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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非梦-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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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朝宗叹道:“咱们家世代皆是武将,战场上杀出来的功劳,然功高盖主,终是不妥。我也曾上书请辞,圣上只是不准,只命在京中镇守,又厚加封赏。圣意原是违逆不得,更不敢妄加揣测,只好惴惴罢了。想你祖父当年,同先皇正是龙虎风云,甚是相得;我虽比不得父亲,幸得今上圣明,倍加恩恤,却也不敢不尽心竭力。只是谁知将来又怎么样呢!”冯岚闻他父亲之言,不免伤情,乃黯然道:“父亲这些年藏愚守拙,虽是为家中所虑,只可惜了二弟,本该是往疆场建功立业去的,如今却囿于京中,便似那猛虎入栅一般。他虽不说,我却是知道他心下难过,只不令他人知道罢了。”
原来冯岚有一幼弟,名唤冯岩的,性子倒和薛蜨有几分相似,亦有些古怪之处:虽生性聪明伶俐,然其父令其读书之时,那些《四书》《五经》之类不过看过几眼就放下了,对《孙子兵法》等书却爱之如命;其父深以为怪,乃将兵书中各篇考问于他,其对答如流,实胜于一般军中将士。如今方长了十三岁,却已生得身材长挑,宽背窄腰,双臂有千斤之力,既精骑射,兼通刀斧,尤善使一杆银枪,更兼相貌俊美,风姿灼灼,京里人称“玉面小将军”的便是,多谓其有乃祖之风。其祖父便是当日先皇亲封的定北大将军冯长安,亦是平骠国之乱的功臣良将,及其逝世之日,圣上亲至吊唁。长安之女冯氏初为太子正妃,太子即位之日,封正宫皇后,便是冯岚之姑母了。
想当日冯家何等煊赫,如今却落得如此战战兢兢;冯岩虽有如此奇能,朝宗却不敢令其往军中去,生怕招了三皇子耳目,引火烧身;乃命其佯装无心向学,终日架鹰驱犬,同一干纨绔厮混。冯岩心下苦闷,然知老父之用心良苦,只得将满腹酸楚一应咽下,惟每日同那些世家子弟一道鬼混厮闹,聊以度日罢了。冯岚知其心下之意,每每不平,亦深为可惜可怜,只恐老父担心不曾说得;如今一时忘情脱口,自悔失言,乃垂头不语。冯朝宗闻他这话,却也触动了这条心思,乃叹道:“岩儿必是怪着我的。可怜他年纪尚幼,便被生生折了羽翼,心下定然不自在,却是我思虑不周之过了。”
冯岚闻言唬了一跳,忙跪下道:“父亲明鉴,二弟并不曾埋怨父亲半点。原是我一时失言,求父亲勿怪。”冯朝宗忙扶起他道:“我何曾怪你两个。你们是我亲生的儿子,难道我还不晓得你们心思不成?只是你这话却是点醒了我,三皇子此人心毒手狠,必不会因咱们恭顺而罢休;虽说君为臣纲,且不说他尚未做得皇上罢;便是观他行径,又如何当得起‘君’这一字!况你姑母是我亲生妹子,当日惨死宫中,连太子也被他所害;若此仇不报,枉为人兄。只是咱们务必谨言慎行,否则不但所谋之事不成,且会招致更大之灾祸。”冯岚闻言,知父亲已是拿定了主意,方才放下心来,道:“孩儿全凭父亲吩咐。”
却说因昨日锦乡伯之子韩奇来与瑧玉薛蟠两个下帖子,言说有事相商,故他两个早间起来,便往帖上所说那家茶楼而去。及至茶楼之中,韩奇已在那里候着了,几人见过,彼此归坐。韩奇便道:“今日请二位哥哥前来,乃是有事相烦。”二人便问何事,韩奇笑道:“前些日子吃了卫若兰的东道,下该我还席,正不知作何计较呢,又不敢往我父亲那里问去,少不得来向两位哥哥讨个主意,帮我拿个章程的。”瑧玉闻言,便知端的。原来韩奇虽是伯爵之后,然在家中原是庶出,素来不入人眼的;其家教又严,手头未免有些艰涩。他二人同韩奇素日也算得相熟,知他性子天真烂漫,并无多少鬼魅心思,乃笑道:“这算得甚么,也值得特特将我二人叫到这里来!你只交于我便了。”薛蜨亦笑道:“显见的晴方同我两个外道了。咱们素日皆是一气的,如今怎么这们扭扭捏捏起来!”这晴方便是韩奇之字;如今闻得二人这话,心下大快,忙起身笑道:“是小弟的不是,同二位哥哥赔礼了。”说着便作下揖去,二人忙起身扶了,又坐下说些闲话。
几人正在那里谈笑,忽闻得外面乱嚷,便起身往窗外看去,只见几个少年在那酒楼门口吵闹。其中一个便是那指挥使孙和之子,名唤孙绍祖的,另几个却不知是何人。原来是两边都要往那聚贤楼吃酒,谁知雅间只得一个,已是被人订下了的;原是孙绍祖几人后至,见有雅间空着,意欲包将下来;正在那里同酒楼主人计较,谁知原先订下此间的几人也来了,双方皆不相让,因此吵闹。其中一个少年口齿伶俐,这厢几人辩他不过,那孙绍祖又岂是忍得气的?于是也不顾甚么“君子动口不动手”,往那少年面门便是一拳,正打在鼻梁之上,鲜血迸出。那少年原生得文弱,吃了这一记重拳,只打得眼前金星乱迸,险些仰倒,幸得一旁之人扶住了。孙绍祖见状笑道:“如今且教你尝尝你孙大爷的利害!可还敢同我争竞了?”便要与同行几人往里而去。
瑧玉因记起书中所写,这孙家祖上乃系军官出身,当日便是宁荣府中之门生,亦不过是希慕贾家之势才拜在门下的,并非诗礼名族之裔;这孙绍祖便是后来娶了迎春的,为人暴虐无度,在贾家事败之后更不曾问过一句,显是寡廉鲜耻无情无义之人;如今看他模样,虽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面上却尽是戾气,虽止是少年,已可预见今后之情。又见那扶住方才被打少年的人不忿,乃骂道:“你算甚么扯淡的孙大爷!充大爷充到我这里来了!你打了浩然,难道与你干休不成!”一面骂着,便欲上来打那对面之人,一旁众人作好作歹地扯着,那少年犹自不肯罢休,挣着要上去同对面人厮并;那孙绍祖亦嚷着要与他动手,一时乱作一团。
瑧玉因觉那少年有些眼熟,正不知在那里见过,却闻薛蜨笑道:“这人生得同哥哥到有几分像。”瑧玉闻言,便细细瞧了,果见那少年眉眼之处同自己有些相似,尚未开口,便听韩奇道:“原来二位哥哥不认得他?他便是神勇将军之二子,名唤冯岩的。这京里人都呼他作‘玉面小将军’,又叫‘玉面小霸王’的是。如今这两个霸王到了一处,只怕不得善了呢。”瑧玉讶然道:“原来是他!我同文起当日也曾往神勇将军府上拜望的,却不曾见他。”韩奇道:“他是个最淘气的,冯将军老来得子,对其宠爱非常,养成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这孙绍祖又岂是好相与的?”一面说着,见几人将要扯将不住,乃道:“咱们下去看看罢。这冯岩虽是暴躁之人,倒比那孙绍祖好上许多,休教他吃了亏,好歹解劝开罢。他两个都手重,万一打将起来,出了岔子,不好看相的。”
瑧玉同薛蜨对视一眼,皆知这韩奇本来心软,又爱管闲事,只得同他一道下楼来。那韩奇只恐二人打将起来,方出得茶楼,便一溜小跑至那厢,对二人笑道:“两位哥哥,这们热的天也不是切磋之时,且看我面上罢。况冯世伯同孙世伯又相熟,咱们好歹别伤了和气。”那孙绍祖见有人来劝,同韩奇等人又相识,纵正在气头之上,亦不好对着他发的,乃就坡下驴道:“既韩兄弟如此说,且饶他这一回。”那冯岩闻他这话越添了气,乃喝道:“那个要你饶!你且同我打一场来!”孙绍祖自恃强壮,乃冷笑道:“我只怕打死了你,到时再悔可不晚了?”一面往地上唾了一口,便同几人进去了。
那冯岩原生得身材修长,不似孙绍祖般狼犺,他父亲又严命他不可显示自己之力,故除他父亲兄长之外,竟无人知他之能;如今被孙绍祖羞辱,到底少年心性,直气得涨红了脸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瑧玉自知他是冯岚之弟,本就有些亲近之心;又见他生得剑眉星眼,面貌不俗,倒起了爱惜之意,乃笑道:“原来是霦琳兄弟。你瞧这位小兄弟被他打得这般模样,还是先去医馆诊治一番是正经。”冯岩见瑧玉知道自己字号,料想必是同自己父兄相识的;又见他同薛蜨两人皆生得气度不凡,先就起了好感,乃点头应了,自扶着那名叫浩然的少年往医馆处径寻;瑧玉三人亦尾随而去,众人便渐渐地散了。后回再见。
第三十六回()
【第三十六回】五陵子意气争长短·玉面郎神箭救死生
一时几人至了医馆,那郎中为少年诊治已毕,道是并无大碍,不过流了些鼻血,面上有些青紫罢了,上些药便无事。那少年坐着让郎中上了药,又讨水洗了手脸,将衣冠整理了,便向瑧玉等人见礼道:“多谢几位世兄。在下陈也俊,这位韩世兄是识得的,只不知这二位世兄如何称呼?”冯岩亦起身行礼,说了自己名字。瑧玉薛蜨忙还礼,两下通了名字,冯岩便向瑧玉笑道:“原来是兄长。咱们两家原是有亲的,那日兄长往我们那边去,我竟不在家,故而不曾见得。”薛蜨因笑道:“这里不是说话处,咱们且出去吃酒,我作东道。”众人闻言,都同他往外边来。
一时几人随薛蜨行至一家酒楼门口,抬头见牌匾上是“醉仙居”三字,一径进去,便有跑堂的来将五人引至楼上一间临窗的雅间,又问点何菜。薛蜨便让冯岩二人点,那唤作陈也俊的少年面薄,只推让众人;薛蜨因笑道:“原特特请你们的,又让起他两个来。若不为你二人,我也不请他们了。”说得瑧玉同韩奇都笑了,冯岩方点了两个,陈也俊也学样点了。薛蜨又将往日瑧玉同韩奇爱吃之菜加了几个,令去做来,几人暂坐着喝茶说话。
薛蜨因见冯岩生得不俗,料知他素日也是习武之人,便笑道:“今日咱们既会,则是有缘,此后常聚才好。我本待明日往射圃去的,若两位无事,便一道去可好?”韩奇闻言双手乱摇道:“要去你们去,我且不去的。”瑧玉知其向来荏弱,于骑射一事并不精通,乃笑道:“那个还笑你不成?不过闲时作耍罢了。”韩奇闻言,只得应了。冯岩素日也曾演习骑射的,闻这话便想:“若不去,只怕薛家公子面上不好看,疑我薄了他;况瞧着他也是任性洒落之人,倒堪为交结,林家兄长同他又亲近,如此想来,还是去的好。”于是笑道:“薛兄有令,在下莫敢不从。”几人又叙了岁齿,那陈也俊如今方十一岁,韩奇十二岁;冯岩与瑧玉薛蜨两个同年,只是生日略小些,当下各改换了称呼,一时菜已上来,于是又吃了一阵子酒,方各自拜别,不在话下。
翌日几人便往射圃而去。瑧玉同薛蜨各带了自己常日用的弓箭,及至约定那里,却见韩奇空手而来,乃问他之弓箭在何处。韩奇把头一扭,道:“我知你们要看我的笑话,特地不带来的。”二人闻言都笑,不好再强他的,乃一道往射圃而去。及至那边,见冯岩同陈也俊两个业已到了,二人身上皆挂着弓同箭囊,几人见过,便一道往圃中而去。
及至圃中,早有几个草靶支在那里,几人各自取了弓箭站定。瑧玉留神看时,见冯岩今日一身素银,腰间系一条天蓝鸾带,足登青缎小靴,越显得英姿飒飒,其搭箭弯弓之势驾轻就熟,竟不输与薛蜨的,乃心下暗自赞叹。盖因薛蜨前世便谙熟骑射,如今重生,亦勤加演习,故少有能同他比肩者,而冯岩小小年纪却有如此之能,着实令人可惊可叹。因见他往那箭囊里取了箭矢,便着意看他射得准否。
原来冯朝宗只令幼子不得显示其双臂神力,到不曾禁了他骑射之事,因此冯岩当下也不藏拙,拈弓搭箭便射,只听得一迭声破空之响。定睛看时,只见那箭矢尽扎在靶心之处,其中两支竟几透草靶;众人都拍掌叫好。韩奇见了,咋舌笑道:“这靶子可用不得了。”正在称赏,只听身后有人笑道:“好箭法!”众人回头看时,见是卫若兰同冯紫英及宝玉两个来了。彼此见礼过,宝玉见冯岩面生,乃笑道:“这位兄弟我却不认得的。”冯紫英便告诉了,薛蜨便对冯岩笑道:“这便是我姨父家的表弟,名唤宝玉的是。”冯岩早闻他素日行径,虽不以为然,倒也不曾现在面上,当下同宝玉两个行礼罢,冯紫英因笑道:“今日来得巧,竟遇见霦琳也在这里。常日里闻人说你是神射,竟未曾得见的,如今一睹,方知此言非虚。”冯岩忙笑谦道:“哥哥谬赞了,不过闲时的顽意,那里就称得上神射。”
那卫若兰闻言,顾自向冯紫英和宝玉两个笑道:“你们真个有趣,皆不同自家亲戚出来,反同外人混在一处的。”宝玉方可,冯紫英闻言,面上倒微微变色,显是有些不快。原来他父亲同冯朝宗两个是同宗的兄弟,虽未有甚么矛盾,关系却也原非紧密;及至他和冯岩这一辈,更无甚多来往。盖因当日冯长安圣眷正隆,冯紫英之祖父恐人言其攀附权贵,又恐其功高震主引得老圣人猜忌,故有意远着;前些年又出了皇后同太子之事,冯朝宗为去圣上疑心,乃将军权交出,回至京中;紫英之父却因平叛有功,擢升神武将军,为保自己仕途平顺,更不曾同朝宗有亲近之意。平日紫英亦极少同冯岩一道的,如今卫若兰直口说将出来,未免羞赧,乃不发一言。
陈也俊原同他和卫若兰相识,见状恐二人尴尬,便笑道:“亲戚自然常日见的,难道一定日日在一处不成?”宝玉闻言,也笑道:“此话有理。不说别的,且说我罢,我是个最懒待动的,若不是冯兄同卫兄两个要比箭,硬拉着我来同他作见证,我且不来呢。”韩奇闻他这话,便将他划作自己一党,乃道:“二世兄此言深得我心。原是他们几个内行的想显示自己,倒把我们外行的拉来作见证。”说得几人笑了,冯紫英乃正色道:“若兰于这箭法上颇有建树,我却是比不得。只是不知他同霦琳两个谁又强些?”原来紫英恼他方才那话,知其不如冯岩的,有意教他出丑;果然卫若兰道:“究竟谁强些,比试一番可不就知道了?”便往身上取下弓箭来,要与冯岩比试。
冯岩原不欲与人争竞,奈何见他这般情状,心下想道:“若我不同他比,少不得教他猜疑我怕了他。”便笑道:“还要请卫世兄手下留情了。”一面说着,卫若兰因见有人来换这草靶,乃道:“咱们且不比射靶子,瞧着没甚么趣儿,不若换个花式。”冯岩道:“愿闻其详。”卫若兰便道:“咱们便仿着先皇当日取武状元的光景儿,于这处吊一个环子,在其之后立一木板,在远处用箭去射;这箭要不偏不倚从那环中穿过,再入那板子上的方可。”韩奇同陈也俊闻言都咋舌,皆道:“过难了些。”冯岩笑道:“果然卫兄好计较,就是这样。”一边小僮闻言,自去布置不提。不多时挂起两个环子,二人分左右站了,其余人便皆退开,自站在一边看不提。
因冯岩在家中之时原也曾射过这个的,况其箭法原强,故而绝不怯阵,当下拈弓搭箭,望圆环竟射。转眼已是九箭射过,箭箭不空;转头却见卫若兰止射得六箭,自己远较他为快,况他只有四箭得中,另两箭却是打空了,乃暗想道:“不可教他输得太过难看,不如放慢些。”乃慢慢将一支箭取出搭在弦上,却不射出,只往圆环瞄去。
却说卫若兰又是一箭打空,不免心下焦躁,见冯岩有意容让,不惟不觉感谢,反更添了恼意;因知自己这般比不过他的,乃将弓一放,自将束发带子解下来系与眼睛之上,却是要盲射了。他在家中原着意练过的,料想冯岩于这上必不如他,故而心下微微得意,俯身捡起弓箭,搭上弦便射,忽闻身后几人齐齐惊呼,忙把发带扯下来看时,亦心下大惊,暗叫糟糕。原来他方才将弓放下,有一小僮只当他已射罢,便往前去收箭;谁知他又拉弓射来,听得众人惊呼之声回头看去,直吓得呆在原地,也忘了闪躲,眼见那箭望他直奔而来。谁知就在那箭头离他约有三步之处,只闻丁的一声,另一支箭斜刺里飞出,正撞在卫若兰所射之箭头上,两支箭双双落地。
原来却是冯岩见这边情状,忙将箭矢转向,望卫若兰所射之箭打去,正将那箭撞落,救了那小僮一命。那小僮早已吓得呆了,回过神来,忙跑到冯岩面前叩头,谢其救命之恩。卫若兰见此,不免又愧又气,乃将弓往地下一掷,转身径走。冯紫英同宝玉见此,亦不好再留的,乃向几人告了一声罪,转身去追卫若兰去了。冯岩见状,倒有些尴尬起来,乃后悔自己一时意气,应了同卫若兰比箭;谁知又招致这番事,想来已是得罪了他,心下便有些不自在起来。韩奇却犹自未觉,见几人走了,乃大笑道:“这卫公子常日目中无人,如今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霦琳,你可算将他这锐气打了下去,也替我出了往日之恶气!”
陈也俊见冯岩面上恹恹的,忙拉韩奇道:“你少说两句罢。”瑧玉同薛蜨便知冯岩心思,对视一眼,瑧玉便笑道:“霦琳不必如此。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今日至少也是造了八极浮屠的功德,如何反不欢喜?”冯岩闻言,勉强笑道:“乃是我年轻不知事,若不同他比,也不致引出这番事来。”薛蜨笑道:“有的人便是如此,并不是你礼让他就能了结的。今日霦琳既胜了这场赌赛,又救了一条人命,我们原该贺你才是。”韩奇同陈也俊闻言皆称是,便令跟着的人收了箭囊,一道往酒楼而去。冯岩本不待去的,奈何韩奇作好作歹地扯住了,陈也俊又在一旁劝着,方同几人去了。却说自此一事,瑧玉薛蜨两个便觉冯岩此人赤诚可爱,堪为结交;冯岩亦觉他二人甚通情理,好感愈增,心下亦有计较。如此至了酒楼,几人又轮番敬过冯岩,便将此事暂为揭过。如此无话。
【注:冯家没让冯岩知道瑧玉的真实身份,也没让瑧玉知道冯岩的真实能力;
冯岩掩饰的是自己的军事指挥才能和力大无穷之事,不是他的单兵作战能力;
冯家和林家的亲戚关系是这样:冯长安的夫人姓林,和林海的父亲是本家兄妹;林家当时是列侯,也就是说,冯老夫人是林老侯爷的本家侄女。为避免行文啰嗦,正文中不再写出。】
第三十七回()
【第三十七回】论经济成鹦鹉学舌·争腐鼠效鸱鸮吓鹓
倏忽便是发榜之日。林薛两家之下人早至那张榜之处候着,专待放榜;瑧玉同薛蜨两个倒不在意的,恰韩奇设宴还席,便往那边去了。黛玉那日早上同贾母一道用过早膳,本待同宝钗往梨香院去顽,尚未出得门,便见金钏儿来对几人笑道:“二太太教几位姑娘去的,说是这天眼见着热了,给姑娘们做夏天的衣裳,如今先请去挑一挑料子。”黛玉同宝钗姊妹如今亦同三春一道领府中分例,况瑧玉薛蟠两个年年与贾家银子,以备他姊妹同薛姨妈使用的,闻言便一道往王夫人那里去了。李婶却觉面上过不去,恐教人说他母女是来打秋风的,乃令李纹李绮不得往这边来。李纨又不好强他的,只得自己过去了。
一时几人往王夫人房中会齐,正见彩霞玉钏儿两个在那里叠料子,探春亦在一旁看着,王夫人因见几人来了,乃笑道:“前日收拾之时,可巧寻出这们些料子来。你们姊妹瞧瞧,有可心的不曾?”又见李纹李绮不在,乃问李纨道:“你两个妹妹那里去了?”李纨只得笑道:“我婶娘说他两个自有带的衣服,不必再劳烦这里做了。”王夫人闻言,心下便有些不喜,乃道:“不过是顺手做了的,值得甚么?况如今天气也热,做些新衣裳好夏天穿的。这不快端午了?到时教他们赶了做出来,好穿了往人家去顽的。”李纨闻言,便知王夫人恼了,忙告了一声,又亲去叫他姊妹。
原来这端阳节之时,京里各家女眷都相互拜望,少不得各自见面的;王夫人惟恐到时几个女孩子穿着不甚光鲜,到时候折了贾家的体面,不好看相,故今日特特翻箱子寻出几匹纱罗来,教他几个自择。一时见李纨领着李纹李绮两个来了,王夫人便令李纨领着几人挑选,自往房里去讫。他姊妹正在那里看时,忽见宝钗的丫头文杏来了,笑嘻嘻地道:“给姑娘同林姑娘道喜,咱们大爷同林大爷都中了!”众人闻言,都上来同他几个道贺。宝琴忙拉文杏问道:“哥哥中在第几名内?”文杏笑道:“咱们大爷是第六名,林大爷是第二名。”诸姊妹听了,都笑道:“这可是一桩大喜事,我们且等着吃酒了。”宝钗此时满心欢喜,又恐人说他轻狂,便不肯过分在神色间显露出来,乃笑对黛玉道:“终是林大哥哥要胜一筹,怪道我哥哥除了他,再不伏旁人的。”黛玉笑道:“你平日替自己谦逊就罢了,如今又替薛大哥哥谦逊起来。”
几人笑说一阵,金钏儿便往里间向王夫人回了此事。王夫人闻得,倒不好不出来的,因往外间来同他姊妹道贺。方说了几句话,便见宝玉来了,同王夫人请了安,又同诸姊妹问好。王夫人便将此事丢开,只拉着宝玉问他今日学了甚么书,又问今日为何回得这般早。宝玉笑道:“今日先生有事,教提前散了。”又见榻上堆着许多纱罗,便问道:“这会子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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