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颂-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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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青儿姑娘你难做，但我娘真的需要钱治病，麻烦青儿姑娘多美言几句罢。”夏侯俊显然是在老夫人这里受过委屈之人，见到青儿的冷嘲热讽，竟然没有多计较，只是一味忍耐请求。

　　　　青儿一听此话却显出一副愈发不耐烦的样子来：“你这人……我好说歹说，这老夫人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要怪就怪你娘自己不检点吧，当年做下那事，一进门便不讨老夫人欢心，时至今日，也不知道来说句软话……如今病了，惦记起老夫人的钱来了，迟了！”

　　　　说完，便再不给夏侯俊机会，径直关了门去。

　　　　“青儿姑娘，你听我说……”夏侯俊用手推门，青儿却一使劲，将门死死关上。

　　　　夏侯俊万般用力也推不开，半响后，便如一只萎靡的气囊，泄气般坐在地上，露出沉痛表情。

　　　　见到要钱终是无望后，他沮丧万分的捡起伞来，一步步向园子走来。

　　　　目睹全过程的林菀，跪在园子里，见到夏侯俊向她正面走来，转开了脸去。

　　　　两人一人成落汤鸡之势跪着祈求老夫人的原谅，一人虽然是夏侯府的少爷，却用恳求的姿态求取老夫人的银钱还被闭门拒绝，都是最狼狈最尴尬的时候，林菀这番模样府中人尽皆知，便无所谓被人看见与否，惦念对方或许不愿意被她看见，这才想着回避。

　　　　谁知道，这夏侯俊却不顾花园泥土湿脏，一步步向花园中走来，直到走到林菀面前，将伞放在了林菀身侧。

　　　　林菀颇有几分惊讶，抬头看向夏侯俊——站在被雨打得只剩花骨朵的海棠树下的俊美少年，飘满雨丝的头发如同黑玉般自带点点光泽，微微敞开的立领处脖颈瓷肌如同美玉般赏心悦目，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含着几许无奈和忧伤，即便这样，眼神依然明亮动人。一如初见，他虽然坐在角落里，却自带独有的气质和光芒，让人难以忘记。

　　　　“这伞你打吧。”少年的声音清脆温柔，另人内心涌起一股暖流，给人温婉和美好。

　　　　看着如此美好的少年，林菀不由自主想起了开在太阳下面的葵花，感叹身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的少年，内心却充满了这样特别的温暖，十足难能可贵。

　　　　终于，林菀不再扭捏，用手擦擦眉眼之间的雨水，对其莞尔一笑：“谢谢。”

　　　　翩翩少年郎却因为这一笑，忍不住心跳加快，有几分红了脸庞，低头无措的观看脚下那坠入泥地的海棠花瓣。反倒是未察觉少年害羞模样的林菀，率先关切的询问对方：“方才听你说你娘生病了？”

　　　　“嗯，我娘她昨夜不知道什么缘故，发了旧病，高烧不退，咳嗽不止，一度咯血。几月之前我娘便发病了一次，这次又是此般状况……我也颇为担忧。”

　　　　“听你如此描述感觉你娘的病情十分严重，还是想办法尽早治疗吧。”林菀想起了自己那生病垂危的娘也曾咳嗽吐血，知道此病凶险，忍不住提醒起夏侯俊来。

　　　　少年似乎找到一个愿意听自己诉说心事的人，忍不住说得愈发详细：“因为祖母她老人家素来不喜欢我娘，连个好点的大夫都不愿意给我娘请，至今仍不知道是何病症，唯恐我娘她这样下去病情会愈发严重，所以我明知道祖母会生气，依然来求她，不过你也看见了我被拒绝了。”

　　　　夏侯俊说道此处，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咳咳……”正在少年沉默之时，林菀咳嗽了几声，而她这样依然不忘记鼓励少年，“你再努力试试，俗话说金城所致，金石为开，相信老夫人她不会不管你这个孙儿的。”

第18章　终相认2（）　
夏侯俊看着眼前冷得瑟瑟发抖的表姐发自内心的关心自己，心中生出一种莫名感动的同时，涌起一股怜惜之情，忍不住劝起她来：“林家表姐，你已跪了一夜了，趁着祖母还未起，你去一旁休息一会儿吧。”

　　　　夏侯俊说着伸手想要扶起林菀，林菀却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我还是继续跪着吧，即便老夫人她看不见，我也心安一些。毕竟，是我自己选择跪在这里接受处罚的，如果半途而废，我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的。”

　　　　夏侯俊微微一怔，想到林菀遭受如此惩罚，依然坚持不认输，而他只是被拒绝一次，便有些心灰意冷，随即便下定决心道：“如此，那便共勉！我先回去看望我娘，然后扶了我娘来找老夫人。”

　　　　“好，我们一起加油。”林菀神情坚定地点点头，翩长的睫毛微微眨动，雨水雾湿了她的双眼，一如梨花带雨，十足娇艳而美好。

　　　　少年望着林菀的表情终于又是变了，这一刻仿佛用一种男性看着女子的表情，细致的打量林菀，而不再是方才表弟与之表姐那种温暖亲情。

　　　　少年奇怪的目光，让她有几分尴尬，忍不住问道：“我脸很脏么？”

　　　　夏侯俊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几分放肆，收起心思，摇摇头转身离开了去，眼看着少年淋雨而去，林菀却想起什么似地叫住了他：“夏侯表弟。”

　　　　少年停下脚步，翩然回身：“表姐还有话说？”

　　　　“这个给你！”林菀一面从袖口掏出两样物件递给夏侯俊，一面说道：“就当做你刚送我雨伞的回赠礼物。”

　　　　夏侯俊蹲下身来，乌黑发丝散落肩侧，俊美无匹的脸上，充满几分好奇，只见他静静的注视着林菀递给他的两样东西，发现这是木头雕刻而成的两只小兔子。

　　　　摸来光滑柔顺，观来，栩栩如生，特别是兔子的双眼，生动无匹，让这对兔子宛如活过来一般。如果给它们一些青草，夏侯俊怀疑它们会争抢着吃食呢！

　　　　夏侯俊忍不住感叹起来：“如此好的雕工，我在西都的市集上未曾见过，你是在哪儿买的？”

　　　　林菀被人如此夸奖，当下有几分害羞，低声解释起来：“其实这是我自己雕刻的，为了谋生计，和自己喜欢的缘故，已经学了雕刻六年时间，拙劣手艺，让你见笑了。”

　　　　“原来这对兔子是林表姐你亲手雕刻的，我就说嘛……不过话说回来，表姐你实在太了不起了，这兔子是我见过的雕刻得最好的兔子，谢谢你能送我。”

　　　　林菀羞涩一笑：“你不觉得这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就好。”

　　　　“林表姐，你谦虚了。我从你的作品中感到你十分用心，想来你应该十分喜欢雕刻，希望你不要放弃学习，日后雕刻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

　　　　“真的吗？”林菀有几分感动，忍不住询问夏侯俊心中久有的疑惑，“你不认为女子学习雕刻是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吗？”

　　　　“怎会？我倒觉得能够自己靠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的同时，创造出美好的东西，很了不起！”夏侯俊诚恳直至的说道，说完将小兔子又握在手上看了看，看得出来是非常喜欢这一对小玩意儿。

　　　　“听你这样说，我很开心。我本打算日后有机会便去首饰店学习金银玉器雕刻，争取早日能够依靠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而不再是像现在这样要求着别人收留。现在听你说更坚定了决心，待得此番事了，我一定去首饰店学习。”林菀说出了心中憋闷已久的打算，顿时觉得人生豁然开朗，现在的困境根本不值一提！

　　　　夏侯俊被她的开朗和理想感动了，忍不住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相信你很快就会做到的！”夏侯俊收起一对兔雕，冲她挥挥手：“我得回去看望我娘了，记得不要放弃学习哦。”

　　　　“我会的，你慢走。”

　　　　林菀望着夏侯俊离开的背影，看着他留下来的伞，内心泛起阵阵感动之情，感动于这陌生之地，有一个与自己境遇相同的人和自己一起默默奋斗，突然觉得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也算不得什么了。只是想起自己远在天边的娘，林菀心中终不能全然开朗，只听她喃喃低语——

　　　　“娘，周麽麽你们放心，我会努力坚持下去的，我会用心的学习，一定很快就能自己养活自己的。娘，我一定会将你接到身边来，凭我自己的力量，好好孝顺你的，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雨渐渐停止，林菀抬头看天，今天的天气格外好，瓦蓝的天空，几团白云就象草地上的羊群缓慢地随风移动，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只是方才与夏侯俊一番对话让几乎用完所有力气的她觉得头晕目眩，再也支持不住，突然栽倒在地。

　　　　夏侯炳，即林菀的外祖父，多年来一直担任礼部尚书一职，在朝为官期间，因为其秉性刚毅，不喜欢附和，所以仕途并不顺当，曾被下放各地多次，但因为著有《广平文学》一书颇有名气，深入民心的同时深得陛下赏识，致仕后在皇宫担任太子太傅一职，兼顾教学几位皇子，近段时间，因为身体不适，不常在宫中教学，反而待在夏侯府邸的时间较长一些。

　　　　夏侯炳其人中等身材，头发花白，留长白胡须。平时总是不苟言笑，目光锐利兼具睿智。本性刚毅却才学兼备。不喜与人争，也不太喜争辩者。主家主张务实求和，极尽所能维持宅院哪怕是表面的平和，从内心深处厌倦内宅纷争。

　　　　而这次其一回府，便立刻感觉到府中一股与平时不同的压抑气息，另他有些烦躁。

　　　　门房老张接过夏侯炳的官帽，小心翼翼的陪着他一同回房，整个人较平时颇为拘谨。

　　　　“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夏侯炳也不同他啰嗦，直接点穿了他。

　　　　“是，老爷。”这老张因为收了刘氏的几两银子，一直在找着机会告知夏侯炳外孙女林菀投亲的事，但是因为深谙老爷不喜欢下人多言的一面，便一直小心留意，此刻听闻夏侯炳此言，顿时如蒙大赦，赶紧告知了其林菀投亲后的诸事。

　　　　“你此话当真？”

　　　　听闻老张说明这林菀乃是自己当年最心爱的妾侍付氏之外孙女，也是自己的嫡亲外孙女，不远千里前来投亲，这夏侯炳顿时有几分激动。

　　　　“老奴哪敢欺瞒你，这府中众人也都知道这林菀来投亲之事，此刻，老奴便带你去见她吧。”

　　　　“去见她？”夏侯炳甚感奇怪，眉间一跳，似乎有些不安，赶紧问道：“她有不妥？”

　　　　“哎，老奴正要告知你此事，这林菀啊昨夜差点被老夫人赶出府去……”

　　　　林菀晕倒之时，老张正领了夏侯炳前往夏侯老夫人的住处，刚好见到她倒入泥地的一幕。

　　　　夏侯炳大感心痛，不顾鞋袜湿透，加快脚步来到花园，扶起这林菀便道：“莞儿，外祖父来迟了，你受苦了。来人，侍候夏侯府林小姐沐浴更衣。”

　　　　林菀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一股雄浑的男中音，想来定是那外祖父赶回来，因为感觉到对方的担忧，林菀心中松了一口气——这夏侯外祖父，大抵不是坏人吧！

　　　　夏侯炳亲自守着这林菀沉睡，顾不得赶路的疲劳坐在床头，一遍遍的看过了林菀眉眼脸蛋额头，发现她竟有几分和当年的付姨娘容貌相似之处，一时间想起当年盛况之下两人相知相伴的种种场景，不觉老泪纵横。

　　　　原来因为林菀娘的一些遗憾之事，导致他与那付姨娘（即林菀娘的娘）当年产生过隔阂，而当年如斯相爱的两人，一时间闹得不欢而散，三年时间不曾说话；他还记得那一日，喜鹊清晨入梦吵醒了他，他推门而出，追随那只黑翅喜鹊自去晨芳苑见那付氏，却听闻园中丫鬟一片悲痛之声，他快步入园，只见是伊人已逝……

　　　　三年时间里，付姨娘因为女儿夏侯薇一事憎恨他，发下重誓有生之年绝不原谅他，在被他强行留在夏侯府邸永不得见自己那“离经叛道”女儿之日起，独居晨芳苑吃斋念佛，夫妻形同陌路，从不见面，而这一日，喜鹊吵醒了他，他却遭遇了最悲情痛心之事。

　　　　一千多个日夜，忧思过重，郁结于心，模样天翻地覆的付姨娘，早已经不复昔日美貌，却因为预感到了自己的离世之日，特意让人化了眉眼，留给他的还是当年那副初见的模样。死去对于生无可恋的付姨娘，自然是最大的喜事，至于最后的一面，她也不愿意让他见到她憔悴模样，誓要骄傲地死去。

　　　　而他见到自己骄傲美丽的妾侍之时，幡然醒悟他还深爱着这个倔强的女子。这个在当年用一曲鹤舞让他惊为天人，这个在他最不得志之时陪她研读三国的奇女子，依然美得动人心魄。

　　　　当他匍匐在她身上痛哭之时，一张沾满泪痕的便签悄然落下——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娟秀的簪花小楷，是才情卓绝的付姨娘手笔，不知道她写时留了多少泪水，才能湿透成这样……而一寸相思一寸灰，间接的告诉了他付姨娘一颗死去的心经历了多少孤独和绝望……告诉了她有多么恨他！

　　　　他终是负了她！

　　　　如果能够有机会弥补，他哪怕尽失尊严，也要告诉他，他夏侯炳从未后悔娶她。这一生，他最爱的人，就是她付静菀。

　　　　可是……时间不可倒流！

　　　　他以为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弥补她了，却想不到如今她的外孙女来了，并且叫了她的那个菀字，还与她长得形神相似，这是不是老天爷终于听到了他的心声，在他时日无多的日子里，送来她的后人叫他补过来了？

第19章　终相认3（）　
“莞儿，你既来投靠外祖父，外祖父定当尽力尽力疼爱你守护你。”

　　　　夏侯炳下定了决心的同时，却豁然想起了付氏的女儿，也就是林菀的娘夏侯薇——

　　　　如若当年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太过宠爱她，那夏侯薇会做出了那“私奔”之事，未婚先孕，丢尽夏侯氏族的脸面不说，还因此导致了她娘付氏的早死，让他后悔终生吗？

　　　　分析种种前因后果，夏侯炳又下了另一种决心！这一次，他告诉自己，决不可心软！

　　　　林菀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之间，仿佛回到了八岁时候的那年冬天，林家婆子趁着周麽麽回家探亲，将她娘做了半年绣活才制起的一床棉被偷偷拿走了的那日夜间，无奈之下，娘只得拿敝旧薄被与她盖着，湿冷狂躁的北风呼呼从破洞的窗户吹进来，吹开了麻布帷帐，冻得只裹着一条单被的她当夜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不热反冷得瑟瑟发抖，仿佛坠入冰窖。

　　　　“娘……我冷……”

　　　　她凄凄呜呜喊着娘，娘一夜抱着她，用长满茧子的双手为她搓着脚心手心，将她的脚放在自己心口，一夜在她耳边叫着她的名：“莞儿，娘在你身边，你别怕……娘一定多做绣活，重新买新的被子给你，咳咳……”

　　　　娘一面咳嗽着，一面流着眼泪，恨不得替她受那份罪。

　　　　那份至上的母爱包裹着她，最终让她熬过了那一夜。次日凌晨，娘冒着风雪，去送了绣品换了钱，买回了药给她煎上一碗，端来送到床边，用勺子喂着她一勺一勺吃下，娘的音容相貌，娘的温柔和爱护，让小小瘦瘦的她，有了最坚强的依靠。

　　　　“莞儿，娘一直都在你身边。”娘伸出手来为她擦干嘴角的药水，发誓般说道，“娘永远不会离开你。”

　　　　林菀还来不及高兴，梦境却突然变了——

　　　　狂风暴雨交加的黑夜，林菀跪在泥地里，又冷又饿……

　　　　林菀娘却站在一边流着泪看着她，对她说道：“莞儿你别怕啊，娘一直都在你身边……”

　　　　“娘……娘……莞儿好难受……莞儿好怕……”林菀起身，迎向那看着就在眼前，却像远在天边的娘，伸出手去，想要紧紧握住娘的手找寻勇气，只是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娘，娘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充满关切的叫着她的名字：“莞儿，莞儿，你要加油啊！娘……不能再保护你了……”

　　　　“不……娘，你不要离开莞儿……娘……”

　　　　头痛欲裂、嗓子干涸的林菀大叫着娘，双手在虚空中挥舞着。

　　　　“菀儿……”耳旁有人叫着她的名字，推推她：“莞儿你醒醒。”

　　　　林菀受惊，悠悠睁开眼来，只见一张长满皱纹、蓄满银须的脸在眼前逐渐放大，她揉揉眼睛，终于看清楚了满脸担忧的夏侯炳。

　　　　“你是？”烧得迷迷糊糊的林菀，有些头脑不清醒，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你是我梦中人吗，不……如果你是我梦中人，为何我从未见过你却能梦见你？你到底是谁？”

　　　　“莞儿，我便是你一心要找的外祖父了。”夏侯炳尽量露出一个微笑来，只是这么多年的心结让他只能皮笑肉不笑，看起来异常严肃，不过这对于林菀来说却已足够了。

　　　　因为，他至少来接她了。

　　　　“林菀见过外祖父。”反应过来的林菀激动想要起床，夏侯炳却制止了她：“你好生养病，待你身体康复后，来我书房说清楚你有无过错。”

　　　　林菀见此，挣扎着起身盈盈一拜：“林菀谨遵外祖父之命。只是，关于我娘……”

　　　　“我已吩咐了人过来喂你喝药，喝完药你先歇着，我还有些事情要与你外祖母商量，得空便来看你。其他事待你身体康复后我们再谈。”夏侯炳打断了林菀的话，相较之下对于自己的亲生女儿，夏侯炳似乎更加担心林菀这个外孙女的身体。

　　　　“林菀恭送外祖父。”林菀身体虚弱，此刻已经没有心力询问外祖父很多事，只能先送他离开。

　　　　夏侯炳见到林菀不争不辩、懂事乖巧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来。

　　　　待得重新倒回床上，林菀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泪水，激动道：“娘，这个时候终于到来了，可是莞儿……心里好忐忑啊！”

　　　　夏侯老夫人早已经等在了林菀房间外，这会子见到了夏侯炳，以为林菀已经在夏侯炳面前告了一状，为了挽回面子，自然是从头到尾将林菀的顽皮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夏侯炳没有过多言语，听着自己的正室滔滔不绝，一路到了自己的住处，终于是听不下去，责令其停止絮叨，先侍候自己更换了新衣。

　　　　夏侯老夫人见自己丈夫颇有几分不高兴，让青儿端来了茶，亲自倒了茶水，小心应对侍候。

　　　　夏侯炳沉默着喝茶，等到茶喝得差不多的侍候，才缓慢开口道：“你方才一篇言论，意思还是想将这林菀送回锦州她娘身边吗？”

　　　　“她打碎了御赐瓷器，我们送她走是为她好。”夏侯老夫人记着季氏一番说辞，想要借此说服夏侯炳，哪知夏侯炳有几分不置可否，她便渐渐有些底气不足，只得软语道，“当然我们可以补给她一些银子，尽到做外祖父母的责任。”

　　　　夏侯炳锐利的眸子不动声色的扫过端庄贤惠的夫人，却似乎看穿了她背后有更深层次的顾忌，他缓缓放下手中茶杯。

　　　　“如若我执意要将这林菀当做夏侯府的小姐来养大呢？”

　　　　“这……”

　　　　“有何不可，你便直说。”夏侯炳盯着妻子，沉声说道。

　　　　夏侯老夫人起身，低头，十分慎重的向夏侯炳施了一个礼道：“请老爷保证今日无论听到何种言论也不会轻易置气，老身才敢直言。”

　　　　看着自家夫人如此慎重，夏侯炳知道其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他相说，便严肃地点点头，请夏侯老夫人同坐。

　　　　夏侯老夫人一身叮当环佩，绸缎衣裳窸窣作响，仔细坐好，一只金鎏宝镶玉嵌宝蝶赶菊步摇左右摇晃，端庄娴静的容颜神色微敛，这才仔细道来——

　　　　“众人都道我夏侯府邸有多富有，然则老爷你直从致仕做太子太傅后，已在宫中无实权，现下不过是闲职一枚，平日俸禄仅够府中日常开支。如若遇到年节随礼或是宴席请客，必得缩减开支，结余尚够，甚至不得不动用祖产收入。可祖产也就一千亩粮田外加两三铺子，收入只算勉强，这些要供几个儿子花销，内宅哪敢多用？”

　　　　“你说得没错。你接着说。”夏侯炳知道自己夫人要同他探讨府中银钱，心中有底，喝了一口茶，静静听着。

　　　　“夏侯府邸二代平庸，无一人有大作为。现在夏侯府邸只能靠孙辈重振，但放眼两个庶孙，夏侯春一天到晚只知拈花惹草流连青楼赌场之地，和他那父亲虽有本质区别，但无所事事如出一辙，烂泥扶不上墙。而夏侯俊，虽好读书，功课有成，但是那血缘……谁知道他是不是乐儿亲生的？老爷你总不可能让老身我将夏侯家的未来赌在一个外姓血脉的身上吧？”

　　　　夏侯炳听得神情凝重，却不得不默认，思索再三接过话来：“三子当年对那裴氏用情至深，瞒着我们娶了那并非良家子的裴氏过门，如若不是大夫透露此女子并非早产，而是怀胎嫁入，我们也尚未可知这一桩隐情，也便将这夏侯俊当做自己亲生孙子养大了去也就算了。哪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弄得不尴不尬。好歹哄瞒了大多下人，免于让夏侯府陷入丑闻。

　　　　事到如今，也已养了十一年。夏侯乐尽心竭力管理田产铺面补过，甘心将裴氏与夏侯俊交于你管教，就我看来，也就别计较太多罢，将他养大，为其讨房媳妇，平安终其一生，也就罢了。”

　　　　“老爷你说得有理，老身又何尝不是这样做的呢？”夏侯老夫人叹息一声，接着道：“如此一番，希望也就在四个孙女上面了。大房夏侯雪和夏侯烟雨，二房夏侯瞳和夏侯菲，四个孙女，我已经有了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