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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书谣-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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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知身份特殊多说无益,便笑着避开了他咄咄逼人的视线:“阿拾原想,先生既痴心爱慕教坊女子,定是我辈性情中人。没想到,先生只对自己宽容,对无恤却严苛得很。”
张孟谈嗤笑一声,看样子是料准了我不会回应他有关秦国密探的话题,“家主肩负重责,沉溺儿女私情只会毁了他多年的心血。孟谈只是一介庶民,况且我与清歌,也不是姑娘想的那样。”
“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并不重要,阿拾只知先生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清乐坊。”我瞄了一眼张孟谈一直攥在手中的红漆礼盒,笑着步下了台阶。张孟谈似是轻叹了一声,随即也跟了上来。
“先生昨日说,中行临所言不真就扑杀他的老父妻儿是故意骗我的吧?”我行在路中,努力避开拥挤的人群。
“姑娘聪慧。家主说,姑娘刚到临淄,地气未接,要多纳福积德。所以,等他从广饶回来后,不论消息真假都要放人。”张孟谈说着一扯我的衣袖把我拉进了临街的一条小巷,“这边走吧,人少些。”
青石垒起的两面院墙在繁华的长街一侧隔出了一条安静的小道,我弯腰避开头顶晾晒着的几排鱼干,狐疑道:“先生难道不希望无恤放人?”
张孟谈不屑道:“中行临只是个无能小人,他的家人是杀是放,其实并无所谓。孟谈只是不愿家主行事多受姑娘左右。”
我此番入齐,原只想在无恤身边帮衬着做一些事情,好让他能早日平安归晋,没料到却惹得张孟谈因我而心生顾虑。我默默停下脚步,思忖片刻,正色道:“是阿拾让先生费心了。其实,只要无恤安然无恙,齐国的事我可以不过问。至于细作之说,实是无稽,我不想辩解什么,先生日后与我相处久了,自然就明白了。”
“谢姑娘!”张孟谈淡然一笑,抬手施礼。
“走吧。”我回头望了一眼无人的巷口,继续迈步向前。
从康庄到雍门街走了不过半刻钟便到了。这里没有嘈杂的人群,遍地的商贩,站在雍门街的一头深吸一口气,只有扑鼻的香气。脂粉香,美酒香,女人香。
足下之地不染一点尘埃,平整光滑的青石板上还留着洗刷过后的水色,骄阳一照,点点金光一直延伸到了路的尽头。
三十六座闻名天下的教坊临街而建,浓妆淡抹,各有特色。跨马执剑,有多少游侠儿来到齐国,就只为了看一眼这满楼的红袖。
这会儿食时刚过,教坊门前,美婢、小仆正拎着水桶,拿着抹布打扫着各家门庭。
一百多年前,齐相管仲在齐国设女乐七百,开出了天下第一座教坊。此后,齐地立税法,征女子夜合之资,以通国用。齐桓公当年称霸天下,这雍门街上宽衣解带的女人也有一份大功。
如今天下各国,教坊遍地开花,但最出名的,还要属临淄城的这条雍门街。这里不分贵贱,不论出身,只要你有钱,便可一夜赏尽天下美人。
我仰头注视着每一扇半合的窗户,在心中勾勒着此刻倚在窗后,懒起梳妆的美人。
“我们到了。”张孟谈一抬手拦下了浮想联翩的我。
“这里就是清乐坊?”比起雍门街上另几家披红戴绿的教坊,眼前的清乐坊青瓦白墙,看上去更像是一间素淡的文士小院。
“两位,里边请——”蒙纱珠帘一掀开,里面走出来一位眉目清秀的少年。
“清歌姑娘这会儿可在?”张孟谈掸了掸衣袖,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我瞟了他一眼,心道,不管他张孟谈如何否认与乐伎清歌的关系,只这说话的调子和眼神,就把他的小心思暴露无遗。
“姑娘在,高东家先请进吧。”少年露齿一笑,恭敬地把我们引了进去。
清乐坊内别有洞天。
入了那一帘明珠,便有四个白衣粉裙的小婢迎了上来,两个扶着我们,两个恭恭敬敬地跪下身子拿湿布、干布轮流擦净了我们的鞋靴。在我左手边靠墙的地方有一排彩漆木架,从上到下共分了七层,上头齐齐摆着绘了各色花草的木牍。只最上层的一片木牍与旁的不同,简简单单只用黑漆在髹红底的木牍上画了一张五弦琴。
“高东家今天还是老位置?”引路的少年问。
“老位置,今日不喝梨花春,喝醉曦,上细白骨杯。”
“好嘞,马上给您送来!”少年微微一礼,小跑着进了右边的一个小门。
张孟谈支开了服侍的四个小婢,驾轻就熟地带着我穿过长廊,庭院,走进了一处明亮的厅堂。
厅堂之中熏着芳芷香,地上铺着淡青色的蒲席。屋子的角落里放了四盏一丈多高的青铜艺人跪俑灯台。张孟谈带着我走到一张靠窗的小几旁坐下,很快就有六个长相甜美的妙龄女子推开蒙纱的木门,抱了瑶琴走进来。
“你喜欢哪一个,点吧。”张孟谈接过婢女送上来的酒壶,低头看着小几上的细白骨杯,眼前的六个美人似乎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裙摆上绣泽兰的那个吧。”我伸手一指,其他五个没被选中的女孩随即微微一礼,动作极优雅地合上门退了出去。
好一群貌美如花,进退有度的女人啊!那些出身低贱的商人只要在清乐坊里花上一金,就能感受一番卿家士族的待遇,难怪齐地的教坊闻名天下。
“这齐国有这样好的去处,难怪各国的男人们来了,就不想回去了。”我打量着眼前抱琴的美人,微笑道。
“现在时辰还早,到了晚上这雍门街才是真正的销魂之所。”张孟谈讪笑一声,只顾低头饮酒。
“先生要听什么曲子?”美人抱着瑶琴走到我们身前跪下,那声音如清晨枝梢上黄鹂鸟的叫声,又脆又甜。
“别抚清歌平日抚过的就好。”张孟谈抬手一扯房梁上垂下来的一枚金穗子,一层如烟似雾的烟云纱随即飘落而下,把抚琴的女孩隔在了纱幕之外。
“呵,这清乐坊里难道就只有清歌姑娘一人能入得了先生的眼?”我看了一眼轻纱外满脸委屈的美人,揶揄道,“那小弟待会儿可得好好瞧瞧,这名动临淄的乐伎清歌到底有多美。”
“我没见过清歌的脸。”张孟谈把几碟干果往我这边推了推。
“什么?!”这个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第169章 乐伎清歌(一)()
“清歌的容貌被陈世子买下了,临淄城里的男人除了陈盘之外,没人能瞧见清歌的脸。”张孟谈挑开纱幔往门口看了看,佳人始终没有出现。
“这就越发奇了,先生怎么会心仪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我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
“我和清歌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我把身子往前凑了凑,一心要问个明白。
张孟谈放下酒杯,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被清歌退回来的红漆小盒:“我喜欢作琴曲,世上也只有她一人能弹到我心里。有没有看见脸,有没有说上话,一点都不重要。”
风月之所,不问姿容,知音识情。张孟谈这样一说,我顿时觉得自己昨夜的玩笑开得过分了。
“昨夜之错在我,待会儿清歌姑娘来了,我一定替先生解释清楚。”
“她是喝醉了才说要同我回家的吧,酒醒了,恐怕还要埋怨我。走了,更好。”张孟谈拿起酒壶给我满斟了一杯,“这酒别处没有,你既善酿酒又通医理,就一定要尝一尝。”
细白的骨杯中,碧绿色的酒液微微荡漾。那翠色如三月里最鲜嫩的竹叶,带着清香,带着露珠。我低头轻抿了一口,醇厚绵长的滋味瞬间在口中漾开。
“我只听说替大禹酿酒的女神仪狄才能酿出碧绿色的神酒来,想不到今天托先生的福,还能有幸喝上一回!”我放下酒杯,感叹道。
“此酒是清歌所酿,名曰醉曦。”
“醉曦,好名字。”我心生欢喜,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
纱幕之外,一曲琴音终了。蒙纱木门微微一动,一个梳着双总角的小婢推门走了进来。
“小枣儿,你家姑娘可愿见我?”张孟谈放下手中的酒杯,一把撩开了垂纱。
外面站着的正是昨晚给清歌驾车的小婢,她笑着给张孟谈行了一礼,娇声道:“姑娘说昨晚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着了凉,今日就不见客了,高东家还是请回吧。”
“这位小妹,昨日是我”我起身想要解释,张孟谈一抬手制止了我:“姑娘真不愿意见我?那这盒中的琴谱,她可看过了?”
“姑娘看了,但她说,谱曲的人心思不真,琴音再好也打动不了人心。”小枣儿小嘴一撅,娇滴滴回道。
“是嘛她竟觉得这曲子用心不真?”张孟谈讪笑一声把手中漆盒往小几上一放,“这琴谱是在下为清歌姑娘所谱,姑娘既不喜欢烧掉便是,不必费心差人送回来。修今日叨扰,先告辞了。”张孟谈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欸小妹,高先生待你们家姑娘是真心的。昨夜都是我不好,是我认错了人,才引得你家姑娘误会了高先生。真心人难遇,小妹帮忙劝劝你家姑娘吧!”我抓着小枣儿的肩膀一口气说完,不等她回应转身就追出了房门。
方才进园是跟着张孟谈一路赏花赏景进来的,这会儿心里急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跑岔了路,没追上张孟谈,倒把自己丢了。偌大的园子,无论怎么转,怎么走,死活就是折不回原来的房间。曲廊回折,树影凄凄,明明是卖乐卖笑的教坊,竟建得犹如迷宫一般。
正当我耐心尽失,几欲翻墙而出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悦耳的琴音。
是何人在抚琴?我心神一凛,竖起了耳朵。
瑶琴似人,初起时,难免会有几分干涩。可方才这一声琴音分明是初音,却似从叶间晨露中翻滚而出,又润又透,落在耳边,倏地便渗进了心里。这一渗,越发觉得心里渴得厉害,整个人仿佛久旱的秧苗,受了一滴春雨,就渴求不能自已了。
我随着琴声一路寻去,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竹楼前。
此时,楼内急如骤雨的琴声“铮”地一声扬到了最高处,而后,戛然而止。
一段余音留白,几点低沉颤音,高潮过后的悲鸣之音来得突然,只一个乐句就让我瞬间红了眼眶。无边的凄凉感涨潮似地漫上胸口,晴空消失了,竹楼消失了,我怔怔地站在花草葳蕤的庭院里,眼前却只有一片被大火烧尽的焦土。焦土烈焰之上,有女子纱衣飞卷,风中长泣,凄厉哭声,直上云汉。
“停了吧我怕是永远都听不完这一曲了。”一个沙哑的声音自楼中响起,悲怆的琴音瞬息而停。庭院之中,晴空依旧,骄阳耀目。哪来的女子?哪来的毁天灭地?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低头一笑,转身离去。
这时,身后的竹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竹门中立着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玉冠束发,腰配长剑,一袭烟青色的深衣松松地套在身上。流水之上,阳光刺目,我瞧不清男子的眉目,只站在石桥上遥遥同他行了一礼。男子没有回礼,只愣愣地站在耀眼的阳光下看着我,他抓着竹门的手良久未动,竟似僵住了一般。
这人怎么了?我被那人看得有些尴尬,却不知该上前见礼,还是转身离去。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小枣儿的惊呼声:“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厚脸皮!都说我家姑娘不见你们了,你居然还寻到这里来?快走,还不快走!”小枣儿一把拉住我的手就往石桥另一头走,我不好意思同一个小童拉扯,只得由着她乱拉一气:“小枣儿,我是迷路了才寻到这儿的,你家姑娘既然就在楼里,你就许我进去替高先生解释几句吧!这样他们两个也不用各自难过,对不对?”
“谁难过啦?我家姑娘好着呢!”小姑娘七八岁的年纪,一张嫣红小嘴,刀子似的。
“你听我说,你家姑娘现在一定很伤心,你没听见她刚刚弹的那首曲子”我弯着腰正与小枣儿讲道理,一缕清雅的江离香忽然随风而至,我匆忙一抬头,原本站在竹门中的男子顷刻间从我身旁经过,堪堪只瞧见他袖口绣的一朵暗紫色的木槿花和手背上一大片因烧灼而留下的疤痕。
“瞧,你家姑娘的客人都走了。我出钱买她一曲的时间,多少金,随你开口。”我拽着小枣儿停了下来。
这厉害的小丫头根本不领情,鼻子里一哼气,恼道:“你以为我家姑娘是谁?他高修就算把整个虹织坊都送给我们,我们说不见就是不见。青奴,送客!”
小枣儿一招呼,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极瘦小的少年。那少年冲我弯腰一礼,我就知道自己今天是真的见不到清歌了。
清乐坊外,张孟谈背手而立,见我出来了什么也不问,转身就往雍门街的出口走去。
我急忙追上去道:“张先生,你就这么走了?!”听了清歌半首叫人落泪的曲子,我就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让他二人和好如初。七七八八劝男女相和的话说了一大通,可张孟谈却好似一句都没听进去。
“张先生,我说的话你听没听见?”
张孟谈闻言终于停下了脚步,他转身冲我抬袖一礼,道:“此事无需姑娘操劳。孟谈为家主效力,这些私事早该有个了断。昨晚的事,还要多谢姑娘。”
“你?公事是公事,先生为红云儿效命总不能误了自己的终身吧?昨夜的事,我已经同小枣儿解释过了。你明后两日再多去几趟,清歌姑娘一定会原谅你的。”
“清乐坊的事到此为止,请姑娘不要再插手了。明日,我会命人在淄水上放一叶小舟,姑娘带四儿和无邪好好玩乐便是了。”
“可你和”
张孟谈双眉一拧,冷冷地打断了我:“姑娘刚刚在巷弄里说的话,难道这么快就忘了?清乐坊在齐地,齐地的事请姑娘信守诺言,不要再插手了。”
“好你个尽忠的张孟谈。好了,我不说就是了!”我嘴一闭,再不说话。
虹织坊门口,四儿和无邪一见到我就扑了过来。一个吵着说要去唐园看杂耍,一个嚷着说要去剑舍看人比剑。我从清乐坊出来后就被张孟谈堵得有些憋气,当下便答应了。
唐园在西城的另一头,离我们所在的康庄市集隔了好几条街。康庄以天下百货闻名,唐园则以歌舞杂耍著称。
在唐园市集上表演的优人多是北方的狄人和来自齐国西南面的莱国人。其中,狄人以力大著称,扛巨石的,舞重剑的,他们总能在集市里聚上一大拨看客。和身材魁梧的狄人不一样,莱国人长相秀美,能歌善舞,多集中在集市周围的小酒馆里卖艺为生。点上一壶酒,要两个小菜,就能让他们给你唱上一曲。点上一条鱼,要上一锅汤,便能看一段被鲁人批作俗乐,实则妖娆动人的莱国舞蹈。
无邪和四儿各有所爱,因此分了两头。一个去看狄人举巨石,另一个进了酒楼,点了小曲。而我则在路边的小摊上要了一碗清凉解渴的浆水,听周围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第170章 两相相争(一)()
“浆水老,给舀两碗浆——娘的,没入夏就热成这样!”一个穿着白色粗麻短衣的男人揭了头上的竹笠抹了一把汗,一屁股坐在了小摊旁的树影里。
“大哥,我们在这儿多坐一会儿,行不?我可实在走不动了。”和他同行的是一个面色蜡黄的瘦小男人,他拿下竹笠扇着风,一手扶着树干瘫坐了下来。
“像你这样的人,种种菜,卖卖瓜就好了,你当什么差役啊!”穿白色短衣的男子抓起地上的一块干土就朝黄脸男子扔了过去。土块在半空中散成了两半,一半砸到了黄脸男子身上,另一半则恰好掉进了一个蹲在地上喝浆水的老农碗里。
“哎呀,老丈,对不起,我给你再买一碗。”白色短衣的男子一个打挺站了起来,“浆水老,这里再来一碗!”
“不用不用,不碍事,喝足了。”老农摆了摆手,把和了泥的浆水往地上一倒,“小哥是我们城里的差役吧?”
脸色蜡黄的瘦小男子拍了拍身上的土,笑呵呵地猛点头:“是啊,是啊,我们两个都是临淄大夫手底下的差役。”
老农一听连忙挪到那黄脸男子身边:“小老儿听人说,两月前在街上杀了人的那个陈逆要被砍头了?”
“是啊,老丈认识他?”穿白色短衣的男子接过摊主递来的浆水,自己猛灌了一口,另一碗递给了老农。
“左相家里的人,小老儿怎么会认识。”老农连忙摇了摇头,脸上却难掩哀色。
“右相已经下了令,下月十五处斩。老丈如果以前也受过这陈逆什么恩惠,到时候就去刑场送一程吧。”白衣男子说完,咕咚两下把一碗浆水喝了个精光。他抹了把嘴,把碗往我身前的小几上一搁,对黄脸男子吼道:“走了走了,都等着我们回去交差呢!”
“来了!老丈,你慢慢喝啊!”黄脸男子对老农笑了笑,自己仰头猛灌了两口水,拿起地上的竹笠赶忙追了出去。
差役口中的左相正是齐国陈氏的宗主陈恒,而他的死对头正是如今深受齐侯器重的右相阚止。
陈恒和阚止是齐国朝堂上最有势力的两个人。四年前,齐侯子壬从鲁国回到齐国继承君位时,这二人便是他的左膀右臂。但时间一久,左手恨上了右手,右手也在寻求一切机会砍掉那只多事的左手。这个杀了人的陈逆,恐怕只是颗倒霉的小火星,在这节骨眼上,落在了急于燃烧的干柴堆里。
“老丈,杀人就是要偿命的,你干嘛替那陈逆难过啊?”我端着碗往老农身边移了移。
老农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叹道:“先生不是齐人吧?”
“我是晋国来的商户,昨天才到的临淄城。”
“难怪先生不知道。陈逆是我们临淄城里的大豪杰,他杀的那个是右相府上的门房,平日里横行乡野做尽了缺德事。好人杀了坏人,坏人的主子要砍好人的头。这世道,好人不长命啊!”老农叹了声气,拄着膝盖站了起来,“这才安生了没几年,又要乱了,作孽啊!”老农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弯腰挑起了装满刺瓜的担子,一晃一晃地走出了浆水摊。
陈逆,一个颇得民心的杀人犯。阚止想借这样一个人拉陈氏下马,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我沉吟片刻,起身刚想要离开,却发现卖浆水的老头正躲在墙根底下偷偷地抹泪。
“阿爷,阿爷,你怎么了?”原本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丫扯着浆水老的衣服,不停地用小泥手去擦老人脸上的泪水,擦着擦着,突然自己一瘪嘴也哭了起来。
“丫啊,哭吧!你陈叔就要死了,阿爷带你去大牢门口给他磕头。”浆水老抹了把眼泪,扯着大哭不止的小孙女,丢下摊子就往外走。
“浆水老,你别走啊,我这钱给谁啊?”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坐在旁边休息的几个游侠儿瞅我一眼,把一个空碗往我手边递了递:“嘿,外乡人,放这儿!”
“哦。”我从怀里掏出钱乖乖地放进空碗,“几位大哥,你说这卖浆老哭什么啊?左相家里的人怎么又成了他们家的亲戚了?”
“外乡人,看到那光屁股的小丫没有?陈逆头朝下,倒吊进水井里,捞出来的。四年前,咱齐人在艾陵跟吴人打仗,十万人都没回来。陈逆一个人背了手底下十一个兄弟的脑袋回来了,有三个人头就是卖浆老家里的。亲戚?这不是亲戚,什么叫亲戚!”满脸刀疤的游侠儿越说越激动,最后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喝什么浆啊,都跟老子喝酒去!操他娘蛋的临淄大夫!”
“大娘子,收钱!”几个游侠儿把钱扔进空碗里,骂骂咧咧地扛着剑走了。
一人多高的黑木浆桶后面,站起来一个头上包着破布巾的老妇人,她拍了拍身上的土,摸索着走到了我身边。
这是个瞎眼的女人吗?我把装了钱的碗放在她手上,又用手在她灰白呆滞的眼睛前晃了晃。
老妇笑着接过碗,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谢谢姑娘,眼睛哭坏了,但还能看得见影。”
“对不起啊!我以为你”我尴尬地看着老妇毫无生机的眼睛,心里即刻生出了一丝愧疚。
艾陵之战,吴王歼敌十万。那时的我坐在伍封的书房里一心只知赞叹吴王夫差的勇猛,却听不见十万齐兵的身后,他们年迈的母亲彻夜哭泣的声音。如今,匆匆四年,当我站在齐国的土地上,再听到艾陵两字时,心里感慨万千。
“大娘,你看错了,我不是姑娘。”我从怀里摸出钱袋子,把里面剩下的十几个刀币全都倒进了妇人的碗里,“找个巫医看看眼睛吧!兴许还能好。”
“我不能拿姑娘的钱,老头回来要骂的。”妇人一慌,连忙把碗推到了我怀里。
“阿爷问起,你就说有人买了一桶浆,忘了扛走了。”我把装了钱的碗往桌上一放,飞也似地跑出了浆水摊。
走在康庄热闹的集市里,我已经失去了看物选物的兴致,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游荡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之前和四儿、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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