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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书谣-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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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间屋子,三个女人,两个满身血痕,一个倒地不起。翻了的桌案、倾倒的烛台、摔破的水盆,无恤脸上阴云齐聚,整个人如同一只暴怒的野兽。

    “这是怎么回事?”

    “夫君,这妖人要害我!”地上的女人见无恤来了如蒙恩赦,她半坐起身子恶狠狠地指着我和四儿,“夫君,这两个女人”

    “阿拾不是故意的,是她先动手打人的!”四儿不等狄女告状,挺身挡在我面前,急声争辩。

    “你让她打了你?她打了你几下?”无恤的眼神自进了屋之后一直盯在我脸上,他的神情告诉我,他此刻很生气。

    坐在地上的姮雅见他同我说话,一张蜜色的小脸霎时涨得红紫,无恤走过她身旁,她扑上去一把就抱住了他的双腿:“夫君,你要替姮雅做主!”

    “世子要问的,是我打了孺人几下吧?我打了孺人一下,如果赵世子要兴师问罪的话,我认罪。”我收起手中的伏灵索,从四儿身后走了出来。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无恤将腿从姮雅怀中拔了出来,他走到我面前低头凝视着我肩上的鞭痕。

    在他的注视下,我身上所有的伤口忽然开始发烫发紧,继而突突地抽痛起来。我微微侧脸,这一刻,周身无处不痛,可最痛的却还是心。自我与他重归于好,自我同意他住进太史府与我同榻而眠,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羞恼、这般委屈、这般鄙夷过自己。

    今日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与他是在天地前盟过婚誓的夫妻,即便在别人眼里无名无分,但在彼此心里,在天神眼中总还是夫妻。可今天,狄女的一顿鞭子抽醒了我。我与无恤什么都不是,起码在他正妻的眼里,我只是一个夜奔于她夫君的卑贱女人,她今日就算打死了我,也是无罪的。可我挨打是自取其辱,那四儿呢,她何其无辜。

    “你们走吧!以后若要进我太史府,麻烦差人送拜帖入府。”我扶起四儿往榻上蹒跚而去。

    “阿拾!”

    “不送!”我回头,挣开被无恤拉住的手。

    “夫君——”一直瘫坐在地上的姮雅咬牙抱着肚子站了起来,她拽住无恤的另一只手臂,怨毒地看着我道,“夫君,姮雅已有两月身孕,这妖人方才踹了我的肚子。”

    身孕?女人的一句话如一道平地惊雷在这间不大不小的寝卧里炸开。

第286章 莫知我哀(四)() 
孩子,两个月大的孩子。我脚步一滞,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晕地旋,就好似人没有睡醒,却硬生生从一个迷离恍惚的梦境中被唤起。

    “你说什么?”无恤转头盯着自己的嫡妻。

    狄女一把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回头看着我道:“夫君,这是你想要的嫡子,姮雅终于怀上你的嫡子了。”

    是吗?成婚四年,他总算有了自己的嫡子了。

    我低头吃笑了两声,兀自丢下一室纷乱,踩着满地碎片大步离去。

    四儿跌跌撞撞地追了出来,拉住我道:“你怎么也不解释啊?你刚才明明没踹她肚子。阿拾,阿拾你没事吧?”

    “没事。”我拨开她的手,默默走到小院中央。那里悬着一根晾衣绳,我踮脚从晾衣绳上取下一方半旧的丝帕,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撕成了两半。裂帛之声在耳边响起,绽开的丝线,碎裂的针脚,一幅玄燕衔花的丝绣在我满眶的泪水中,瞬间变成了青草地上一团残破的红线。

    没事,我怎会没事。

    一身是伤的四儿将失魂落魄的我带回了府,这癫狂的一日,是她早就预见的,她知道我若不肯面对现实,总有一天,会遭遇这样的祸事。

    黄昏时分,无恤来了,他隔着一道木门说要见我,说要给我解释。

    可解释什么呢?解释他的无可奈何,他的身不由己,还是他不曾负我的一颗心。他想说的,我都知道。所以,我才会在他编织的那场春梦里睡了那么久,久到要靠一顿鞭抽才能醒来。

    存在的,就是存在的,它们不可能因为我的漠视就消失不见。

    我为了他,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甚至以为自己可以在尘埃里与他相守一世。

    可到头来,我终究做不到。

    当年,逃是错;如今,回是错;爱他是错,恨他也是错。有谁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样做,才能不错?

    四儿受不住无恤的逼迫开了门,夕阳的残辉里,他看见了我泪水纵横的一张脸。

    我问他,赵无恤,你想要我怎么做?只要你说,我便去做。

    方才几乎要把房门敲破的人,沉默了。

    他是赵无恤,再难的问题在他的心里都有答案。只是,他现在说不出口了,他没办法当着我的面说出自己心中的答案。

    留不得,要不了,他当年坐上赵世子的位置,就该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

    “等我。”良久,一脸心痛的人终于吐出两个字,然后毅然转身,消失在了漫天晚霞之中。

    我等你。可是要等一年,十年,还是一世?

    夏日的黄昏终于在我的泪水里落幕了,天边最后的一丝光亮也被沉沉的夜色吞没。四儿在屋里点起了一豆鱼脂油灯,拉着我在床榻上坐下,然后递给了我一碗黑稠的药汁:“好了,快别胡思乱想了,给我再涂一次药吧!”

    “主母,小主人已经睡了。”门外有婢女轻叩房门。

    “知道了。”四儿应了一声,紧跟着又是一声叹。董石自出生后一直随她睡,这一晚见不着她估计哭得很伤心。可她脸上有伤,又万万不能去见孩子。

    我想起董石大哭的样子,心里越发憎恶自己。

    “对不起”

    “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自己。”四儿低头哀叹。

    于安今夜原是要宿在公门的,但他接了四儿的消息后,不到人定时分也回来了。回来时,手里还拿了一卷用锦布包裹的竹简。

    今日午后,晋侯接到了秦太子利派人送进宫城的书信。信中,秦太子请他派遣巫士子黯入秦,为秦伯祈福。

    齐晋之间,交恶已久。为了讨好西方的秦国,晋侯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于是,他下令命我明日隅中之前务必出发赴秦,为病重的秦伯祈福驱灾。

    四儿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极了,她握着我的手,喜道:“阿拾,我们回雍城去吧!你去见将军,我带石子去见爷爷。我们一起回去,我做梦都想回去一趟”

    我看着四儿喜气洋洋的脸,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好字。

    这样的境况下,晋侯的命令可谓是一道“赦令”,可以让我暂时远离所有的风雨。可秦国我此时若去见伍封,在无恤看来,会不会又是一次背弃和逃离。

    我把自己的担忧告诉四儿,从不生气的四儿一把抓过我给她上药的纱布球,狠狠地扔在了地上:“痴人,痴人!瞧你这一身伤,瞧我这一身伤,你觉得这样有趣吗?你真要气死我吗?当初你抛下将军,抛下我们的将军府,说走就走了!好,你有骨气,你不做妾,你不回头,可你现在扒着他赵无恤,还被人打成这样,你连个妾都不如!你这样作践自己,你不难过,我难过。鞭子抽在你身上,你不痛,我痛啊!从小到大,你那么聪明,我那么笨,可你为什么一遇到赵无恤就傻成了这样!我聪明的阿拾去了哪里,你把她给我叫回来啊!”

    “四儿”一旁的于安捡起地上的纱布,轻轻地环住了自己满脸是泪的妻子,“你别同她发火,她和无恤是多年的情分,也不可能说舍就舍了。她是痴人,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于安搂着四儿在榻上坐下,转身看着我道:“你跟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里?”一室昏黄的烛火下,我看着泪流满面,浑身是伤的四儿,整个人浑浑噩噩几乎无法思考。

    “跟我走吧!”于安不由我拒绝,拉着我一路出了府门。

    一骑黑骏,踏碎如梦的夏夜,载着浑身是伤的我在夜风中飞驰。

    许久,身前的人终于勒缰停马。药汁、血污已渗出我细麻制的夏衣,黑黑红红一团团,一道道,在月色下看起来极其狼狈。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不见他!”赵府院墙外,我死死地拉着缰绳不肯下马。

    于安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伸手在我的手腕上轻轻一捏,我即刻痛得松开了马缰。

    “别说话,跟我走。”于安将我从马背上抱了下来,足尖一点,衣衫飘飞,整个人如一只夜枭擒着猎物轻轻巧巧地掠过赵府的高墙、明堂的飞檐,落在了一棵高大的绿槐之上。

    夜过半,月偏西,旧日熟悉的小院中流萤飞舞,蛙声阵阵。他的寝卧,一扇轻纱小窗半启着,看得见纱窗上的半截人影,也看得见案几上一双骨节分明,握笔急书的手。

    我藏身在月下如云的树冠中,绿槐茂密的枝叶紧紧地包裹着我,这样场景太过熟悉,熟悉地叫我浑身不安。我转头用目光询问于安,可于安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他默默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院门,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半刻钟后,他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夜色中,姮雅散着一头微卷的长发,披了一件极薄的月白色轻纱长袍踏露而来,皎洁的月光自她身后穿过,勾勒出细纱之下一具曼妙的身躯。她走到房门前,以手轻轻叩门,然后将耳朵紧紧地贴在房门上。

    纱窗内,那只握笔的手微微一顿,我的心“咯噔”一下似是漏跳了一拍。

    “夫君,夫君姮雅错了,姮雅以后再不会骗你”女人贴在房门上嘤嘤地啜泣,她白日里如火的戾气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女人水一样的温柔,“夫君,姮雅知错了,姮雅明日就去太史府同她道歉,这样行吗?夫君,你开开门啊,只要你给我机会,只要你准我入房,我们会有孩子的,我一定会为你生一个嫡子的。叔伯们不会再嘲笑你,没有人会再嘲笑你。我的父亲,我的族人也会遵照我们的誓言,守护我们的孩子,守护赵氏。夫君,你开开门啊”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回应。

    女人在房门外瘫坐而下,她开始细数,细数这四年里他们甜蜜难忘的过往。

    夜色朦胧,露水浮地,我一字一句地听着他们的过往,直听得脸上一片凉意。

    是真情?是做戏?赵无恤,到底哪个故事里的你,才是真的你。

    女人继续说,我继续听,不知过了多久,纱窗上的那个人影忽然不见了。

    房门轻启。

    姮雅嘤咛一声扑了进去。

    这一刻,我看不见无恤,整个人却忽然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颤,我不敢想象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嫉妒就像千万只蚀人的蚁,在我皮开肉绽的鞭痕里孵化,继而撕扯着我的血肉。赵无恤,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

    于安抱住了我颤颤发抖的肩,我眼眶中的泪还来不及落下,他已瞬间将我带离了那间月光下的小院。

    于安告诉我,无恤这几年一直斡旋于北方狄族各部之间。如今赵氏一族已包揽了晋国与狄族之间所有的马匹生意。送良田,迁新城,留在晋国国中所有的狄族人也几乎都成了赵氏的城民。他是赵世子,他有他的大业,他的大业需要他屋里的那个女人。一年前,我回来了。对无恤而言,那是锦上添花,可他不会为了我这朵娇花,放弃他的大局。我若想要留在他身边,就必须习惯今日的羞辱,习惯他怀里的女人。

第287章 故国故人(一)() 
于安的话,说得极轻,轻得几乎要被夏夜里此起彼伏的蛙声淹没,可他话中的每一个字又那么重,重得仿佛是用石锤、铜签一个个敲进我的心里。

    我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同四儿说的一番话,我说无恤爱我一日,我便爱他一日,他若倦了厌了,我便放他离开。现在想想,当初真是狂妄,怎会以为世间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有爱便能不离不弃。

    如今,他依旧爱我吗?

    今夜,他是抱住了她,还是推开了她?

    也许,答案早已不再重要。即便他依旧爱我,我也不可能在爱他的同时,也爱他怀里的女人,未来的孩子。

    第二日清晨,我奉旨往秦。

    临行时,我在渡口站了许久,久到南风起,薄雾散,久到忘了自己究竟在等什么。

    周王四十三年夏,我终于回到了雍都。

    自四儿上一次随我离秦赴晋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这五年里,四儿从一个梳着双总角的懵懂少女变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在晋国,她虽有我,有于安,可她心里始终惦念着自己的故土。当她远远地望见雍城饱经风霜的老城门,当她听到身旁满耳熟悉的乡音时,抱着孩子的她竟高兴地落了泪。

    当年连半句晋语都不会说的她,毅然决定随我离秦赴晋,这抉择背后的割舍与牺牲,直到今日我看见她腮旁的两行泪水时,才算真正明了。

    这些年,我亏欠四儿的何止一顿鞭刑。

    迈进城门,早有秦宫里派来的马车侯在一旁。马车旁的符舒多年未见已蓄了长须,他见到我们也来不及寒暄,急匆匆地行了一礼就招呼着我们上了车。御车的人长吆一声,道旁的行人们纷纷往两旁闪去,为疾驰的马车让出了一条直通秦宫的大道。

    我在雍都住了十年,虽与伍封,与两任秦太子多有瓜葛,但却从未进过秦宫。至于秦伯,唯一一次见他,还是随红药出城祭春的时候。不过当时隔得远,也只隐约在熙攘的人群中瞧见了一个身着冕服的高大身影。

    符舒骑马在前,轺车紧随其后,秦宫内城大门在我面前次第而开。

    当秦宫的正寝大殿显露在我们面前时,四儿怀里东张西望的董石突然指着巍峨宫殿的屋顶高喊了一声:“阿娘——屋顶上有个人!”

    “嘘——”四儿慌忙捂住了董石的嘴。

    我顺着董石的视线抬头朝那半空中的青瓦飞檐望去,但见一人身着朝服,立在百尺檐牙之上,面朝北方抖出了一件巨大的文绣日月山川的墨色褒衣。风猎猎,褒衣招展,那人对天大声哭喊:“皋——伯复也——伯复也——伯复也——”

    面北招魂,魂兮归去。

    褒衣落地,符舒下马,御人停车,秦宫之中众人皆俯,哭声震天。

    周王四十三年,仲夏,秦伯薨。天子赐谥为“悼”,是为秦悼公。

    一夜之间,雍都上下一片缟素,贵族黎庶为感君恩,皆着丧服。

    我做了秦国十年的子民,原也想披麻衣,戴衰冠,入殿吊唁先君。但符舒却直接命人将我和四儿送进了秦宫后寝的一间小院。

    奠基、报丧、吊唁、小敛、大敛丧礼繁复,礼数众多,我在秦宫一住数日,竟没有见到公子利半面。

    这五年里,伍封受命为帅,又兼任军中威垒之职。秦伯大丧之时,他正在西面驻军之地督造营建新城,虽闻君丧,亦抽不出身回雍吊唁。将军府中,秦牯病重,四儿自悼公薨逝后七日就带着孩子出宫住到了将军府。

    空荡荡的秦宫小院里,我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方起,午后又枕着院中鼓噪的蝉声再睡一觉。晋国的事,无恤的事一旦浮上心头,便冲到院中洒扫、舞剑、洗衣,把能想到的事都做一遍,只求累了就好。累了,就又能睡了。

    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大半月,也不知是哪一日起,只要太阳一爬上院中那棵梧桐树就会有一队寺人敲开我的房门,两人抬着坚冰,一人捧着书简,另一人抱着红漆大盒。

    夏日炎炎,坚冰三尺见方,一入房中便能驱散满屋暑气。书简每日只有两卷,但所载之事从蜀国巫女制荼的手记,到楚国南香馆调香的秘方,从郑国蜜汁干果的做法,到齐国衣料染色的新方,诸般记录,极尽新奇。而那只楚国式样的鸾鸟衔枝纹红漆大盒里则装满了书简所述之方所需的一应物什。

    从此后,调香、弄膏、染布、制荼,失败了重来,成功了竟也能欢喜。于是乎,日子眨眼而过。

    八月,秦国的秋天来了。阴了几日,下了几场大雨,满院的蝉声便散尽了,只余下一地黄黄绿绿的梧桐残叶。四儿带董石入宫看我。她告诉我,几天前晋国来吊唁秦悼公的队伍已经回去了。智氏派了世子智颜来,赵氏派了赵鞅嫡出的六子,晋侯没有召我回绛,赵无恤依旧每日有信送来将军府。

    我点头默默听着,四儿见我的脸色比前月里好看了些,终于忍不住问:“他的信你真的不看吗?邮驿的行夫每日来府里送信,老问我有没有回信要送。”

    “看了也无话可回,就索性不要看了。”我抱着董石,将自己新制的果脯塞进他腰间的佩囊。

    “不看也好,总不过是些哄骗你回去的话。对了,齐国那边也昨天送来了一卷书信,还指明要我转交给你。”四儿从包袱里拿出一卷竹简递给我,简上有木检、泥封,却无写信人的标记。我起身取来木锤敲开泥封,一展竹条便看到了阿素娟秀的笔迹。

    阿素恭喜我终于斩断情丝离开了晋国,又邀我秦公丧礼过后到齐国与她一聚。竹简末端另有三列小字,笔迹与阿素不同,行文也颇不“正经”,说什么我将来若是嫁了秦君生了女儿,定要留一个等他齐国陈氏前来求娶。到时,我挑谁为婿,他便立谁为嗣。想想这样的话,除了陈盘也没有其他人会说了。

    看完书信,我只觉得好笑,怎么我离开无恤,所有人就皆大欢喜了?我留在秦国,姮雅高兴,史墨高兴,四儿高兴,赵鞅约莫也高兴。如今,就连齐国人也非要来插上一脚,特别写信告诉我,他们也高兴。众乐乐,独哀戚,除了苦笑,我还能做什么。

    子为父守孝,为期三年,不可饮酒,不可闻乐,不可亲近女眷。公子利至今未来见我,显然是将我归于女眷之流了。可他不见我,晋侯又不召我回晋,难道我要一直住在秦宫吗?若没有药人之事,我如今住在哪里都是无妨的,可现在眼见端木赐为孔丘守丧之期将到,我心里火急火燎地想去一趟鲁国,找一找当年为智瑶另筑密室的人。

    “这是我新缝的佩囊,里面装了安眠香,你带回去交给你家君上,让他入夜后放在枕边即可安睡。还有这罐药盐,每日食粥可以挑一点放在粥里。”我将一只素麻做的香囊,一罐新制的药盐交给来送书的寺人,又托他明日送书时再给我带一条驱寒的毛毡来。

    寺人允诺,行礼退下。

    我坐在案几后,翻开了今日新送来的竹简。这竹简之上没有缀言,只简简单单写了一首诗:“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1)”

    秋日虫鸣,我因为见不到自己心中想见的那个人而忧心忡忡,满腔愁绪。这离别的苦,这相思不能相见的苦,时时灼烧着我的心。只有见了那个人,我的心才能平静;只有见了那个人,我的心才能欢喜,才能安宁。

    这是一首家中妻子写给远方夫君的情诗,写它的人是想借它述说自己与我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的愁绪和思念。可我默默地吟诵着竹简上的诗句,心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叫我心痛的脸。

    他如今在做什么?黄叶落地,秋虫低鸣的时候,他也可曾想起我?

    这几个月,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可思念这东西一旦决堤,便再不受心的控制。我胡乱卷了竹简走到窗旁,抬头见满天流云,一行秋雁,伤情之余又添满怀伤感。

    “咚,咚,咚。”有人轻叩房门。

    “进来。”我深吸了一口,转身走到案几后坐下。

    房门轻启,寺人低着头捧着一方黑漆大盘走了进来,盘上四四方方叠着一条七彩织锦丝被。

    “明日随书简一道送来就好,何必又多跑这一趟。放在榻上吧,多谢了。”

    寺人没有回话,只一颔首,躬身走到床榻前将被子放在我枕边。

    我起身走到那熟悉的背影身后,端端正正地行了拜见国君的大礼:“晋巫子黯,拜见君上。”

    “别唤我君上,我尚未继位。”站在我面前的人轻叹一声,转过身来。

第288章 故国故人(二)() 
我起身,复又像少女时一般,抬手对他微施一礼,轻道了一声:“阿拾见过公子。”

    公子利低头凝视着我,因疲惫而泛红的眼眶里没有怪罪和指责,只有满满的痛苦:“你这一声公子,可叫我等了整整五年啊!当年你答应我,只要我邀你来秦,你必会赴约。可这些年我给你去了那么多信,你为何从不回应?”

    “那阿拾入宫三月,公子又为何不来相见?”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我不见你,只因我身在孝期不能见你。可你今日一送这佩囊给我,我便不顾礼法来了,不求与你说上一句话,只求能偷偷见你一面,只当是饮鸩止渴。可你你是能来的,却不想来。”公子利盯着我的脸,似乎想从我的脸上找到我这五年来几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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