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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书谣-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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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束头发,铮的一声钉入了背后的树干。
“阿拾——”无恤的叫声从林外飘来。
树下一人遽然腾身而起,拦腰将我从树上带了下来。
“你怎么样?我没伤到你吧?”眼前是一张焦急的久违了的面庞。他右边的脸颊上新添了一道血痕,但依旧无损他清俊的相貌。
“我没事,不过你的匕首要是再快那么一点点,今日我这耳朵就要送给你做见面礼了。”我看着于安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喏,匕首还给你。可惜你的天水匕前些日子被范氏的女儿抢去了,我哪日抢回来再还你。”
“你你这些日子都好吗?”于安看着我,轻声问道。
“嗯,都好。如果今天能活着逃出去就更好了。”我正和于安说着话,一转头却瞧见无恤半边脸上全是血:“你怎么了?受伤了?”
“没事,杀人的时候离得太近了。”无恤拿袖子抹了一把脸,转身对于安道:“你都好吧?你的人活下来几个?”
“这里十个,还有两个跟在无邪兄弟身边,还没上来。”
于安话音刚落,雾气中猛地蹿出三条人影,当头的那个向着我直冲了过来:“我回来了!”
“无邪,陈逆的人呢?”无恤急问道。
“还在下面,山上雾浓他们不敢上来。那些暗卫大哥在林子外守着,有动静就会告诉我们。”无邪落在我身边,额头、脖颈全是汗,一柄青铜剑还不住地往下滴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来的人马,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我拉着无恤急问道。
“卿父给我的暗卫中有两个陈氏的奸细,他们从柳州渡到这里一路都给陈逆留了暗号。陈逆回临淄城后又从左司马陈瓘手里调了留守齐宫的三百步卒连夜追上来了。现下他带来的步卒死了五十多个,剩下的两百多个已经追上山了。”
“奸细呢,你抓住了吗?”
“我去晚了,已经被陈逆救走了。”
“怎么会这样?陈逆这样带兵来追,难道就不怕我们杀了陈盘?”
“山下还来了一个人,陈逆这回怕也是受人所迫。”
“谁?”
“陈辽。”
我听到陈辽的名字时如被人当头浇了一壶冰水。如果带兵的是陈辽,那么陈盘这面“盾牌”就再无用处了。陈辽不顾陈盘安危带兵追杀我们,极有可能是想借我们的手杀了陈盘,再夺了齐侯和齐夫人到陈恒面前请功。
“现在东西两面山路都已经被陈氏的人封死了。只是这会儿因为雾重,他们还不敢贸然入林。唯今之计,我们必须趁雾气没散尽之前带齐侯从北面山坡下去。”无恤对于安道。
“不行!我来的时候看见了,这山的北麓全是峭壁陡坡,就算我们几个能走,齐侯和阿拾如何下得去?”于安道。
“就算难走也要试一试,这雾气里如今已经夹了雨丝,待会儿若是下了雨,雾气散了,林子外的人就会冲进来。到时候,凭我们几个人又能杀掉几个?”
“我们不能先去西边的山洞躲起来吗?”我们这里就只有那么几个人,要是一会儿那两百多个步卒全都冲上来,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现在能躲一时,可等雾散了,天亮了,陈恒的一千府军得信赶回来时,我们就无处可躲,只能引颈受戮了。”无恤捏着我的肩膀,俯下脑袋微笑着看着我,“相信我,会有办法的,你先跟董舒去北山等我,我接了齐侯回头找你。”
“那林子外的暗卫怎么办?”
“留十个人在这里掩护我们的行动,剩下的二十几个人跟我们一起下山。”
“那我呢?”无邪问。
“你先去接齐侯,我安排好暗卫马上就来。”
“好吧。”无邪应了一声,转身几个起落便不见了。
“你快去快回。”我把手覆上无恤的手背,重重的一捏。
“放心。”无恤抱了我一下,飞快地朝树林外跑去。
“阿拾,我们也走吧!”于安朝他身后的十二个人一扬手,那十二个人立马收剑,踏着满地松针朝林子的北面急奔而去。
第208章 死生契阔(二)()
此处山峰的北麓和东西两面完全不同,这里没有高耸的树木,也没有茂密的杂草,浓得散不开的雾气到了这里就被迅猛的夜风撕了个粉碎。山腰上到处都是嶙峋的怪石,耳边永不停息的风声,仿佛就是这些石型怪兽可怕的吼声。
“你还好吗?”于安走在我身边忧心道。
“我没关系,我们还要往前走吗?”我脚上穿的还是宫里分发的薄底绣鞋,上面的丝绢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但最令人沮丧的还是这鞋底,走了这一路已经磨得比布帛还要薄。一脚一脚踩在碎石上,痛得我直揪心。
“不用再往前走了,这里虽然陡峭,但能踏脚的岩石比别处多一些,我们就在这儿等无恤他们来吧。”于安扶着我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脚很疼吗?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背你走,非要逞强?”
“这路太难走了,你若是背着我走这么长的山路,待会儿哪里还有力气杀敌?”我笑着看了于安一眼,低头慢慢地脱下了自己的绣鞋。
右脚的鞋底破了一个大洞,脚掌前面也掀了一层皮,露出了里面带血的嫩肉。如果现在不包扎,之后是铁定走不了路了。我低头往自己身上瞧了一眼,原先穿在外面的袍子已经脱下来盖在剑士顿的尸体上了,身上这件单衣因为沾血比别人的少,也已经撕了不少布料给齐侯和阿鱼做了包扎伤口的绑带。现在这么一坐,下摆连小腿都遮不住了。这哪里还能多撕出一块呢?
我心里正犯愁,于安突然一把扯下了自己左手的袖子:“你先坐着别动,我用布帮你把脚缠上。这布料虽有些粗,但绑上两圈也总比直接拿肉磨石头来的好。”
“不用,我自己来吧!”我见他在我身前跪下,连忙伸手去扶。
“待会儿下山还要爬坡,这脚上的布若是缠得厚了薄了,紧了松了,走路都会有危险。这个我比你熟,让我来吧!”于安抬起我的右脚,轻轻地拨去伤口上的碎石粒,“阿拾,你和无恤是怎么认识的?你离了天枢之后为什么没有回秦国,反倒去了晋国?”
“这个故事太长了,一时半会儿我也讲不清楚。只能说我与他早些年在秦国时便认识了,后来我在雍城出了点差错,他恰巧在我身边,我就跟他回了晋国,现在又到了齐国。你呢?我今日才知道,你居然是董安于的儿子。这回来齐国前,我还去过一次晋阳城,晋阳的城墙修得可真好,经了地动,没有一处坍塌。”
“我这两年做的还是刀口舔血的事,是不是董安于的儿子又有什么区别呢?”于安讪笑了一声不再说话,只默默地把袖子撕成一条条碎布,小心翼翼地缠在我右脚上。
董安于是赵鞅最器重的家臣,他亲自督造了晋阳城,替赵氏一族扛住了范氏、中行氏的轮番进攻。可最后,他却因为自己惊人的才干被忌惮赵鞅的智氏一族逼得在自己兴建的晋阳城内自杀身亡。董氏一族也遭到了灭族式的屠杀。我想起于安当年在天枢对我说的话,便不再追问他的身世,转而笑道:“于安,你可知我这回来临淄城一半是为了无恤,另一半却是为了你呢!”
“为了我?”于安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我。
“嗯,你那日在天枢不告而别后,我就一直想要去找你。这巫士明夷告诉我你人在临淄城,我就干脆带着四儿一起来找你了。可惜,你也去了广饶城,害得我们在临淄城白逛了好几天。这次回来,你可见着四儿了?”
于安眸色一暗,复又低下了头:“见着了。”
“怎么了?”我觉得他神情似有些奇怪,忙问,“出什么事了?你们不好了吗?”
“我从广饶城回来,就知道你被人劫走了,四儿每日只关在屋子里哭,我们也没说上几句话。”
“她这笨丫头一定以为是自己连累了我。”我一想到四儿心里就发堵,低头瞧见于安一脸落寞,心中更是愧疚自责。哎,原本他二人见面该是多么欢喜的事,结果却因为我,弄得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对不起,这事都怪我。”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你平安就好。四儿几天前,已经被无恤派人送去了鲁国,等我们把齐侯顺利送走,你们就能再见面了。”
“嗯,到时候我们三个还要和以前一样,聊上个三天三夜。”我冲于安微笑道。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乌云遮盖了明月的光芒。低沉的夜空像是一块饱浸了墨汁的布帛,一根根雨线从它墨色的织纹里飞落而下,被山风席卷着密密地划过我的脸庞。黑暗中,十二个劲衣佩剑的武士高低错落地站在几块大石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山下。
他们都是巽卦训练的刺客吧!当年我还能相信离主明夷与伯鲁只是私交,但如今于安的身世和他的出现都告诉我,天枢的主人极有可能就是赵氏。
“好了,你弯弯脚看,可是太紧了?”于安松开了我的右脚。
我翘了翘脚趾又弓了弓脚背,道:“不紧不松,你包得很好。于安,你父亲当年去世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秦国?在雪地里追杀我们的那些人是智氏派来的吗?”
“父亲死后,智氏的人一直想要斩草除根。当年,董氏一脉侥幸逃脱的也只有我一个。我去雍城原是想避祸,没想到入城的第三天就被人出卖了。”于安说着又脱下我左脚的锦袜,“不过,幸好遇见了你,总算留下一条贱命。”他握着我伤痕累累的脚,抬头微笑道。
“那后来在城外接应你去天枢的可是卿相的人?天枢的主人可是赵氏?”
“当年带我去天枢的是艮卦的祁勇。天枢的事我知道得未必有你多,明夷见过主上,你为什么不问他?或者你可以直接去问无恤”
“算了,也没什么好问的。”我仰头望向头顶黑漆漆的天空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如今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人有时候糊涂些,也不是坏事,我就挺想做个糊涂的人。”于安替我双脚缠好了布条后,提剑站了起来,“放心吧,今天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嗯。”我微笑点头。
山上的雨越下越大,众人在北面的山脊上等了约莫两刻钟,无恤和无邪这才带着三十几个暗卫和山洞里的诸人匆匆赶来。
“人都到齐了吗?”无恤在齐侯身上系上一根藤条,又把藤条的另一头交给了无邪。
“到齐了!”暗卫们齐声应道。
“好,你们两个两个一起下坡,途中若遇上情况,以哨声为讯。”
“诺!”这些暗卫虽然每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了伤,但应起话来依旧响亮有力。
“小舒,齐夫人就交给你了。”无恤从肩上取下一根藤条交给了于安。
“放心吧!”于安拍了拍无恤手臂,接过藤条大步走到鲁姬面前,一颔首:“失礼了。”
无恤随即又取下剩余的两根藤条,一根丢给了阿鱼和陈盘,自己拿着另外一根走到我身边:“丫头,你就凑合着和我绑在一起吧!”
我笑着朝他张开双臂,他低头将藤条的一头紧紧地捆在我腰间:“阿拾,你可害怕?”
“同你绑在一起便可与你生死相随,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山风越来越大,山顶上不断有石块从我们身边滚落,可握着腰间这根藤条,我的心却变得格外宁静。
“好,走吧!”无恤一声令下,暗卫们一个个从陡坡上跳了下去,动作干净利落,迅捷有序。
无恤带着我,快奔几步从坡上跃了下去。我抱着他的腰,紧紧地闭上眼睛,身体飞速地降落,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雨点似乎变成了冰粒,落在脸上针扎一样地疼。
“阿拾”
大风之中,无恤的声音一下就被吹散了,我堪堪只听到开头两个字:“你说什么?”我睁开眼睛凑到无恤耳边大喊。
这时,天际忽地闪过一道白光。借着闪电刺目的亮光,我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此山的山脊到了我们脚下似是被人从上而下斜斜劈了一刀,光裸陡峭的岩壁如一面巨大的铜镜垂靠在山腰上。风越刮越猛,雨势越来越大,岩壁上雨水分流汇聚,如奔涌的溪流急泻而下。那些生长在岩壁上的苔藓吸足了水份在电闪之间隐隐闪动着墨绿色的光泽。
在天枢时,医尘曾告诫过我,入山采药时若遇到干燥粗糙的陡坡尚可勉力一试,若是碰上长了青苔的岩石,即使岩缝里的药材再珍贵也绝不能轻易尝试。
“这里太滑了,不能走——”我凑到无恤耳边大声喊道。
“小舒,你那里能下吗?”无恤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站在右边一块大石上的于安大喊了一声。
“不行——太陡了——”于安死死地拽着鲁姬的胳膊,往山下看了一眼。
这时,头顶骤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狂风像脱了缰的野马从山顶直冲而下。
我被风推着往前扑去,无恤一把扯住我飞快地蹲下了身子。
眼前陡峭的岩壁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把我们死死地困在了半山腰。
第209章 死生契阔(三)()
“怎么办?”我一张嘴,夹带着沙砾和雨水的冷风直接灌进了我的嘴巴,“你可看清了——刚刚那些暗卫是怎么下去的——”我用手捂着嘴,凑到无恤身边大声喊道。
“苔藓上有剑痕,他们每人都有一柄长剑短匕,应该是直接滑下去的。”无恤抱着我的脑袋说完后,借着闪电的亮光朝于安、无邪和阿鱼打了个手势。很快,三组人马就贴着地面慢慢地爬到了我们所在的岩石上。
“赵无恤,怎么办?这里背着人不能下。”为了避免齐侯被风吹走,无邪几乎是半揽半抱着他。
“我们把藤条解下来,搓成一根,等风小一些,再把人一个个放下去。”无恤话音刚落,成百上千块拳头大小的碎石突然从山顶倾泻而下。
“趴下!”无恤大喊一声直接扑到了我身上。
落石带着千钧之势飞快地从我眼前翻滚而过,我被这可怕的场景惊呆了,整个人趴在地上忍不住得发抖。这时,趴在我身上的无恤突然猛地一震,发出一声闷哼。
我一转头,只见他右边的额角鲜血直流。
“你受伤了!”
“小心,别抬头!”他按着我的脑袋,匍匐着往前爬了一步,用身子将我牢牢地护住。
不断地有落石打在他身上,那些闷闷的声响让我心痛如绞。怎么会这样,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这天崩地裂的噩梦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
当迅猛的狂风被瓢泼大雨取代后,山上的落石渐渐地少了下来,可就在这时,崖壁底下却传来了微弱的口哨声。
无恤放开我的脑袋,半跪了起来。
于安跟着也跪坐了起来:“怎么回事?”
“不知道,山下有情况。”无恤解下捆在我腰上的藤条,转而把它交给了于安,“小舒,你拉着我,我下去看看。”
“好。”于安一点头把藤条往腰上一缠,“下吧!”
无恤拔出匕首,匍匐下身子,倒着从崖壁上滑了下去。
藤条一下被抽紧,于安往前迈了半步,发出了一声闷哼。我头皮骤麻,不假思索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大雨之中,于安转头看了我一眼,默默道:“别怕,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我此刻已分不清楚自己脸上哪里是雨水,哪里是泪水,只能紧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岩壁上传来击打声,于安身子往后一坠把无恤重新拉了上来:“下面怎么了?离山下还有多远?”
“山下来人了。看来,陈辽是打算把整座山都封起来了。”
“什么?”齐侯闻言一下抬起了头。
“你的人和他们交上手了?”于安忙问。
“暂时还没有,现在雨势大他们好像在山下扎了营,还没打算要攻上来。”无恤解开自己身上的藤条,大步走到了我身边。
“他们这是打算等雨停了再要寡人的命呢!”齐侯听了无恤的话,突然埋头跪在地上吃吃地笑起来,“逃什么,还能往哪里逃?这是天要寡人的命啊!”
“君上,不会的我们再爬上去,我们从南面走,我们总能找到路的。”鲁姬连爬了几步跪倒在齐侯身边。
“哈哈哈晚了!晚了!”大雨滂沱之中,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齐侯突然直挺挺地跪坐了起来,他指着雷声翻滚,闪电频频的天宇大声吼道,“天帝——陈氏失命乱常,悖德逆天而危寡君,天帝何以不助寡人,反助乱臣!何以不扶正道,而兴奸邪!天帝何以待寡人如此不公——”见他声声血泪,悲怆问天,我喉间哽咽,不能自已。
上天或许是因为齐侯的质问发了怒,天空中到处都是炸雷的声音,一道道闪电互相冲撞着,撕裂了我们头顶的天幕。
这便是我们的结局了吗?这里便是我们的终点了吗?
“为妫之后,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上卿;八世之后,莫之于京。”那一副陈氏世世代代信奉的卦辞莫非是真的?因为我此行逆天,天帝才降下种种险阻,种种危难来惩罚我吗?
一瓢瓢雨水被风吹卷着狠狠地浇在我身上,我的手脚渐渐地发麻,牙齿开始止不住地打颤。我转头望向身边的无恤,他额头的伤口被雨水冲刷着,鲜血无法凝结一直蜿蜒流到了嘴角,嘴角是红的,唇却一片苍白。
“红云儿,帮我做一件事好吗?”我抬手轻轻地捂住他不断流血的伤口。
“我没事,一点小伤。你要我做什么?”他拿下我的手,在暴雨中对我漾起一个笑容。
我从背后的箭箙里取出一根羽箭折成两段,把带鸟羽的一段郑重地放在了他手中:“你说过的,要亲手替我及笄挽发。我们不等良日吉时,我觉得今日便很好,你替我挽发吧!”
“阿拾”无恤握着断箭的手猛地一颤,他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乌黑明亮的瞳仁似是瞬间被凝住了。
“红云儿,替我挽发吧!我是认真的”我不管身旁的众人,只微笑着看着我心爱的男人。
“啊——”无恤突然仰天大吼了一声,低头一把将我拉进了怀里,“阿拾我不会让你死!你信我,我们还有明天,我还藏了明玉笄在薄姑城。不是今天,绝不会是今天。”
“我不要什么明玉笄,也不要什么隆重的及笄礼,像我这样的人,这根断箭就很配我。雷声为乐,闪电为烛,断箭为笄,有心爱之人为我挽发,天下女子何人能出吾右?红云儿,你不是说要执雁送我吗?我长大了,我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很久”我看着无恤的眼睛放柔了声音,“雨停的时候,天亮的时候,不管我们面对的会是什么,我都不害怕。死生契阔,与子执手,足矣!”我说完转身将满头湿漉漉的长发交到了无恤手上,“定情许嫁,及笄成人,替我挽发吧!”
“好。”无恤哽咽着撩起我的长发,“今秋的第一只大雁,我射来送你。”
他以手为篦,笨拙地梳理着我的头发,当那半根断箭插入我的发间时,漫天的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似乎都消失了。我起伏不定、澎湃汹涌的心潮突然间归于了平静。
那一夜的风雨结束在天明前的一个时辰,在最深沉的黑暗中,震天的厮杀声从山下传来。无恤、无邪、于安几乎同时一跃而起,以剑为阻从峭壁上滑了下去。
淋了一夜的雨,吹了一夜的风,剩下的人早已经疲惫不堪。鲁姬俯在齐侯膝上泣不成声,齐侯看着山下的点点火光出神怔愣,陈盘倒是镇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姑娘,你就让我下去吧!下面现在一个打十个都嫌人手不够呢,我一没断手二没断脚,好端端的一个人,主人怎么能让我在这里干等着呢!”山下厮杀声此起彼伏,阿鱼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提着两柄弯刀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姑娘——你倒说句话啊——”
“行了,你去吧!我来看着他。”我拧了一把裙摆上的雨水,双手往后一撑站了起来,“你去帮无恤,陈世子我来看着!”
“谢姑娘!”阿鱼大喜过望,倒转身子把右手的弯刀往岩缝里一插,如猿猴攀树一般左右手交替着从岩壁上荡了下去。
陈氏之兵在下,我方之兵在上,且所有暗卫,人人配了一把长弓两只箭箙。借地势之利就算是要以一抵十,也未必就完全没有胜算。只要陈恒的一千府军还没到,我们就有机会再拼上一拼。
我看着山下的火光正思量着可能会出现的局面,一颗小石子突然蹦跳着落在了我脚边。我心下一紧,猛地回头,只见原本枕着手臂睡觉的陈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两丈开外的山坡上。
“陈盘——”我情急之下从背后箭箙中取了一箭,搭弓拉弦对准了陈盘的后心,“你若不想被我一箭射死,最好现在就给我停下来!”
“我没想逃——”陈盘站在高处回头冲我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姑娘,你上来!”他手脚并用地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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