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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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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瞻仰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装着两个姜维,他想这个哥哥真好看,多像书上画的将军,高个子,腰板直得像一杆铁枪,肩膀宽如一支箭。他忽然想趴去姜维的背上,也许比父亲的背更宽厚更有力,一旦赖上去就不要下来了。
他好奇地问道:“你是将军么?”
“我?”姜维磨叽了一下,“是。”
诸葛瞻兴奋地跳了跳:“我也想当将军!”
姜维觉得这个小男孩既有趣又可爱,他展开了笑容:“有志气!等你长大了,姜哥哥带你上战场,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我现在就想做将军,怎么办呢?”诸葛瞻愁苦地说。
诸葛果拍拍弟弟的脑袋:“臭小子,你现在当什么将军,胖成这模样,骑马不成,射箭不成,哪支军队敢收你!”
诸葛瞻不喜欢姐姐奚落他,不高兴地撅起嘴巴。
姜维宽厚地笑道:“小弟弟不泄气,长大了就有力气,能骑马能射箭,一定能做将军!”
诸葛瞻得了姜维的鼓励,得意地一笑,回头对姐姐瞪瞪眼。他越发觉得姜维亲切,索性奔到姜维面前,伸出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攀住姜维的衣角。
“臭小子,真个是墙头草!”诸葛果笑骂道。
姜维弯下腰,他轻轻捂住诸葛瞻那双胖乎乎的小手,也说不得为了什么缘由,他很喜欢这可人的小男孩,被铁血酷烈长久冰封的柔情萌动了,他将诸葛瞻一把抱起。
诸葛瞻欢喜得笑出了声,生姜哥哥真的抱他了,他真的能趴在生姜哥哥的背上,原来实现梦想并没有很难哪,比幻想得到父亲的拥抱还要容易。他用两只手丈量着姜维的肩膀,一根指头,两根指头……他量了很久,可是太宽,一双手不够用,好像比父亲的肩膀还要宽。
诸葛瞻把脑袋放在姜维的肩膀上,轻轻敲着他的后背:“生姜哥哥,你会说故事么?”
姜维为难了:“我,不会。”
诸葛瞻才不管他会不会:“你说一个嘛,说将军的故事,我要听。”
诸葛果笑着插了一句:“你随意说一个,不然他缠你一整日。”
姜维无可奈何,他是策马沙场,纵横万里的将军,哪儿懂得哄小孩儿,本又是个闷脾气,平时说话本就少,要让他临时编排故事真比打一场全胜之仗还难。可诸葛瞻缠着他不肯撒手,还一迭声地催促,他不得已,便抱着诸葛瞻坐在桥阑干上,绞尽脑汁地编故事,常常编得自己都嫌弃,诸葛瞻却以为极好,还拍巴掌,说:“生姜哥哥,你接着说。”
三个人坐在虹桥上,姜维一直磕磕巴巴地讲述着干巴巴的傻故事,诸葛瞻在拍巴掌,诸葛果却在悄悄看姜维。有人偶然过路,恰看得这三人的背影,风扬起几片残红,缭缭地飘过去,又荡回来,真像是一幅绝美的画,这么说了一个时辰的故事,直到有人跑来说丞相醒了,要见姜维。
姜维这才把诸葛瞻放下,问诸葛果要不要去看丞相,诸葛果以为他们是谈公事,便说她待会儿再去,姜维只得自己独个前往。临走时,诸葛瞻还对姜维依依不舍,吵着让他下次再说故事。
姜维走了两步,忽地转过身:“你送的……”
诸葛果仍不容他说完:“你留着!”
姜维停了一下,他没法和她争执,他不是不能,而是没有这个勇气。他缓缓走下虹桥,回头时诸葛果依然在目送他,那纤弱的身影仿佛秋风里的最后一点落红,逐渐地在这红尘紫陌间折损了美丽,这让他生出怜惜,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把白蘋忘了,他惶恐起来。
他把脸转过去,再也没有回头。
秋凉如水,风起处,拂得人满脸冰冷,天空总是雾沉沉的,仿佛老天黯淡了心情,大团的阴云卷过天际,如同一群惊慌奔跑的牦牛。
凝着池中的鱼儿,刘禅呆呆地将手中的鱼食丢进去,荡开的细小涟漪如同一个个微妙的心事,泛起来,沉下去。水里的鱼儿一条条冒出尖头,跳跃着争吃食物,那争夺的欢畅却没有让他感到一丁点的兴致,他只是机械地从掌心拈起鱼食,一次次地抛下去。
“今天,什么日子?”他怔怔地问,也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别人。
皇帝的问话让背后站立的李阚吓了一跳,他像从迷梦里跳出来一般,意识还有些浑噩,磕巴着说:“九月初,初一……”
“快重阳了。”刘禅低声喃喃,手一翻,掌心的鱼食一粒粒全洒入水中,他瞧着水里游弋的鱼影,不知所谓地笑了一声。
凉风拂过水榭,吹得衣衫瑟瑟抖动,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两只手臂下意识地一抱。
“陛下,天凉了,回宫吧。”李阚小声地提醒着。
刘禅没有动,他只是麻木地转过身,呆滞的目光凝向水榭下那一条曲折的石子路,漾漾水波被风吹上了路边,仿佛汹涌的泪水,一遍遍冲刷着理智的堤坝。
他叹了一口气,看见水榭中石案上平放的奏章,竹简只打开了一半,还有一半卷成一个轴,似乎欲说还休的心事,留一半,藏一半。
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将那展开的一半竹简卷了起来,卷到末端,封皮上有张长条的签,签上有三个字:“臣亮上”。
字真好看,优雅舒曼,容长细腻,笔笔的勾画都恰到好处,字如其人,写字的人也一样的优雅、细致、美好。自己从前是多么喜欢他的字,可今天看到这一笔字,却似被刺了眼睛一般,竟不愿再看第二眼。
这是诸葛亮上的谢罪表,五日前诸葛亮回返成都,第二天便奉上了一份自陈,两日后再上一份,今日是第三份了。
三份表疏都说了两件事,一是魏国奸细诋毁流言,一是盐铁赋亏空。他不争辩事实,也没有为自己开脱,他在表里自称任职有亏,致使陛下忧心,社稷蒙尘,为避嫌疑,在事情未曾彻底解决前,他自请不理朝政,甘愿禁锢在府,等待陛下裁决。
第189章 宫闱晦暗(7)()
诸葛亮不理事了,蜀汉朝堂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么久以来,蜀汉大小政务皆由诸葛亮总统,大到宗庙祭祀、军队出征,小到官吏假期、薪俸增减,无一样不是诸葛亮做决断。而今他闭门不出,既不处置朝政,大小朝臣也一概不见。每日里,各公署的官吏聚在丞相府门首,抱着满怀的公务文书等着丞相的召见,可每次都被紧闭的大门挡了回去,急得满朝文武火烧火燎,若不是对诸葛亮的威严存着忌惮,几乎要强行闯府问事。
蜀汉没有了丞相诸葛亮,朝廷像缺了主心骨,百僚们手足无措,平日里顺顺当当的事忽然变得棘手困难了。从前诸葛亮在,事情无论多艰难,想起背后挺着一座山,心里便觉得踏实,而今山被云挡住了,心变得空落落的,做事总是发虚。过去,官吏们曾经私底下抱怨过诸葛亮的细致苛刻,可等到诸葛亮不理朝政后,他们才发现那种苛刻已深入骨髓,当没有人再约束他们的懒散时,反而不习惯了。
刘禅轻轻地压住那奏章,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在心底说:相父,季汉可以没有我,却不能没有你。
冷风吹得越发紧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冒出来,刘禅哆嗦了一下,抬头缓缓地看着李阚。
这个小奴最近一直心不在焉,平日里的伶俐劲像是被掏空了,问一句答一句,唯唯诺诺,跟宫里的其他木头宦官没什么区别。
“李阚!”他喊了一声。
再次陷入古怪思索中的李阚惊醒了,慌忙地躬身道:“陛下,小奴在!”
刘禅盯视了他一眼,可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哑巴着嗓子,手在奏章上一抚,缓缓地垂了下去。
“听说相父病了……”刘禅没精打采地说。
李阚颤巍巍地说:“小奴不知、不知真假。”
“不知真假?”刘禅觉得这话特别刺耳,“你是说相父装病?”
李阚埋低了头,他不敢回答。
刘禅凶狠地骂道:“蠢材!”他一拳头捶在石案上,“相父染病,朕不能去看他,连问一声也不能!”
李阚打着哆嗦:“陛下,陛下……可遣太医去看看,丞相的病……”
“还用你献殷勤,尚书台昨日早按常例,遣了太医去诊脉,别说是你,就是朕也献不成!”刘禅恼怒地说,他又是担心诸葛亮的病情,又是气恼朝官们对诸葛亮重视过逾,这复杂的心理搅得他昼夜不宁,仿佛吞噬理智的魔咒,逼出来喜怒无常。
他忽然对李阚产生了隐隐的仇恨,如果不是他,自己不会苦恼终日,自己和相父也不会产生那么大的隔阂,仿佛重重关山横在他们之间。
他厌恶地瞪着李阚,双手紧紧蜷成了拳头,刹那,竟恨不得将这奴才打翻在地,可当他看见李阚迷惘而可怜的眼神,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心里又忽忽地软了。
怨他做什么呢?
即使拼命逃避,相父在季汉一呼百应的影响力还在,而自己仍然是那个傀儡般的殿上君主,顶着皇帝的名号,接受群臣山呼海啸的朝拜。可谁知道他们心里到底有没有真心服膺,也许在叩头的那一刹,眼神里还会闪出不以为然呢。
我该怎么办呢?
刘禅木木地想着,诸葛亮被他的诏书召回来了,当初他凭着一口怨气,不问皂白地将诸葛亮调回。而今,随着诸葛亮真的返回成都,怨愤竟渐渐淡漠了,随之而来的烦闷和不敢说出口的后悔蔓延了。
他实在想不出个应对策略,不得不去问李阚:“你说,相父回来了,朕该怎么办?”
李阚愣了一下:“小奴、小奴不知道……”
“你不知道!”刘禅忽地发了火,“若不是你,朕怎会下诏调相父回成都,如今他回来了,你说不知道!”
皇帝的语气很严厉,李阚一个哆嗦,骨碌碌跪倒在地,惶恐地磕了一个头。
刘禅跺着脚叹了一口气,再一看案上的奏章,越发觉得心中忧愁难以排解。
三份请罪表,一份比一份长,通篇都谆诚恳实,不带一字半句的叫屈抱怨,诸葛亮即使被黑云压顶,也这样冷静严肃。
他颓唐地坐下,企望地看住李阚:“四日后小朝会,朕该怎么问他……”
刘禅的眼神凄婉悲怆,像是个受尽委屈的儿童,李阚心里发酸,他硬起心肠说:“陛下可问案丞相……”
刘禅无声地冷笑:“他已连上三份谢罪表,朕还怎么质问他?两件案子都交给廷尉彻查,朕便是问,能问出什么来!”
李阚不敢回答,把头伏了下去,一双汗濡濡的手贴在地上,印出了两个巴掌印。
“你说,怎么问!”刘禅咆哮着,举手狠狠一捶,打得那奏章翘起来蹦跶。
李阚浑身一抖:“陛下,陛下若是不放心……”他吞了一下,“既然丞相有请罪之意,陛下可收了他的印绶和兵符……”
刘禅挑着嘴角森然地一笑:“收了印绶和兵符,拿给谁去?谁能受得起?”
没有回应了,李阚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嵌进地里。
刘禅长时间地不说话,一丝近乎惨烈的笑斜挂在眼角,他看着李阚弯曲如虾的后背,怨、气、悔都冲上了头顶,双手一扫,将石案上的一盏水荡了下去,当啷摔了个粉碎。
他一跃而起,歇斯底里地嚎叫道:“好,就收了!”脸上青筋暴涨,冲得面颊一片血红色,他拽着拳头,无声地笑个不休,眼泪却飞了出来。
遭猜忌丞相萌生致仕意掩阴谋李严暗起灭口心
把遮窗的帷幕轻轻撩开,凉风霎时扑入,烦闷的胸襟暂时一荡,片片秋叶挣扎着从枝头掉落,飘飘荡荡地在半空中起舞回旋。门廊下丛生的花也败了,一瓣瓣蔫挂在干枯的花茎上。
倚着窗静观院中的秋景,说不出是欣赏,还是悲愁,手里抚着一架旧琴,手指在琴徽上拨来拨去,像有意,也似无心。
这一秋真凉啊!诸葛亮默默地想着,手指缓缓滑过琴弦,“铮!”不经意的一声战栗如叹息飞出,指头竟有些刺痛,似乎弹的不是琴,而是刀口。
许久都没有弹琴了,事情太多,心事太重,忙得昼夜不分,哪里有闲暇奏琴颐养性情。虽然这架琴总是相伴身边,但这些年自己竟从没有弹过一次。
诸葛亮慢慢地看住这琴,琴面的冰纹似乎更深了,蜿蜒出泪水似的痕迹,琴弦因久不弹拨,微微发暗。琴尾上悬挂的红色垂旒的光泽败了,这琴看上去像是个步入垂暮的老人,面容憔悴沧桑。
他沉沉一叹,莫名的感受驱策着内心,他抬起双手,一手调着琴徽,一手拨弦听音准,不过片刻,音色已纯,再无高低不宁的杂音。
他于是不假思索,双手抚弄琴弦,悲而清的琴音从指尖颤抖发出,仿佛满天柳絮随风飞起,哀伤的旋律犹如人生最悲伤的叹息,却又没有歇斯底里地发泄出来,仍然带着隐忍的冷静和明晰,仿佛自动地将一颗心放在火上煎熬。明明折磨万端,偏偏把痛苦都吞咽下去,熬烂了一颗心,泼冷了一腔的热血。
琴声幽幽,如泣如诉,听着令人心颤的琴音,黄月英缓缓地走到了门口,却没有立刻进去,牵着她手的诸葛瞻想要跑进屋子里,她俯下身体,轻轻地“嘘”了一声,诸葛瞻懂事地收回了脚。
她听出这是《梁甫吟》,有多久了,诸葛亮没有抚琴了,又有多久,没有抚这一曲《梁甫吟》。曲声很悲,透着深凉的伤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哭泣。
“嘣!”一声咽塞的断弦音震得人心头一抖,黄月英惊了一下,诸葛亮倏地缩回了手,手指似被断弦震痛了,抖动着伸到了唇边。
“爹爹!”诸葛瞻忍不住喊道。
诸葛亮扭过头,微绷的眉目舒展了,他笑了起来:“瞻儿!”
诸葛瞻咯咯笑了,小脚板迈过高高的门槛,两只小手高高地举起,扑蝴蝶似的投入了父亲的怀里。
“爹爹,你在弹琴么?”他仰起小脸,水晶般透明的眼睛里蓄着满满的好奇。
诸葛亮半蹲下身体,刮了刮诸葛瞻的鼻子:“是啊,爹爹在弹琴,好听不?”
诸葛瞻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不知道!”
诸葛亮大笑:“诚实!”他举手抱起诸葛瞻,在他的左右脸颊亲了亲,“爹爹以后教你弹琴好不?”
诸葛瞻紧紧地贴着父亲的下颚,小手摸着那柔软的青须:“嗯,娘说爹爹会好多本领,瞻儿都想学。”
“爹爹会哪些本领?”诸葛亮笑着逗儿子。
诸葛瞻抿着小嘴,很认真地出神着,手指头在父亲的掌中轻轻点划:“会弹琴琴,做木马,会打仗,会写文章……嗯,还会好多呢……我也想学弹琴琴,学做木马,学打仗。”
诸葛亮笑声欢畅:“有男儿志气,好,爹爹教你弹琴,做木马,打仗!”他捉着儿子的手,缓缓放在琴上,“这是琴弦,琴徽……”
倚在门边的黄月英看着父子的欢愉,霎时竟是感慨得几乎要涌出泪来,自诸葛亮返回成都,一直病卧床榻,闷锁府中,整日愁眉不展,很少见到笑脸,偶尔绽出一丝,却苦得扎人的心。
儿子快乐的笑声如雨滴般洗刷掉心里的沉重,诸葛亮忽然钻出一个念头,也许自己真的该急流勇退了,不如抽身而离,享享这难得的天伦之乐,半生辛苦,全为了社稷江山,剩下的半生该留给家里人了。
繁复的心情卸下了负担,浑身有一种舒坦的轻松感,诸葛亮笑道:“去把修远两口子叫来吧,今日我们好好乐一场!”
“好!”黄月英已看出他心情变好,回头便让女僮去请修远。
吩咐的话音才落尘,门口便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先生!”修远竟然迈了进来。
诸葛亮轻轻招手:“过来,一起吃饭,再把你媳妇叫来!”
修远没有忙着坐下:“先生,有件事……”他从怀里掏出一只黑糊糊的布袋,“我刚才从相府角门进来,有个乞丐忽然冲出来,硬塞给我一只袋子,还说要交给先生,我本来不肯要,他撒腿就跑了,我觉得事情蹊跷,所以来回一声。”
“乞丐?”诸葛亮一愣,他迷惑地接过黑糊糊的布袋,封口打开了,里面躺着一张巴掌大的手绢,摊开来上面有一行字,刹那,诸葛亮舒缓的眉目忽地一紧,扬起的笑坠落了,清朗如月的脸如被阴霾突然笼罩,皎洁的光华黯淡了。
“爹爹,是什么?”诸葛瞻好奇地问,伸手便要夺来看。
诸葛亮轻轻让开他,将手绢叠了拢入袖中,不露声色地说:“没什么。”他平静地一笑,“我们吃饭,别管了!”
诸葛亮神情自如,端起勺子喂了诸葛瞻一口粥,自己再吃了一口,淡淡的微笑始终在眉目间流淌,而刚刚被洗刷掉的沉重重新压下,但他一直没有吐出一个字。
夜很深,遥远的天际只有寥寥的星光闪烁,四周一派昏沉沉的安静,微微的虫鸣在夜风中忽强忽弱。
借着如豆灯光,诸葛亮重新打开那白日里收到的手绢,平平地铺在书案上,一行字如同漂在水面的石子,轻轻地浮了起来。
“妇寺当道,君欲隐退乎?托孤之重,君果遗忘乎?”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短短一行字映入他的瞳仁里,像浸入湖水里的汀兰,清晰得仿佛生长了一千年。
他认得这是董允的字,蜀汉百僚皆奏事与他,谁的笔迹、谁的文风是什么样,他闭上眼睛就能辨清。他知道,董允之所以托乞丐之手传书于他,是为着他这些日子闭门不出,才用了这不得已的办法。他为避嫌疑,一直与朝中臣僚断绝往来,凡一应文书投递皆退了回去,政务卷宗更是不肯收,一众蜀汉朝臣都被挡在大门之外,他俨然有卸了丞相之职的姿态。不问政事,不见下属,岂不是要致仕了么?
他再把这两句话读了一遍,心情越来越凝重,难以排解的忧烦熬得他辗转难平,仰面只是沉沉地叹气。
他缓缓地满撒目光,却看见兰锜上搁置的长剑,那是章武剑。
记忆在这个时候奔涌返潮,一幕幕新鲜如昨,只是被夜晚的雨水打湿了面容,稍稍地洇漫了。
“孔明,国家需要忍耐。”
那一句临终叮咛在耳际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仿佛世代响彻的钟磬,逐着时间的车辙,每一声都催人奋进,敲打出无数行坚韧的热泪。
忍耐,忍耐,忍耐!
先帝,我差一点便要放弃了,差一点啊……
他仰起脸,窗外黑夜正浓,昏暗天空上星光点点,满院的花树在夜风中摇曳,沙沙的声音让人感到舒缓。
黑暗中有静悄悄的风在窗下盘桓,仿佛是那流逝在悲伤记忆深处的熟悉叮咛。诸葛亮那已疲软的心膨胀着,坚挺着,被难受的委屈打击的意志正在艰难而执着地恢复。
“孔明!”门外有人很轻地叫他,他一回头,看见黄月英悄悄地走了进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黄月英已走到他跟前,她望着他硬挤出来的笑容,很久的凝眸后,轻声道:“孔明,你有心事了么?”
诸葛亮一怔,俄顷,他微微一叹:“到底是瞒不住你的眼睛。”
黄月英瞅见书案上的手绢,但她没有看,只把目光随意地溜过,再次落在诸葛亮的脸上:“白日里果儿问你的那些话,你别当真,她小孩儿家的,张口乱说呢!”
诸葛亮无奈地一笑:“你什么都看出来了,是么?”
黄月英一时没有回答,她在心里无声地一叹:“我知道的,诸葛亮怎么可能闲居归隐,如果你致仕了,那还是你么?”
妻子的话打中了诸葛亮的心结,一阵的感叹让他说不出话来,良久,只能吐出几个颤颤的字:“知我者,妻也!”
黄月英半苦半愁地轻轻一笑:“夫妻二十多年,我还不了解你么?一身为公,全无私心,你一辈子就是个受累的命!”后面的语气稍稍带了埋怨,只是一刹,怨气缓缓消融了,她通情达理地说:“想做什么自去做,一家人都习惯了,果儿也不会怪你!”
诸葛亮一震,说不清到底是感动多一点,还是内疚多一点,他凝视着妻子渐霜的华发,许多年来的复杂心事翻涌着。他觉得自己欠了妻子太多,他即便可以对国家坦荡地说一声问心无愧,也永远会辜负家人。
这么相对站了很久,仿佛被夜风吹清醒了头脑,诸葛亮想起了自己应该做的事,说道:“月英,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现在?夜深了,你去哪里?”
诸葛亮肯定地说:“必须现在去,你去告诉修远一声,让他在角门备好马车,我要悄悄地出府。”
黄月英越听越疑惑,犹如陷身迷雾里,周遭皆是混浊不清的一团漆黑,可她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既然诸葛亮交代了,定是有非做不可的原因。
“好,我去办,不会惊动任何人。”
诸葛亮牵住她的手,动情而用力地一握:“谢谢!”
黄月英“啧”的一声责备:“夫妻何必说谢谢!”她知道事情必是很急,不多赘言,匆匆地走了出去。
诸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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