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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骄-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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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将那两封信放到了他面前,他收回目光望向了那两封信,忽然伸手把它抓起来撕了个粉碎。
他撕信的时候,林子枫一言不发的,就那么盯着他看。白雪峰都瞧出林子枫是专程过来气雷一鸣的了,心中便有些不平之意。走上来把雷一鸣满手满腿的碎纸收拾在了烟灰缸里,他端着烟灰缸退了出去。而雷一鸣抬头看着林子枫,问道:“够了吗?气我气够了吗?”
林子枫答道:“我这一趟来,完全是出于对您的关心,并不是为了惹您生气而来的。”
雷一鸣就觉着太阳穴上的血管在一跳一跳的痛,是急怒攻心,让他几乎要身心失控。他不再回应了,心里几乎是乞求着林子枫快滚。可林子枫这时又说道:“学生闹得动静如此之大,是我也没有预料到的。我想大帅这些天,一定因此深感苦恼,所以大帅若是愿意的话,我可以帮助大帅离开北京,到天津暂住几天。”
雷一鸣冷笑一声:“这么好心?帮我到天津去?为什么?”
“我将来会长住在天津,闲来无事时,或许我可以去找您谈谈。”
雷一鸣当即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嗤笑:“谈什么?谈恋爱?”
然后他没有等到林子枫的回答,抬头望过去,他就见林子枫正襟危坐,低头盯着地面。如此沉默了片刻之后,林子枫才抬起头,神情冷淡:“请大帅不要说这种轻浮的话。”
然后他站了起来:“大帅若是需要我的帮忙,便请吩咐;若不需要,我就告辞了。”
依着雷一鸣的心意,那真是想架起一门大炮,一炮把林子枫轰成骨灰,然而斜眼瞧见了客厅外的白雪峰,他忽然又想起了白雪峰这几天常说的那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子枫堪称是罪大恶极,将来,到了那“有朝一日”的时候,他必要将这个人挫骨扬灰。但目前一时半刻既是挫不成,那他也可以憋住一口恶气,用他一次算一次。眼看林子枫转身要走,他说了一句:“我现在一无所有,到了天津没地方住。”
林子枫停了下来,问道:“大帅需要我来安排吗?”
雷一鸣终于是没能憋住那口恶气,吼了起来:“我看你他妈的是吃人不吐骨头!这些年你给我管账,管没了我一大半的身家!现在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你还有脸问我需不需要?你说我需不需要?”他东倒西歪的站了起来,抬手指着林子枫的鼻子质问:“你说我需不需要?!”
林子枫一点头,倒是很平静:“那好,我来负责为大帅找一处房子。”
然后他又问:“大帅还有其它的吩咐吗?”
雷一鸣一甩胳膊:“我他妈的在这里昼夜挨骂,你说我还能有什么吩咐?我要走!立刻走!”
林子枫对着白雪峰说道:“大帅的脾气还是老样子啊。”
白雪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雷一鸣一眼,没敢出声。
林子枫答应设法将雷一鸣一家人送出学生们的包围圈,而在翌日上午,他说到做到,也不知道是使用了什么手段,果然让大队的学生散了去。
汽车夫拎着行李,白雪峰扶着雷一鸣,陈妈抱着妞儿,几人挤进一辆汽车,做贼似的趁机溜出大门,也没敢上火车,直接一路开向了天津。汽车里闷热,可若开了车窗,又有疾风呼呼的吹进来。妞儿到半路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妈怎么哄都哄不住,雷一鸣急了,但是没敢骂陈妈,只亲自把妞儿接到了怀里,哪知道妞儿竟是当真止住了大哭,挂着一脸的涕泪,她哼哼唧唧的吃起了手指头。
她的眉目越来越像雷一鸣,仿佛他最鲜明的一部分已经印刻在了她的脸上。雷一鸣闭了眼睛向后靠去,心里盘算着将来的日子。
天黑之时,汽车终于开进了天津地界。
雷一鸣临时改了主意,并没有让汽车夫把汽车开到林子枫提前预备的房子里去,而是到利顺德饭店里开了几间房间。到了翌日上午,他让白雪峰守住陈妈和妞儿,自己则是坐着汽车上了大街,直到中午时分才回了来。
回来之后,他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张五万元的支票。把支票给了白雪峰,他说道:“你今天就去给我找房子,价钱不必太计较,要快。”
平常的房子,即便是小洋楼,也决要不了五万块钱。白雪峰一看支票上的数目,就知道雷一鸣是要住进那寸土寸金的租界里去。
“您不去林子枫预备的房子里住了?”他问。
雷一鸣哼了一声:“我不敢,我怕我会有进无出。”
白雪峰点头笑了:“可也是,我光想着那房子可以白住了。”
雷一鸣说道:“小家子气。放心,凡是跟着我的人,我都会负责到底。”
白雪峰笑眯眯的揣着支票走了——他一摸着钱就快乐,甚至有了闲心,想着等回来的时候,到洋行里给妞儿买个洋娃娃,妞儿高兴了,雷一鸣自然也就高兴了。
他没想到,自己刚出了饭店不久,就在大马路上被一辆汽车拦了住。车门一开,林子枫伸出了脑袋:“老白。”
白雪峰现在见了他,心里也有点打怵,抬手拍着心口说道:“好家伙,你吓我一跳。”
“你这是要干嘛去?”
“我——我出去给大爷跑个腿儿。”
林子枫在强烈阳光下眯起了眼睛:“大爷?”
“大帅现在不让我叫他大帅了,我就改了口,叫他大爷。”他一团和气的对着林子枫说话:“你忙你的,我今天得在外头奔走一阵子呢。等将来有时间了,咱俩再聚一聚。”
林子枫问道:“你现在很忙吗?”
“我?我倒是不忙,我是——”
没等他把话说完,林子枫已经伸出一条长腿,探身下了汽车。抬手向着路旁一指,他说道:“老白,我们进去坐坐。”
白雪峰回头一看,只见路旁正有一间小小的西洋式店铺,门上悬着牌匾,用正楷写着“爱丽丝西餐咖啡馆”几个大字,下面点缀着长长一串花体英文。
白雪峰早饭吃得晚,现在还饱着,完全无意去和林子枫共进午餐,然而对待林子枫这样另攀了高枝、前途无量的人物,他总不敢太拂逆,于是糊里糊涂的,他就被林子枫带进餐馆里去了。
第179章 清君侧()
爱丽丝西餐咖啡馆的门面看着不大,里头却是洁净宽敞,客人也并不多。林子枫带着白雪峰在雅间里坐下了,先从侍者手里接了菜单看了看,然后把菜单递给了白雪峰:“老白,你点你的。”
白雪峰总觉得这是男女学生谈情说爱吊膀子的地方,雅间也是小而局促,自己和林子枫这么面对面坐着,实在是很不自在。对着林子枫笑了笑,他一摆手:“我不看了,刚吃完没一会儿,我现在喝杯咖啡就得了。”
林子枫收回菜单,自己点了一份大菜,又给白雪峰要了一杯咖啡。等到侍者收了菜单退出去了,他抬眼望向白雪峰:“老白,请原谅我这些日子一直没有联系你。”
白雪峰如坐针毡,笑容也有点要维持不住:“那没什么,我是一直活得风平浪静,总是一个样儿,也不用朋友们惦记着。”然后他思索着换了话题:“老林,你现在是在什么地方高就?”
林子枫答道:“我原本想进财政厅,可在那里只能得个副职,这就没什么意思。所以我打算去禁烟委员会。”
白雪峰点了点头:“这两处都是好地方,进哪儿都不错。你要是进了禁烟委员会,那能捞个什么官儿当?”
这时门帘一动,是侍者将大菜和咖啡搬运了进来。林子枫且不回答,等侍者退出去了,他才拿起刀叉,淡淡的答道:“进去的话,自然是做委员长。”
白雪峰正捏了小夹子,往咖啡里放方糖,一听这话,他停了动作:“嗬!行啊!”
他是真心实意的觉着“行”,又因为对林子枫向来不存什么嫉妒心,所以听了这话,他还挺来精神:“这活儿原来你不就干过一阵子吗?”
林子枫切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我没干过。”
“你不是管过这个账吗?”
林子枫看了他一眼:“糊涂,管账是管账,办事是办事。”然后不等他回答,林子枫又问道:“我是有着落的,你呢?”
白雪峰端起咖啡杯,吹着热气喝了一口:“我?我就还和原来一样。”
“他在台上的时候,你还挂着个副官长的职务,可他现在下来了,你这副官长也当到了头,难道就这么一直在雷家耗着?恕我直言,你现在这个样子,和仆人有什么区别?”
白雪峰咂摸着咖啡的苦味,往杯子里又投了一块方糖:“老林,我这人胸无大志,能有个地方让我安安稳稳的卖力气,按月能有个几百块钱到手,我就挺知足了。”说到这里,他又是一笑:“我倒是也想升官发财再娶个阔小姐,可我也得有那个本事啊!我想开了,我是穷家出身,打小是吃棒子面窝头长大的,长到如今,能过上这个日子,也就算是老天爷照顾,不敢再奢望别的啦!”
“他是坐吃山空,管不了你一辈子。”
“这我也知道。我想着,要不然我将来回家了,开个小买卖,可我又不知道我能买卖什么,实在不行的话,我和我二姐夫合伙——”
林子枫向他一摆餐刀:“委员。”
白雪峰立刻不说他二姐夫了,看着林子枫,他“啊?”了一声。
林子枫放下餐刀,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然后坐正身体,端起手旁的果汁喝了一口:“等我的消息,我当上委员长了,给你个委员,一个月八百。”
白雪峰听了这话,先是“哟”了一声,随即又犹犹豫豫的一笑:“八百?那真不少。”
林子枫答道:“多少不论,我知道你不是个缺钱使的,但这总算是个体面差事,将来干好了,也能有个前程,比在宅门里当仆人强。”
然后他站了起来:“我还有事,你等我的消息吧,我的职务,大概在这两天就能发表。”
白雪峰糊里糊涂的也起了身,因为实在是觉着莫名其妙,所以也忘了向林子枫道谢。随着林子枫走出咖啡馆,他目送着林子枫坐上汽车绝尘而去,自己站在太阳下定了定神,然后继续往英租界走,找房子去了。
林子枫这话,听着动听,可他总觉得虚无缥缈。他是个对一切都不抱幻想的人,所以只当那话是一阵好风。
白雪峰奔波了一天,晚上带着个纸盒子装的洋娃娃回了利顺德。雷一鸣坐在床边,正在和妞儿游戏。妞儿“噢”的叫一声,他也跟着“噢”一声,父女二人一唱一和,十分热闹。妞儿见了洋娃娃,双眼一亮,立刻不要爸爸了,雷一鸣也抬头问白雪峰道:“怎么样?”
白雪峰没提林子枫,只说房子的事:“看了几处,有一处挺不错,就是汽车房小了点儿,而且房子虽然挺好,但是家具不行,原来里头住的是一家英国人,后来”
雷一鸣摆摆手:“差不多就可以,旧家具不行,就换新的。这小屋子憋闷得很,我多住一天都是受罪。”
白雪峰笑了:“好,那大爷要不要亲自过去瞧瞧呢?”
雷一鸣瞪了他一眼:“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房子的好赖还看不出来吗?还用我亲自去瞧?”
白雪峰陪笑点头:“大爷既然信得过我这眼光,那我明天早早的就过去找房东。”
白雪峰顶着大太阳,忙了四五天,然后跑遍了全天津卫的家具行——订做是来不及了,他须得立刻买来现成的桌椅床榻,把那座位于英租界的二层小洋楼填满。
他现在手下没有跟班随从了,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凭着他一人之力要布置出一个体体面面的新家来,自然是有些力不从心。然而雷一鸣并不体谅他的辛苦,一味催命似的催他,他连着奔波了十天,活活的累瘦了一圈。
及至雷一鸣如愿搬了家,他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自己如今竟是想做仆人都不可得,须得担负起管家的重任了!
他的智慧和精力,只容许他伺候雷一鸣一个人,让他管理一个家庭,那可是有些强人所难。大清早的,他正要去给雷一鸣放洗澡水,陈妈就来了,向他要代乳粉——妞儿现在除了吃她的奶之外,还要喝代乳粉。
白雪峰几乎不知道代乳粉是什么,更没法子给她凭空变出一罐子来,而妞儿嚎啕起来,妞儿一嚎啕,雷一鸣就急眼——陈妈有奶,身份重要,雷一鸣不敢骂陈妈,于是就只能对着白雪峰开火。
好容易捱过了这一顿骂,到了早饭时候,新来的厨子不惜火力,将个荷包蛋煎得又干又硬,雷一鸣吃了一口,随即就把叉子往餐桌上一拍,又把白雪峰吓了一跳。
早饭结束,还另有无数的杂务等着他做,费力还在其次,主要是劳心劳得厉害。于是这天他在街上迎面遇到林子枫时,两只眼睛不由自主的就放了光:“老林,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林子枫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唉,累的。”
林子枫这才回答了他的问题:“我的事情已经成了,你呢?你是怎么打算的?”
白雪峰看着林子枫,又“唉”了一声。
然后他上了林子枫的汽车,和林子枫交谈了二十多分钟。
交谈过后,又过了两天,这晚白雪峰走到了雷一鸣面前,吞吞吐吐的开了口:“大爷,有件事情,我想对您说”
雷一鸣正坐客厅内的沙发上发呆,听了这话,便抬头去看白雪峰:“什么事?”
白雪峰答道:“我昨天接到了家里的信,我娘她年纪大了,自从今年开了春,身体就一直不好,所以想让我回家去。”
雷一鸣问道:“回多少天?”
白雪峰垂头答道:“这我自十八岁从了军,一直就没在家里长住过,对于爹娘,更是从来没尽过孝心。我娘到了如今,就盼着我能回家去,也娶妻生子,再给她添一辈人。所以我这一去,也许是几个月,也许就是几年,也可能就——”
他把话说得磕磕绊绊,每一句都像是难以启齿,于是雷一鸣替他补全:“也可能就不回来了,是不是?”
白雪峰面红耳赤:“您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我却要走,我对不住您,您这些年白栽培我了。”
说完这话,他“咕咚”一声跪下来,给雷一鸣磕了个响头——走是真想走,惭愧也是真惭愧,所以这个头,他磕得心甘情愿。而雷一鸣呆呆的看着他,半晌没说话,后来才轻声开了口:“也别说什么栽培不栽培的话了,这些年你鞍前马后的给我出力,我理应对你好一点。”
然后他叹了口气:“你要回家尽孝,我不拦你,拦也没用。”
白雪峰慢慢的站了起来。
雷一鸣扭开了脸,不看他,只问:“你什么时候走?”
白雪峰嗫嚅着回答:“我娘挺着急的要是可以的话,我想明天就走。”
雷一鸣听了这话,牙疼似的,皱着眉头又叹了一口气,随即向白雪峰伸出了一只手:“拉我一把,我上楼去!”
雷一鸣上楼进了卧室,开了张五千块钱的支票,给了白雪峰:“现在不是我的好时候了,多了也没有,就给你这些吧!”
白雪峰见了支票,难得的没有心花怒放,垂了双手不肯接:“大爷,我这么干,简直就是临阵脱逃,您不怪我,我就很知足了,哪还有脸要您的钱?”
雷一鸣把支票往他胸前的小口袋里一掖:“你能跟我到今天,已经算是有良心的了。你看看张嘉田,你再看看林子枫,哪个不是我一手提拔上去的?他们现在又是怎么对我的?”
白雪峰听到了“林子枫”三个字,有些心虚,又怕脸上露了行迹,所以干脆向雷一鸣又深深的鞠了一躬,只说:“谢谢大爷。”
雷一鸣早就知道白雪峰不能永远跟随着自己,如今听说他要走了,也并没有如何伤感。直到第二天上午,白雪峰带着几件换洗衣服,当真走到他面前要告别了,他才后知后觉的傻了眼。
他在心里说:“你真走啊?”
白雪峰没有读心术,唠唠叨叨的又嘱咐了雷一鸣几句闲话,便又悲伤又轻松的提着行李,出门上了汽车往火车站去了。
第180章 齐聚一堂(一)()
白雪峰一走,雷一鸣立刻就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他的左小腿已经除去了夹板,然而依旧完全不敢用力,又不爱坐轮椅,全靠着右腿和手杖活动。先前胳膊腿儿都完好的时候,他成天躺着,似乎可以从早躺到晚,然而如今到了该躺的时候,他反倒躺不住了,有心打长途电话回北京家里去,叫几个仆人过来,可他受惯了白雪峰的伺候,家里那些仆人也都不很合他的心意,所以思来想去的,他嫌麻烦,就没有打这个电话。
仆人没有找来,他先把厨子开销掉了,因为这厨子屡教不改,总要把荷包蛋摊成又油又韧的胶皮饼子,厨艺简直还不如陈妈。陈妈倒也愿意到厨房里帮帮忙,可妞儿近来变得缠人了,她须得从早到晚,寸步不离的哄着妞儿。
在这个关头,雷公馆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该客人蓬头垢面,骨瘦如柴,年纪轻轻的,却有一脸烟容,张开嘴不说话,先打哈欠,露出口中上下两排长牙,全都结着黑黄的烟垢。
此人虽然有这么这么一副不堪入目的尊容,论起身份来,竟然会是陈妈的男人。而陈妈也正是因为摊上了这么个烟鬼汉子,才不得不把自己的儿子交给婆婆,出来给别人的闺女做奶妈。
这人这一趟来,是要带陈妈回家去,雷一鸣听了,大吃一惊,也不多说,直接告诉那人道:“你让她留下来,把我家的妞儿带到两岁,我把她的月钱翻倍,年节另外有赏。”
那大烟鬼听了这话,毫不动心,一味的还是要让陈妈跟他走,否则就要休了陈妈。陈妈虽然思念自己的儿子,可也舍不得这里的妞儿,又留恋着这里清静富贵的好生活,便心中焦苦,涕泪涟涟。雷一鸣见状,气得说道:“你还真走不成?他休了你正好,你要那么个男人有什么用?”
陈妈含着两包眼泪,一味的只是摇头——那个男人当然是毫无任何用处,她如今在雷宅所得的月钱,都要按月交到婆婆那里,而其中的一部分,便要换成烟土供丈夫过瘾。可她一想到自己要被休了,便觉得天塌地陷,再没了活路。
所以她对着丈夫求了一场,见丈夫是铁了心的要带自己回去,只好擦了眼泪,上楼看了妞儿一眼,见妞儿正在睡觉,便又下了楼来,哽咽着对雷一鸣说道:“大爷,您是好人,全怪我没心肝,就这么着把大小姐扔给了您。这家里就您一个爷们儿,您带着大小姐可怎么过啊?要不然,您再去找找太太吧。”
雷一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而陈妈挎着个大包袱,竟就真和烟鬼丈夫一同走了。
雷公馆里,忽然间的,就只剩下了雷一鸣和妞儿两个人。
他坐在楼下客厅里,还是有点回不过神,直到楼上响起了妞儿的哭声。妞儿的哭声是锥子,能够直扎进他的心里去,于是他慌忙站了起来,抬腿就要往楼上跑。可是只向外迈了一步,左小腿的剧痛就让他停了下来。环顾四周找到手杖,他东倒西歪的又往楼上去,上楼上到一半,他听妞儿忽然嚎出了个撕心裂肺的高调,便索性握着手杖俯下身去,三脚着地的爬上了楼。爬着似乎比走着更快一点,所以他上楼之后继续爬,一鼓作气爬进了妞儿的卧室。妞儿坐在一张婴儿床里,本是在张大嘴巴嚎啕,忽然看他来了,便把哭相一收,挂着满脸眼泪又笑了起来,还对着他一扬头,“噢”的打了个招呼。
雷一鸣一歪身,坐在了地上,也一晃脑袋:“噢。”
妞儿扶着床栏杆站了起来,对着他又大叫了一声:“嗷!”
他也“嗷”了一声,随即挪了过去,从床栏杆的下方向上伸出手去,摸了摸妞儿的尿布。摸过之后,他抓住床栏杆,借力站了起来。
他给妞儿换了尿布,换得笨手笨脚,但终究还是换好了。忽然间的,他感觉这里只剩了他和妞儿两个人,其实也不错。养孩子当然不是爷们儿该干的活儿,可这不是普通的孩子,这是妞儿。他二十几岁新婚的时候,还给玛丽冯洗过脚呢,能给玛丽冯洗脚,自然也就能给妞儿擦屁股换尿布,难不成在他这里,妞儿还不如玛丽吗?
他也不是吃不得苦的人,照顾一个妞儿,总不会比打仗更难,雷公馆里纵是少了仆人和厨子,也总比战场舒服得多。
“爸爸带着你过日子。”他单手把妞儿抱出了婴儿床,也放在了地上,和自己相对而坐:“爸爸啊——什么都会。”
妞儿坐得腰板笔直,仰着圆脑袋盯着他的嘴,他说话,她的小红嘴唇——带着点口水——也跟着动。等他说完了,她扭了头左顾右盼,想找陈妈。房内没有陈妈的影子,她喊了一声,还是不见陈妈来,便随手拍出了一巴掌,正拍上了她爸爸的左小腿。
雷一鸣疼得大吼一声,震得妞儿一哆嗦,随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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