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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2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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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潇的瞳孔缩起,他看着玄黑重袍的男人,嘲讽说道:“顾某不需要施舍,向来赌得起,也向来输得起。”

    墓地崩塌,顾胜城头顶的大石砸下,他放弃了所有的气机抵抗。

    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天门。

    然后闭上了眼。

    这个男人,临死之前,自嘲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知道你为什么上八尺山。。。。。。”

    “但我,没有杀死萧重鼎。”

    顾胜城,身死道消。

    。。。。。。。

    。。。。。。。

    (这一章写了很久,想说些什么,终究说不出来,我很喜欢顾胜城,非常喜欢,面对这个结局,明知早已注定,却仍无可奈何。)

第一百二十二章 揭棺

    大墓的迷宫彻底坍塌,锁住长生的巨大阵法,在嗡鸣之中支离破碎,整个墓底世界,除了天门之外,犹如一面又一面精湛的瓷器,或是镜器,整齐地碎裂开来。

    易潇被猛烈狂风吹得向后踉跄跌去,顾胜城与自己之间的那道距离,在此刻变成了生死永隔的天堑。

    风声呼啸,有人声音传来。

    “我知道你为什么上八尺山。。。。。。”

    “但我,没有杀死萧重鼎。”

    听到顾胜城的那道声音之后,易潇面色猛然一变,足底踏蹬,整个身子扑上前去,想要抓住那道巨大黑色重袍,轰然一声巨响,墓顶的巨石猛地自两人之间坠砸而下,坠落在地,砸得石屑飞溅崩裂。

    易潇跌倒在地。

    他怔怔看着自己手心攥着的残缺黑袍一角,斑斑的血迹还在玄武重袍上有些湿漉。

    此刻掌心紧攥的衣袍边角,边缘残缺不全,如黑暗中的火焰,在天门的四月大草原上,飞舞如絮。

    顾胜城临死前的两句话,在易潇脑海里反复回响。

    “我知道你为什么上八尺山。。。。。。”

    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还在微笑。

    这样的笑容,看起来像是在自嘲,更像是一种讽刺。

    顾胜城有些话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你为什么上八尺山。。。。。。

    为了你的大兄报仇。

    “但我,没有杀死萧重鼎。”

    这样的两句话,像是一柄重锤,砸在易潇的心湖里。

    易潇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冲向了顾胜城,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若是他早些说出这两句话,那么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死在眼前。

    易潇脑海中忽然生出很多的问题。

    那些本来已解的,全都在此刻拧成了死结。

    一幕又一幕画面流转,八尺山的大雪开始倒流,倒流到龙脊大雪山的紫匣,再倒退到兰陵城内天阙的牢狱。。。。。。

    拖雷的记忆。

    呼啸的火海。

    易潇痛苦捂住额头。

    这些本来清晰的,明了的,在那场大火轰然引燃之时,便倏忽凝滞了,记忆当中由昏暗到骤亮的鹿珈镇里,被火焰吞噬的林林总总的身影,横陈城主府道场的妖族尸体,倒在石狮子铁座下呻吟的弓弩营射手,被沉重马匹压在身下的铁骑。。。。。。这些身影,在火海骤然扩散的那一刹,嘴唇里迸发出痛苦的尖啸和嘶吼,最后如蝼蚁引火,如鸿毛骤然,大火过后,化为焦黑枯柴。

    连同着真相,就这么被焚尽——

    所以顾胜城为什么如此愤怒的屠杀了这么多城池?

    他没有杀萧重鼎,还是他没有杀死萧重鼎?

    易潇捂住额头两侧,双手的指节,因为用力过猛,寸寸青筋绽放,魂海里过度损耗的魂力,在此刻变得令他更加痛苦。

    他终于想明白了。

    那具被送来的尸体,为何会被送来。。。。。。

    顾胜城为何要把拖雷送到兰陵城。。。。。。

    他猜到了自己的心思,猜到了自己会动用株莲相的搜魂,所以他把拖雷送来了。。。。。。

    因为拖雷看到了火海迸发的那一幕。

    拖雷也只看到了火海迸发的那一幕,他看到了萧重鼎的“死”,并且坚信不疑。

    至于再之后所发生的,便只有顾胜城知道了。

    想到这里,易潇的面色变得苍白起来。

    “尸体”的真假。。。。。。已不重要。

    顾胜城从来只是想要大殿下的死亡消息坐实——

    然后引起齐梁的轰动,让兰陵城里,有人真正因为愤怒,而登上八尺山来复仇!

    接下来便应该是顺理成章的复仇故事。

    等待前来复仇者登门的顾胜城,会平静而没有悬念的杀死所有的“不请之客”。

    无论复仇者是继承了半壁儒术的二殿下萧布衣,还是易潇,都无所谓。

    只是没有人想到,紫匣里装的。。。。。。

    是那样的一柄钥匙。

    顾胜城本来已经赢了,如果他不打开紫匣,如果他不坐在血池旁边,如果。。。。。。

    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

    易潇面色苍白,坐在地上,缓缓松开了掌心,让那角破碎的玄武黑袍划过掌纹,被天门的微风吹扬而起,在并不宽阔的草原地上轻轻回掠,风停之后,落在地上,被坚挺而狭长的草叶撑起轮廓,边角仍然在轻轻摇晃。

    易潇想着顾胜城最后说那句话时候的神情。

    那个男人,在临死的时候,抛弃了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痛苦,面色一片平静,看着自己,像是看着自己在这个世上最真挚的朋友。

    眼神里一片宁静,像是坚定的传递着某种情绪。

    顾胜城没有朋友。

    他只有敌人。

    洛阳城里连败十八位大棋师,他顶着棋道逆子的名号,从北魏立名的时候,便是如此。

    他素来如此,没有朋友,只有敌人。

    可真正被他看在眼里的敌人呢?

    到了生命的尽头,临死的时候,反而像是看着唯一的朋友。

    顾胜城笑了。

    他恍惚想着,在鹿珈镇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屋子的灯火摇曳,他对着床榻上还未入睡的女子说。

    他说和平可期。

    他说不想争了。

    他还说,如果有可能,他愿意跟易潇面对面的下一盘棋,以此了结当年的遗憾。

    那个眼神里,便有着他最后想说的话,却来不及了。

    易潇眼睁睁看着巨石坠落,砸下——

    “轰”的一声。

    一切归零。

    整个世界清静下来。

    所有的所有,都得到了终结。

    易潇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先是微惘地环顾了一圈。

    眼前的墓地早已经崩塌,四面八方的巨石,堵死了天门所有的出路,这一里之地,看起来更像是一块死地。

    古袍少年一直保持着沉寂,生死墨盘崩溃,他的魂力载体便与此同时崩溃,到了此时,这缕残魂便不再长久。

    所谓的“长生”,都是有着权衡和条件。

    长生之后,便是长眠。

    即便如此,古袍少年亦是保持着安静和沉默,坐在轮椅上,带着一丝悲悯的眼神,看着举目四顾惘然无措的小殿下。

    易潇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被插在地上的剑鞘绊了一下,整个人跌倒在地。

    他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

    不断的透支,不断的消耗。

    “你需要休养,至少把你的魂力恢复过来。”

    古袍少年终于开口了,他轻轻说道:“魂力在这里,很重要。”

    易潇抬起头来,有些艰难地望向古袍少年,看到的,却只是一个在穹顶天光流转下,逐渐变得虚幻的影子。

    易潇艰难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他试着说了第一个字,发现喉咙里都是血丝。

    那个声音被血丝堵在了嗓子眼。

    眼前有些昏黑,恍惚。

    小殿下有些惘然地想,自己的魂力何以至此?

    莲池内,那朵绽放了两次的黑色莲花,花苞如红唇,模样不再圣洁,反而显得妖异而诱人。

    这是上苍的赠礼,也是恶魔的罂粟。

    若是浅尝辄止,便只是缓慢入毒,这缕毒素不会致命,只会缓慢流淌在血液当中,让你变得敏锐,同时变得强大。

    而当你尝到了力量的滋味,变得不再能够割舍,便会越来越沉溺其中,越是渴望,越是需要,越是索求。

    越是无法自拔。

    是。。。。。。天相第六层的缘故?

    易潇口干舌燥,想到了苏大丹圣对自己的忠告。

    不要过分迷恋这份力量。

    这是一条不归路。

    只是,路已至此,自己已经没法回头,这条路若是到了尽头,又是什么?

    有着读心相的古袍少年,低眉读了易潇的信念,他的声音依旧清扬,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想要出去?”

    易潇盯紧这道身影,看着他逐渐模糊。

    古袍少年的衣袂开始羽化,他的魂力开始零零散散飞掠,连轮廓都不再清晰。

    他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门最中心的方向:“你要。。。。。。去那。”

    易潇艰难转过头,他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像是喝醉了酒,天旋地转,视线一片昏暗,不仅仅是坐在轮椅上的古袍少年,连同着天门的每一根草屑,近在眼前的,或是远在尽头的,都变成了无数道模糊的影子。

    原来魂力枯竭,竟是如此痛苦。

    易潇知道三千胜指的是什么。

    天门的中心,是一口棺材。

    他听到了风过草野的声音,古袍少年发出了一声遗憾而厄长的叹息,带着释然,化为一片光雨。

    古袍少年离去之后,整个天门都变得安静起来。

    易潇的魂海里,那朵黑莲仍然在肆无忌惮的绽放,不断榨取着每一分每一秒新鲜诞生的魂力。

    易潇向着那口棺材跌跌撞撞闯去。

    跌倒。

    爬起。

    再跌倒。

    爬不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

    易潇一点一点,挪着靠着,最后手指搭在棺材板上,背部靠在棺木之上。

    深吸一口气——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易潇艰难转过半个身子,以掌心抵在棺盖一侧。

    “噗”的一声,轻微的烟尘从棺盖上震起。

    看似沉重的棺材板,其实无比的轻薄,掌心轻轻发力,便将一整块棺盖都推得横飞而出。

    “嗡”的一声——

    世界都变得死寂。

    小殿下的神魂刹那寂静。

    连那朵黑莲都停住了呼吸。

    天门风起——

    易潇怔怔看着棺木里,睡着的那个女子,大红色的衣袂被天风掀起,仪态安详,双手自然搂抱叠在胸前,抱着一柄狭长的古剑,红穗白玉,剑坠上吊着一尾池鱼。

    揭棺之时,她似是睡着了,唇角扬起,带着微笑。

    天门之内,草叶飞舞,剑鞘嗡鸣。

    天门之外,黄沙轰鸣,剑匣长颤。

    八百里外,黑龙白凤剑匣破开黄沙,拔地而起,化为流光,跨越无数距离,像是跨越了生与死——

    直直坠砸沉入西域大雪山底!

第一百二十三章 红粉骷髅,一抔黄土

    天门如游鱼一般投射而下的天光,似乎在揭棺的那一刻,停滞了游动。

    墓底世界的中央之处,就像是一处海底世界,静谧而无人,草叶仿若失去了重力,轻盈漂浮而起,无尽高的穹顶之处,有细微的雪沫,簌簌下落,来不及落下便被剑气轻轻震碎,夹杂在散射而下的天光里,如鱼鳞闪烁。

    棺内有风升起,吹动大红衣袂。

    但那件红衣实在是太薄了,更像是古老的流光,被截碎了一截,永恒的留在了棺材里,这件覆盖在体表的轻柔的薄纱,早在无数的岁月里,被时间腐蚀,虽然还保留着外貌上的完好,但风吹而起,掀动衣袂,便如破碎的瓷器,清脆而果断的裂开。

    刺啦一声——

    先是一角红衣,碎成轻微而细碎的光子,接着便是纷纷扬扬的红色光雨,不可遏制的从棺内飞出。

    易潇怔怔不知如何言语。

    棺材里,那位沉睡了无数年的绝美女子,缓缓睁开了双眼。

    天门里的流光骤然轰动,游鱼坠沉。

    她伸出一只手,扶在棺材一侧,缓缓坐起身子,哗啦啦啦身上的红衣清脆碎开,女子视若无睹的仰起头来,有些微惘而无措,毫不遮掩那张惊艳的面孔。

    穹顶之上传来沉闷的轰击声音。

    像是有锐利的器物,势如开天辟地一般凿下,大雪飞扬,陆地坠沉,有一道狭长剑匣,伴随着高亢的龙鸣凤吟,带着蓬松的大雪雪气,从穹顶砸破一个窟窿,下坠之势本是极速无比,跨越了北魏西关到西域八尺山的浩袤距离,难以想象这道剑匣里,究竟饱藏了多少的**和剑气。

    破开穹顶之上,雪气天光骤然凝滞,这道剑匣的速度变得“缓慢”起来,在女子坐起坐直身子的那一刹那,正好稳稳当当停在了她的手侧,剑匣表面自行震颤一下,抖落残余的些许雪气。

    红衣的手指,握住了红棺的那一侧。

    准确的说,覆住了易潇握棺的那只手。

    她的目光先是抬起,随着剑匣破顶的极速坠落而一同下坠,而后等到那柄剑匣落下悬空在自己面前之时,她的目光才缓缓停住。

    她的眼神里本是空无一物。

    像是在思考自己从何而来,要择哪而去。

    在看到了那道剑匣的时候,依旧是无尽的迷惘。

    在思考了短暂的时间之后,她似乎记起来了。

    穆红衣一只手覆在易潇手上,微微发力,借此伸出了一整只清凉如莲花的手臂。

    那只手臂蔓延如枝,缓缓生节,最终缓慢弹出的指尖,轻柔按在了那道剑匣之上,刹那之间,剑匣切割的虚空,生出无数水波荡漾,一片镜面模糊,无数水纹在红衣指尖绽放,游荡在天门之处的“游鱼”,在一刹那乱了影子,争先恐后围上了这根青葱玉指。

    天门之处,以她为圆心,清扫出阵阵龙卷气息,草屑舞动,龙蛇嘶哑,剑匣微微开了一条细缝,剑气泄露如水银铺地。

    盛大气象,蔚为壮观。

    易潇看着这一幕,那件红衣早已经在风起之时,被吹得支离破碎,如沙一般灰飞烟灭,浑身**的女子挺直脊梁,全身像是西域龙脊的大雪般白的不染尘埃,这样的一副旖旎景象,仅仅看去一眼,便心神荡漾。

    无数天光围着她旋转。

    整个世界都以她为中心。

    穆红衣扶着棺材一侧,缓慢由坐姿变为站起,她毫不顾忌身旁男人的目光,指尖果断而快速的掠过剑匣。

    轻微的“啪嗒”一声,剑匣像是被人拂开了一条狭长的细线。

    天地一线开。

    漫天的剑气凝固,穆红衣微微怔了怔,她看到黑龙白凤低眉恭迎,自行开匣之后,剑气托着浮出的,并不是那柄藏匣之剑。

    而是一角大红衣袍。

    在天光游荡的“古老海底”,这角残缺的大红衣袍,就像是折叠而起的海草,此刻舒展身子,向着重新光芒绽放,盛大明媚的世界,徐徐伸了一个懒腰。

    紧接着无数的大红海草从剑匣内浮出,一角又一角,浮沉飘摇,与剑气浪花舞蹈。

    游鱼微微摇曳,用力衔咬着红衣衣角,拉扯着衣袍,靠在女子周身三尺之处来回穿梭,最终将残缺的衣料,拼凑成一整件完整的大红衣。

    剑匣内倒开的无数剑气,细心而温柔地围绕着破损之处熨烫,将这件残缺的衣袍,连带着沾染的风霜雪意,全都烫平祛除。

    穆红衣轻笑一声,握着易潇的手,从棺材内迈出一步,那件红衣已经无比契合的贴在了她的身上,玲珑起伏。

    易潇怔怔看着她。

    她同样看着易潇。

    呼啸一声。

    天门风破——

    她温柔吐出了两个字。

    “易,潇。”

    赤着脚踩在了草地上的穆红衣,拉着易潇,轻轻将他拉起身子。

    小殿下的魂海枯竭的厉害,浑身气穴都已经穷尽力气,心底无限疲倦,却偏偏随着这股涌起的暖意,重新复苏了起来。

    像是有了无限的力量。

    那袭红衣松开了易潇的手,她的影子投射到了天门的草原之上,天光流转,影子被切割分开,摇曳如波光。

    穆红衣站在棺前,张开了双臂。

    她温柔说道:“我等你好久了啊。”

    易潇怔怔地想。

    自己等这一句话,又等了多久?

    从淇江的那一声弦断开始,无数的画面,在天门的流光当中荡漾,无数的游鱼围绕他转动,模糊的镜像在魂海里荡开,天狼城里的月光洒落出来,塞北的黄沙也抖离飞出,洪流城楼顶缥缈的歌声,洛阳城天酥楼瓦片的碎裂声音,风霜蔓延剑光出鞘的凄凉哭喊。

    一幕又一幕,易潇的魂力在悄无声息的攀升。

    紫府的神魂世界,伴随着镜片破碎的声音,支离蔓延的蛛网,徐徐如瓷片剥落,这些记忆被人猛烈又反复的击碎,砸出一道又一道不存在的裂纹。

    世界是完好的。

    像是自己奋去不顾全身的扑了上去,一肘子打在不存在的空气上,却像是撞上了最坚韧的墙壁,疼出心肝眼泪,却砸得不存在的墙壁横生波纹。

    最终砸碎了破境的那一面墙壁。

    小殿下的魂力,破开了那道第九境的门槛,迈入了史无前例的魂力第十境大圆满。

    到了此时,那朵枯竭的莲花,不再无穷无尽的汲取着易潇的魂力。

    “种子”已经成熟。

    瓜熟蒂落。

    易潇觉得自己没有选择,他缓缓走了过去,拥抱那袭红衣,手指却悬搭在穆红衣的肩头,微微颤抖,没有落下。

    他轻轻问道:“是真的吗?”

    穆红衣没有回答,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只是动作轻柔的抱住了小殿下。

    易潇低叹一声,认命一般的闭上眼睛,眼角有泪两行滑落。

    在这一刻,他知道天门的长生是假的,这世上的长生都是假的,即便如此,他还是认了。

    因为这份体温和余热是真的。

    穆红衣温柔拍了拍他的后背,以额抵额,长发飞舞。

    她轻声呢喃了一句。

    “对不起。”

    易潇有些微惘的蹙起眉头,却没有睁开双眼。

    他感觉抱住自己的那个身子,微微向后倾斜。

    于是整个世界跟着天摇地晃,一同倾斜。

    天地为正,长发为负,红衣倒跌。

    那口棺材的一面棺板,便成为了向后跌去的唯一遮挡物,但本该出现的轻微磕碰声音并没有出现,温柔的双手搂着自己的腰部,带着自己在短暂的时间内缓慢翻身,坠入棺中。

    像是坠落悬崖一般漫长。

    女人像是一朵攀着枝蔓生长的野花,搂住自己的身子,由温柔变得狂野。

    忽然的转变让易潇有些不太适应,他沉痛的呼喊一声,紧接着嘴唇被堵住了,温柔的雪花覆了上来,短暂的冰凉之后,对方用尽了全部力气,似是像要把自己的魂魄都吸出来。

    易潇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像是落在了云间。

    他任由自己下坠,也任由女子愈发肆无忌惮的索取。

    在云海缥缈之间。

    他下坠了不知多久。

    那道孕育了许久,终于成熟的神魂,也被一丝一丝吸了出来。

    魂火摇曳,不再明亮。

    易潇忽然听到了轻微的一道咔嚓声音。

    云海被人一剑斩开。

    那一剑将自己斩下了云端。

    天门所有的游鱼,轰然沸腾,被沛然无尽的剑气撕裂成虚无。

    天门的草屑刹那卷开,虚伪包裹着的元气与剑气,在一剑之下,露出了无比荒芜的真实面目。

    小殿下吃力的睁开双眼,等待着世界的重影缓缓合一。

    他看到了一只脚踩在棺材上的白衣男子,单手悬提着虚无之剑“因果”,神情平静而自如。

    剑尖距离自己的胸膛只有些微距离。

    却很是准确的穿透了“穆红衣”的后心。

    无数天光笼罩而组成的女子,此刻的面容仍然是那一副温柔,谁也不知道她是否有着剑匣内红衣儿的记忆,只是伴随着那一剑的剑气迸发,所有的伪装都被撕开。

    她的肌肤不再白皙,发丝不再晶莹,眼眸不再明媚。

    女人依旧笑意盈盈,只是这抹笑意,在她原本枯萎干尸的面容显露之后,便不再动人。

    大光明山主淡淡说道:“也不劳他动手了,我送你去彼岸。”

    剑气回转,棺木震荡。

    无数的因果轮转,轰然迸开——

    荒芜的天门,黄沙骤然飞扬,黑龙白凤剑匣被庞大的剑气拍打而出,坠跌插入地面,迸发出凄凉的尖啸声音。

    剑宗明冷冷看了一眼,说道:“死物一件,好不容易孕育出了些许灵智,却无比愚蠢,主人早就死了,听了一声号令,就千里迢迢耗费剑气赶来,难不成还以为世上真有长生?”

    黑龙白凤怨念极深,痛苦呜咽,碍于白衣男人的剑气浩荡,却不敢再发一言。

    被剑宗明因果一剑插入后心的女子,此刻早已经将头颅死死抵在棺底,低下头颅,只是因为她不愿将自己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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