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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神梦记-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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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但得花点时间先查清楚。”
“那就好。”稍微放下心的廉贞,一手抚着胸口,沉沉地吐出一口大气。
封诰搔搔发,“我是觉得,与其指望我能不能破解这个诅咒,还不如你别接近她比较妥当。”
他也这么认为,“我尽量。”
“除此之外,我之所以不要你去见她,还有另一个理由。”封诰清了清嗓子,极为慎重地朝他点点头,“我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他朝天翻了记白眼,“我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安危这两字。”反正横竖都死不了,他还能为他的性命烦恼些什么?
“慢。”封诰在他欲转身就走前一掌按在他的肩上,“你可知道她是从事哪行的?”
“哪行?”廉贞侧首看着他,为他脸上难得一见的严肃神情不禁感到有些好奇。
封诰微笑地拍拍他的脑袋,“猎人头的。”
解决完手边聂向阳这件生意所带来的部分琐事后,知道自己已揽上麻烦的天都,还来不及去解决这件生意所带来另一部分的棘手处,在她方返回她位在迷陀域的别业时,她就发现,可为她解决困境的下一单生意,已主动找上门坐在她家的厅内。
“我想请你替我杀个人。”大咧咧地闯进他人宅里的陌生男子,在天都一踏进厅里时,即坐在桌畔对她微笑。
天都淡淡瞥了这个顶着一头乱发,浓眉大眼粗胡的男子一眼,默然想了一会后,她缓缓在他对面坐下。
“人子或神子?”没有询问来者底细的她,眼下只对能让这男人找上门的目标感兴趣。
“人子。”没想到她竟肯谈这笔生意,原有被拒准备的他忙再道出,“他叫廉贞。”
她有些好奇,“为何要杀他?”没听过的人名,在她记忆里,这名字也跟地藏搭不上半点关系。“因他的生辰到了,这是我赠他的生辰贺礼。”
“贺礼?”她不解地挑高黛眉。
他笑眯眯地解释:“他是个很想死的人,但总死不了,所以我才找人成全他的心愿。”
踏入这行以来,各种稀奇古怪的生意,各式各样的杀人缘由她皆听过,但就是没听过像这款这么怪的,对于他这独特的杀人原因,天都不得不承认,她还是头一回领教到这么与众不同的友情。
“听说你生意做得不错,你不会失手吧?”靠近地藏一带的迷陀域里,就属她这什么生意都接,连杀人这事也肯办的鬼伯国王女名声最是响亮,听人说,她接不接生意得看心情,心情若好,她可只取连塞牙缝都不够的小钱,心情若不好,她所开出的天价可以吓跑一堆子人,只是纵使她的性子难以捉摸,她却是迷陀域里最好的一名猎人。
“看情况。”天都想了想,一手撑着面颊问,“这个廉贞是何人?”她是不介意接些古怪的生意,但她很介意,方才他话里那很想死,但总死不了这几句话。
他挑高朗眉,“你有打听生意目标的习惯?”
“我喜欢把事情弄清楚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才招惹完一个麻烦而已,要是又没想清楚,贸贸然地就接下生意,只怕她的日子会继续热闹下去。
“这个廉贞嘛——”他挤眉皱脸地沉思了好一会,“近来在靠近地藏一带的迷陀域出没,年约三十,生得一头醒目的白发,功夫很不错。”
她不满地问:“只这样?”啧,有说等于没说,这岂不是要她大费周折地先去把那个人挖出来,然后再去碰碰运气?
他摊摊两掌,“我不能透露更多。”给她搞清楚了状况那还有什么好玩的?他就是要趁她还不知道时把她给拖下水,省得廉贞在那边磨磨蹭蹭不肯见她,而她则是迷迷糊糊地错过一回。
端详了他脸上充满虚伪的笑意许久,打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想接这生意的天都,本是很想就此回拒他的,但当她思及他话里那个受托的目标生了一头白发时,她不禁回想起当年在九原国祭天献舞时,曾在夕阳下见过那个有着一头被霞色衬亮的银发,站在草原上仰望天际的年轻男子,她还记得,就在见过那名男子与另外一人后,她往后的人生就彻头彻尾地改变了——
“这单生意你接不接?”等得有些不耐烦,他出声提醒想得出神的她。
深怕这只是她的误认,为求慎重起见,她再问得仔细些。
“这个廉贞,他可曾去过九原国?”
他点点头,“去过一回。”
“何时去的?”
他边搔发边回想,“大概在两三年前吧。”那么无聊的事谁还记得清楚?
时间、地点与外貌皆吻合,那么,这个名叫廉贞的,真是她当年所见过的人了?心中已有七成笃定的天都,双目一转,将目光缓缓移至眼前这个可为她带来一笔不小财富的男人身上。
“这生意,我接。”虽然说,她对探究当年的往事只有一丁点的兴趣,但就在她上回杀了聂向阳后,眼下的她,迫切需要一大笔款子,好让那些雇她杀人的雇主尽速搬离家园,她的手脚若是不快些,只怕那些居住在聂堡附近的佃农,一旦在聂堡堡主聂春秋查出爱儿死因后,就将会被那个刚死了儿子的聂春秋杀得一个也不剩。
“这是订金,事成后,我再付另一半。”男子微笑地拎起搁放在地上的包袱,将它摊放在桌上后,一锭锭澄黄硕大的金元宝即自包袱里露了出来。
“慢。”在他转身想告辞时,她不疾不徐地叫住这个出手阔绰的雇主,“你与这叫廉贞的人,是何关系?”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朋友。”
“朋友?”天都一脸不置信地对他露出冷笑,“我怎从不知道阿尔泰有真正的朋友?”他不就一直是个双面人,骗过所有九原国国人十来年,演戏绝活更胜真正戏子的伪君子吗?他会交朋友?是天下红雨,还是他在去了中土一回后就变了个人?
双脚成功被她拖住的阿尔泰,懒懒回首看着这个早就看穿他的易容术,并把他给认出来的女人。
他嘉许地朝她拍拍两掌,“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他记得他们只见过一面,况且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认得出来?这点是挺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当然,你是个让人很难忘的九原国王子。”尤其是他在九原国一遭孔雀所灭后,立即抛弃九原国遗民的作为,这令她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你也同样令人很难忘。直至现在,我仍是很怀念你在神前曼妙的舞姿。”他边说边撕下脸上所贴的浓眉与大胡,并顺手拿下头上自制的乱发,转眼间他又换回原本清清爽爽的模样。
“下回撒谎前请先打个草稿。”她不以为然地摇首,“那回你连看都没看完。”那日不赏她面子的,除了那两个来历不明的男子外,还有这个中途就离席的九原国王子。
他蒙混地搔着发笑笑,“是吗?”
“告诉我,这单生意可有时限?”不想再与他叙旧的天都,换上一副正色的神情,公事公办地问。
“你有七日的时间。”算算日子,今日是廉贞老毛病发作的头一日,在这七日过完前,她有很充裕的时间可下手。
“事成之后我会通知你,不送。”她收好一桌黄金,急着将他打发走,好赶着出门先去办办聂堡外的急事。
“看在咱们以往曾见过面的分上,我给你个忠告。”停下欲走的脚步,站在门边的阿尔泰,语带保留地对她叮咛,“你若要彻底杀死廉贞,那么最好是有耐性点,等亲眼看他断了气后才离开,不然,你可能将会白忙一场。”
人死不就是死了吗?什么叫做彻底杀死?
“什么意思?”她被他脸上神神秘秘的笑意给弄得一头雾水。
“等你杀过他之后,你就知道了。”他也不想给答案,朝她挥挥手后便踱出门外,“我等你的好消息。”
杀过他之后?这话说得好像还可以再杀个第二、第三回似的,一个人的命只有一条,他以为那个叫廉贞的人能活几回?
伴随着他的离开,一腹疑惑都遭他勾起的天都,百思不解地皱着眉心,怎么想也想不出他的话里究竟是藏了些什么,半晌,她甩甩头,一手拿起那只沉重的包袱,决定把这些都抛在脑后,先去救救那一群害得她既做了赔本生意,还得接另外一单生意再来事后补贴他们,免得他们将会死于非命的雇主们。
2。高手
划破清晨早风的长剑,在天都的掌心中翻出朵朵剑花。
晨雾笼罩的清晨里,天都熟稔地握着长剑使出一套近来常用的剑法,并明显地察觉到,手中的长剑似乎比刚开始练剑时轻盈了许多,同时她亦发现,随着她离开地藏的时间愈久,她的剑技也就愈好。
细微的足音止顿在近处的院内,没停下手边动作的天都,头也不回地问向一早就登门的访客。
“六哥,你找我有事?”
站在原地一径杵着下颌的段重楼,百思不解地看着练剑的她。
“你的功夫似乎比我上回来时又精进许多了。”怪了,他记得她自小可没学过这些来路不明的剑法,而她又没在迷陀域里拜师学艺,她是怎习会这种类似中土人士才用的剑法?
“有吗?”她耸了耸香肩,顺手收起手中的长剑。
“嗯。”是他家有武术天才的血统吗?
“你怎会有空来找我?”他近来不是忙得焦头烂额吗?
满腹辛酸无处泄的段重楼扁着嘴,“我是专程来避难的——”
说起他这鬼伯国国王这辈子最后悔的事,那就是投错了胎。
出生在那个女人远比男人多的女人国里,他从不觉得自己像个一国之君,他更不觉得自己有半点王上的威严与自尊,瞧瞧人家马秋堂,只是皱个眉头就可让黄泉国的人们吓出一身冷汗来,而他呢?身在鬼伯国这重女轻男的国家里,甭说多没地位就多没地位,堂堂一名王上,却整日被上头的五个王姐给吆喝来使唤去的,最令他痛苦的是,那群女人生来话又特多,一天到晚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吵得他简直片刻也不得安宁,他要是想让耳根子能清净些,最妥的法子就是借口公事开溜,躲来排行老幺的天都这避上一避。
天都好笑地看着他那张苦瓜脸,边问边走进宅子里。
“你还没找着女娲?”看样子,八成又是上头的那些姐姐把他给整惨了。
“唉——”至今仍是找不到女娲的他,现下是一听到这两字就一个头两个大。
打从那只谕鸟出现起,四处寻找女娲的他,也找了有好一段时日了,只是在这期间,他在地藏各处找着了一大堆想冒充女娲的假女神,就是找不到那个能让雨师与花咏点头认定的正主儿,眼看天宫都已有了天孙,而他却是翻遍了地藏还是找不着,被王姐们命令就算是跑断了两条腿也得找出女娲的他,只好继续像个傻子般在地藏里不断寻人,惟有还算有点良心的马秋堂颇为同情他不幸的遭遇,看不下去的马秋堂甚至叫他干脆放弃算了,要他甭再去找什么转世投胎的女娲。
虽然说,屡屡受挫的他也很想照马秋堂所说的放弃,但,他仍旧不能抛开寻回女娲这回事,因他深深知道,这百年来,地藏的神子们是多么希望能够再见女娲重返地藏。
“雨师呢?她也没找到女娲吗?”能够认出女娲的,除了她外,地藏也只剩雨神与曾侍奉过女娲的花咏这两人能认出,光是派他这个外行人去找有什么用?他怎可能分辨得出女娲是真是假?
“甭提了。”段重楼趴在桌上哀怨地朝她摆摆手,“自上回她去海道被那个叫爱染的巫女用雷给打过,回到地藏后,她的火气就一直没间断过,哪还有什么心情去找女娲?”他是不知天打雷劈是何滋味啦,但他可怕了女人碎碎念的功力,偏偏雨师生性就爱记仇,也总爱把他当成是出气对象,不时向他抱怨那个爱染是如何对她恩将仇报,搞得他近来一见雨师就是抱头忙不迭地逃。
“噢。”她意兴阑珊地应了声,其实并不怎么同情他的处境,也对那个目前在地藏炙手可热的女神不感兴趣。
找神找得疲惫不堪的段重楼,怀抱着一丝希望地看着她。
“小妹,有空的话,你就帮我找一下女娲吧。”好歹她也在迷陀域里待了一段时间,人脉甚广、又接过不少生意的她,若是肯出马帮他探听一下消息,他或许就不需再那么苦命的四处找神了。
天都朝天翻了个白眼,“我才懒得理那尊神到底有没有投胎。”
“自谕鸟出现后,天孙已返回天宫,因此女娲也必定转世了。”他不死心地继续把希望放在她身上,“与其在这接些古古怪怪的生意,你还不如就做个好心帮你家哥哥办一下正事。”
“别再把我扯进地藏的事里搅和。”软硬都不吃的她,两手环着胸再对他重申一回,“我说过,关于地藏的一切,我不想过问,也不想知道。”
再次碰了一脸钉子的段重楼,挫折地搔着发,唉声叹气了一会后,他冒着将再次吃闭门羹的风险,将他来此的另一个目的带到。
“雨师要我转告你,祭天的日子快到了,她想请你回去为神献舞。”
“替我回了她。”不出他所料,当下就回绝的天都,就连雨师的面子也不给。
“理由?”想到回去一定又会被雨师轰上一顿,他苦哈哈地问。
她摆摆手,“我说过了,我只是不想再为神而舞。”
看着眼前这个与以往截然不同,甚至可说是完全换了个人的亲妹子,段重楼至今仍是不知,以往那个他疼爱的小妹,自那日她在神前献舞,并在他怀中昏厥之后,她为何就变了个性子?毫无预兆的,她一个理由也不给地就离开了长年所居的神宫,也不肯回王宫,反倒是跑到了迷陀域里躲着所有人,原本就武艺不凡且还有些许神女神力的她,竟弃舞从武,还在迷陀域里当起了什么生意都接的猎人。
这些年来,他虽常来看这个有意与所有人疏离的小妹,也努力想自她的口中套出些口风,然而至今他还是无法理解她为何不干舞姬、不当鬼伯国尊贵的王女,反而在这替人接一些寻人找物、杀人报仇等等五花八门的生意。就因她的改变来得太突然,让她身边的人都措手不及,使得他始终都弄不明白,曾立志与雨师一块守护地藏的她,为何会在突然间像是要斩断她与地藏所有关系,彻底将地藏自她生命中拔除。
从前的她不是这样的。
在她走至他的身边,这才注意到她那一身非神子而是人子的衣裳后,段重楼更是满心不解地看着这个似是彻头彻尾改了性子的妹子,并且因此而皱眉再皱眉。
“天都,我能不能在这住个几日?”无论他与其他五个姐姐再怎么疼爱这个幺妹,但他真的不能再任她这样毫无道理,又继续我行我素的下去了,因此这回他说什么都要留在她身边,好将反常的她给弄清楚。
天都还是千篇一律地回答:“不能。”
他垂下两肩,干脆在她面前扮可怜,“你就同情同情我吧,你忍心不把我自那个女人堆里救出来吗?”
“我这没空房。”她边说边放下挽起的两袖走回厅中。
“你不是还有间客房?”跟进里头的段重楼,半转过她的身子,一手指向外头院里另一间从没人住过的客房。
天都毫不犹豫地拍开他的手,“就算有,也不能让你住。”开什么玩笑,要是她收留他的消息被上头的姐姐们知道了,那些姐姐肯定会来这掀了她家的屋顶。
“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她老实地承认:“对你,完全没有。”她要是帮了她,那群姐姐定会把唠叨的箭靶改定在她身上,她当然要牺牲他!
“天都——”当她穿起那件有着一双长长水袖的外衫,并走至一旁取来另一柄用惯的旧剑时,段重楼不禁深深锁紧了眉心,“你要出门?”看她这副打扮,按往例来猜,十之八九不会是什么好事。
“嗯,接了个新生意。”好不容易才打听到那个廉贞的消息,她要是不快去办成这件事,阿尔泰所给的期限就要过了。
“天都,你能不能别再做这一行了?”劝过她不知几百回的段重楼,实在是很不愿见她继续做这性命就在刀口上的行业。
她不以为意地耸着肩,“我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那你也不必特意挑这行——”紧跟在她身后的他,苦心不改地再次劝着,然而不想再听他唠叨的天都,在他一路念至屋外时,回过身朝他抬起一掌,制止他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长篇大论。
“你要走时,别忘了帮我把大门带上。”她指指远处的大门对他交代,并在把话说完后就先行离开。
“那我呢?”被扔下的段重楼可怜兮兮地指着自己的鼻尖问。
她回过头,诚恳地向他建议:“有机会就快逃吧,姐姐们很快就会找到你了。”
晨雾中,银白发丝在清晨微凉的风中飘扬。
高坐在树梢上的廉贞,抬起一手看着手腕上由他所制造出来的伤势,再抬起另一只刚由封诰为他包扎好的手腕,没半点记忆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何又会做出这种自尽的行为。
或许在下意识里,他是真的很想死,也不想再活了。
聆听着林间不知已听过几千个岁月的鸟鸣声,对于人间的时光变迁早已感到麻痹的他,总觉得这些总是站在枝头嘹声繁唱着清歌的鸟儿,这么多年来歌声始终都没有变过,可那些曾出现在他周遭的人与物,却无一曾抵挡住时光的洪流而留在他的身畔过。
若是当年他没那么做,或许他今日就不会落到这等下场了。
曾经在他心中出现过不下千百次的问句,在他漫无目的地瞧着林间时,又再次浮现在他的心头,一声又一声地问过他自己。一颗悬在叶梢的露珠,无声地自他的身旁跌坠而下,落在一地的青草中,他低首看着满眼的绿意,犹记得上回他留心到四季的变化时,仍是个孤寂锁清秋的秋日,怎在他的一个不注意间,大地又已披上了新衣?仔细想想,在他的记忆里,四季中的三季似乎都在他的脑海里缺席,惟一忆得起的,只剩下那个无法遗忘的秋日。
每年当草地上沾满了深秋的初霜时,他偶尔会想起,曾有个女人,远在沙漠的另一边等着他回家——
思绪被林间一阵轻响拉回的廉贞,不动声色地将眼眸瞥向远处林间密生的草丛,定看了一会后,他又回过眸,继续装作没发觉林间人的存在。www。
他是不是发现她了?
藏身在草丛里的天都,在他不经意的一瞥后,赶忙压低了身子,在见他闭上了双眼似打算小憩一会时,她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再一次打量起那个高高靠坐在树梢上的目标。
找了他一日,也跟了他两日后,她能肯定她绝没找错人,因树梢上的那个男人,还真如阿尔泰所说的——不想活。
这两日来,躲在暗处的她,就只是看着他一直在尝试自尽,然后总是跟在他身边、头上有绺明显白发的男人,则是不断地救他,一次又一次地将死意坚决的他自鬼门关前给拉回来。在连续看了两日后,原本满心纳闷的她,渐渐对他们这死来救去的戏码感到有些不耐了,她实在不懂,既然叫廉贞的这家伙真这么想死,为何负责救人的那个男子就是不肯成全他?
相形之下,身为她新雇主的阿尔泰,在这件事上就显得痛快多了。
趁着那名老待在廉贞身旁的男子不在,不想再浪费时间的天都,算准了这是下手的最好时机后,她将一箭架上弦,稳稳地张开携来的大弓,挽弓一箭将他给射下树梢。
胸口中了一箭,自树梢上重重坠地的廉贞,连吭个声也没有,即掉落在遍地绿意的草地里。待在远处的天都,被过密的草丛遮去视线,看不见此时他的情况,但她却没忘记阿尔泰的叮咛,决定如阿尔泰所愿,在看见他断气后才离开的她。放下手边的大弓自林子里走出,但还未走至他的面前,她即愕然地停下脚步。
他没死?
很确定方才一箭正中他心房的天都,眼中盛满了意外,只因眼前这个整张脸庞都被披散的白发覆盖住的男人,不但还有气息,躺在地上的他甚至还抬起一掌,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地拔出那柄仍插在他胸口的箭。
天都诧异地眨了眨眼,在确定眼前的景况并不是她的错觉后,她立即转首看了看两旁草丛中,凝结在草叶上颗颗硕大的朝露,而后她无声地放下一双水袖,扬袖奋力朝正准备坐起的他一击,密集的露珠立即飞上前去,以强劲的力道颗颗穿钉过他的身子,令受袭的他在身子被穿钉了无数个孔洞后,当下往后一倒再无动弹。
漫开的血水,缓缓染红了在晨风中舒展新叶的绿草,天都收起水袖,眨也不眨地瞧着他那不再起伏的胸膛一会,再缓慢地将目光移至上头,仔细地瞧着他的脸庞。
就如阿尔泰所说,有着一头银丝般白发的他,的确是个年轻的男子,曾在夕阳下见过他一回的她,此刻终于有机会看清他的模样。在那张紧闭着眼睫的面容上,五官线条深刻优美的他,清俊尔雅得像是哪国王都里出身的翩翩公子,可他身上的衣着,和腰际所佩的那柄看似来头不小的长刀,却又和他那头白发一样,与他一身尊贵的气息格格不入。
这张脸——除了那回在九原国外,她是不是曾在哪见过?
愈是看着他,天都就愈觉得他给她一种十分熟识的感觉,虽然记不起,但他却像个烙过的印痕,浅浅地浮印在她的心坎上,她一手扶着脑际,感觉某种隐隐欲发的记忆,像颗深埋在沙漠里多年的玉石,在蒙尘多年后,即将破土重见天光。
没来由地觉得整个人有些昏沉的她,不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股些微的痛意,亦开始在她的两际扩大蔓延开来,深感不适的她咬紧了牙关力抗这股熟悉的疼痛,然而就在这时,那每回都来得很不是时候的幻象,又再次硬生生地插入她的脑海、出现在她的面前。
亮眼的黄沙中,曾经出现在她脑海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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