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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白甲苍髯烟雨里-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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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赵云现身到俩人相见,不过瞬息之间,孰料,便在这温情滋生的一刹那,猝变陡生!

    祁寒脸上的笑容倏然凝固起来,持着一种僵硬的弧度。他眉头轻皱一下,眼中的笑意冷却下去,转化为一片痛苦之色。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唏嘘声,全副变色。丈八离得很近,待看清发生了什么,不由失声唤道:“祁兄弟!”大步抢上前去,伸手想要扶住对方,却已来之不及。

    与此同时,地上的红影猝然暴起,手中寒光一闪,竟是从祁寒小腹上抽出!血箭飙射出来,溅在张燕红巾红衣之上,与雨水融在一处,化作一片殷色的黑沉。

    赵云隔得太远,尚未看清这边发生什么,却已注意到了祁寒神色有异。他疾步奔来之时,却听周围响起惊呼声,张燕已从祁寒腰腹之间拔出一把匕首!

    “不——!”

    赵云的眼睛猛地放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祁寒痛苦地闭上眼眸,身躯后仰,跟着缓缓倒了下去。赵云脑中“嗡”地一下,周围的一切都听之不见,眼中只剩下少年面色苍白,双眸紧闭,颓然倒落的慢动作。

    张燕将手中匕首往靴履上来回一擦,血浆尽数落入泥土中,他似是擦掉了什么脏污的事物,舒了一口气,将匕首别回腰带夹层里。回过头来,定定看着赵云。

    然后,他便讶然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赵云。

    在他的记忆中,赵云不该是这样的。

    向来安之若素的他,怎会露出如此疯魔的神情?那双向来清泓般澹恬的瞳仁,怎会掀起了冲天的骇浪,斥满赤红,怒焰暄腾?

    张燕斜眯了眼睛,将左脚和脖颈上的绳索挣脱,往地上重重一摔,一反手揪住祁寒衣领,扣住了对方,仿佛挑衅般看向赵云。

    “小褚,你放开他。”

    赵云双拳紧握在身侧,看着张燕的眼睛冷然一片。他强迫自己镇定,可微微颤抖的手臂却泄露了他此刻惶恐震动的内心。

    “燕儿,放了祁公子,一切好说。”张牛角也冷声下令,只是任谁都能听出,那声燕儿叫得格外勉强生分,倒是祁公子三字,唤出了几分情真意切,似是颇有青睐之意。显然,之前祁寒的一番话早已取得张牛角的信任,在这位黑山大擘心中,鬼策神谋的祁寒已经比张燕重要得多。

    同样的一句话,同样的人,两人所处的位置却完全掉了个。四周的将领们面面相觑,心中无不感叹世事变迁迅若雷霆,方才大将军还要祁寒放了张燕,此刻却变成要从张燕手中救下祁寒。

    孰料,张燕却对张牛角的话恍若未闻,只是愣怔地望着前方的赵云。

第三十七章() 
、怒眉山双英对峙,伤后背牛角悔约

    *

    张燕却对张牛角的话恍若未闻,只是愣怔地望着前方的赵云。

    小褚,他竟然又叫我小褚了!张燕眼中闪过一抹雀跃,并一抹失神。他本名褚燕,加入太平教认了张牛角为义父后,才改姓了张。

    但很快,这份游离便转化为了漫天的愤恨——

    断义之日,赵子龙已唤他张飞燕,如今却突然叫出从前结交时的称呼,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清楚么?

    不过就是怕自己杀了手中痛厥过去的少年,所以宁愿委曲求全,以旧日交情,向自己示弱?

    张燕想到这里,冷哼一声,心中早已出离愤怒。

    “此子毁我声誉,巧言陷害,令义父与我离心,杀之尚不解恨,怎会放他?”说着,他猛然挥起拳头击上祁寒小腹,本就血流如注的伤处登如泉水般涌出血来。

    赵云的眼神一闪,瞳孔骤然紧缩,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他直直望着祁寒被鲜血染红的衣袂,抿紧了唇。

    “怎么,心疼了?”见对方目眦欲燃却无法施为的样子,张燕反笑起来。

    他早听到了左髭求救的哨声,猜到赵云隐身在此。危急时刻,突然喊将出来,众人果然被引开了视线。不出所料,那祁寒一见到赵云,更是什么都忘了,他膝下力道一松,张燕瞅准时机飞快摸出腰间短匕,一刀扎进对方小腹,分毫不差。

    此处乃是人体最神秘的带脉气穴所汇,一旦被刺中,最是疼痛难熬。若非体质特异或极为强壮之人,统统都得昏死过去。张燕自从被师父传了这一招,屡试不爽,被刺之人非死即伤,但都得先受一阵煎心烹肺的剧痛,待昏厥过去,才慢慢失血而亡。

    “我只说最后一遍,放开他。”赵云的声音沉了下去,黑沉沉的眼睛里透不进一丝光亮,只倒映着那个失去意识的白影,仿佛那道染血的白,便是这眼睛主人的唯一光明。

    浮云旧部中的几个人凑在前头,大声鼓噪起来,有的大骂张燕暗箭伤人,有的催促叛徒放人,更有人大声喊着“浮云”之名,引得各部人心动摇。

    当初赵云在黑山之时,颇有贤名。诸军上下虽不知其武艺高强,却也知道浮云一部为善施恩,用兵如神,倏忽来去,多是匿在山林之中,故而无迹可循,朝廷即便清剿也无能为力。这一部人马雄浑剽悍,非忠义之士不能加入,最能出敌不意以少胜多,即便与红极一时以轻健矫捷著称的飞燕部相比,也不遑多让。

    如今众人见浮云与飞燕对峙,一者有如青峰伟岸,凛然正气;一者却是挟弱相胁,胜之不武。何况之前祁寒所说,许多人已认定张燕乃是通敌内奸,对他更为不满,这一来,千夫所指,怒骂之声越发嘈繁。其实浮云部众失首日久,早已散入各部之中,今番来与会之人更是少数,与现场张燕根系庞大的支持者相比,实是不足一哂。但张燕此番理亏在先,他的部众实在不好出声反驳,只是憋着气,听着周围鼓噪起一片骂声。

    张燕见触了众怒,一时又难以分说,心中未免忧急。又见张牛角的态度显见,已是难以相容。再看一眼前方修罗般的赵云,心头未免有些凄凉。他提起昏迷不醒的祁寒,拽起他衣领,将人拖在身前向东边退步——那个方向所围之人乃是飞燕一部的士卒。

    赵云在数丈之外紧随不放,投鼠忌器,并未冲上前来。他深知张飞燕个性不定,表面看来隐忍坚定,实际却为人深沉难以捉摸。此刻祁寒在他手中,赵云便有再多怒意,也不得不强按不发。

    “义父,此子鬼谋神算,你得其辅佐,无异如虎添翼。黑山大军重整河山指日可待,”张燕唇角一抹哂笑,边退边道,“今日以他为换,留燕儿一条性命。他日寻了证据自会来证清白。”

    张牛角眯了眯眼,点头,脸上却无半分表情:“你先将人放下,我自会放你离去。”

    张燕却哈哈大笑,摇头道:“那却是不可!义父你先命众人退出百丈之外,方有赎人一说。丈八,去将我的追风黄牵来。”

    其实张燕的支持者众多,并非只飞燕一部的兵勇。此刻振臂一呼,必定有人响应他杀出一条血路。但黑山军沿自黄巾,最重教规信仰。黑山军头一条大诫,便是禁止内部械斗、教众自相残杀。他此刻名不正言不顺,便是有人追随,也无士气,只会平白折损自己辛苦栽培的力量。

    更何况,前方还有个危险至极的人物。旁人不知赵云本事,他却是知道的!若是硬拼,那人恼恨自己害了祁寒,不定会做出什么来……多年不见,这个人早已不是他青梅竹马自幼仰慕的子龙兄长了。

    张燕眼神冷峻扫视四周,心中打定了主意,要先寻一条生路离开,再谋后续。

    赵云盯着祁寒金纸般惨淡的面容,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眼中涌动着墨色的漩涡,仿佛随时可能爆发出来。

    张牛角稍一沉吟,点头:“便依你所言。”

    话落,朝各部将领吩咐下去,指挥各部退往百丈之外。他自己则站在近处,若有所思地盯着义子。

    张燕一颗疯狂跳动的心脏至此才缓下一分,双眸机警地望着缓缓后退的人。流,目光朝丈八离去的方向顾盼起来。

    “你为何不退?”张燕皱眉,看着前方岿然不动的赵云。

    赵云不答,冰冷的面孔,只对着他手边那人。

    张燕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再多看一眼,便多一分不痛快。

    正在这时,身后的水面忽得波动起来,极细微的声响在湍流中本不甚明显,但张燕何等耳力,立刻就发现了不对。他眼中神光一变,似是想到了什么,悚然回头!便在这时,三只乌黑锃亮的弩|箭自水波中激射而出,直取张燕祁寒二人!

    但见赵云不疾不徐,抬足踢起一块石子,将射向祁寒的那根黑矢撞飞!原来他之所以巍立当地,半步不移,竟是已经看准了脚下有石合用,能从毒龙箭下救人。

    张燕回头之时却已晚了,两枚毒箭齐刷刷没入体内。一支正中背心要害,另一支却刺在肩头。

    张燕不可置信地盯向左手方抱臂看着自己的张牛角,因震惊而陡然张大眼瞳:“义父……你言而无信……”

    原来,张牛角在吩咐诸军后退之际,便以暗号下令给了毒龙部的头领。毒龙乃是张牛角心腹,最擅毒箭杀人,水性颇佳。他使一口黑弩神机,三矢连发,力道凶猛骇人,上面涂着见血封喉的毒液。

    张牛角冷笑:“想同我做交易,你还太年轻了。”

    一个是狼子野心,背叛他架空他的义子;一个是诡谲善谋,却难以掌控的少年英才。这两个人,无论哪个都不能成为他手中的利器。既然得不到,还不如就此毁了。

    张燕感觉背心右肩一阵麻木酥|痒,已知中了毒龙之箭,不由惨然一笑。却是面向赵云的方向。

    “子龙兄长……”

    他低低唤了一声。

    “从前我便劝过你,莫要踏错太多,免得难以回头。”赵云凝眸看他一眼,注意力便全落在他身侧之人身上。

    因为幼年家中变故,赵云有些特殊的洁癖,啸聚山林时,仍恪守习惯,不与人过分接近。更别说与人共睡一个房间。当初张燕缠他秉灯夜谈抵足而眠,也是被拒的。但自从知道丈八左髭捉错之人,竟与赵云睡在一处,再观那祁寒气势,张燕立刻想到了幽州近来盛传的文武双璧,是以轻松堪破了祁寒的身份。

    同时,他也知道了赵云对这人有多么不同。倘他知道赵云第一天在北新城重逢祁寒,便不排斥与之共榻而卧,不知又该作何想法?

    “你说过……你是正常的男子……恋慕之人乃是女子……我信了,才放你走的……”张燕眉间浮起一层青气,意识似有恍惚,双眸中却升起一股倔强与不甘杂糅的悲恨,“你撒谎。”

    赵云却一瞬不移地望着他手边渐渐软倒下去的人。

    那人腹前的衣袍早已看不出原来颜色,一大片一大片的殷红染就,仿佛浇开了大片大片的牡丹。那些不惜的血液,沿着帛裤滴滴答答渗入泥土之中,与天上如织的细雨一道,将身下的土地染成诡异的赭红。映衬着那人上襟的洁白,霜雪一般,弱不胜衣。

    赵云忽尔笑了,盯着他手边的人,道:“我恋慕他,不管他是男子,还是女子。我只是恋慕着这个人。他骄傲自信,纯澈自然,在我眼中,他那般特别,卓然立于此世。”

    张燕蓦地睁大了眼,似听到世间最可怕的事,混沌的眼睛空洞洞望着前方的男人。那一瞬间,在梦中摹摩过千百遍的英俊眉眼,忽然变得那么陌生。

第三十八章() 
、不知所起情已深,卿去君随沉浪影

    *

    他居然承认了……

    他居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这种事!

    即便是在汉室皇贵中,这断袖分桃、南风弄椒之事,依然是最为阴私隐秘,难以启齿的,他竟然就这样厚颜无耻、又一脸坦荡地、当着义父和自己的面,承认了一切!

    他是否该夸赵云勇毅担当?

    ……说到底,他是有多迷恋这个祁寒,竟然可以为了这人,离经叛道,说出这些大不韪的话来。

    是自己不该问吧,临死前了,还非要自寻耻辱听他说出这些……明明早就猜到了的,不是吗?

    张燕的心与体温同时骤降下去,唇角却溢出一抹冷笑的弧度,心情激荡之下,忍不住剧咳起来。

    “他是我这一生都无法触碰的,像星辰月亮。你说我撒谎,那我便是撒谎了。未遇到这个人之前,我确实撒下一个自己也无法洞察的谎言。误以为自己的伴侣必定是女子。其实,那只是因为我当时还没有遇到他。但我并不认为,恋慕着他,我便成了不正常的男子。”

    赵云握紧了拳,将他一生都不打算吐露的话,倾吐了出来。

    望着祁寒那张脆弱苍白的脸,他感觉一切的坚持都不再重要。

    今夜,当他心中六神无主,仍自放不下祁寒,与平日一般折返宅第想看他一眼,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只滞留着一股太平教密香之时,一切的坚持与心防都轰然坍塌了。

    望着祁寒空空的床榻,望着案前未动的《尉缭》,望着屉里翻出的那只烟熏火燎乌漆抹黑装过“定画液”的陶罐,望着掌心的伤药小瓶——他曾经多少次剜起药膏轻轻抚过那人冰玉水滑的肌骨,从一开始的纯思无邪,到后来的心驰神掣夜夜有梦……

    床榻空了,他再也无法静静拥住那个人。像拥住整个世界一般。

    将他从案前抱上去,裹好被子,凝望他恬淡却又惑人的睡颜。

    床榻空了,他只能从枕上拾起一缕墨黑的发丝……他只能抓起那人素白雅致的衫袍揉紧在手,他只能握起几上冰凉的小弩和箭矢,哂笑自身的痴妄。

    弩机之上已被摩挲出掉色的痕迹,光滑柔润,像是经年使用之物。

    赵云蓦地心中大恸,竟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房中尽是祁寒的气息,种种物品,种种情境,种种笑谈,种种窝心亲昵的动作……清晰到刺目,深刻到灼眼。分明陪伴的时间那么短,他和它们却像是融入了灵魂一般,根本无法抹去。

    祁寒消失了,被人擒了去,杳然不知所踪了。

    于是,赵云的灵魂也跟着被掏空了。

    接下去的那些时间,他煎熬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忽然什么都不想管了,不想顾了。只想重新找回那个人,再也不论他是否江南柳枝下簪缨显贵的世家公子,再也不管他是否稚嫩单纯得经不起乱世烽火摧残,再也不想让那人离开自己身边半步……

    赵云忽然意识到,有祁寒陪在身边的日子,竟是此生中从未体验过的恬淡喜乐。

    那个人总是在为自己谋画着,绞尽脑汁,将他的聪敏智慧豁尽,不计心力,不计成本。明明已经帮自己把所有事情都计划得妥妥帖帖,明明已经将自己手头的麻烦解决得不着痕迹,那人却全然不自知,始终认为是自己在单方面照顾于他,往往撅嘴、挠头、歉然,一副很不好意思的呆样,却恨不能将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奉与自己……

    想到这些,赵云的心纠在一起,痛成一团。

    那一刻,他捧起祁寒的白衣凑到鼻端轻嗅,熟悉的清香气味令他的眼睛赤红滚烫起来。他忽然疯魔一般,将那衣衫往榻上狠狠掼去,整个人重重戗上土壁。

    心中头一次憎恶起自己来。

    赵云重重戗头,恼恨自己为何变成了一个卑鄙虚伪的小人!

    他要祁寒离开,难道仅仅是为了对方考虑么?难道十分之中没有三分是因为他害怕再继续面对祁寒,担心继续与他相处下去,自己会沉沦得更深,以致深陷其中迷失自我,无法自拔?

    尽管之前,他从未意识到这一点,但那一刻,这种感觉竟汹涌上来,充斥他整个神经——他竟然将那些单方面离开祁寒的话,讲得那般道貌岸然,大义凛然……他竟从未问过祁寒的意见,从未正视过自己真正的想法……就为了所谓的安全、志向、逃避,他竟然如此轻视了祁寒!

    那个人是祁寒啊。是那个暗藏傲骨,孑然一身,有着无从追寻的神秘背景,却如同雏鸟一般将自己视作依靠亦令自己心神俱动的祁寒啊。他怎能那般将其丢下,自作主张,说着不容置疑的话语,全未考虑过对方的感受……尽管他自以为是地认为,那样的结果是对祁寒最好的。

    是否自己所行负他良多,上天才安排他就此消失,以惩罚自己堕入痛苦深渊?

    灭顶的憾恨涌将上来,将赵云彻底湮没。那一瞬间,他恨不得自己从未说过那些话,从未留下祁寒一个人……

    也正是那一瞬间,当真正失去的时候,他才察觉出自己的心意竟已是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后来,他失魂落魄蹿出绕墙查探,心中一直祈盼上苍给一点提示,好让他知悉祁寒被黑山旧人带到了何处……终于,上苍似乎听见了他的祈愿,竟叫他捉住了二度前来“请人”的左髭。

    ……

    朝张燕说完那几句,赵云心中灼热一片。

    他静静望向祁寒紧阖安静的眉目,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沉着面容,迈开大步,朝他二人走了过去。临行前,冷沉的眸子朝张牛角的方向一瞥,右手扶压在腰间剑鞘之上,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张牛角何曾受过旁人威胁,却不知为何,当触及赵云冰冷赤红的目光时,心中打了个突,有一种被恶鬼盯上的寒意。

    他暗忖了一下自己与赵云张燕等人的距离,又瞄了一眼对方腰间长剑,蓦地记起多年前,旧部浮云上任前夕的考验。那个寒气凛然的雪夜,浮云单枪匹马独挑太行山五十悍匪,次日一早,他带着人马查验战果,鲜血融化与雪水混在一起,硬生生将那五十具尸首染成血泊中姿态各异的冰雕奇观……张牛角瞥了一眼浮云峻拔按剑的英姿,心中莫名打了个突。

    兴许应该稍微遵从一下浮云的意见吧!张牛角大大方方朝潜在水面的毒龙挥手,示意他可以撤了。

    张燕听完赵云的话,整个人都神魂失落。他茫茫然地望着赵云走近,直到他走到身前两丈开外,才幡然醒悟!

    “你想救他?下辈子吧!”张燕的俏脸被青黑色的毒气罩着,突然一声冷笑,竟尔使出浑身气力,将手中绵软昏迷的少年往河道最湍急处狠狠一推!

    红白相间的身影跌落,如同断线纸鸢,瞬间湮没在湍流之中!

    “便是失血过多而未死,此番坠入急流,还能残喘多久?赵云你可死了这条心……喂!你干什么!”

    张燕得意的话语喊到一半,忽地失声惊呼。

    但见祁寒被河水卷入波涛的刹那,赵云竟是飞身跃起,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岸去!

    ……

    落水一瞬,冰寒刺骨的河水激来,祁寒眉头一皱,忽而一瞬清醒。

    虚弱抬眼之时,最后所见的,竟是赵云跳落急流的身影……

    这人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个人为了我竟做到如此地步?

    真是个傻子!

    祁寒皱眉,口唇轻微蠕动了一下,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整个人便被水流吞没下去。浊涩浑黄的河水从鼻中灌入,呛得喉咙和肺部剧痛,然而这些痛觉都因为失血过多变得迟钝起来,鲜血从他腹部晕入水中丝绸状染开,很快便被滚滚浪涛涤向远处。随波逐流之中,他本就迷蒙的意识越形混沌起来。

    眼皮沉至极点,祁寒半睁的眸子缓缓扑闪几下,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想睁开来,却终究无力闭上。激流卷动他的身躯,将整个人拽入漩涡中湮没,朝更深处沉去。

    阖眼之际,眼隙之中最后一抹光亮透进,放大的五官,焦急的神情,在那人脸上显得那般陌生。祁寒意识混沌,突然反应不过来这人是谁,却觉得那张模模糊糊中英俊的面孔,格外熟悉亲切……他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悸动,忽然伸出手去,想摸摸那张脸。

    手指动了一动,向着那人游弋来的方向,呼吸却已经闭塞起来,祁寒垂眸昏了过去。虚抬的手臂随着水流曳动,维持着伸出的姿势。在他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一只有力的大手划开层层波浪,捉住他的肩臂,将他狠狠揽入怀中。

第三十九章() 
、相携逐流终登岸,痴怨陋宇又逢卿

    水流湍急,赵云将祁寒托在怀中,尽力将他口鼻露出水面,随浪逐涛瞬间漂远。黑山军追之不及,兀在远处喊叫喧哗,赵云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明明灭灭的火把,知晓这些人此刻的目标并不在自己和祁寒身上,心神稍定,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臂中少年身上。

    拐过几个冲积弯道,军卒火把之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年的头软软耷在赵云肩窝里,吐出游丝般的气息,仿佛随时会断,尽数喷在赵云脖颈之中。赵云一颗心揪得愈紧,奋力朝远处河岸游去,无奈祁寒昏迷之中身体来回颠倒极难掌控,水流又急,冲击力极大,他几乎游得精疲力竭,方才成功抓住了岸旁水草登了上去。

    赵云扶起少年歪斜绵软的身子正要上岸,正在这时,斜眸又瞥见河面上漂来一抹红色。

    他眉头一皱,也未多想,顺手便抓住了那襟红衣,掌心吐劲一提,将另一个人也甩上了岸。

    那人眉目细长,一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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