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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误-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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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钊将她抱得更紧一些,温声道:“好,我会一直记得的。”
倘若人死之后踏上黄泉路便是一个新的开始,那么她希望,裴钊可以从一开始,就过得平安喜乐。她揉了揉愈发沉重的眼睛,笑吟吟道:“我唱曲子给你听好不好?你不是很喜欢听我唱那支童谣么?”
裴钊不说话,只是温和地看着她,苏瑗便靠在他怀里,轻声唱道:
“月光光,照满堂,桂花长满篱笆墙。小姑娘,红衣裳,额间点着梅花妆,哭哭笑笑吃蜜糖。。。。。。”
轻纱似的帷幔将床榻围得严严实实,像一方只属于他们的天地,又像极了那一夜的山洞,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属于孩童的歌谣,他本以为,那时候便已经是最后一次。
殿内的烛光再次黯淡下去,而她的声音愈发微弱,也不晓得是甚么时候停下的。裴钊握紧苏瑗冰凉的手,窗外似乎又刮起了风,她现在这样怕冷,连夜里的风都受不了,到了冬日,他要记得吩咐掖庭想个好法子,既不让她觉得冷,又能好好地堆个雪人玩。
滴漏里的沙簌簌作响,终于停了下来,有阳光透过纱幔照进来,将她安宁的睡颜染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美得不可方物。他轻轻吻住她的面靥,那样熟悉的眉目,教他想起当年初见,他自树上摘下纸鸢递给她,金色的日光照着她的笑靥,比满树繁花更鲜妍明媚。
天一亮,便又是新的一日,裴钊含笑看着怀中的苏瑗,低声道:
“阿瑗,今日便是你的生辰了。”
番外 :风景旧曾谙Reens。()
我又和小皇叔吵架了。
小皇叔每日被太傅关在书房里念书,学的都是如何治理天下的大道理,那些大话听起来好听,却半点用都没有,他自然是吵不过我的。就这样,他说一句我能回上好几句,气得他脸都红了。末了,把手中的纸鸢往地上狠狠一掼,说了句:“我再也不理你了!”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可不怕,反正一会儿他就会来跟我认错,要是我不理他,他可就没有玩伴啦。
我捡起纸鸢看了看,龙骨被摔成两截,断口处还整整齐齐的。啧啧,小皇叔力气真是大,不愧是皇伯伯手把手教出来的。皇伯伯的力气才叫大呢,有一次一个洒扫宫人不慎将案几上的一只小布老虎弄脏了,皇伯伯勃然大怒,当下就赏了他廷杖二十,我坐在一旁,清清楚楚地看到皇伯伯把手里的茶盏都捏碎了。我从未见过他生这样大的气,吓得眼泪直流,他这才收敛起神色,轻声哄我:“阿沅莫怕。”
阿沅是我的乳名,除了爹爹娘亲,就只有皇伯伯和小皇叔可以这样叫我,不过小皇叔很少叫我“阿沅”,多半叫我“臭丫头”,却也只能私底下叫叫,若是被皇伯伯听见了,必然会责罚他一番。
皇伯伯很疼我,我一直都晓得。
从前就听乳娘说,我爹爹是亲王,照例我只能被封为郡主,可皇伯伯格外开恩,不仅封我为公主,还允我每日进宫。去年我五岁生辰,皇伯伯特意宣了豫州班子进宫给我表演打树花。我从未见过这么有趣的东西,压根想不通,他们怎么能用铁水做出那样好看的图案呢?这比我以前放的烟花好玩多啦。乳娘絮絮叨叨地,总说甚么皇恩浩荡,我虽然听不大懂,心里却很清楚,皇伯伯真的很疼我。
他没有自己的孩子,便把我当做亲生女儿来疼爱。
纸鸢没得玩儿了,我干脆到朝阳殿去找皇伯伯,进了殿里才发现小皇叔也在,大约是功课做得甚好,答出了皇伯伯的问题,骄傲得像只斗胜了的小公鸡。哼,我还以为他今日光顾着与我置气,都没有心思去念书呢!
皇伯伯还是如往常一般拍拍他的肩膀,道:“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听得我昏昏欲睡,手里的茶都差点儿洒了,皇伯伯这才含笑看向我:“阿沅来了。”
或许是因为有我在,皇伯伯没有再问那些顶难懂的大道理,而是带着我们到上苑,要考一考小皇叔的骑射。我听宫里的郑尚宫说小皇叔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圆溜溜的小胖子,可看他在马上那样矫健,我想他即使是胖子,那也应当是天下最灵活的胖子吧。
皇伯伯留我用了晚膳,席间小皇叔一直偷偷瞟我,我装作不搭理他,心里得意得很。回府的时候正好遇见爹爹,他把手里的话本往小厮怀里一塞,过来牵着我的手,笑眯眯问:“今日玩得高兴吗?”
我便把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爹爹,他边听边笑:“你们啊,不见面时想在一起玩,见了面又吵架。”
我有些不好意思,可爹爹却饶有兴致地问:
“今日又是为甚么吵架?”
一说起这个,我就生气:“我们商量着下雪的时候堆雪人呢,我说要用玛瑙珠子给雪人做眼睛,小皇叔偏说要用黑曜石,还说这是他的皇嫂教他的,我一生气,就和他吵了起来。”
爹爹本来一直笑眯眯的看着我,听到这里却变了变脸色,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提起了已经薨逝的皇后娘娘。
我从来没有见过皇后娘娘,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我看爹爹的脸色不太好,心里有些害怕,可是他却很快恢复了笑容,揉了揉我的头:
“现在还是夏日,你们怎么就想着堆雪人了?”
他这么一说,不光身边的小厮笑了,就连走到庭院迎接我的娘亲,也捂着嘴笑个不停。
夜里娘亲照例来哄我睡觉,我摸着脖子上挂的金锁片,缠着她给我讲皇后娘娘的事情。
“皇后娘娘身份高贵,可是一点儿都不嫌弃我的出身,待我好似亲生姐妹一般。”娘亲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背,我迫不及待地插话道:
“我知道!如果不是皇后娘娘,娘亲就不能嫁给爹爹,阿沅也就不会出生了,我脖子上的小金锁,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都是皇后娘娘送给我的!”
娘亲捏了捏我的鼻子,有些无奈地笑:“小机灵鬼,听了这么多遍,难怪你都记住了。”
那当然啦!我心里十分得意,我还没有告诉娘亲,我不光记得,我还晓得呢!
我晓得皇伯伯有多么喜欢皇后娘娘,太液池旁的秋千,泛羽堂的仙鹤,每年进贡而来的种种新奇玩意,还有御座旁边的珠帘,都是为皇后娘娘而准备的。每一次我陪皇伯伯用膳,他总会在自己旁边的位子上放一副碟箸,每隔一个月就会出宫去走一走看一看,就好像皇后娘娘从未离开过。
我晓得小皇叔其实非常思念皇后娘娘,他现在都这么大了,早就该换新的印,可那枚据说是皇后娘娘送给他的印,他却一直随身带着。他那么喜欢作画,画的最多的就是皇后娘娘。去年那个很年轻的西凉王到天京来朝拜皇伯伯,小皇叔特意把他请到自己宫里说话,他们说的,也是皇后娘娘。
就连宫里长得最好看的容娘娘,也时常同我说起皇后娘娘的事情,这么多的人喜欢她,怀念她,我想她一定长得很美,又有一个好性子,说不定是天上的仙女呢!
这么好的皇后娘娘,我要是能见到她就好了,兴许我们还能玩到一处去呢!
我心里其实对小皇叔有些愧疚,所以第二日早早进了宫找他。小皇叔果然从太傅眼皮子底下逃出来,捧了个新纸鸢来给我赔礼道歉,我自然要宽宏大量地原谅他。小皇叔带我到御花园去放纸鸢,他比我高大半个头,稳稳地执着手里的轴,那纸鸢越飞越高,像只威风的大老鹰,好看极了。
我夸小皇叔:“你的纸鸢放得真好!”
他很得意:“那是自然,这是我母后教的,我母后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
小皇叔的母后就是太后娘娘,听说她在安国寺修行,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宫了,我对她没甚么印象,便不服气地反驳:
“你骗人!你前几天还说,皇后娘娘才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小皇叔似乎愣了愣,眼神变得很奇怪。我想起我们才刚和好不久,实在不想和他吵架,便有些心虚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好吧,皇后娘娘是最好的女子,太后是最好的娘亲,这样总可以了吧!”
小皇叔沉默了一刻,咧了咧嘴,又露出了我最熟悉的那种笑容。我松了口气,本来想缠着他教我放纸鸢,可是却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明黄的仪仗离我们愈来愈近,皇伯伯慢悠悠走过来,看看我们,又看看纸鸢,脸上甚么表情都没有,不晓得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小皇叔正玩得起劲,被我扯了扯袖子才转过头来,看见皇伯伯不由得吓了一跳,手里的轴掉下来,扯得纸鸢也从半空中摔下来,低着头道:“阿铭知错,请皇兄责罚!”
我赶紧说:“不怪小皇叔的,是我逼他带我玩儿的!”
皇伯伯终于笑了:“无妨。”
小皇叔还是低头站在原地不动,我也只好陪他站着,皇伯伯把纸鸢捡起来塞到他手里,温声道:“今日天气不错,正适合放纸鸢。”
小皇叔这才高兴起来,重新转动手里的轴,那纸鸢又稳稳地升到半空里,像长了翅膀似的,我从小皇叔手里接过轴,没成想那纸鸢吃足了风,沉甸甸的往下坠,我又转不快轴,只好眼睁睁看着纸鸢落下来,卡在一株万年青的枝桠之间。
小皇叔乐得直拍手:“阿沅是个大笨蛋!”
我瞪了他一眼,打量了一下,似乎皇伯伯的个头最高,约莫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把纸鸢摘下来,于是噌噌跑过去,拽着他的袖子:“皇伯伯帮我把纸鸢拿下来好么?”
皇伯伯脸色一丁点儿表情都没有,只是目光痴痴地盯着那棵万年青,像是在发呆。我又说了一遍,他这才回过神来,走到万年青旁边,一只手按下枝桠,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就摘下了纸鸢。
日头渐渐落下来,周边的花草树木像是镀了一层金粉,明晃晃亮晶晶,像是生辰那日穿羊皮袄的老爷爷打出的树花,好看极了。皇伯伯弯腰把纸鸢递给我,隔着金灿灿的阳光,我只看见他的发顶,突然有点儿难受。
皇伯伯今年三十三岁,比我爹爹大不了多少,正是最鼎盛的时候。可我方才明明瞧见,皇伯伯,已经长出白头发了。
放完纸鸢后,我本来以为皇伯伯会让小皇叔接着回去听太傅说大道理,没想到他却把他带到了延和殿,小皇叔非要把我拉去,说是让我瞧瞧今年的新科状元。
我本来以为今年的新科状元定然很是不一般,到了延和殿一看才发现压根没甚么稀奇的,不过就是一男一女同时高中,皇伯伯实在择不出谁高谁低,便一齐点了状元。那个男状元长得倒是挺好看,据说是姓苏,而女状元嘛。。。。。。
我一听他们说这些冗长的大道理就头晕,也不晓得是甚么时候睡过去的,连女状元的名字都没听到。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马车里,爹爹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翻着话本子,见我醒了过来,便好笑地戳戳我的脑袋:
“陛下召我进宫时我还不信,到了那儿才发现,你果然睡得像头小猪似的!”
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决定转移一下话题:“我今天看到小皇叔和新科状元说话的样子,可真是不一样呢,他说得可好啦,连皇伯伯都夸他了!”
“是么?”爹爹问我:“那他说了甚么?”
“我听不懂。”
爹爹听了哈哈大笑:“傻孩子,那些都是天子之道,你自然听不懂。”
天子就是皇帝,这我还是晓得的,我问爹爹:“小皇叔会当皇帝吗?”
爹爹想了想,说:“大约是罢。”揉揉我的发顶:“阿沅觉得当皇帝好么?”
我摇头。当皇帝一点儿都不好,每天有那么多奏折要批,连打瞌睡的时间都没有。所有人都敬他怕他,跟天上的金乌似的,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总是孤零零的。
就像皇伯伯,过得一点儿都不开心。
上月乙亥的时候我进宫,和小皇叔解了一下午的交绳,晚上才想起来去看皇伯伯。他身边的少监和内侍大约都被遣走了,连童公公都不在,只剩他一人在空荡荡的殿里。殿里有好浓的酒味,熏得我头都晕了,而皇伯伯坐在里面,怀里抱着个顶精致的匣子。
我晓得,那个匣子里装着很宝贝的东西,本来是皇伯伯要送给皇后娘娘的十九岁生辰贺礼,只是没来得及给她,这个世间,大约也只有皇伯伯一个人知道,那个时候,他究竟想送皇后娘娘甚么样的贺礼吧。
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皇伯伯手边已经有好几个空酒坛,正执起酒壶往盏里倒酒。他的酒量可比爹爹好多了,若是我爹爹喝这么多酒,早就瘫成一只醉猫了。
我问:“皇伯伯,你为甚么要喝这么多酒?”
皇伯伯笑着揉揉我的头发:“酒喝多了开心。”
我可不相信。皇伯伯说就喝多了开心,所以他喝了这么多酒,一杯接一杯,可是喝到后来,他哭了。
番外 :画堂春意()
叶景之从来不曾想到,这一生与她的最后一面,竟然会是这样。
他前一夜得了传召,第二日早早就进了宫,在司膳局外面等候的时候,心中还有些纳闷。陛下每日都带着她一同去上朝,在文武百官中已算不得甚么罕见之事,怎么今日她没有随陛下同去么?后宫里的妃嫔若是要传召何人,向来都是在宫殿之内,怎么她今日偏偏另辟蹊径,把自己叫到了司膳局?
心中纵有千万般的疑惑,却丝毫掩盖不了那一丝见不得光的欢喜,叶景之早就晓得,她向来就是这样别出心裁古灵精怪,许久不见她,不晓得如今的她会是甚么模样?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和陛下长相厮守,不知她欢喜的样子会有多美?
一切遐想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只有那份掩埋极深的喜悦才是真的。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如今的她看起来心情甚好,再不复那年除夕之夜的惆怅凄清,只是脸色微有疲倦,想来是身子还未大好。
那时在得知她生产有恙,危在旦夕之际,他惊得险些折断手中的画笔,他探听不到宫里究竟是何情形,心中一片焦虑无处排解。他向来性情温和,那几日却状似疯癫,几乎将书房里的所有器皿都摔得一干二净,整整五日不眠不休,也不晓得多久,云萝终于从宫里回来,只说了一句话:
“皇后安好。”
如今看来,她的模样虽然算不上全然安好,却也让他放下心来。他以为她不过是病后体虚,只消好生休养便好,是以并未曾多想,仍旧像往常一样含笑行了礼:
“下官见过皇后娘娘。”
她看起来还是像往日一般快活,兴高采烈地同他说了许多话,自她口中吐出的每个字,都化为最温柔的春水,将他的心包裹得严严实实,直到她说出这样一句:
“叶先生,云萝是我最好的玩伴,从小到大,她一直陪着我,就像我的姐姐一样。我希望叶先生能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做她的好夫君。”
他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愣,而后心中泛起微怒,而她大约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连忙摆手道:
“你莫要误会,云萝甚么都没有同我说,我不过是觉得你们二人甚是般配,这才。。。。。。”
她说这话时,正有一丝阳光透过窗棱照进来,耳边一串明月铛流光溢彩,衬得一张脸潋滟至极,他几乎看得痴了,而她却并未察觉,半晌,才轻声道:
“叶先生,在这个宫里我没有多少说得上话的人,你就是其中一个。其实有许多事情,我并不是不明白,只是我只有一颗心,给了裴钊,就再也给不了别人了。”
她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在叶景之心中掀起巨浪,他本以为自己将心思隐藏得很好,如今才知原来她甚么都晓得。在无数个难以入睡的夜晚,他也曾懊恼过,即使无法得到,哪怕让她知道也好,如今自己果然得偿所愿,心里却说不上是何滋味。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依旧像往常一般波澜不惊:“下官遵旨。”
“这并不是旨意,而是我的希冀。”她看着他的眼睛,神色十分凝重:“等时日久了,你就会晓得云萝有多么好,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姑娘了。”
怎么会没有?他苦笑,心中一片涩然,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如今就在他面前,而他注定这一生都无法触碰。
到了最后,他还是答应了她,在他说出那个“是”字,时,她脸上骤然绽放出最鲜艳明媚的笑靥,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在昏暗烛火下描摹了无数遍的那张脸。他这才发觉原来自己已经痴狂到如此地步,因他看到她的笑,便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他又陪她闲聊了几句,这才得知她竟然要亲自下厨,为陛下烹制一桌合口味的膳食。看着她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他倒并不觉得诧异,她那样的性子,甚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做不出来?待陛下亲口尝到她的手艺,一定会龙颜大悦罢。
不知为何,这一次见面虽然并未有何异常,可他总是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一刻他只疑心是错觉,因她如今已经如此欢喜,端不该再有甚么阻碍。那时他在苏相眼前蛰伏许久,到了最后才给予沉重一击,他已经帮着陛下铲除了一切阻碍,那么她今后的人生,理应是平安喜乐才对。
很久之后,叶景之再次回想起当日的情形,只觉得心像是缺了一块,带着深入骨髓的痛楚。
她薨逝之后,陛下就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在旁人看来,陛下还是从前那个雄才大略,励精图治的帝王,甚至在国丧期间,都不曾断过一天上朝。可是他很清楚,这不过是虚无的表象罢了。
那还是西凉王来朝拜的时候,年轻的西凉王临走前,求陛下赏赐他一副大明宫全景图,好带回去让族人观赏,他身为丹青阁丞旨,自然是不二的作画人选。小黄门们为他摆好文房四宝,又亲自端上了茶水,他在亭中坐了整整半日,临近傍晚的时候,陛下却突然驾临,身后没有跟着一个人。
他下意识地要起身跪拜,可是陛下却摆了摆手,沉默地坐在一旁,他只觉得空气好似掺了凝胶一般迫人,过了半晌,才听到陛下低声说了句:
“阿瑗。”
他猛地抬头看向陛下,只见陛下的眼神空荡荡的,脸上并没有甚么表情,方才那句话轻得像是一声叹息,不等他反应过来,陛下已经起身离开了,高大的背影渐渐远去,看起来无比孤寂。
他这才明白过来,方才那句“阿瑗”,不过是陛下的自言自语,大约在无数个时刻,他都这样轻声说出这两个字,或许在陛下心里,她从来不曾离开,所以陛下还会像从前一般日日勤政,宫里的大小筵席照常出席,就连每年的围猎祭祀,都一如往昔。
自欺欺人到这般地步,可见陛下已经同他一样,早就心死了。
他可以笃定,众人之中,他必定是第一个察觉到陛下心思的人,无需刻意观察,只消看陛下望着她的眼神,那样情深而又隐忍的眼神,和自己实在太过相像。
时光宛若世间最好的画师,将一切喜怒哀乐都不动声色地倾泻在画卷之上,不知不觉过了许多年,他果然实现了当初的承诺,成为了云萝的好夫君。他也像陛下一般,昔年如何,如今便如何,除却丹青阁的事情,他每日吃酒,吟诗,作画,和好友秉烛长谈,过着最平淡安逸的生活。他甚至以为,自己或许已经把她忘记了,因云萝有时想起她落泪时,他竟然可以在一旁面不改色地好言宽慰。
直到那一日。
那一日,他的两个孩子非要缠着他说故事,年幼的孩童最是顽皮,一人一只手,紧拽着他的衣袖不放:
“爹爹说个故事给我们听吧!”
“爹爹会说剑仙的故事么?”
便是在这短短一瞬,他骤然想起,很多年前,一场夜雨过后的双镜桥下,窗外十里烟波翠寒,美不胜收,那时她穿着绛紫的华服,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会说故事么?从前沈先生会给我讲剑仙的故事,你会么?”
她那样喜欢自己讲的那个画师的故事,只是中途有许多波折,到了除夕之夜才得以听到结局,其实他没有告诉她,那个结局是他编造出来的,真正的结局是,被画中人所迷惑的画师,并没有毁掉那副画,从此改过自新,而是选择继续沉沦,直到气绝身亡时,还紧紧抱着那副画。
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有这样的勇气,他们之间横跨着那样深的鸿沟,就连在心中默念一声她的名讳,都是莫大的罪过。而陛下与他不同,所以到了最后,也只有陛下,可以唤她一声“阿瑗”。
深夜他照常在书房里作画,却忍不住想起,当年他所作的第一幅画,就是她的肖像。兜兜转转许多年,她从皇后做到了太后,复又变成了皇后,这段绵长的时光里,他始终不过是一个旁观者,用画笔绘下了满堂春意,却连一花一叶都不曾沾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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