大家都做好自己的事,一切就天下太平。但是——”
  人能凭借努力奋斗成为麒麟吗?人能奋斗成为女仙吗?人能奋斗成为王吗?一个人能自由选择自己的国籍,不至于在王失道的时候惶惶不可终日吗?成为官员——看上去像一条路,但大多数人连安稳读书的环境都没有。反过来,麒麟不能说不想当麒麟,王也不能说想要退休。官员和女仙说起来可以选择当或不当,但这一小撮人的选择无关痛痒。
  “这已经不是不公平的问题了。”虽然内容听上去很是愤慨,但明月的口吻还是跟闲聊一样,带出一种淡淡的疏离感,“这是一个不自由的世界。而且,是非常不自由。”
  这个世界是一个牢笼,每个人都被钉死在自己的位置上,无法摆脱自己既定的命运。但是凭什么?凭什么人从一出生,甚至在出生之前,就被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安排好了所谓的使命和生活方式?凭什么,一个人无法凭借自己的努力改变自身的境遇?凭什么一个人不能自由选择想要从事的事业,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我好像……又想起了一些事。”明月微微阖上眼,任由天光照在脸上,“然后,我在想,鼬……未来的什么时候,你也许会开始恨我。”
  “——当你把这个世界的真相看得越来越清楚之后,你会恨我的。”
  前方的广场很吵。但,也只是很吵。一阵微风拂过,一片阳光洒落,那些别人的吵闹就悄然离去,成为感官的世界里可以忽略不计的背景。明月在一瞬间感受到了流泪的冲动,但她真正的泪水早就在很久以前流尽,到了如今,所剩的不过就是这么片刻的无言。
  “明月。”
  她睁开眼。鼬正注视着她,既没有微笑,也没有惊讶或生气;现在他看起来就像天边流云一样,有些遥远,但也清淡柔和,漆黑的眼睛映着一点金色的阳光。
  “过来一些。”他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明月怔了怔,有些犹疑,但还是靠了过去。
  而后得到一个拥抱。
  那一反常态的,并非一个轻轻的、礼节性的拥抱,而是突然之间发生的,猛一下紧紧把她箍住的拥抱。是一个充满了激烈的情感,跟鼬的气质、性格毫不搭调的拥抱。
  “我不会恨你。憎恨这种情感,我永远不会放在你身上。”
  “但是!明明是我把你拖进……”
  “不会恨你。”
  这个奇异的世界,还有奇异的规则,他都已经一一了解。他既不觉得这里比从前的世界更好,也不觉得更坏。只要人性是一样的,他眼中的世界就是一样的。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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