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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玉满京华-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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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解下腰间马鞭之时,一阵马蹄突然由远至近传来。阮明婵下意识循声望去,马背上的人逆着光,待靠近之时,一把掷出手中长刀,整把刀借着冲力便都『插』入了那人腹中,从前方『露』出老长一段。
她看清来人,陡然瞪大了眼。
他怎么来了涿州?!
从马上下来的郎君衣上泥斑点点,尘土满面,淋了一整天的雨,衣服还没干,就这般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狼狈不堪。这个曾轻剑快马过五陵的少年只不过短短一日不见,便迅速惹了一身憔悴尘埃,将他所有锐气都消磨殆尽,他从尸体上拔出那把刀时,仿佛支撑不住一般,一下子跪了下来。
阮明婵这才发现他两条鲜血淋漓的腿,呼吸一窒,伸手环住他,“你,你怎么来了?”
裴劭轻声道:“我来找你。”
“你的腿……”
“不小心摔了。”
“你又骗我!”阮明婵本想厉声斥他,看到他连说话都不似往日里有力,鼻子一酸,便有些哽咽起来,“你应该好好待在长安……”
裴劭一手抬起她的脸,指腹摩挲着她湿润的脸侧,笑了起来,“待在长安,做个连媳『妇』都保护不了的窝囊废吗?明婵,见到你我才能安心。”
若是平日里他这般认真地说话,阮明婵必然会不好意思地低头不语,但现在却叫她更觉难受。她知道,他一定是又忤逆了郑国公,才能追上自己,长安到涿州这么远的距离,他拖着两条受伤的腿,到底是如何一路坚持过来的?
裴劭道:“趁现在没人追上来,我带你走。”
“我父兄他们呢?”
裴劭缓了缓,道:“我方才先来到驿站找你们,阮公让我追上你先带你走,再在附近的雍县相会。”
阮明婵再怎么不舍与担忧,也只能咬紧牙。她若傻乎乎前去营救,且不谈裴劭现在筋疲力竭浑身是伤,她自己也会重新成为累赘,便横了心。裴劭腿上伤口尽数黏在布料上,一动便是万剑锥心,他几乎又要跪了下去,忍住痛勉强站了起来。
雍县离这不远,此刻将晚不晚,『淫』雨霏霏,便显得比往日里暗了一些。二人找了处还亮着火的农家,由阮明婵上前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老实巴交的农人,见二人衣着容貌似是大户人家,其中一名郎君浑身是血形似修罗,话都没说便想关门。
裴劭拿刀横在他门上,威胁道:“让我们进去。”
阮明婵:“……”多么熟悉的不讲理作风。
这年头有刀便是爷,他哆哆嗦嗦地放了二人进来。
阮明婵想了想,解下腰间一块玉佩,好声好气地跟他解释:“大伯,我们是从外地来投奔亲戚的,只是在路上遇到了土匪,车马辎重都被劫了去,九死一生逃了出来,还望通融一个晚上。”
尖刀在前,利诱在后,那老农也管不了这二人到底是谁,指着另一间屋子道:“你们去那边吧。”
“那边?”
“就是柴房……”
裴劭刀已经拔了一半,“你说什么?”
阮明婵忙把他挡在身后,“可以可以,多谢了。”
同时瞪了他一眼:就算是茅房,他们也得忍了!
两个向来锦衣玉食的少年忍下一肚子气,一开门,迎面而来感人肺腑的刺鼻霉味,柴垛堆了满屋,根本没有落脚处。阮明婵提起裙角拨开一些,留出一片空地,刚想回头招呼裴劭过来,却见他靠着墙,慢慢地滑坐了下去,轻声道:“你过来扶我一下,我实在是……太累了。”
第47章 长安不见使人愁(三)()
变数接踵而至; 阮明婵无力再去一惊一乍,握住他的手; 而裴劭则顺势靠在她肩上,感受到她手剧烈颤抖和手心凉意; 轻声道:“你别慌; 我就是有点累。”
他的手竟是火烧火燎一般滚烫; 阮明婵吓了一跳; 连忙去探他额头,也是一样的烫手,仿佛燃了一片火在上头。
裴劭在雨里驰骋了一天; 此前和一众人干了一架,到了之后也不消停,先砍了刘锐麾下几个人的脑袋; 又追上阮明婵,腿上还受了伤只草草处理了一下,自然是筋疲力尽; 他撑着到现在才松了口气,眼皮打架; 浑身都发烫。
阮明婵起身要走,“我替你喊医师来。”
“我可以的,过了一夜就行。”裴劭撑着道:“这鬼地方哪来什么医师; 你小心出去被豺狼叼走塞牙缝去……”
这个时候还在逗她……阮明婵想回嘴却说不出话来; 俯首在他肩侧。
很快; 他便察觉到颈窝处一股热流漫开; 又变得冰凉,滚进衣衫内。
裴劭笑了一下,伸手抚了抚她头顶,“你又哭什么,我没缺胳膊少腿啊。”
阮明婵哽咽了一声,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裴劭想起之前她当着自己面哭的一次,是受了惊吓,但这次的泪却是为他流的,身体的不适也好受了许多,又见她伏在自己身上,头发从她肩头垂下来,铺散在他胸前,像是迢迢银汉一般,十分乖顺的模样,不由想苦中作乐调侃她,“你先前说我为何不好好待在长安,因为我想,你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回来,短则几月还好,要是长达几年,正好在那片穷乡僻壤遇到个小白脸把你拐走了,我岂不是一个人在长安苦巴巴的?”
他话没说完,腰部就被阮明婵轻轻掐了一下,就像在挠痒痒一般,他笑着继续道:“怎么,被我说中了?”
他嘴上这般逞强,心里却又苦涩起来——此番追来,他只能见她短短一面,护她短短一路,他还要为他犯下的罪接受惩罚,虽这样想着,他却不觉得后悔,甚至希望安业帝罚他罚得重一些,最好也把他流放了,这样就能和她一起待在巴州。
“有小白脸我也看不上的,”阮明婵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厚着脸将后半句接上了,“我是你的人了,我就得守『妇』道啊。”
她说完,脸就红了,滚烫程度不亚于此刻正发着高烧的裴劭。等了半晌,竟等不到他半点反应,一抬头,却见他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
阮明婵怒从心头起:她都豁出去表白了,他居然跟个没事人一样!
裴劭心里在想着事情,只听到她声音极轻的说了句话,关于“『妇』道”什么的……他愣了半晌,看到她因羞愤更显光彩熠熠的眼瞳,骤然反应过来,“你……你再说一遍?”
鬼才再说一遍!
裴劭哀求似的:“婠婠,再说一遍……”
阮明婵心肠毕竟不是铁做的,他千里迢迢来找自己,现在身体还不舒服,她不能这么无情。但那句羞耻的话,阮明婵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她抬起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裴劭:“……”
阮明婵觉得自己在吻一块木头一样,对方毫无反应。她心道:他现在不舒服,又心烦意『乱』的,自己这样做,好像是不大好。于是讪讪地退后一些,“你……休息吧。”
裴劭拉过她,“不对。”
阮明婵不明所以:“什么不对。”
“你吻得不对!”
他仿佛突然间又回了力气,把阮明婵压在了柴垛上,欺身压下,一下子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但他身上仍是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春衫,将阮明婵烫得一个激灵,“你不是不舒服吗?”
裴劭道:“我现在好了,被你治好了!”
阮明婵郁闷地发现,就算他看上去软绵绵的没力气,自己还是打不赢他,只能由他压着自己,承受着他来势汹汹像岩浆一样灼人的吻,仿佛要把这些天天各一方的万千相思和千里奔袭的孤独苦闷都发泄出来。阮明婵也知道他的疲累,又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所以在他的引导下十分配合地迎合着他。但他压得太紧,身后的柴垛硌着她的背,让她不由自主地从喉间泄出一声婴宁。
裴劭腹中那股火又“噌”地窜得老高,他现在从内到外都成了个火人似的,将她包裹其中找不到一处出路。他抓住她下意识『摸』他腰间的手,离得远了些,那吻也变得柔和下来,在她嘴角亲了几下,道:“你又在『摸』什么?”
阮明婵想说还是膈应啊,但她余光一瞥,裴劭的刀好好地躺在一边。
她瞪着一双单纯的眼,似是在质问他一般。
裴劭缓缓道:“你不是说要做我的人吗?”
他抓住阮明婵的手,沿自己胸膛慢慢往下滑,滑至他块垒分明的腰间时,阮明婵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流氓!”
她抬腿一顶。
正中伤口,裴劭闷哼一声,翻倒在一侧,与她并排躺着,“嘶嘶”抽着凉气,“你可真会挑地方!”
他原是大大咧咧仰躺的姿势,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翻了个身,背对着阮明婵,不让她看见。阮明婵踹完那一脚也十分后悔,她知道裴劭向来只会虚张声势地逗自己,而她却总是大惊小怪地当真,不由觉得歉然,又见他默默给自己一个后脑勺,以为他真生气了,忙凑过去,软声软语道:“你没事吧?还痛不痛?”
痛!哪里都痛!
裴劭攥紧了手,不觉已经出了一身汗,心道:可以,他这烧明天肯定能退了。
阮明婵推了推他的肩,“裴劭……”
“闭嘴!”
阮明婵很听话且毫无怨言地闭了嘴,两人静了下来,唯有窗外淅沥沥的小雨声,这杂『乱』『逼』仄的柴房现在居然也显出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来。
她估『摸』着裴劭这会应该好一些了,便试探着握住他的手。他手心湿乎乎的全是汗,额头上也是一层,她『摸』了『摸』身上,没带帕子,便拿袖子给他擦拭。
裴劭原本闭紧的眼睁开,波澜不惊地看着她,“你还敢撩我?”
他语出惊人,阮明婵刚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慌忙抽回手,被他紧紧握住了,“你放心,我现在就是有心也无力了。”他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了这般天时地利。”
阮明婵:“……”他真的好欠抽!
她静了半晌,道:“我们明日……”
裴劭听出她担忧心思,道:“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去找你父兄,你放心吧,就刘锐那帮人奈何不了他们。”
阮明婵点点头,又道:“裴劭,我……”
她潜意识里将裴劭当成了唯一的依靠,便想一股脑向他倾吐,奈何她这几日经历的事情太多,思绪也如一团『乱』麻一般理不清,茫茫然不知从头说起,就近寻了一事道:“今日,那些人来找我阿耶,想让他投奔叛军,我不知道那帮人到底和我阿耶有何关系……”
阮明婵说了一半,发现裴劭双手垫在脑后,阖着眼,以为他要睡了,只好住了嘴。
不消片刻,他出声道:“你知道你父亲和梁帝有交情吧?”
原来他在听着。
阮明婵心里暖了一下,连忙点点头。
这些事她多少也知道一点。她父亲当年和安业帝同在前朝为臣,直至后来中原各地封疆大吏纷纷自立,也有人怂恿他们举兵,安业帝不形于『色』,阮敬元自然也不会答应,彼时他受命南下督运粮草,还未到达江淮一带,各路军阀已蜂拥至洛阳城下,小皇帝被宰相抱着跳楼身亡,尸首消失在茫茫江河之中。
阮敬元带着的饥肠辘辘的将士被叛军围困在天山脚下,日暮穷途,只剩下区区几百的残将,正是梁帝萧继回带兵经过解了围困之忧。萧继回祖上乃兰陵萧氏,没落已久,实际上算是农民出身,彼时他正在招募义士壮大起义军的规模,听说是一代儒将的阮敬元在此,拔刀相助了一回,事后想召其入伍,被婉拒后也只是一笑置之。
现在听来,倒是一段英雄惺惺相惜,只可惜后来一个自称梁帝,一个投靠了大周,战场刀剑无眼,便势如水火。但之后安业帝食言,下令杀尽聊城守军和梁帝,实在是不像一位即将建立新朝登基为帝的天子。
裴劭道:“外人的说法,是陛下的两位皇子先后死于河北人手中,他是为子报仇,才作了这一时冲动的愚蠢之举。”
阮明婵道:“外人的说法?那就是说,另有隐情?”
裴劭坐了起来,“一个人,若是出身低微,却乐善好施,宽以待人,荣登九五却仍记得当年诺言,不记前仇任人唯贤,你说这等人,声望如何?”
“自然是很得人心了。”
裴劭微微一笑,“那便对了。你父亲,包括其他人,甚至是各州百姓都为其求情,是因为他得人心,陛下食言杀他,也是他太得人心。”
阮明婵“啊”了一声。
“若是放虎归山,难保他不会凭着威望再度举兵,况且他出身草莽,陛下出身关陇贵族,你见过谁会容忍一个平民有篡位当皇帝之心吗?”
阮明婵有些不服,“你的意思是,我阿耶错了?那你说,你该怎么做?”
裴劭一笑,“我有这么说吗?你别偷换概念啊。”
他舌灿莲花,阮明婵哑口无言。
正说着,外头突然“砰”一声巨响,阮明婵近日发生的事被吓成了惊弓之鸟,下意识一惊,以为是谁跟踪他们找上了门。裴劭抓住她手,站起身慢慢走过去,将窗户阖上,道:“没事,你别担心。”
有他这句话,阮明婵心里已十分安定,就仿佛有他在身边,所有惊涛骇浪最后都将化为风平浪静。
裴劭回到原地,拿起刀盘腿端坐,道:“很晚了,你睡吧,明早还要赶路。”
“那你呢?”
他理所当然似的:“我守着。”
阮明婵盯他半晌,突然摁着他的肩狠狠一扑,裴劭一个走神,便被她按了下去,所幸背后是蓬蓬松松的柴垛,才没伤着。他愣了愣,转而笑了起来,『摸』了把阮明婵的脸,“怎么,夜深人静的你想趁火打劫?”
阮明婵认真地抚了抚他被弄皱的衣领,道:“我守,你睡。”
第48章 手把芙蓉朝玉京(一)()
阮明婵威『逼』利诱; 软硬兼施,终于将裴劭哄得休息了下来。现在已近半夜; 他又实在太累,不消片刻就睡了过去。
阮明婵全身完好无损; 就坠马时在树上磕了一下,自觉精力充沛,没想到到了后半夜,上下眼皮受不住地打架; 连何时失去意识的都不知道。
次日醒来的时候; 裴劭便发现她侧身倒在自己边上; 从破败窗牖里筛进的天光流在她脸上; 犹如细腻的羊脂玉一般。他心里一动; 趁她还睡着,捏了捏她的脸。
阮明婵只皱了皱眉头; 没其他反应。
裴劭心道以后两人若是同床共枕,早上起来也应是这幅景象了; 便也似乎忘了这处并非是锦绣端丽的闺房,而是杂『乱』肮脏的柴房,又想去吻她。这回阮明婵被吵醒了,微微抬了抬手。裴劭不忍吵醒她,但还是轻轻推了推她; “明婵; 我们该走了。”
阮明婵睁开眼; 看到他踔厉风发的面庞; 『摸』了『摸』他额头,是凉凉的,少年人体魄好,休息了一晚上已经好的差不多,便下意识笑了笑,“你没事了?”又察觉到自己昨夜居然支撑不住睡了过去,连忙坐了起来,“我……我怎么……”
裴劭道:“我没事了,咱们快走。”
他站起来的时候,仍有些踉跄,阮明婵注意到他草草处理的箭伤处,皱眉道:“要不我们先找人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裴劭不想节外生枝,“我没事,咱们先离开再说。”
他不准备让任何人发现两人行踪,开了门缝,见外面无人,带着阮明婵找到他们牵在树下的马,共乘一骑。
裴劭和阮敬元约好再遇的地方仍是昨天那处驿馆,见父兄二人完好无损地等在树下,只不过一身圆领袍上沾了些乌黑血迹,阮明婵从裴劭马上一下子跃了下去,裴劭怕她摔了想去拉她,她倒是一点都不怕,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哪还有今早蔫蔫的神态。
裴劭脸黑了黑:这白眼狼。
早知如此,他就该和她在柴房多待一会。
昨日一场争斗的确令人胆战心惊,好在几人都命大活了下来,梅娘护着阮明婵受了些伤,暂时在雍县一行脚医家修养,阮敬元父子则出来与裴劭他们相会。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裴一眼,见少年虽模样狼狈,但英气蓬勃,阮明婵一路与他一起过来,气『色』也恢复了不少,不由对他刮目了几分。
阮明婵出声:“那些人是不是不会来了?”
“涿州与河北隔得远,刘锐带那么多人,必定是偷渡进来的,他不会把动静闹得太大,既然甩脱了他们,一时间不会追上。”裴劭顿了顿,道:“现在当务之急,倒不是这个。解差遇害,朝廷一定立刻会发觉,再派人来,阮公准备如何应对?”
阮敬元微微颔首,却道:“这我自有安排,不劳你费心——倒是你?”
他瞥了眼裴劭受伤的双腿,目光中的含义不言而喻。裴劭笑了笑,“那我也自有安排。”
两人打着暗号似的,将阮明婵孤立在外,她原以为裴劭只是忤逆了郑国公所以才受罚,现在听他苦中作乐的语气,竟有些担忧,拉住他袖子,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裴劭不想让她多想,关于虞同韫的事,匆忙间只和阮敬元和阮明琛提了一下,三人说好不告诉她,便沉默不语。
裴劭知道,她若知道此事,必然不会因虞同韫的残废而幸灾乐祸,只会因担心自己而徒增烦恼。
阮明婵上前一步,直接抓住他双肩,“你别又冲动!”
裴劭被她陡然的靠近『逼』得后退一步,看了眼她父兄二人,乖乖的,一身授受不亲的凛然正气。
阮明琛善解人意地上前拉开她,“诶,你别对人家动手动脚的。”
阮明婵眨了眨眼,眼中水光粼粼的,吸了吸鼻子,认真道:“你们都瞒着我,我其实都是懂的,你们说出来,我能承受,你们不说,我也能理解。但是裴劭,你不要再这么意气用事了,我会……”
她想说“我会很担心的”,突然意识到父兄在场,后面的话变成了一声模糊的嘟哝。
裴劭本被她说得心中偷乐,面上却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神『色』,只觉得她话说得语无伦次也变得十分悦耳,忽闻她将后面关键的话草草带过,不由脱口问:“你会怎样?”
他破功的瞬间,阮明婵就识破了他心思,眼泪缩了回去,“我便让阿兄打你。”
阮明琛“噗”一声十分不厚地笑了,又赶紧捂住嘴憋着。
裴劭:“……”
行吧,他们一家和睦,他就别想着占便宜了。
想起成婚之后前路未卜,他不由叹了口气。
阮明婵自然不知道他已经恬不知耻地想了这么远,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说得太无情了些,便道:“反正你……别把自己搞残啊。”
裴劭木着脸。
什么话啊这!
阮明琛这回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太同情这小子了!
阮敬元也觉得有些歉意,毕竟是长辈,不『露』声『色』地咳了声。
阮明琛笑完了,正『色』道:“裴三郎,你的腿伤得处理一下,不然容易发炎感染。这样,我们先去县城找医工,顺便填个肚子,反正都是往南走,也不算是抗旨。”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裴劭一眼,朝他点点头。
阮明婵则面『色』忧虑,怕他不答应,又戚戚然看向他。
裴劭:“……”她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啊!
他们离京时,辎重本也没带多少,现在就骑马向县城走去。江淮乃朝廷重赋之地,虽不比长安富庶,但也算是人流如织。
医馆里,老医工面『色』凝重地检查了一番伤口,道:“小郎君怎地伤得如此严重?”说罢环顾了一圈众人,似是在怀疑他们是逃犯,下一刻便要抡起家伙将他们赶出去。
阮明婵镇定道:“北面来的。”
只要不是闭目塞听的,任谁都知道河北有动『乱』,她的意思便很明显了——被误伤的难民,出来避难的。
老医工这才点点头,或许见她是个小娘子,也就不再问什么了。
阮明琛倒有些惊奇地看着她,“行啊你,懂行道了。”
阮明婵看着裴劭,甜甜一笑,“我跟着他学的啊。”
裴劭被她笑刺得眼睛疼:“……”他有些怕她了。
待要拆纱布时,他正欲将沾着血污的圆领袍脱下,想起阮明婵还站在一边,便停了手中动作。阮明婵却上前一步,接过他外袍,小媳『妇』似的乖乖站在一边,直勾勾盯着现在身着同样沾满血污的里衣的裴劭,一点都没有非礼勿视的觉悟,眼里尽是担忧。
裴劭想了想,往后一靠,捂着腰腹,面上浮现痛楚神『色』,“好痛……”
阮明婵连忙跑上去,“哪里痛?要我帮忙吗?”
默默围观的阮明琛看他装得惟妙惟肖的欠抽样,抽了抽嘴角,心道你是腿伤还是腰伤?绝不能让他把妹妹这么容易就骗了。便推开阮明婵,挽起袖子道:“他待会还要脱裤子,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看什么看,一边去,放着我来!”
裴劭脸一黑,“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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