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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云松风传-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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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舌柔软,气息馨香。在她的身上,有着夏花一般属于新生的味道。贺乘云低头深深地吻了她一下,好半晌,才轻声道:“她是我小的时候,收留在身边的弃儿。我和她一起在街上要过饭。她很可怜的。”接着,他笑了笑,“你的运气……真的比她好许多。”

片刻之后,赵青娘穿过喜山村,来到了那个被村人称为“大墓”的地方。虽然她只看见一片高大的山坡,但那并不值得她关心。

茅屋前,一个衣着破旧的年轻人正用树枝烤着两只青蛙,“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与香气一起传来。他嘴里哼着小调,神情极是愉快。

这似乎就是那种天性会愉快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又或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的愉快总是头一等的大事。

“你是守墓人?”赵青娘严肃地问道。

年轻人转过头来看她,大大咧咧地道:“你说什么?青蛙叫得太响了,我没听见。”

赵青娘只得重复了一遍,就在这一重复之间,她的严肃表情已淡了不少。年轻人翻动着两只青蛙,笑道:“我是殷无名,不是什么守墓人,这哪是个坟墓?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赵青娘仔细打量着他:“别人告诉我的,你是不是和一个杀手住在一起?她可能是朝庭要追缉的人,我得带她去凤阳府。”

殷无名略有些惊讶:“朝庭?皇帝老儿最近可真是闲啊,竟然管到这山村角落里来了。这里是殷无名的野人居,只有我和我妹妹小雪,我们没惹着朝庭吧?”

赵青娘心中一震:“小雪?她在哪里?”

殷无名左手捏着树枝,右手指了指赵青娘背后:“那不就是?”

赵青娘大惊,急忙回头,但背后空荡荡的,唯有小道清风。

她知道她上了当。

一个愉快的人也是会骗人的,尤其是骗人能让他更愉快的时候。赵青娘身手虽好,但她面对着的是雪霁,杀手雪霁。只这一回头,另一枚金针就如蚊蝇轻触般钻进了她的脖子里。

紧接着,刀光扑面,就如前一夜柴扉之旁的情形,雪霁从茅屋后闪出,一道光般欺到了赵青娘面前。殷无名仿佛也吃了一惊,拎着烤熟的青蛙跳起身:“小雪!”

但雪霁没有理会他。她根本就听不见,当她理会别人的时候,往往因为能够看见那个人的嘴。

赵青娘于后退中抬手封住了颈间穴道,全身的寒毛几乎紧绷得倒立。她知道她今天遇到了生平最厉害的对手。吹息风动,甚至发梢扬起,都逃不过此人的掌握。她也明白,她必须活着离开,才可以让别人打破这个“最”字。

第二十五章 红痕如心

简陋茅屋前,殷无名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妹妹”小雪化成一道灰影,与气势汹汹而来的赵青娘斗作一团,烤熟的两只青蛙还串在树枝上,但树枝已经掉落在地。

小雪,她从不说话,也从不回应他说的话语,像天外之人一般,唯有无邪的笑颜可供揣想。而此刻,那通身漆黑的刀舞作灵蛇疾动,招招杀机毕现,陌生得仿佛不曾相识。殷无名呆了好一阵,张口叫道:“喂!你们斗管斗,可别招呼到我的茅屋上去,老殷只有这一间屋子,塌了可没处睡觉。”

赵青娘于激斗中瞥了他一眼:“你是这要犯的同伙,你也别想逃!”这时她正撤剑后跃,一句话未完,雪霁的刀又如追魂之影般欺将上来。

殷无名见两人斗得不可开交,纳闷道:“她来这里两个多月了,一天也没离开过,怎么成了朝庭的要犯了?”

赵青娘百忙中闻言,心中一震,但不及多想,刷刷三剑攻入雪霁刀光中。这三剑是她平生得意之招,招不用老势已变,看似打的是三处,但对阵之人手忙脚乱之际,往往不及防备的会是最后一剑。赵青娘看准雪霁刀攻下盘,身似飞云般跃起,第一剑便直指雪霁心口要害。

练武者往往拥有比猎人更为凌厉的双目,此时回刀必不及剑身,而剑已刺入。赵青娘胸中涌起一股出道以来未曾熄灭过的自信,她看见雪霁的眼中流露出极为恶毒的神情,像不言不语的魔鬼。然后,剑便刺入了她的心口,入肉三分,赵青娘的手猛然一震。

她觉得先前为金针所中之处在突突跳动,仿佛剑上的血沾染到了心魂,雪霁向上纵跃,那第二剑指向的是她的小腹。第二剑,再次在那具娇小的身躯上开出了一道裂口。

赵青娘不是没有中过梁绿波的金针,那绝不是这种感觉。但三剑之势已开,她无法中途收手,第三剑回手削向雪霁的小腿,剑风甫动,雪霁该当有所察觉,但她竟不闪不避,任长剑划破裙衫,一道鲜血溅在赵青娘的脸上。

血腥陡盛。赵青娘觉得脑中“嗡”的一响,仿佛有人恶意地胡乱拨动琴弦,让嘈杂之音充塞在她的脑海。

连环三剑俱中敌手,虽是她此招的最高境界,但自出道以来还未曾出现过。她面对的是雪霁,那个让她陷于不复之地的夜之杀手。这绝不可能。

最后一丝清明的念头在脑中退散,赵青娘瞥见殷无名跑进了茅屋里。他莫非是要抱佛脚加砖立柱,以防屋子被她拆掉?

赵青娘微笑起来,颈中的金针不断地在血液中融化、挥发、散逸,她眼中冒出一股鲜血般的杀意,在这一刻,她已不是要擒住雪霁,而是要杀死她,将她碎尸万段、垛成肉泥,因为这个又聋又哑的恶魔害得她至今仍在乡野之中徘徊,为当捕快而日夜奔命。

她像是发了狂,长剑势若惊雷般追逐着雪霁,剑影连闪,竟是每一击都擦中了她身上的什么地方,血丝飘散而出,妖艳难言。

茅屋中,嘎吱作响,殷无名没有出来,他的妹妹小雪正在被人千刀万剐,而他焦急地在屋中做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

雪霁脸上绽放出毫无杂念的笑容,她准确地在赵青娘身周腾挪飞纵,让那柄飞云长剑不断地在她身上削劈出不足以致命的伤口,她感觉着茅屋之中的动静,脸上的笑越来越浓郁。

心弦疾动,血红蒙住了双目。那一枚金针毕竟不是梁绿波所射出的,即使她有这般的狠劲,也没有这般的歹毒。赵青娘的双腿有些虚飘飘的,她完全忘记了来到这里所为何事,耳畔似乎听到背后的山坡发出响动,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她和雪霁的头顶,宛如大片乌云忽然压近,掩藏着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绝密之所。

“赵姑娘!”谁的声音突然响起,鲜血之瘴蓦然现出一道裂口。

赵青娘全身剧烈地一颤,剑招停顿。雪霁恶狠狠地盯着她身后,紧紧握住了久未出招的刀。那人气喘吁吁,像是疾赶而来,在小道上扬起一阵风声。茅屋中,响动已停。

“赵姑娘……”那人看到茅屋前的情形,吃了一惊。

赵青娘慢慢转过身,望着那人的脸,就在这一滞之间,眼前的血红飞速地褪去。清醒渐渐回到了她的脑海,她怔了片刻,道:“施相公……你,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殷无名正从茅屋中走出来,脸上带着心有余悸的神情,吐了吐舌头。

施金阙关切地看着他:“我到处找不到贺捕头,回到银楼墓边又不见了你人影,怕你遇到什么凶险,就找过来看看。”

“……你没找到贺乘云?”话出口时,她已然完全宁定下来,喉头尚带着一丝血腥之气,心中隐隐觉得不妥,却说不出原由。

“是啊,梁姑娘也不在,兴许他们两人出去了。”施金阙道,“你怎么和小雪姑娘斗起来了?难道刚才是她躲在墓碑后?”

赵青娘怔忪未答,殷无名倚在茅屋门上,笑道:“她说我和小雪都是朝庭要犯,这年头真是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昨天有人自愿给我付酒钱,今天就有人抓我回去砍脑袋。”

赵青娘模糊地想起了方才激斗之中,殷无名似对她说过什么,问道:“你说小雪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两个多月前,和那个相公差不多时候吧。”殷无名道,“不信你问他。”

两个多月,她没有离开,而金名通是不久之前才被杀的。赵青娘心中顿时升起一团噬人的迷雾,贺乘云和雪霁那极为相像的恶毒神情叠映在一起,她伸手抚摸自己的脖子,那枚金针已经不见了。融化在她的伤口中,随着那片刻间的心智尽失而消散。

“小雪姑娘的确是两个多月前就来了,村中的许多人都见过她,赵姑娘……”施金阙还没有说完,赵青娘摇着头挥了挥手,似乎竭力思索着什么,但她并没能想出个结果。雪霁,她的一切似乎都像迷,缠绕不去。良久,赵青娘才对施金阙笑了笑,神色有些赧然:“也许……我又弄错了吧。”她顿了一顿,“这次是你救了我。刚才……我好像发疯了一样。”

施金阙放下心来,温和地道:“你没事就好,追捕犯人之事也不必太过急躁,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世上的事总有它的定数的。尽人事也就无愧了。”

赵青娘望着他宽厚的目光,心中一酸,眼眶竟红了一红:“我知道……多谢。”她自己也弄不清胸中的这股酸楚所为何来,在这样的时候,她忽然格外地想念沐远风,没有原由。和风之中,赵青娘默默地低下了头。

他们似乎都已经忽略了雪霁,她满身伤痕,血顺着刀尖滴落在土地上,眼中的恨意却蔓延滋长,片刻也不曾停歇。

赵青娘虽不如她那般灵敏,却有耳朵,可以听。刀风过后,极为响亮的血肉割裂之声响起,接着是一声急促的喘气。甚至没有惨叫声。她有些后悔为什么不立刻走到雪霁面前,无论是盘问什么,那样即使会受到攻击,也不至于完全无所防备。

殷无名又一次吃惊得几乎掉了下巴,两只烤熟的青蛙已经冷却,他却早把它们忘到了九霄云外。

雪霁发怒了,她的怒气如此纯粹,不需要辗转就完全地爆发出来。漆黑的刀如有劈山之力,刺穿了施金阙的左胸,她没有停顿,回身欺近了殷无名,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赵青娘心中蓦地一空,脚下的地面似乎晃动了一下。她伸手抓了一把施金阙,抓到他的手臂,但不及用力,他便已经跪倒下去。赵青娘吃惊道:“施相公!施相公!”施金阙只望了她一眼,眼神依然温和,随即就委顿在地。他只是寻常儒生模样,怎挨得住雪霁盛怒之下的这一刀?

在同一刻,赵青娘已然确信,即使雪霁没有杀死金名通,也一定在这片土地上有所图谋。然而她已经没有时间了,无论是追捕杀死金名通者,还是斗胜雪霁。施金阙胸前血如泉涌,她无法再去考虑这些。

终于,还是将这平静山村的隐逸之人牵连进去了么?赵青娘扛起施金阙的身体,迈开第一步时心头猛地一跳,双腿几乎软倒。紧接着她定了定神,回头看了雪霁与殷无名一眼。那刀虽架在殷无名的颈上,但所威胁的显然并不是旁人。

赵青娘沿着小道疾奔而去。

雪霁并没有在意身后两人的离开,她固执地将刀架在殷无名的脖子上,目光投向身侧的山坡。

殷无名露出一丝苦笑,神色有些奇特:“一个破窟隆有什么好进去的?老殷家世代住在这儿也没看出什么好来,只有我老爹想得明白,出去闯荡江湖,到了我还是乖乖地守在这里。你放了这么多血就为了逼我开机关,值得么?”

雪霁注视着他絮絮说话的嘴唇,神情甚是坚定,身上的血不断地洇湿衣裙,淌到地上。她毕竟没有一开始就砍下殷无名的手或脚,而只是静静等着他妥协。殷无名望着她满身的鲜血,有些手足无措,他们僵持了一会儿,他终于叹了口气,试探地拉住雪霁的手腕:“开就开,都死了两三百年的人了,大不了变成鬼来找我的麻烦,那我也不怕。先把你身上的伤清理掉吧,否则还没进去你就死了。”

雪霁看懂了他说的话,怒色渐渐地消褪,漆黑的刀离开了殷无名的脖子。但殷无名还是凝望着她,目光有些复杂:“陪你死在一处倒也无所谓,但是小雪……你陪了我两个多月,就只是为了要开这道机关么?”

雪霁仿佛怔了一怔,瞧着他。对于她来说,疼痛已如这将近午时的微风一样不值一提,可她竟微微瑟缩了一下。

片刻之后,喜山村村后的山坡传出一阵地裂般的震动。“守墓人”殷无名和他的“妹妹”小雪在那片阴影下消失了。直到赵青娘扛着施金阙赶回施家,直到傍晚施金阙醒转,贺乘云和梁绿波也不知从何处姗姗而归,他们都一直没有出来。

第二十六章 凝凝夜路

传闻不胫而走,在这一日之中,喜山村的老老少少尽皆议论着村后那片高大奇异的山坡,议论着酒鬼殷无名,和他那个莫名其妙而来的妹妹。而这日傍晚的施家,则在施家娘子夏水心嘤嘤的哭声中不太宁静。

房舍无多,赵青娘依旧只能坐在正屋,她将下巴支在剑柄上,整个人随着剑身微微摇晃。这是第六天,过去之后,十天就只剩下四天了。而那场劫杀的真相,依然扑朔迷离。

夏水心抓药归来时,带回了村中议论如沸的传闻,赵青娘吃了一惊,询问那山坡“大墓”由来,夏水心只说不知。赵青娘见她红着眼眶,神色有些怨怼,心中愧疚,便也不敢多言。施金阙所受刀伤极重,生死难以断言,那一番墓畔清谈余下的清明之意,也因此而被冲淡得不见踪影。

一时院落中气氛冷凝,颇为难耐,直到贺乘云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梁绿波,赵青娘终于找到了可以说话的人。她几乎是“噌”的一下蹿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说些什么,但见两人互相牵着手,又不由有些尴尬。

梁绿波瞧见了她的神情,暗中一笑,轻轻甩开了贺乘云的手,问道:“赵女侠,捉到你要捉的人了么?听说知府大人只给了你十天时间,似乎挺难哪?”

赵青娘脸上顿时一滞:“……现在还不能确定,梁捕头,能不能让我看看你惯用的金针?今天我追捕的那个人,她好像也有一模一样的。”

贺乘云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之色:“我说过她是最厉害的杀手,这一枚两枚的金针怎会难倒她?”

梁绿波回过头,斜了他一眼:“一枚两枚的金针?那她要取我的一条两条性命,是不是也容易得很?”

贺乘云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梁绿波向赵青娘伸出右手,指尖便有光芒锐利的金针一枚:“我们俩追追逃逃的也好多回了,颠倒都不是些正理,这个就送给你吧。”

在这一日的不见人影之后,她的语调似乎都格外轻快了些,赵青娘不觉一阵触动。她接过了金针细看,见与雪霁手中玩耍的那枚一样,都是针末做出了一个极小的金孔,细巧若此,亦可算绝无仅有。

赵青娘心中一顿,脸上神情有些颓然。她思忖了一会儿,将日间施金阙受伤之事大略相告,梁绿波甚是惊讶,看了贺乘云一眼,便要进去探视。赵青娘忙问起那山坡“大墓”何来,梁绿波怔了怔,贺乘云抢先道:“村人无知,自然对此大惊小怪。这个村子现在虽湮没无闻,但数百年前也曾出过一些大人物,那个杀手费尽心机地接近守墓人,现在又和他一起消失在那里,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目的。”

又是这般语气,带着些许的恶毒。赵青娘疑惑地打量着他,点头相谢,便不再言语。她似乎有些怕听贺乘云说话,他的声音总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人不得不相信。贺乘云微微一笑,看向身边时,见梁绿波已经自顾自走进了院子里,头也没有回一下。

第七日的黎明到来之前,赵青娘悄悄地离开了施家。施金阙的伤势已然平稳,他清醒过几次,又很快地睡着了。赵青娘无法进屋看望,在门外徘徊良久,终于提剑而出,向村后那片山坡赶去。

在这几个时辰之中,究竟是继续查找杀死金名通之人,还是弄明白雪霁所为何来,一直在她的脑海中相争不休。仅仅一日,要从头开始查找几乎已不可能了,但无论如何,雪霁是江湖中留不得的一号人物,只为她那天生的沉默,也不知会有多少人继续葬送在她的刀下。

赵青娘几乎将施家院子中的泥地全踏了一遍,布靴上沾满新润的泥块。此刻沐远风不在她身边,无人可与询问,唯有和自己焦灼煎熬,难以坐卧。这般处境,亦有些像那为金银楼所囚时,整整五天暗无天日的情状。不过这一次仅仅是几个时辰,她已然有了决定。

金名通活着时虽然一贯和气生财,但既然作大,总还是结下了不少冤家,其中朝野难辨,其势扭结,倘若真有人恨他恨得要亲手杀死,恐怕也不是赵青娘力所能擒。她先时只是太过兴奋,竟始终未曾细想,而将心神花到了追捕梁绿波之上。

赵青娘不觉深深涩然,又对梁绿波有些歉意。她彻夜未眠,却丝毫不觉困倦,轻推柴扉,清冷湿润的晨之气息直透入肺,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精神抖擞地快步而去。

侧屋中,梁绿波倚在窗前张望着院落中的情形,见赵青娘时而原地打转,时而烦躁地挥动长剑,走来走去好一阵后,竟出门疾奔,再不见踪影,她不觉笑道:“这赵青娘还是原先的性急鬼样子,连天亮也等不得就走了。”

贺乘云从后搂住她,顺手合上了窗:“你看够了?还不睡觉么?赵青娘就留给雪霁去处理吧,雪霁很听话……她一切都做得很好。”

梁绿波望着薄薄的窗纸:“是么?她是你的左膀右臂,那我是什么?”

贺乘云笑道:“你想是什么?”他的手轻轻抚摸她温暖而饱满的腹部,仿佛总是在这种时候,他用一个回问揭过这些问题。

梁绿波将他的手拿开,回转身,双手搂住他的项颈:“我想是什么就能是什么?”她眼中露出猫一般狡黠的神色。

贺乘云不答,矮下身去,搂住她的腰:“……你知道我为什么长久地收留雪霁么?”

梁绿波将手放在他头上:“为什么?”她看不见他的脸,因此也不知道他此时的神情,幽暗如深井。

“我喜欢她那样又聋又哑的人,听不见世上百般声音的劝诱,也说不出什么话去挽留那些东西。声名、家财、权势,看起来不可一世,其实不过是些纸人,一戳就倒了。”贺乘云低沉地道,“我见得太多wωw奇Qisuu書com网,也痛恨得太久了。只有雪霁这样的人才会永远忠于我,不被那些东西骗走。而你呢……总是一不留神就不见影子。”

“哈哈……”梁绿波笑起来,“你不是想让我代替她受过,当那个杀死金名通的人么?我不见对你岂不是有好处?”

贺乘云一阵沉默,拉住她的手:“现在也不错。那个酒鬼很好骗,但雪霁就算没有嫌疑,赵青娘也一样会去送死。就像我捏碎赤雪流珠丹时一样,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他笑了笑,“在丹庄的时候,金银楼没有说出我的名字,我很感激她。但金名通死在雪霁手下,一点也不冤枉。”

梁绿波微微冷笑,右手衣袖蒙住了他的脑袋:“你何必告诉我?我虽然已经不是捕头,也没权力再追捕犯人,但我总不像雪霁那样又痴又傻。”

“当然。你很聪明。我知道你不会告诉别人。”贺乘云轻声道。

“是你做的,总有人会知道。”梁绿波哼了一声,“缩在背后全不现身,让雪霁出去拼杀,给你但罪名、替你冒险,现在又费尽心思探查丞相鼎的所在,不费你半分力气。这倒也像是你的作风。”

贺乘云笑道:“懂得退居幕后不涉红尘,才能为人所不能为。否则我怎么能和你安稳到现在?”

梁绿波忍不住道:“你到底要什么?金名通也死了,你还不够么?”

“猜不到?是不必猜。我什么都不要,当然,也远远没有结束。”他的气息略略一深,“绿波,我们成亲吧。”

话音方落,他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梁绿波的右袖中,一枚金针掉落下来,她静静地凝视着贺乘云,俯下身费劲地扶起他,搬到床上。

蒙蒙天光降临时,仿佛已尘埃落定。除了贺乘云,施家已经只剩下沉睡着的施金阙和夏水心。施金阙终于长久地清醒了一次,他耳畔听到的是一片寂静,夏水心并不在屋中,赵青娘也不在。房中一片沉暗,所有的东西都看不清颜色,他恍惚间轻声道:“……银楼,银楼?”

但没有人回答他,甚至连他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院中,夏水心正端着一盅熬好的药从厨下走出。侧屋中仍旧亮着烛火,但就在她一眼瞥见时熄灭了。夏水心被那忽而暗去的光吸引住,慢慢地走过去。

她对梁绿波总有那么几分好奇,这样的女人,似乎做什么事都与旁人大不相同。门窗已合,窗纸隐隐约约,屋内没有任何声响。夏水心站了一会儿,见时辰太早不便敲门,终还是端着药,向自己的房中去了。

第二十七章 尘寰之锁

这是第七日的清晨,喜山村村后的山坡上。

朝阳未升,梁绿波慢慢地沿着小道出现,她并未特意放轻脚步,但赵青娘却丝毫无所察觉。

酒鬼殷无名和他的“妹妹”仍旧没有出来,不过他们若想活着,两三天之内是必定要寻找食物的。赵青娘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在茅屋旁。她有些心神不定,独自走来走去,就如在施家的院落中一样。

梁绿波看着她,摇头叹息了一声:“赵女侠,你当真聪明得很哪。”

赵青娘惊跳了一下,转过身:“……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世上最聪明的人长什么样。”梁绿波慢悠悠地道。

赵青娘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说什么?”

梁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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