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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话-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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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内有眼灵泉,名叫“凝髓”,据溯淼说是从一脉名叫“淼川”的活水那里引来的,据有活化肌肤、精华内在毒素的功效,溯淼建议齐莞多去泡泡,但都因为各种原因没去成。
齐莞自己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早在天然面前亲自摘下头巾的时候就已经释然了,不过是一副皮囊,早些腐朽,倒也免去诸多经历过岁月磨折之后的慨然。但对于这件事,龙煜却比他自己还要在意一万倍的样子,自从得知了这脉活泉的事,就整天跟个背后灵似地在他身后跟进跟出,那眼神跟盯着食物的饿鬼似地,两眼冒绿光。齐莞懒得跟他说话,他又是个死活不会主动示软的人,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显得格外诡异。
直到有一天,溯淼在给齐莞复诊的时候苦笑着对他说:“你要再不去一趟凝髓,我那片梨花林就得遭殃了。”
一听他这话,齐莞立马耳根子都红了。
本来在人家这里白吃白住也就算了,现在还因为这可笑的原因给人家带来麻烦,齐莞连忙羞愧地点点头。
在溯淼的草『药』调理之下,天然背上的伤口奇迹般地开始慢慢愈合,但是外伤容易治,体内的机能要调整却很难,在最初的几天里,还是没办法下床走路,更多的时间都是在床上沉睡补充精力。
清醒的时候能见到的人通常也就只有为他检查、诊治的溯淼,这人生『性』淡然,他又不爱和别人说话,两人之间的交流仅限于交待喝『药』等方面。偶尔也能见到一脸不情愿跟在后面端『药』的龙煜,对方仍是和先前沙漠时一样,一看到他就会神经过敏地『露』出鄙视和厌恶的神情,不过现在他看他的眼神里似乎又多了一丝敌意,这是他无意中注意到的。
而先前天天见到的齐莞,却几乎不怎么见到了。
实际上,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自从那次见了一面之后,就一直不尴不尬地。
天然很疑『惑』,那天在阳光下看到那少年灿烂的笑脸,怎么就下意识对他笑了呢?笑这个表情,对他来说太奢侈,在过去几百年里,尝试过无数次扯起嘴角『露』出这个表情,可是不由自主地由心里洋溢到脸上的笑容,这还是第一次。
正是这会心一笑,让两人的心田里有一个点更模糊了,但似乎,也有一个点更清晰了。
这段时间里,似是为了避免尴尬,齐莞从不在他醒着的时候过来看他,时常会在闭目假寐的时候感觉到冰冷的额头上了抚上了一抹温暖,那人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将自己的温暖传递到他的身上,看到他没有因为发烧或者体温冷到结冰。
耳边听到那人松了口气的一声叹息,然后就是轻微到忽略不计的拖动椅子的声音,房内再次陷入安静。
静谧的气氛缓缓流淌着,天然心里清楚那少年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他轻轻落在他脸上的视线悄无声息,小心翼翼地就像春风轻柔抚『摸』着他的脸。
每当这个时候,假寐中的天然心里总是会想:不知道这时候睁开眼睛,看到的他会是什么样子?
好几次都想睁开眼开看看,都在最后一刻克制住了,一直沉默着直到很长一段时间再无声息,微微睁开幽蓝的双眼,未见人影。
原来少年早已在不知何时离去了,只余下满室空空落落。
重复着这样错过、失落着的微妙关系。直到有一天,耳边传来齐莞进门的声音,但奇怪的是,这次进门的脚步声不止一个,正当疑『惑』时,齐莞熟悉的声音响起了,声音刻意压低着,怕吵醒了他:
“先生,你看他现在的情况不好也不坏,究竟怎样才能够彻底治愈呢?”
“他的体质很特殊,目前能用草『药』使伤口愈合,但要彻底根除病根,除非从根本上改变体质,逆天而行,非人力所不能为。”
说话的人声音轻润、悦耳,正是溯淼。
“逆天而行……难道,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就真的那么难……”
“齐公子不要灰心,万事皆有希望。不是传说,妖一旦流下了眼泪,便能成人了么?若是天意注定,天公子变成人绝不是不可能的。”
“眼泪……”
耳边只余下齐莞喃喃思索着的声音,同时,也感到那落在脸上的视线更深沉了。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睛,意外地竟然看到齐莞没有离开,仍旧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看着他,眼神之中有疲惫,更多的是欣慰。
“你醒了?”
“嗯……”
沉默了一阵,期间因为端来的『药』还太烫了,怕天然没法喝,齐莞便端起『药』碗,悉心地用『药』匙舀起,吹凉,过程细致而耐心。而床上的天然就只是无声地看着他吹『药』的动作,发现他脸上的疮印好像比先前淡了一点,应该是这几天用『药』的效果吧……斑黄的光影透过窗子映衬在他的脸上,给他低头的表情带上了一抹淡淡的温柔。
如果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溯淼先生告诉我,这岛内有一眼灵泉,名叫凝髓,对生肌活肤,调理内伤的很有效果,他告诉我,他数次建议你去,但都被你拒绝了。”
听到他忽然问起这件事,天然不是很想提起:
“我不想去。”
“为什么?多去泡泡,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一提到他身体相关的事,齐莞的表情就认真了起来,被他追问地赧然,天然略略侧过头,不去错开他的视线,重复道:
“不去。”
难得看到他固执的一面,齐莞先是无奈地笑笑,随后看着他刻意回避的侧面,似是忽然灵犀一闪,放下手中的『药』碗,走近几步,坐到他的床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关切地问:
“你不想去……难道是因为你没法自行下床走路?”
被一下戳中心事,天然登时表情都不知该怎么摆,尽量回避着他关心的视线,一双幽蓝的眼睛都不知往哪看。
走路,连人类的幼童都会的一件事,而他这个活了几百年的妖竟然不会,几百年来对于翅膀的依赖让一下子失去翅膀的他无法找到身体的重心。一个连走路都不会的人,说出去有谁信?
头一次看到他这孩子一般慌张、逃避的神情叫齐莞又是意外,又是心痛,温热的手掌覆上他冰凉的手心,紧紧握住,感觉心里面有很多话都一下冲到了喉头,但一冲出口,就变成了一句支离破碎的:
“你……”
两束目光对视着,接下来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感到动作有些过于亲密了,齐莞急忙缩回手,兀自尴尬了一阵,后来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齐莞主动开口,没有去看他的脸,低声地说着:
“你要是不想再借助别人的帮助,就让我来帮你学会走路好不好?这没有什么好自卑的,人从一出生就得学会走路,何况是你呢。在脱离别人的帮助之前,得先学会适当接受别人的帮助才行。”
沉寂了许久,就在齐莞以为连空气都凝固了的时候,传来了一个轻轻的声音:
“好。”
……
“齐莞!可以吃饭了!”
当龙煜一路找到门口,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场景——
晴空艳阳下,碧绿草地上,天然正拖动着极其生疏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挪着,而他跟前的齐莞,离他只有咫尺之遥,哪怕看着他的眼神再担忧、再不忍,从头到尾都是将手冷静地背在身后,努力克制住自己,没有上前搀扶一下。
“扑通——!”一声,重重地摔落在地。
粗重地喘息着,曾几何时以为人类走路很容易,不过是用两条腿在地上行走罢了,可是真正实践的时候才知道抓准重心、控制好腿部力量是有多困难。适用几百年的行走方式让他根本无法适应空落落的后背以及完全依靠双腿来支撑行走。
习惯了做了几百年强大的血族,如今沦落为渺小到连走路都不会的人类,深深的挫败感无情地击倒了他。
“你干什么?现在就想放弃了吗?不能走路就无法自力,无法自力就无法自保。一个连自保都不会的人,到哪都是废物!你还指望别人来保护你吗?!”
连自保都不能够,你又如何能保护我呢?
深深地看着地上的天然,齐莞的眼中满含着忧心与恨铁不成钢的急切,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能上去拉他一把,背后背着的双手在犹豫、在颤抖,但每次总在关键时刻,被理智制止住了。他清楚地明白,要做一个真正的人类,不只是会流泪那么简单的。
“我不想……”
喃喃地低语着。依稀间,脑海里闪过许多其他的东西,
从小被追杀时那句“你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的冷冷话语,被女王驱逐时血族及妖族的冷漠眼神,被当成一件物品争夺时的周围人贪婪的眼神。
不愿做个连自力都不能的人,不愿做废物。
这强大的、穷穷不尽的动力支撑着他从地上缓缓站起,忍受着违反他几百年来行走方式的姿势还有那双虚软无力的双腿踏在青翠草地之上犹如踩在云雾里的不实在感。在齐莞惊奇并惊喜的目光之下,勇敢地迈出了步子。
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都像踏在钢丝上一样心虚、吃力,但每一步,也都像踏在心尖上一样激奋人心。
“很好!加油!继续加油!”
迎着少年欢快的喊声,十一步,整整走了十一步,走完一步,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样,向前一滑,直直地摔进了少年的怀抱里。
“你真厉害!你真行!”
少年毕竟还只是个少年,平时再早熟,关键时刻还是『露』出了潜在的本『性』。这少年心情比他还激动万分,像个小孩子似地,抱着他又叫又跳,最后实在太过欢喜,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就是这表达欢喜、丝毫不加掩饰的一个浅尝即止的吻,整整叫他在少年的怀里呆愣了很久、很久。
恍惚间,吹皱了一池春水……
……
将这两人学步、拥抱、到最后亲吻的过程全部看在眼里,尤其是最后齐莞的吻落在那妖孽脸上的一刹那,龙煜感觉心中的火几乎都要爆炸了,五根手指在门板上捏得“咔咔”作响,一股从未有过的嫉妒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两个感情很好呢。”
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不知何时在身边出现的溯淼,龙煜现在火大不得了,看到东西就恨不得毁坏。
“感情好个屁!一个妖孽,凭什么可以和他在一起?他会后悔的,那妖孽迟早会害死他!”
面对龙煜的义正言辞,溯淼不了解前因后果,没有置评的资格,只是远远看着青翠草地上两个默默相拥着的身影,眼睛里的神采变化万千,眼波流转之间,润润的声音幽然响起:
“可是,齐公子的眼睛告诉我,他现在很幸福呢。
不管是人,是妖,能和让自己感到幸福的人在一起,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吧……”
静默半响,被溯淼话音里的恋恋拨动了一下心弦,但他天生鲁钝,此种剔透心思自是无法体会,沉静片刻,最后也只是不屑地“切!”了一声,丢下一句:
“什么幸福,都是假的!不过是世上无聊的痴男怨女打发无聊用的,我就不信什么情啊爱的,还能当饭吃?更何况还是妖孽!所有的妖孽都该杀!”
恨恨地说完这一句,便决然转身离去,留下溯淼一个人,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是孤独、落寞,嘴上却在笑着,声音也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善意提醒道:
“今晚便是中秋了,我在梨花林里设了个梨花宴,难得岛上那么热闹,到时候你们都得到场哦。”
“知道了!”
得到龙煜一句不烦恼的回答之后,溯淼这才放心地敛起笑容,一个人站在背光的阴影处。
风起了,抱了抱双臂。
自己拥抱自己的感觉,还是挺冷的……
第45章()
今夜是人间的中秋之夜,月圆之夜,团圆之夜,对这岛上的四个人来说,却是个尴尬的日子。
香案、清酒、果碟、月饼,只要是中秋必备,一应齐全,等齐莞跟着天然不熟悉的步子一步步走到梨花林的时候,看到溯淼正扎着纸灯,而龙煜则坐在不远处的几案边一杯杯喝着闷酒,见他俩一起出现,阴郁地扫了他们一眼,随后又开始自顾自埋头喝酒。
看到他们来,溯淼对他们一笑,说道:
“你们可算来了,等你们很久了。来,挑一盏天灯,写上你们最在乎的人的名字吧。”
齐莞奇怪地问道:“天灯?这是什么东西?”
“我以前看到很多地方都有这习俗,在天灯上写上自己最在乎的人的名字,然后放到天上,可以给喜欢的人祈福哦。”
齐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习俗了,他听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溯淼从哪里看到的。
和天然一起被在手里分别塞上了一枝笔,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疑『惑』。
“写什么名字?”
“随便啊,可以是亲人、朋友,如果是活着的人,可以为他们祈福,如果是逝去的人,也可以将你的思念带到天上,让他们看见。”
一提到“亲人”二字,齐莞眼神一黯,中秋节,月圆人团圆,可为何总感觉如此讽刺呢?
提笔犹豫了很久,手终究默默垂下,转眼看到天然在旁边也是一副疏落的表情,心里好奇心起,问道:
“你打算写谁的名字?你爹娘吗?”
天然摇摇头,道:
“我不知道。”
他从不相信这灯飞到天上爹娘会看见。
爹是妖,生命一旦消失,便是真的消失了,上天入地,也遍寻不见了。娘是人,死去之后便会落入无尽的轮回,如今就连他在这世上哪一处,怎样的形态,过着怎样的日子也无法得知。
人类浪漫而美好的祝愿,永远无法属于思维刻板的妖。
从他的脸上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齐莞无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说:
“把这灯放到天上,即使逝去的人没办法看见,活着的人心里为他们尽了一份自己的心意,让他们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惦记着他们,怀念着他们,这就足够了。怀念,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
看了看少年晶亮的眸子,天然沉默了。
他是第一个能读懂自己对父母那份独特的思念的人。
“这样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好写的人了,这灯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你在你的灯上写上你爹的名字,我在我的灯上写上你娘的名字,到时候我们把灯放到天上,让你爹和你娘在一起,好不好?”
诧异地看着齐莞笑容洋溢的脸,光线黯淡下,那张脸上的毒疮已将淡到几乎看不清了,脸上笼罩着一层温柔的月光,有着先前所没有的柔情。
一直以为爹娘只是属于自己的秘密,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这样一个人,和他一起分享他的秘密。
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幽蓝『色』双眸里一闪即逝的光亮可以捕捉到一丝讯息。
“哼!”
看到他俩在那里卿卿我我、眉目传情,某人可坐不住了,特意为了找存在感似地,冷冷哼了一声,又将手里的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拉长了一张俊脸,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直直地看着他们,那神态,活像是个闹别扭的小孩。
无理取闹。
朝他瞥了一眼,齐莞和天然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看到自己再度被无视,某人心里更不平衡了,故意“咳咳”“咳咳”了好几声,得到的结果仍是被无视,那只可怜的酒杯被捏在手里吱吱嘎嘎直打颤,一张脸比冻茄子还要难看。
从一开始就将这三个人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溯淼也只有在心里叹气的份,和颜悦『色』对可怜巴巴没人理睬的龙煜叫了一声:
“龙道长,你不过来选盏天灯吗?”
龙煜正在气头上,不屑地啧了一声:
“有什么好选的?小孩子玩的东西,幼稚!”
齐莞扫了他一眼,凉凉地说:
“你不幼稚,一边坐着,别来打扰我们。”
“你……”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龙煜的火就又被激起来了,“砰——!”地一下站起身,三两步走到他们这里,一把从笑咪咪的溯淼手里夺过笔来,说道:
“放就放!陪你们一起放还不行吗?”
话说得坚决,可却在落笔的前一刻,犹豫了。
该写谁的名字呢?亲人,就连他们的面容都模糊了,师兄弟们,和他们的交流都屈指可数,师父……
抬起双眼看了看面前的齐莞,却看到齐莞也正看向他,眼含讥诮,讽刺道:
“你想写谁的名字?被你的鲁莽害死的师兄弟,还是师父?”
“你!”
被刺中心中的隐痛,再加上这段时间里对少年冷漠态度的不满堆积,龙煜当即发怒,瞪着齐莞的眼神异常凌厉,齐莞也毫不示弱,用满不在乎的冷淡来回应。
两个人站在那里对峙,谁也不让谁。
适当时候,还是得溯淼来调节气氛中的剑拔弩张。
“好了,好了,大家肚子饿了,先去吃点东西,喝点酒吧。今天的月饼可都是我亲手做的哦,酒也温好了,大家一边赏月,一边聊天吧,等会再一起来放天灯。”
溯淼的话很有功效,被这样一劝,齐莞也觉得很没意思,他也不是先前那个沙漠里的青涩少年了,得理不饶人。
再加上是中秋之夜,不想多生事端,临走前看了一眼兀自气愤的龙煜,忽然心里生出一阵无力来,争了这么久,他也累了,不想再和这人作对下去了,最后再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一个人的成功是不会靠推脱责任和迁怒他人来获得的。我言尽于此,剩下的,就交给你自己去想了。”
走到案边坐在,也没有什么心情吃东西,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天然的声音:
“你不喜欢他?”
从沙漠开始,这两人一直在吵架、拌嘴、脸红,他曾经认为这很没有意义,但时间久了,慢慢地,竟从那个人类道士的眼睛里看到了异样的光彩,他是不理解人类的心理,难道,这样无意义的行为也能产生别的感情?
无力地叹息着,齐莞幽幽道:
“他有哪点叫我喜欢?”
……
这边齐莞和天然走远了,只剩下龙煜一人独自立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一下,远远看去,那身影竟带上了一份萧瑟。
“你别多想了,他也是关心你……”
“闭嘴!”
被一下呵斥住,溯淼怔愣不语,因为借着月光,可以隐隐地看到黑暗之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人眼角盈润,在夜『色』里,就像两潭波动的泉水。
心里所受的震动不会比这一刻大,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陪着这个大男孩立在风口,等待着微风一次次地吹过,将眼里隐忍着没有溢出的泪水慢慢风干。
在那段短暂的时间里,连天地都是安静的,只余下倔强的泪水无声地流转,又无声地稀释的声音,比花朵绽放的声音还要让人心颤。
“你还走不走?”
沉醉在那段忧伤的情境里,直到耳边传来当事人恢复之后又重新回复到不耐烦的声音,催促着他该回去吃月饼了。
摇了摇发昏的脑袋,溯淼暗自嘲笑自己的忘情,不过是一起分享了一段这个人类倔强与脆弱并存的时间而已,人类是善忘的生物,仅仅只是过去几分钟,没准就将刚才隐忍眼泪的傻气举动抛诸脑后了,回去照样可以吃月饼、填肚子。
会被这私密而寂静的短暂时刻而触动了心的家伙,也就只有他这个傻乎乎的妖怪了吧?
“等一下。”
“干嘛?”
龙煜不耐地问,只要想到方才那丢脸的举动很可能被这家伙看到了,他就浑身不自在,现在都跟他说一句话,就会多一分尴尬。
对于他的不耐烦,溯淼只是宽容地笑着,说道:
“要是实在没有别人的名字好写,你也可以写上自己的名字啊,为自己祈福,让老天保佑自己嘛。”
“切!有病!”
懒得理会这无聊的提议,龙煜只是自顾自往前走着。
“那我替你写啰。”
“随便!”
目送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悄悄地消失在黑暗里。
提起笔,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下属于那个大男孩的名字,
衷心祝愿他可以得到上天的庇佑,得到幸福。
第46章()
重新入席的时候,因为方才的一番不愉快,席上的气氛很是沉默,齐莞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天然看了看桌上那些他不熟悉的人类吃食,没有什么胃口,而龙煜自从一坐上位子就又开始喝起了闷酒,三个人默默无言,只有天边一轮冷月清辉普照。
看着这三个孩子在那里闹别扭,溯淼只是笑笑,说道:
“难得今夜月『色』正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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