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天下-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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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沉疴的注意力，果然被这话转移了。

　　　　他黑眸里锐光一闪，语气凉凉地说道：“那是南楚巫族用秘法将活人炼成的攻击武器，毒人。”

　　　　“毒人？！”夜惊鸿来不及惊讶，急忙问道：“所以，那怪物浑身上下都是毒了？”

　　　　“嗯。”百里沉疴微微点头。

　　　　“……那，这些毒人，是苏家派来的？”她又追问。

　　　　“自然，除了苏家，怕也不会有其他的人挑在这时候来对你下手。”

　　　　百里沉疴嗤笑道。

　　　　夜惊鸿两眼紧盯着他的臂，手中动作不停，嘴里又继续念叨着：“看起来咱们的计划奏效了，连这种大杀器他们都舍得放出来，他们也很快……”

　　　　她叹口气，又换了条棉布给他擦：“他们很快要对老皇帝下手了，因为苏雪云的变数太大，而我这个眼中钉又死活拔不掉，只能赶紧扶太子上位，才有可能扭转不利的局面。”

　　　　百里沉疴没出声，只是看着她给自己擦拭。

　　　　待她将手臂擦干净，准备重新给他绑纱布时，他却悠悠地开口道：“那你……准备如何做呢？”

　　　　夜惊鸿没有停顿。

　　　　她边思忖，边轻柔地抬起他的臂，给他缠上纱布。

　　　　她的动作异常的轻缓和珍惜，仿佛她在绑着一个稀世珍宝，而不是一个活人的臂膀。

　　　　一道一圈，一圈一道。

　　　　最后再打个死结，才将他的手臂缓缓放下。

　　　　“通敌南楚，皇帝诏书，齐王立妃。”

　　　　放下手臂的一瞬间，她突然对上百里沉疴的眼，沉声说道。

　　　　百里沉疴一听她的话，唇边迟缓绽放的浅笑，灿美如花。

　　　　但他很快就敛去笑容，目光锋锐地看向她，字字尖利：“何为通敌南楚？何为皇帝诏书？何为齐王立妃？”

　　　　“通敌南楚是欺君叛国，皇帝诏书是天命所归，齐王立妃是掌握军政。”

　　　　夜惊鸿不急不慢，把自己的思路又细细给他讲清楚。

　　　　以求得他的支持，和……赞许吧。

　　　　百里沉疴果然收去了锋芒毕露的眼神，含笑点头。

　　　　“既然你思路如此清晰，那剩下的布局和安排都由你一人独立操作完成，本王让江墨流和良富两人一起辅佐你。”

　　　　百里沉疴语出惊人，冷不丁又把这一摊子的事儿，全部推给了一脸懵怔的夜惊鸿。

　　　　他转头又看向帷幔，似是在看它，又似是在透过它，看着别的东西，眼神飘忽游移，完全无法捕捉。

　　　　“莫让本王失望。”

　　　　许久的许久后，夜惊鸿这才听见，他从喉咙里闷吐出来的这句……她早已听过一遍的话。

第144章　风雨欲来（一）（）　
三日过后，一个看似宁静却异常闷热的傍晚。

　　　　天边不知何时堆满了层叠黑压的广阔乌云，随狂风席卷而至，瞬间笼罩整座顺安城。

　　　　大地归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天乾殿外偶有虫鸣低泣，但一声比一声凄厉，很快就没了声，一切都归于诡异沉闷的静寂中。

　　　　良富端着黄底龙纹铜盆，上了踏板，正准备给莫厉洗脚按摩。

　　　　莫厉看着他束在头上左右晃动的内侍冠，默默盯视了好一会儿，没有作声。

　　　　直到良富拿着软巾，悉心地将他的双脚擦干后，莫厉才突然开口，平静地问：“良富，你之前所说，可当真？”

　　　　良富拿着软巾的手微微停顿。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陛下，到时候娘娘过来了，您不就清楚了吗？”

　　　　“反正老奴左右贱命一条，实在不必在这事上欺瞒与您啊！”

　　　　良富说完，端起铜盆起身就走。

　　　　莫厉惊讶于良富罕见地发脾气，心里反而相信了他所说的话。

　　　　那兰花香女子，是椒菽殿里的一名宫婢。

　　　　但他一想到要从那个倒尽胃口的女人手里要人，他胃里就一股翻江倒海，恶心地想吐。

　　　　但谁叫自己……

　　　　对那个兰香女人那般在意呢？

　　　　罢，罢，罢。

　　　　莫厉略显疲态。

　　　　今日也不知为何，特别的燥热。

　　　　缓缓闭眼，他鬓角渗出几滴热汗。

　　　　抬手挥去汗水，他有气无力地说道：“也罢。她来的时候，良富你马上回禀……”

　　　　“太子妃娘娘驾到——”

　　　　一声尖细的唱喝声打断了莫厉嘴中的话。

　　　　莫厉止语，不悦地沉了脸。

　　　　良富赶紧从寝房里出去。

　　　　不一会儿，苏雪云着一身浅蓝色的云纹绉纱拖地长裙，施施袅袅地从门口走了进来。

　　　　她一出现，整个寝房里，瞬间冲斥满那股特殊的兰花香味。

　　　　莫厉的脸色一僵，微转过头去，不想看她。

　　　　但转念想想，他最终还是强行让自己转头，逼着自己看向苏雪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来：“是……太子妃吗？到父皇的身边坐下吧。”

　　　　苏雪云闻言，唇边翘起一抹温柔的笑，垂眸福身道：“多谢父皇赐座。”

　　　　然后，她两指轻捏住裙摆，轻移莲步，向莫厉走去。

　　　　待她坐到莫厉的榻边后，莫厉强忍着要呕吐的欲望，故作慈祥地对她关心问候道：“朕听闻太子妃最近身体不爽，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苏雪云特意描红的细长凤眸里暗光一闪，往前倾了倾前胸，吐气如兰，笑意更深：“有父皇的龙气恩泽，儿臣纵使有些身体不爽，也很快能够痊愈。”

　　　　莫厉见她如此不要脸地靠近自己，浑身都在愤怒地颤抖。

　　　　虽他拼命压抑着自己，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苏雪云见莫厉还是颇为抗拒自己的接近，额角不觉爆出一根恼怒的青筋。

　　　　她眼眸慢慢阴鸷下来，将身体往后移，拉开了与莫厉之间的距离。

　　　　她就这么垂头坐在榻边，再也不说话了。

　　　　气氛变僵。

　　　　莫厉在再三给自己做了心理暗示后，终于打破僵局，厚着脸，有些支吾道：“太子妃身上的这身衣裙……样式还挺好看的呀。”

　　　　苏雪云抬起头，眼神略微迷离地看着他，笑道：“陛下喜欢吗？”

　　　　她故意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袖口，努力让更多的兰花香味飘散进莫厉的鼻中。

　　　　“只要陛下觉得好，那儿臣以后，都穿这种样式的衣服。”

　　　　她刻意放柔的声线又轻又媚，还带着情动难耐的丝丝沙哑。

　　　　莫厉的脸色比之前更黑了。

　　　　他即便是个傻子，此刻也能看明白这不要脸的苏雪云，竟然是想勾引自己！

　　　　若不是心有顾及，他真想一脚把这不知廉耻的贱婊给踹下榻边，然后直接下令杖毙！

　　　　哪有这种罔顾人伦，敢勾引长辈的***子？

　　　　有这样女子做太子妃，这简直是他东璃莫家的奇耻大辱！

　　　　莫厉气的胡须都要抖上天了。

　　　　但他只要一想到那个神秘的兰花女子，还捏在这贱人的手里，莫厉就算再心中恼怒，也只能一个字，忍。

　　　　待他把那女子从苏雪云的手里要来……

　　　　他马上就废了这不要脸的贱人的太子妃位！

　　　　莫厉心中暗恨。

　　　　他咬牙，还是语气别扭地继续和她套话道：“太子妃，你身上的衣服是不是换了熏香？那这香是……”

　　　　“陛下喜欢这香味吗？”苏雪云不待他把话说完，就主动探头过去问他，神情暧昧，声音比方才更低沉沙哑：“这兰花香，陛下是不是觉得非常熟悉呢？”

　　　　莫厉心头一跳。

　　　　他垂搭皱褶的眼皮猛地一跳，忽地闭紧双眼。

　　　　就在此时，良富突然出现在门口，躬身小心地汇报道：“陛下，您该进药了。”

　　　　“良富，把药给本宫端来，”苏雪云转头，对着良富眯眯眼，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来：“本宫要亲自伺候陛下服药。”

　　　　良富看看脸色发黑，却没有出言反对的莫厉，又看看眼眸锐利，暗藏威胁的苏雪云，只得把药端进房里，亲手递给了苏雪云。

　　　　苏雪云在接过药碗的时候，眼眸闪闪，挑眉冲他悄悄打了个眼色。

　　　　良富心知肚明，微不可见地对她微微颔首。

　　　　苏雪云放心了。

　　　　她稳稳接过这药碗，拿起汤匙，开始搅动这黑乎乎热腾腾的药汤。

　　　　“陛下，龙体要紧。您先把这药汤喝了，然后您想知道的事，儿臣马上告诉您。”

　　　　莫厉不甘不愿地睁眼。

　　　　眼一睁开，就见一个莹白的白瓷汤匙，伸到了自己的嘴边。

　　　　莫厉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地，还是张开了嘴。

　　　　苏雪云马上将药喂进他的嘴里。

　　　　一勺接着一勺。

　　　　苏雪云见这药很快就喝完了，忽而将这药碗扬手往地下一扔！

　　　　“啪！”

　　　　瓷碗落地，瞬间四分五裂。

　　　　“大胆！你！”莫厉勃然大怒，指着苏雪云厉声指责道：“你这畜牲，竟然敢御前失礼，真是大逆不道！来人，快来人把她给……”

　　　　他嘴里话，却在苏雪云开始宽衣解带的时候，惊噎于喉中。

　　　　蓝色的长裙翩然落下。

　　　　她很快就脱地只剩肚兜和小衣，纤柔光洁的躯体在摇曳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此时，暗沉的天空突然劈过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苏雪云精致如画的秀气脸庞。

　　　　可那雪亮的电光，却衬得她那阴冷如毒蛇的可怕笑容，更加骇人神魂，浑身寒悚。

　　　　“本宫倒是想明白了，这太子妃有什么好做的？”苏雪云血红的指套划过红唇，笑如妖魅。

　　　　“只要能生下龙种，再做上皇后，甚至是……那这世间万物的命运，还不是由本宫一手掌控？”

　　　　她纤长如爪的手慢慢曲起，握紧。

　　　　她开始向莫厉走去，边邪笑，边得意道：“今晚过后，陛下……您可以废了苏婉琴那贱人，可以废了莫景瑜那草包……以本宫的聪明才智，自然可以帮您稳固帝位。”

　　　　“你滚！你别过来！”莫厉惊惧交加，想要从榻上冲下去，却发现自己的腿脚瞬间没了气力，动也动不了。

　　　　“你！你在朕的药里放了什么！你……噗！”

　　　　一口鲜血，从莫厉的嘴里喷涌而出。

　　　　苏雪云脚步一滞，呆怔住了。

　　　　“轰隆！”

　　　　一道九天惊雷从乌云瞬间炸响，震得整座大殿都在不住摇晃！

　　　　“啊！”

　　　　苏雪云都快被突如其来的惊雷大响，给震聋了耳朵！

　　　　她马上尖叫着双手捂耳，蹲到地上。

　　　　也就在此时，寝门口突然响起一阵纷乱巨大的沉重脚步声。

第145章　风雨欲来（二）（）　
又是一道闪电，自云端跌落，狠狠劈向大地。

　　　　苏雪云蹲在地上，捂着耳朵又叫了一声，才在那闪电的光亮下，看见自己的眼前，忽然耸现出一双黑色麒麟纹长靴。

　　　　电光眨眼便消失无踪，那双黑靴子也马上隐入模糊的夜色中。

　　　　但苏雪云就在看见这双她无比熟悉的长靴后，全身冰凉。

　　　　虽没有说话，但这男子阴郁冰冷的威压无处不在。

　　　　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伴着这热气侵入她的裸露在外的四肢，疯狂地蔓延至她的五脏六腑，在她几乎要爆喷的血脉里肆意奔腾！

　　　　她瞪大的眼睛里霎时充血，红如妖魔。

　　　　她突然想从地上一跃而起，夺门而逃——

　　　　“苏雪云，给我跪下。”

　　　　一声极冷极沉的中年男音，自她头顶传来。

　　　　苏雪云顿时没了气力，脸色惨白，绝望地瘫倒在地。

　　　　她不去抬头，也知道这可怕的男子是谁。

　　　　是她此生此世唯一的噩梦，是把自己的命运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罪魁祸首。

　　　　她的亲身父亲，是东璃独揽大权，一手遮天的国舅——苏晟。

　　　　苏雪云贝齿狠狠咬唇。

　　　　她的嫩唇很快被咬得稀巴烂，一缕又一缕的血，自伤口流出，滑过她冰冷的下巴。

　　　　“苏雪云，我养你十八年，就算是养了条狗，也比你听话。”

　　　　苏雪云麻木呆滞地听着他的声音，如同在听自己死前的判定罪书。

　　　　她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地面，虽然她在这昏暗的灯火下，什么也看不清，唯有无尽的黑。

　　　　直到一双冰冷而阴狠的双眼，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啊！”苏雪云被突然俯身低头看自己的苏晟吓了一大跳，惨叫着往后一仰，疯狂耍着乱糟糟的头发，拼命缩着头往后退去！

　　　　苏晟看着她被自己吓得魂飞魄散的可怜模样，阴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嗜血冷笑。

　　　　“你没用了，苏雪云。”苏晟慢慢直起身子，冷冷地看着她。

　　　　“不但对我没用了，公子那里，你也彻底没用了。”他一字一句，清楚明了。

　　　　苏雪云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瞳里满是不敢置信。

　　　　“不……不可能！”她呐呐道，“不可能，我，我是公子最得意的学生……公子不可能会抛弃我，不可……”

　　　　“公子不会让你再活着。”苏晟绝情地摇头。

　　　　“你应当清楚……无论是我，还是公子，最喜欢的不是最聪明的那个，而是……”

　　　　他笑了笑，快步走到苏雪云的面前，伸手死死捏住她白玉似的下巴，往上猛地一抬，迫使她不得不对上自己杀意四起的眼。

　　　　“我和公子，最喜欢的……只能是最听话的那条狗，你懂了吗？”

　　　　话音刚落，苏晟狠狠抽出自己的手指，冷声道：“来人，太子妃欲行不轨，毒害圣上，马上押入天牢，择日处死！”

　　　　寝房门口瞬间涌入不少苏家的黑衣暗卫。

　　　　他们马上反剪了衣不蔽体、如疯癫妪妇般不住咒骂嚎叫的苏雪云，很快押着她离开了天乾殿。

　　　　苏晟果断处置了苏雪云后，本没打算回头去看看被毒得只剩半条残命的莫厉。

　　　　但莫厉虚弱而痛恨的指责声，却让走到门边上的苏晟停了步。

　　　　“乱……乱臣贼子，其心可诛！”莫厉捂住胸口，嘴里大口大口喷出的血，都沿着他的胡须滴至榻上。

　　　　双眼发黑，他无力地扑倒在龙榻边，继续往外呕血。

　　　　血满龙榻。

　　　　可哪怕腹中痛如刀绞，嘴里还不住地喷吐着鲜血，莫厉依旧怒火冲天地死瞪着苏晟，那双眼从未如此愤恨锐亮过。

　　　　“……乱臣贼子？”

　　　　苏晟回过头，看向已瘫趴在床榻边，不住吐血莫厉，森冷微笑。

　　　　第二道惊雷自天空劈下，轰鸣大响。

　　　　那开始剧烈摇晃的微弱灯蕊，照得满身是血的莫厉，如血泊中不断垂死挣扎的丧家之犬。

　　　　“过了今夜，我就是新帝面前最大的功臣。”他似是感慨万千，却又得意洋洋，“乱臣贼子？”

　　　　他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了寝房。

　　　　“站住……你，你给朕站住……”

　　　　莫厉越发微弱的咆哮声，被苏晟远远甩在身后。

　　　　苏晟冷着脸，迅速下了台阶，往东宫太子詹事府的方向大步走去。

　　　　他的身影刚离开天乾殿，在大殿的一处暗角，缓缓走出来两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流萍姑姑，现在你可以进去，恩怨两断，一报前仇。”

　　　　“……”

　　　　“杂家还有事，先不奉陪。”

　　　　话音刚落，一身黑衣劲装的良富，自混沌的黑暗里快步走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天乾殿里。

　　　　他匆匆离去后没有多久，又有一个个头稍矮，身姿纤弱的身影自暗角里轻声踱出。

　　　　流萍转头看向寝房门的方向。

　　　　她开始走向莫厉。

　　　　哪怕是在这么浓烈的黑暗之中，她依然可以毫无障碍地寻着路，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第三道电光闪过，照亮了她面无表情的脸，和她比夜还要黝黑可怖的眼。

　　　　当她终于走到寝房门口时，第三道惊雷应时而响，令已爬到案几周围的莫厉，又是一个踉跄。

　　　　莫厉在巨大的雷鸣中猛地扑到案几上。

　　　　无数的血，自他的唇角迅速滴下，染得案几一片赤色。

　　　　虽生命已经同这房间里的微弱灯火般，很快就要彻底地湮灭。

　　　　但他只要还活着一刻一分，他就是东璃的皇帝！

　　　　他所说的话，所写的每一个字，就是无人可以违逆的圣旨！

　　　　莫厉硬挺着颤抖不已的身躯，伸手，想要去够案几上的笔……

　　　　就在此时，一股极为熟悉而浓郁的兰花香，自他身侧传来。

　　　　既霏靡暧昧，亦刻骨彻寒。

　　　　莫厉去够那御笔的手，瞬间无力坠落，重重打在满是血流的案几上，溅起无数血花。

　　　　他扭头，费力地抬头一看——

　　　　就见一名年约三十几许的高挑女子，正无情地看着自己。

　　　　她的眼神……冷如冰霜，仇深似海。

　　　　莫厉的心，瞬间冻住。

　　　　“陛下，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记得很多年前，有一名刚进宫不久的小贵人，曾经在您耳边唱过江南小曲，给您亲手做过兰花糕吗？”

第146章　风雨欲来（三）（）　
莫厉瞪着狰狞而脆弱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这女子看。

　　　　他的眼神充满了惊诧和憎恶，没有一丝一毫的怀念和恍然大悟。

　　　　而流萍在说完这句话后，却阴阴冷笑起来。

　　　　“自然……是不记得的。”她自言自语，又忍不住再次哼笑出声。

　　　　她又往莫厉走了两步，莫厉马上往后退，边退边惊惧道：“别，别过来，你别……”

　　　　流萍停住脚步。

　　　　她伸手，白皙的指尖探向案几，在他吐出的血流里划来划去。

　　　　“那，陛下你还记得，您的第一个孩子，是谁给您孕育的？”

　　　　流萍边笑，边继续划动着这血。

　　　　莫厉的身体倏地一僵。

　　　　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

　　　　他捧着头痛欲裂的脑袋痛吟出声，但流萍无情冰冷的声音，却依旧不断地往自己的耳中钻。

　　　　声声硌耳。

　　　　“自然……也是不记得了。”

　　　　流萍停止了划拨，眼神陡然一寒。

　　　　“但我记得！我死也记得！”

　　　　她突然发狂，高举着双手凄厉地惨嚎着，声声泣血：“我都怀孕八个多月了，苏婉琴那贱人，还不是带人给我强行灌了堕胎药！”

　　　　流萍两侧一丝不乱的鬓发，都被她凄惨的吼声给震乱了。

　　　　她双目赤红，一口气冲到莫厉的眼前，锁死他的眼，看着他，切齿腐心地恨恨说道：“你知道吗，孩子他刚被打下来，他还有气，还会哭，还会动……”

　　　　“他是个男孩！”一滴血泪从她被眦裂的眼角缓缓流下，“他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他本该是这东璃的王，甚至是东璃的皇帝！”

　　　　“可他，却被苏婉琴那个贱人……”流萍说到此处，一时失声，痛到无法继续呼嚎。

　　　　她只是恨恨地瞪着莫厉，恨不得直接扑过去，咬死这个背叛了当初海誓山盟的负心人！

　　　　而莫厉也自以为是的明白了，她怕是自己后宫当中，被苏氏残害的低级妃嫔之一……

　　　　“你……自然不会记得。”流萍又开始笑，一缕血从她的齿缝里缓汨流淌，“我的孩子被弄死后，我被打入冷宫，整整五年。好不容易出了冷宫，你的身边，已经有了李蓉丽，有了别人……你哪里还会记得我，记得你那枉死的长子呢？”

　　　　流萍见莫厉眼神大变，变得迷茫而不知所措，不由仰头哈哈大笑。

　　　　可她笑着笑着，却又痛哭不止。

　　　　“你莫不是当真以为，就李蓉丽那破嗓子，还会给你唱曲解闷？就她那硬板烂腰，还能给你跳折腰舞？”

　　　　“是我！都是我！”

　　　　流萍从地上爬起，双手深深地插进自己的头皮里，拼命地拉扯着，撕心裂肺地大吼道：“都是我！我一直在她的身边，做她的宫婢，给她出谋划策，为她赢得你的欢心……”

　　　　“我以为你闻见那兰花香，就能记得我做的兰花糕，我以为你听了那首《红豆相思曲》，就能记得我给你唱过的江南小曲……”

　　　　“可你没有，从来都没有！”

　　　　流萍似是要将心中掩埋多年，却无时无刻不再凌迟自己的爱与恨，在此刻全都发泄出来。

　　　　她如厉鬼般扭曲的凄楚的嚎叫，响彻整个天乾殿，直震得莫厉的灵魂都要彻底破碎。

　　　　“你永远不记得我了，你不记得你曾说过，我是你今生第一个动心的女子，你会永远地喜欢我……”

　　　　流萍越是惨嚎，她嘴里涌出的血就越多，迅速地将她身上黑沉的宫装浸染湿透。

　　　　“可你只记得李蓉丽，你只记得要保住她生的孩子！”

　　　　“啊！”

　　　　这漫长而异常绝望无助的长啸声，直接将陷入混乱回忆之中的莫厉唤回了神志。

　　　　他哆嗦着双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想要问她什么……

　　　　流萍“嘭”地一声重重坠地。

　　　　她蓬头垢面，长长的黑发完全披盖住了自己灰败的脸。

　　　　流萍仰头，忽地往地上又吐出一大口血。

　　　　“你……药里的毒，是我下的。”

　　　　她虚弱地笑了起来。

　　　　“因为你曾经说过……若你违了誓言，就让我亲手解决你的性命……”

　　　　她每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