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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书谣-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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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兰兮青青,椒结子兮灼灼,罗生满堂兮君欣吉日良辰兮”我抬头对着空中的一轮残月,一字一句吟唱着贺子的祝歌。夫郎,我的夫郎,我愿你的庭院枝繁叶茂,我愿你的膝下儿女成群,我愿你此后年年岁岁喜如今朝悲戚的歌声从耳边吹过,滚烫的泪水滑落面颊,抽噎着抹一把湿漉漉的脸,一首唱断了的祝歌又要从头开始唱。
“唱得这样难听,还要再唱一遍吗?”冷月下,烛海中,他一袭青衣走进小院。我透过闪着桔红色光斑的泪水凝望着,只担心眼前的人影只是自己心中的一抹幻影。
“当初说了不唱,现在为何要唱?”他抬头望着屋檐上的我,这一刻,摇晃树梢的夜风悄悄停了,时间仿佛在我们彼此交缠的视线中凝固。
“因为,不一样了。”我哽咽,低头将挂满泪水的脸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膝盖。我已经不可能成为一个母亲,如何还有资格指责他成为一个父亲?
“阿拾,你为什么不看我给你写的信?我早就告诉过你,今夜出生的不是我的大子,所以,你也无需替我流泪吟祝。”无恤的声音伴着衣袂之声在我身旁响起。
我愕然抬头:“不是你的儿子?姮雅待你一片赤诚怎么会?”
“赤诚?她是狄族族长之女,赵氏娶她,有赵氏的考量,她入赵氏为妇,亦有她北方狄族不可告人的目的。多年无子,我不急,她等不了了。她要送我一个现成的嫡子替我堵住族中叔伯们的口舌,我何乐而不为?”
“可那是你的嫡子,将来是要承你宗主之位的!”
“我知道,但现在这个不重要。”无恤伸手擦去我挂在腮旁的泪水,心痛道,“阿拾,今日我看到智瑶看你的眼神了。”
“智瑶?”我不懂,他为何会在此时提起智瑶。
“嗯,今日祭礼你站在高台之上,智瑶的眼神就没有一刻离开过你。他那样的眼神,我是见过的。那年,在晋侯的园囿里,他一箭射死了一头雌鹿,兴致起,当场脱衣卸袍,剥下鹿皮呈给君上。今日,你站在那里,他就那么赤裸裸,血淋淋地像个剥皮人一样看着你。然后我才明白”
“明白什么?”我心中剧痛,眼中泪水再盈。
“明白你吃‘息子丸’的原因。”无恤蹙着眉,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那三个字,“你不是因为误会狄女怀了我的孩子才吃下‘息子丸’来惩罚我,你是怕自己会成为第二个你娘,你是怕我将来也保护不了你,保护不了我们的孩子,对吗?”无恤悲伤的视线落在我的小腹上,他知道那里已冰冷一片,再也无法孕育他心中那些温馨美好的梦。
我只哭不语,因为他说的是对的。即便我当初看了他写给我的信,即便我知道姮雅的孩子不是他的,我依旧还是赵稷的女儿,他们赵氏除之而后快的邯郸余孽。我不可能成为他赵无恤的妻子,我若对复仇无用,我的父亲也不会管我的死活。这世上只有爱剥皮的智瑶会一直惦记我,因为只有他还等着有朝一日将我剖腹取子,助他一朝永寿,独吞晋国。这样的情形下,我怎能有自己的孩子?我若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我宁可不让他来到这个世上。
“红云儿,你可以怨我狠心,怨我无情,我本就是个贪生怕死,自私卑劣的女人。我不值得你真心待我。”
“不,是我让你失望了,是我错了,很久很久之前就错了。”无恤起身跪在我面前,抬手捧住我的脸,“阿拾,我知道现在的一切都让你觉得很糟糕,可我求你信我,这不会是永远,我会让一切痛苦都过去。只要你我真心不变,我们的将来还是会和当年想象的一样美好。有你,有我,有家。”
“红云儿,你不要再骗自己了。你有你的命运,我也有我的。落星湖一别,我们本就该分开,可我们却非要强扭着命运缠在一起。如今缠得紧了要想再分开,总要连皮带肉扯碎点什么”
“所以你就把自己扯碎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离开我了?!”
“夫郎,生儿育女吧,放了我吧!”我抹了泪,看着自己深爱却不能爱的男人。
“不,你做梦!南有樛木,葛藟萦之。这是成婚第二日你唱给我听的歌。藤缠树,树缠藤,阿拾,我告诉你,此生此世,我赵无恤与你至死方休!”
此生此世,至死方休何苦,何苦呢。
这一夜,无恤紧紧地抱着我,他的话很多,我的话很少,依稀记得在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绯红色的天空已恢复了往日黎明的模样。
伯鲁的大子赵周在赵府嫡孙出生后的第三天就被无恤悄悄送走了。送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府里好奇的人很多,可谁也猜不透自家世子的心思。如果要维护新生子的地位,那么该被送走,或者说该被处理掉的,难道不应该是长媳荀姬生的儿子吗?赵周,一个庶妾生的儿子,活着或是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好事之人装了一箩筐的闲言碎语去找伯鲁。伯鲁亦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无恤送去了哪里,他只知道他的红云儿要做的事,就是他要全力支持的事。
这府里只有我知道,赵周被无恤派人秘密送去了鲁国。他将拜入孔门,奉端木赐、卜商为师,学习治国治家之道。而后,会被送往齐国,同高氏子弟一道研习剑术。
“阿拾,你这一生无子无女,我赵无恤此生便也无子无女。待我百年之后,我会把赵氏还给兄长。”这是那一日黎明他在我耳边呢喃的话,一句话就要将他毕生守护的东西拱手让出。这天下没有比这更甜蜜、更荒唐的谎言。权力、荣耀,这世间父子相杀,兄弟相残,男人们拼死争的不就是那一点点血脉吗?他沾了一身的血,才得到这个位置,他怎么舍得把一切让给别人的儿子?
可他却说:“阿拾,除了你,这世上没什么是我舍不得的;除了赵氏的存亡,没什么是我放不下的。”
第305章 缟衣綦巾(一)()
四年了,赵家的世子妇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宽额大鼻,也许有人觉得这孩子长得像一个人,一个随她从北方嫁来的狄族奴隶。可谁也不敢说,因为那奴隶已经死了半年,他坟头的青草早已将他的存在抹去。
姮雅需要一个儿子,她也知道无恤急需一个儿子。所以,她费尽心机生下了一个“尊贵”的嫡子。她是兴奋的,她或许觉得这样便能抓住无恤的心,便能将自己的族人与晋国赵氏牢牢捆在一起。可无论她心里藏了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始终相信她是深爱无恤的,只是,她也许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看清过自己爱上的男人。
孩子出生后的第七日,姮雅特意派人找我给她的儿子唱祝歌。她会这么做,不奇怪。她会说那么多尖酸刻薄的话来打击刺激我,也不奇怪。她产子的那一晚,无恤和我在一起,至于我们是在屋顶上伤心难过了一夜,还是在床榻上恩爱缠绵了一宿,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姮雅恨我,她满腔的恨意,即便不用开口,我也能感觉得到。可让我奇怪的却是她屋里的那一碗鱼汤。肥美鲜嫩的河鱼浸在奶白色的汤水里,切的细细的金黄色的姜丝挂在河鱼淡青色的脊背上。汤刚从陶釜里盛出来,汩汩地冒着白烟。端汤的小婢站在我身旁,絮絮地说着汤是赵鞅赏的,巫医桥又吩咐了些什么。姮雅爱听这些话,机灵的小婢也知道她爱听,所以说得特别仔细。我站在那里,鱼汤蒸涌的白气一波波地喷在我脸上。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恶心感觉,我腹中酸涩之物几乎来不及翻涌就直接冲上了喉头。
在姮雅疑惑的目光中,我捂着嘴冲出门去,在院中呕得满脸通红。
姮雅扶着门框看着我,亦满脸涨红。
医尘骗了我,他身为医者,居然给我配了假药!
我惊慌失措,无恤却高兴地像是发了疯。他紧闭着嘴巴在屋里又跑又跳,甚至将刚进屋的阿鱼打横抱起猛转了好几圈。毫不知情的阿鱼大概从没想到自己这一生居然还会被人这样抱着转圈,所以被放下来时一脸发懵。
我有孕了,我有孩子了。
我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喜悦、恐惧、迷茫,一个人可以拥有的所有情绪似乎一下子全都涌进了心里。它们互相交织着,缠绕着,继而变成一片空白。
阿鱼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无恤轻轻抱住我时,我听到了自己发颤的呼吸声。
“你高兴吗?害怕吗?”无恤在我耳边低语。
我点头,疯狂地点头。
“放心,有我。”从狂喜中平复下来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脸,他隐含泪光的眼神犹如冬日晴空里最温暖的阳光。
在无尽的深渊里,在绝望的饱浸泪水的土地里有一颗小小的种子发芽了,它来得悄无声息,但注定将带来滚滚风云。
晋国,我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周王四十四年暮夏,无恤计划着让我随伯鲁和明夷一起离开新绛。
分别就在眼前,可失而复得的喜悦占据了我们所有的情绪。无恤每夜潜进我的寝卧都会像孩子守着蜜糖一般盯着我的肚子。他时而抿唇傻笑,时而神情凝重,有时来了死活要缠着与我说许多的话,有时来了却只握着我的头发在榻旁静静地坐上一夜。我笑他孩子气,他却极认真地说:“阿拾,你可知我的心从没有这么满过。我不是孩子气,我是太欢喜。”
孩子,我和无恤的孩子,它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出现,却给了绝望中的我战胜一切磨难的勇气。那些尘封在脑海里的记忆,忽然间有了全然不同的体悟。我想起那些寒冷的夜晚,阿娘望着我的温暖眼神,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为母则刚的勇气。那一刻,只要我还在她怀里活着,她便可以无视所有的苦难,无惧死亡的威胁。如今,我亦如此。
这一日午后,我与四儿服侍完赵鞅,终于有机会坐下来吃一顿“早食”。
四儿蹙着眉头盛了一大勺的肉糜浇在我的黍泥上:“阿拾,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可你总不能天天作践自己的身体,多少再吃一点吧!”
“我饱了,你吃吧。”我看着冒着肥腻油花的黍团,喉间一阵痉挛,急忙将陶碗推到四儿手边。
“一碗粟羹,半碟菜碎,董石都吃不饱,你怎么能吃饱?来,再吃一口,这是野麋腹下肉,肥是肥了点,可是加了黄姜很香的,你就吃吃看嘛!”四儿不理会我的推拒径自用木勺剜了一大勺的黍泥喂到我嘴边。
自有孕后,我每餐都吃的很少,鱼腥肥腻之物更是碰也不碰。无恤为此担忧,总是想方设法偷偷给我添食。可一个多月下来,我非但没有发胖,脸色还一天比一天难看。四儿以为我不思饭食是为情所伤,终日里也忧心忡忡。
可为了瞒过智瑶无处不在的耳目,我即便知道四儿满心担忧,也只能隐瞒实情。
我这会儿已被野麋腥膻的气味熏得发晕,可不想四儿难过,只得硬着头皮将她勺中的黍泥一口吞下。四儿见我肯吃了,连忙又将碗里的肉糜混着黍泥搅了搅,剜了一大勺送上来。我看着那一坨白白黄黄的黍泥头皮直发麻,急忙推开她的手嚷道:“谢谢四儿娘了,我今日是真饱了,你自己多吃点。”
“阿拾”
“真饱了——”我双手捧走四儿手里的陶碗,转而握着她的手道,“我这些天老忘了问你,于安最近是不是又住进太子府了?”
“你都知道了?”四儿说起于安总算放下了手中的木勺,“太子半个月前派人接他入府,说是有要事找他商议。他这些日子不在家,只能劳烦赵府的车夫每日起早摸黑地接送我,我真是过意不去。”
“国君重病,太子又格外器重他,他这个时候要忙的事肯定很多。要不,今晚你也别回去了,我叫人把小石子接来,我可好久没见到他了。”
“千万不要!男孩长大了最爱闹,如今赵周不在,他来了也没个玩伴,闹起来若吵到了卿相,可是大罪过。”
“于安不在家,小石子总一个人待着也不好。那不如你这几日先回去陪孩子,这里我一个人也行的。”我想起小董石瘪嘴委屈的模样,心里很是歉疚,说到底还是我劳烦了他们一家人。
“又说什么胡话!我要是走了,别说你每日要给卿相煎三顿的药,就是入睡前煮那一大桶浸浴的药汤就能活活累死你。瞧你这黄蜡蜡的一张脸,你还嫌我不够担心?”
“这不还有伯鲁帮忙嘛。”
“伯鲁赵家大子也瘦得厉害啊。”四儿提起伯鲁,原本黯淡的脸色愈发难看,她反手捏住我的手,蹙眉道,“阿拾,我真不懂我们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赵无恤那样待你,你为什么还要为赵家做那么多?卿相是死是活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他死了便死了,我陪你回秦国去就是。不管发生了什么,这世上总还有个地方能留我们,你不用怕”
“嘘——你轻点声。”我起身一把捂住四儿的嘴,这夹室的小窗不偏不倚可正对着赵鞅的寝居呀。
四儿捏着我的手,捏得很紧,她手心冰凉的汗水似乎都透过皮肤渗进了我的手背。在她的眼中,是无恤负了我。我这厢日渐憔悴,姮雅那里却因得子之故,终日欢声不断。她每日待在赵府默默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心中必是苦闷至极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四儿,你听我说。”我搜肠刮肚想要找出一番说辞安抚四儿,但四儿却拿开我捂在她嘴上的手,盯着两丈开外赵鞅的窗户道:“阿拾,你说卿相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赵鞅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个问题即便我想上一天也不会有答案,因为它实在太过复杂,复杂到我宁愿放弃思考。
“我不知道。”
“好和坏,你小时候分得可清了。现在,倒说不明白了。”四儿低下头。我苦笑道:“是啊,可见我们人都是越活越糊涂的。”
“糊涂了,就糊涂着过吧!”四儿抬起头对我扯了扯嘴角,“走吧,你去配药,我去煎药。今日早些忙完,你同我一起回家去,董石可想你了。”
“嗯,好。”
这一夜,我宿在了四儿家中。初秋时节,夜凉如水,院中半枯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几只叫声悲凉的秋虫趁着夜色从石缝间钻出来,聚在我门外的台阶上嘶嘶叫个不停。若在从前,我定然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可现在我肚子里住了一只小瞌睡虫,我只要将脑袋贴到床榻上,不到片刻就能睡着。
夜半,腰间有些酸胀,拥着薄被翻了个身又觉得喉间发干发痒,于是我干脆坐起身迷迷糊糊想去找水喝。这时,却愕然发现屋子里竟站着一个人。
“谁?”
“我。”于安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你怎么来了,什么时辰了?”我舒了一口气,将伏灵索塞进被窝。
“未到鸡鸣。四儿说你昨晚睡在这里,我就想来看看你。”于安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窗棱透进的几缕青白的月光照在他身上,衰冠、麻衣,他一身缟素。
第306章 缟衣綦巾(二)()
“晋侯薨了?”我惊问。
“嗯,人定前闭眼了。”
“怎么走的?”晋侯的病虽说久无起色,但近来不曾听闻有恶变,怎么突然就死了?
“听侍奉的宫人说,是午后吃了几个糖团,夜里浓痰塞喉,一口气没上来就薨了。”于安捡起我放在床边的燧石,点亮了窗边的一豆烛火,“太子原还打算过两日招你和太史入宫替君上祈福驱病,现在祈福礼用不上了,你们要开始忙丧礼了。”
“你是特意回来通知四儿布置府院的?”
“嗯。太史那里昨夜也已得了消息,天一亮,你也该入宫了。只是,卿相那里,你走得开吗?”于安借着火光盯着我的脸。
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索性挑明了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卿相的病情?”
“上次南郊禘礼卿相看似痊愈,可这一个多月,你又日日招四儿入府,我多少还有些担虑。”
“四儿天天都待在卿相跟前,你怎么不问她?”
“你不让她同人谈论卿相的病情,她又怎么会告诉我?”
于安替我倒了一杯水,我伸手接过饮了一口,冰凉的水润了干痒的喉咙,滑入腹中却凉得人一颤。
“阿拾,太子自今日起就要为先君守孝三年。守孝之期不问国事,赵鞅和智瑶他总要选一人托国。卿相的病情,你不要再瞒我了。”
“不管卿相的身体如今是好了,还是没好,他终归还是晋国的上卿,新君要托国,自然不能越过上卿而择亚卿,这是礼法。新君若怕智瑶不悦,不如将葬礼前的诸多礼仪事务悉数托付给他。国丧期间本就没什么正经的国事,智瑶这人又向来喜出风头,接待各国来吊唁的公子王孙,他会喜欢的。”
“太子举棋不定,你倒是都安排妥当了。”
“那小巫敢问亚旅,这样的安排可合亚旅的心意?”
于安听出我话中有话,眼神一闪,没有回应。我于是又道:“记得上次我见你在剑上缠孝布还是十二年前,那时你孤苦无依,落魄逃命,如今却要直登青云了。”
“你不替我高兴?”于安伸手抚上缠满麻布的剑柄。
“你不用做杀人的买卖,我自然替你高兴。可你和新君走得那么近,将来万一行差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你怕我步了我父亲的后尘?”
“他的事确可为鉴。”
“你放心,我不是他,至少我不会死得那么窝囊。”
“于安,你不懂我的意思。”
“我懂。倒是你,叫我不懂了。”于安欺身靠近,捏起我垂在身侧的花结,那枚曾被无恤退回来的花结。
“我不会一直留在赵府的。”我心里发虚,一把将花结抽了回来捏在掌心。
于安嗤笑道:“你亲眼见到那晚的事,居然还会从秦国回来。我以前从未料想你竟是个如此卑微的女人。当年既然走了,为什么要回来?你不回来,至少在我们眼里,在他赵无恤眼里,还是个有骨气的女人。”
“我一走了之,真的就高贵了?”
“起码像你。”
“不,你不懂我。无恤你也不懂他。”我抬手不自觉地按住小腹。自我从楚国回到晋国,我的生活发生了太多的变故,这些变故都曾叫我痛不欲生。可如今,只要他的心在,他与我的孩子在,我便永远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于安的视线落在了我的手上,他的眼睑微微发颤,僵硬的嘴唇张了好几次,才嘶哑出声:“阿拾,我还是那句话,只愿将来的将来,你我都不要后悔如今的选择。”
“我不后悔,希望你也不会。”
暗红色的火光照着两张沉默倔强的脸。胶着的寂静里,一声鸡鸣结束了我们并不愉快的谈话。
四儿一夜未睡,她按照自家夫君的指令,用满府举目可见的素白麻布宣告了一代国君的离世和他们期待已久的新君的诞生。赵、智两家如火如荼的争斗下,于安的急切叫我隐隐不安,但这份不安很快就被另一个人的到来冲散了。
太史府外,小童将我扶下马车。天方亮,史墨早已不在。整座太史府犹如一座空城,巫士、巫女、巫童皆应召入宫。
“人呢?”我问小童。
“在前堂候着,说是从鲁都曲阜来的,来给巫士送东西。”小童小跑着跟上我的脚步。
“师父要我几时入宫?”
“按说现在就该入宫了,再晚也不能过了食时。”
“知道了,去给我备丧服,我们待会儿一起入宫。”
“唯。”小童得令匆匆离去。
因晋侯昨夜暴毙,太史府里的人天未亮就都随史墨仓促入宫了。此时朝阳虽已东升,但前堂东边墙上的一排窗户却依旧紧闭,门上的竹帘也未卷起。没有人声,没有风声,这个被死亡染白的清晨太过寂静,寂静得让人仿佛觉得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掀开竹帘,入眼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昏暗的天光下,他跪坐在莞席上,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在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只青布小包,我想,端木赐给我的回信应该就在这只小包里。
我走到男人面前轻咳了两声。男人双肩一抖,抬起头来。他一定是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他困倦的面庞上,勉强撑起来的两片眼皮好似随时就要合上。
“请问足下是端木先生的信使吗?”我问道。
“你是巫士子黯?”双目昏沉的男人听到“端木”二字,抬手猛搓了一把自己的脸。
“正是。”
男人的神情变得格外认真,他充满审视的目光忽然间让一切都变得真实起来。
端木赐是真的给我回信了!我马上就能知道公输宁的下落,知道智府密室的所在,我真的能见到阿藜了!迟来的喜悦如狂风过境,将我心头的愁云一扫而空。
“端木先生的信可以交给在下了吗?”我盯着男人怀里的青布小包,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男人愈发紧张,他抱紧怀里的包袱,盯着我道:“巫士可否先回答在下几个问题?”
“先生但问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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