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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貌冠天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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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切,还令江栖鹤透明虚无的身体半化为实。
陆云深伸出手去,如往常那样抓住江栖鹤手指,然后渐渐上移,扣住五指。
“你在干什么?”江栖鹤眉眼间那抹轻缓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因震惊而蹙起眉头。
他清晰地感觉到枯荣剑的气息不断涌入体内,游走过十二经,让四肢百骸盈满暖意。
这种感觉很舒服,就像四月天的午后花园,阳光倾泻,藤椅轻摇,惬意得让人忍不住阖目小憩,想要沉溺其中。
但江栖鹤却猛地抬袖一挥,甩开陆云深的手,将已经没入魂体过半的雪白重剑给震了出去。
这个动作令他脸『色』唰的一下惨若金纸,他后退几步,飘飘颤颤地踩到另一旁的青岩上,离开那华亮剑光。
深黑水流一刻不歇地自崖顶垂落,水雾弥漫使得周遭仿若幻境,水珠啪啪哒哒不断溅上岩石,在光滑石壁上一朵接一朵开成花,江栖鹤眸光下敛,沉声道:“陆云深,我与你说过多少次……”
枯荣剑的清脆蜂鸣化作一声哀泣,陆云深唇角亦垮下去,朝江栖鹤的方向追了两步,第一次在他说话时出声打断,“我想,看见你。”
他踏到江栖鹤身前,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注视这人所在的虚空。
“我想……触碰你。”
“看不见,『摸』不到,我……很难过。”
陆云深的话一声比一声苦涩,蒙上一层水珠的银白长发扑到面前,衬得黑眸点墨似漆。
他眼底泛着水光,像是春日夜晚被风拂皱的湖面。
江栖鹤就是那风。
这人先是走神了一下,想着陆大庄主不仅身高长了,心智也在逐渐恢复,能够自己遣词造句了。
然后开始琢磨,陆大庄主真正的少年时期,是否也如这般,轻易地就抓住一个人不放。跟个小狼崽子似的,对那人掏心掏肺,甚至献上『性』命。
陆云深迟迟等不来回答,又往前走了一步,张开双手拥抱住风,拥抱住沉沉夜『色』。
“小白啊。”江栖鹤哭笑不得地扶住额头,“我会找到别的容器,你不必这般对我好。”
“可是,我就该,对你好。”陆云深疯狂摇头,眸眼中水『色』几欲溢出。
江栖鹤别过视线,在心中长长一叹。
他发现自己很受不了陆云深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堂堂悬剑山庄枯荣剑,该是如立于烟华海畔的挺拔修竹,心志若韧,坚不可摧。
“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江栖鹤调整心绪,将语气放得柔和,“下头那两个小傻子还杵在那儿当石头呢,没你带着,出不去这瀑布石潭。”
“不。”陆云深垂下脑袋,咬唇拒绝。
江栖鹤:“乖啊。”
陆云深把本命剑递过来:“除非你……”
“你还会讲条件了!”江栖鹤用元力把他的剑拨回去,一声轻哼,“那我亲自去带他们离开。”
说着,清风自陆云深面前拂过。
凭借枯荣剑与江栖鹤建立起的联系,陆云深很难不知道这人说做就做,回去了那方石坝。
他有些懊恼地掀起眼皮,足尖一点闪至江栖鹤身旁,瘫着脸往两个小傻子面上一扫,接着抢在江栖鹤出手前,一剑串起两人衣领,带着他们飞身蹿到崖顶。
陈一和方韵之还沉浸在方才这两位十圣大人“给你”“我不要”“就是要给你”“我就是不要”的你来我往中,内心之纠结情绪之复杂,恨不得一个按住江栖鹤,一个抢过陆云深的剑,强行按进江栖鹤魂体内,帮他们了结此段纠缠。
过了好一阵,陈、方二人才发现陆云深竟在云头停了下来。
江栖鹤没发话,陆云深不知道接下来该去何处。
其实江大爷也不晓得要去哪,在黑乎乎的云头转悠一圈后,指尖弹出一丝元力,给了方韵之一个脑瓜崩。
“我瞧着脚底下有些奇怪。”江栖鹤懒洋洋道。
城主千金忙低头俯瞰。
风自下而来将云层拨散开,辽阔土地映入眼帘,城中除却烟罗街外鲜少有灯火,同样的,还能看见有股如纱衣般的雾气笼在那条街上。
再说脚底,这条气势雄浑的深黑瀑布正位于江阳城东南,涂家宅院之后。
这一点着实奇怪,作为城中首富,涂家不止一次邀请城主之女方韵之过府做客。方韵之虽不是每回都应下,但前前后后也来过三五次,却是每一次发现涂府后有这么个地方。
瀑布垂坠声响轰隆,只怕是方圆数里都能听见……但从未,听人提起过。
“那处还有个阵法。”江栖鹤下颌一扬,指向涂家大宅中的一处,但很遗憾,没人能看见。
倒是陈一眼尖,抬手将之给指出来。
到底是谁在城中搞鬼,答案不言而喻。
方韵之自鸿蒙戒里取出一支望远仪,细细看了约莫半柱□□夫,郑重地对江栖鹤所在方位抱拳施礼。
“还请春风君出手相救。”
江栖鹤眉梢一挑,正要拒绝,谁知这姑娘话还没完。
“我知晓现下春风君被白首山、龙津岛、华云谷三派联名悬赏,江湖中有无数人蠢蠢欲动,处境略忧。
我江阳城虽不是七州上至繁至华的大城,但也敢挑明了态度站在春风君这边,拒绝此三派之人入城,并且驱逐对您怀有不轨之意的人!
事成之后,我还愿为您奉上黄金百万。”
方韵之话说得铿锵有力,神『色』不卑不亢。
江栖鹤听得弯起眼,重新将这位着绛红衣衫的城主千金打量一番,她容貌英气,眉间一点朱砂此刻艳艳然,映得眼底光芒流转夺目。
沉默片刻,江栖鹤轻声笑道:“有一城之主的风范,我答应你。”
方韵之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唇角提起笑容,“不如先到城主府歇息一夜,明日再商量对策。”
这个提议深得江栖鹤的心,话中笑意更甚,“请方姑娘指路。”
城主府位于江阳城北,依山而建,其西侧起一高塔,登顶可将整座城尽收眼底。
此刻夜已深,江阳城早就陷入沉眠,远处烟罗街歌舞犹盛,仿佛不知夜的少年。
江栖鹤把自己挂在栏杆上,抻着一条腿,俯瞰这分外诡异的城中夜景。
陆云深立在他身后,宵风透过江栖鹤吹到他身上,衣袂飞扬间,他上前一步,跨过栏杆,与江栖鹤坐在一起。
“这个时候要是有酒就好了。”江栖鹤拖着长长的调子,感慨万千。
“清音雪花酿。”陆云深垂着眼眸往下望了一会儿,忽然吐出这个名字。
“嗯?”江栖鹤偏头,“你想喝这个?”
陆云深却久久不答,就在江栖鹤以为他是又不知该如何造句的时候,比寻常少年更加低沉几分的声音于耳畔响起,还带着些许闷闷不乐。
“你喜欢?”
“喜欢啊。”江栖鹤依旧是往常的语调,说话懒得费力,但讲这话时,尾音明显上扬几分。
“旁的呢?”
“这个时节的话,桃花酒吧。”
白发小孩儿,现在应该称为白发少年,闻言后忽的掀起眼皮,腿在栏杆上一蹬,纵身跃下高塔。
“你干什么?”江栖鹤扬声问。
陆云深没回答,几个起落后,消失在视野中。
可能是给自己买酒去了。
江栖鹤摩挲下巴,啧了一声。
城主府床软枕香,又累死累活大半夜,陈一与阿绿几乎是闭眼就睡着了,第二日天光大白,都没从昏睡中醒过来。
辰时一刻,一人一鸟房间的窗户被敲响,听这声,像是鸟在啄木头。
陈一被这声响吵得翻了个身,手从绿羽鸟脑袋上糊过去,后者登时从枕头上弹起来,羽『毛』炸开,青蓝眼眸中流『露』出凶光。
桀桀——
敲窗声仍在,陈一死猪似的,阿绿只好自己踢着爪子过去,将窗户顶开。
这个瞬间,两封信从窗户缝挤进来。
“路过辰州时,白无心让我给江栖鹤带了一封信。”窗外的鸟叽叽喳喳,不过阿绿同为鸟类,能听明白对方所表达的,“但先前你让我送的那封,没找到收信人,所以送不出。”
阿绿“哦”了一声,等到窗外送信鸟走后猛然惊醒,翅膀一扑腾,抓着那两封信从窗户飞出去。
第20章 万山红遍(二)()
第四章万山红遍(二)
白无心乃江栖鹤挚友,江眠则是他的兄长。
五百年前,十大门派联手『逼』迫江栖鹤下虚渊、平罪孽海时,他们是少数站在他身旁的人,结果一个被囚仙网困在垂云岛外,另一个遭沈妄拿剑架住脖颈。
那日在白玉台上杀了几个人后,江栖鹤就向阿绿问了这两人情况。阿绿只知晓江眠在雾山采『药』,并不清楚白无心的行踪,是以江栖鹤只给江眠写了信。
但他这趟死而复生到底声势浩大,仙修之间消息传递的速度又快于凡人,因此纵使青州与辰州一个在大陆东侧、一个在西南,白无心亦在短时间知晓此事,并送了信来。
阿绿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塔顶阁楼半开的窗户中突然弹出一道气劲,如同小石子儿似的砸到它脑袋上,紧接着,懒洋洋的声音传出来。
“这儿。”江栖鹤的嗓音比起平时略显沙哑,似是方从睡梦中清醒。
“老江!”阿绿大喊,压低翅膀从窗户飞进去,将两封信丢到桌上,“白无心的信!”
“方才听见了。”江栖鹤从蒲团上慢悠悠起身,抖了一抖衣袖后,坐直背脊。其实也不是真的坐,往细了看去,能发现江栖鹤实为悬停于蒲团上,与之隔着毫厘距离。
此方阁楼狭□□仄,两个陈旧泛黑的蒲团相对,中间夹一桌案,案上烛台结丝网。四面墙上挂着画卷,颜『色』已斑驳淡去,但依稀能看出画的是同一处。
庭院藏深林,山水遍花香,桃李枝头纷繁,正巧是三月的春景。
昨晚陆云深走后不久,江栖鹤就来到阁楼里,借着残月影子端详这四副挂画。
此时坐正了身子,还不忘扫过一眼。
阿绿把两封信一左一右地放着,江栖鹤伸手去拿左边白无心寄来的那封,在触碰之前,才想起自己现下是只鬼,触不到这等人世之物。
竟是还没习惯这幅鬼样子。
他无奈地咳了一声,撇下眸眼,道:“你帮我拆开吧。”
“哎,我说你。”阿绿叹了一声,爪子不太利索地将信封后的封泥抠掉,“陆大庄主三番两次要把剑给你,为何你就是不肯收呢?”
除去封泥,信封口还施加有一种特别的灵咒,多年以前,江栖鹤就已将解除此灵咒的方法教给它。
阿绿把灵咒除掉,从里勾出信纸,与之一起出来的,还有张符。
符是定位用的,信上字不多,大意是“我就知道你死不了,等了五百年终于等到你出来,催动此符,我立刻来找你”。
江栖鹤注入一丝元力到符纸上,看它轻飘飘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四散往风中,才慢条斯理开口,“修出灵『性』的武器都是认主的,再者,那还是陆云深的本命剑,我若附上去,不就成了他的一部分?”
“暂且借用一番罢了。”阿绿歪着脑袋嘀咕,“先有了暂时的栖身之所,再想别的招,不必现在这般空『荡』『荡』地飘着好哇?”
“等白无心来了再说。”江栖鹤低声道。
随着时间流逝,窗外日影不断推移,渐渐地从半开的窗透进来。
就算境界再高深,江栖鹤此时也只是个魂体,乃至阴之物,受不得强烈阳气。阿绿极为体贴地关上窗,念叨着“以白无心的修为,从辰州到昭州也只是半天一天的功夫”。
江栖鹤不与它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谈起扶摇真人柳畔影的事。
说来也怪,前夜在斓江上遇袭,来的是两拨人马。
一为清楚江栖鹤此行目的、与墨阁相关的人;另一拨则要简单粗暴许多,招数烂俗,境界也低,似乎并不清楚要对付的人修为已是无相境。
满打满算,江栖鹤一行人来到江阳城还没有十二个时辰,能如此迅速地采取行动的,大概只有察觉他们对老柳所在之处进行过测算的那伙。
昨夜回来时,他曾与方韵之询问过此情况,得到的答案是江阳城内,有能力买下一批修士为自己卖命的,除去城主府外,也只有涂家了。
“涂家。”江栖鹤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案边穿来透去,“啧,老柳一事,恐怕与江阳城气运被抽走有关,但鉴于我们还不知晓老柳的情况,不能轻举妄动。”
“我去探探?”阿绿与江栖鹤待得久了,也染上这人的某些臭『毛』病,譬如思索事情时不是腿不安分地踢踏,就是翅膀扑来扑去。
江栖鹤“唔”了一声,下一瞬眉梢轻挑,“昨天夜里陆大庄主突然离开,到现在都还未回来,你说,他莫非是被我伤透了心,不肯再来见我了?”
这话题转得飞快,阿绿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道:“你昨夜又怎么他了?”
“我什么都没做。”江栖鹤语气无辜,末了叹道:“若是他在就好了,便让你和他一道去查探,有所查获的可能『性』也更大一些。”
“哦,你是嫌弃我一只鸟办不好事啊。”阿绿睁大眼睛,颇为不满道。
江栖鹤没否认,他垂头理了理衣袖,思考要不要亲自去一趟涂家,毕竟去那儿是迟早的事,再者他现在是缕看不见『摸』不着的魂魄,办事也方便。
唯一的阻碍是窗外流金般的阳光,午时将至,阳气太盛,他怕自己出去没多久就被晒化了。
这边愁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声响,虽然不大,但听在江栖鹤耳中,已算是一种惊扰。
江栖鹤示意阿绿出去看,后者立时撞开窗户,停到外面栏杆上。只见塔底草坪彼端,一人手执长剑,在仆从的指引下,步履从容地朝这处走来。
初春三月的风中,黑『色』衣袍上下翻飞,袖口上凤凰自曼陀罗花上掠过,在明亮白昼中如同吐火。
阿绿看了一眼便闪回去,但塔底那是何人?十大门派之首的神都掌门人沈妄,纵使修行境界比不上江栖鹤陆云深,洞察力也是一等一的好。
就在它探出头来那瞬,沈妄已察觉到它的存在。
“妈呀,沈妄那混蛋追到这里了。”阿绿缩回去,压低声音,语速飞快,“昨天方韵之不是说了会将对你怀有不轨之心的人都驱逐出去吗!”
“当年我与神都决裂,除了我、沈妄和几位长老,再无他人知晓。”江栖鹤似笑非笑地垂下眼眸,声音轻悠得很,“若非此,他也没法儿用我的名头收徒,教习那堆傻子使‘春风词’。现下我这处境,方姑娘恐怕以为他是来护着我的。”
“妈的,这人还要不要脸了。”阿绿烦躁地扑腾翅膀,“咱们要躲吗?”
“我猜他已经看见你了。”江栖鹤语气不咸不淡,就似品一壶冲泡三四次的茶,可倏然话锋一转,语调带笑:“但那又怎样?反正他也看不见我。”
阿绿被说得哑口无言。但那日那月,沈妄对江栖鹤做的事尚且历历在目,纵使时光流转数百年,也无法磨灭它心头的恨。
江栖鹤还未从虚渊里爬出来那会儿,阿绿每每看见着玄青服饰的神都弟子,就磨牙瞪目,恨不得把他们咬死在地,尤其是这位掌门人。
那些年里,江栖鹤有多敬重、爱慕沈妄?
哦,当然了,沈妄也爱江栖鹤,但为了苍生大义,为了顺应天道,他能亲手『逼』死深爱之人。
阿绿永远记得,那时候,烟华海掀起前所未有的浪涛,仿佛在怒斥苍天,连自海的深处出来的风都是黑的,如同积雪经年的神都风霜,寒冷彻骨。
那时候,长剑架在江眠脖颈上,只要稍微一动,江眠就会身首分离。
江眠是谁?江眠是拉扯、陪伴江栖鹤长大的人。
最黑暗的岁月里,两个人只能抱在一起分食半块发霉的馒头,喝一点岩缝滴落的水。
那时候,春风剑江栖鹤的软肋,约莫就只有江眠与沈妄了。
然后沈妄毫不留情地对江眠刀剑相向,以此相要挟。
多么聪明的举动啊,否则江栖鹤到死,都不会应了十大门派的要求。
现在沈妄有什么脸面来见江栖鹤?
阿绿重新站回栏杆上,在沈妄行至塔下时,踢了块木屑下去,但后者却拂袖挥出一股气流,将木屑给弹开。
“不想见到他,就别在外面。”江栖鹤声音从阁楼内传来。
“你也别说话了,那混账耳朵尖得很。”阿绿气鼓鼓地回他,同时也气自己没有能耐,无法与沈妄面对面干一架。
它在栏杆上踩了一会儿,翅膀一扇,绕着塔内回旋的楼梯往下行去。
引路仆从只送到门口,沈妄一阶一阶往上,衣摆拂过老旧木板,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阿绿与他相遇后冷冷一哼,“你来此干嘛?”
“自然是来找栖鹤。”沈妄平静道。
“你有什么资格如此亲密地喊他名字?”阿绿停在他面前,青蓝的眼珠子瞪视对面人。
“让开。”沈妄目光平淡,但一门之主当久了,话语间自生一股威严。
阿绿在他的威压下险些喘不过气来,退开绕到上一层,尖声道:“他不在这里,你不必如此假惺惺的。”
第21章 万山红遍(三)()
第四章万山红遍(三)
江栖鹤垂眸坐在阁楼蒲团上,对于底下发生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
沈妄会再次找上门来不意外,但令他震惊的是,这人竟带来了能温养魂魄的东西。换而言之,沈妄对江栖鹤的状况很清楚。
好吧,他现在已是一派之主,见多识广,通过在洛夜城中过的那几招判断出江栖鹤用的不是原本身体,算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江栖鹤没听说过枯山玉这玩意儿,鬼知道是不是沈妄在讹他呢?
江栖鹤慢条斯理地伸了个懒腰,歪倒在墙上,与这一面的挂画相平行,有一搭没一搭地吹出股风去拨弄挂画一角。
他现下发现了魂体的方便之处,在如此『逼』仄的空间内,他可以支起一条腿直接从桌案透过去,再四仰八叉找个地儿靠脑袋。
要是鬼能喝酒吃肉就好了。
江栖鹤颇为遗憾地想。
底下的人还在坚持不懈地往上,亲自抬腿亲自落脚,步履缓慢稳重,颇有些虔诚迎接之意。
阿绿嘲了句“枯山玉是什么玩意儿,江栖鹤不需要”,便飞去另一边,从敞开的窗出去,绕上阁楼。
它停在挂画顶上,两只爪子抓住木轴,不敢贸然开口与江栖鹤说话,怕暴『露』。
就在这时,江栖鹤眼皮忽然一掀。
——沈妄往外释放了神识。
五百年不见,这人的洞悉之力已强大到难以逃避,顷刻间便覆盖了高塔内每个角落,那股熟悉的气息倏尔游走完一圈,最后停留在江栖鹤身边。
带着神都的凛寒,但尾调柔和,就像是风穿林后扬扬落落那最后一片叶。
任由那气息在自己周围转悠一圈,江栖鹤拖着调子“哎”了声,“沈掌门已经找准我在这儿了,你不必把自己装做个摆件。”
说完这话后,他坐直了背,又道:“交给你的待客之道都忘了吗?还不将此处灰尘清理一番,供沈掌门入座?”
阿绿也就是听听,换了个面向,拿屁股对着底下的桌案蒲团。
沈妄已来到门口,袖摆一挥,光线便从咯吱摇开的门扉中洒进来,将阁楼内分割为明暗两处。江栖鹤正巧坐在昏暗之中,后背靠着墙,手指慢吞吞地将衣袖卷起又放下。
霜白底黛金刺绣广袖袍,缎面光滑似水,但不知为何,江栖鹤竟忽然想起陆云深那头披散开来的银白长发。
还是小白的头发好玩一些。
江栖鹤顿时兴趣缺缺地松开自己衣角,抬起眼眸朝门口看去,漫不经心道:“沈掌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就是不知沈掌门屈尊纡贵在此寻某,所为何事?”
沈妄循着声音在江栖鹤对面的蒲团跪坐而下,袖摆又是一动,身后的门沉沉相合。
跳跃在金光中的尘埃失去踪迹,剑鞘上流淌的光辉收尾于昏暗,沈妄衣角滑过桌面,将一方木盒推到另一端。
“枯山玉。”沈妄开口,“具有温魂养魄之效,是远古时,辰州巫术师一族用来制作人形傀儡的秘宝。”
江栖鹤似有所悟般一“哦”,然后手指轻碰桌案,道:“没听说过。”
沈妄眼底带上些无奈与纵容,“三江七州十二山中,巫族早已灭绝,我也是当上掌门之后才知晓此物存在。这枚枯山玉存放在神都九华塔最顶层,你知道,要想从那处取出东西,须得半数长老同意。”
“真是劳您费心了。”江栖鹤语气不带半丝真诚,又慢慢吞吞,但忽而笑起来,调子转高:“说到神都长老,我还以为您此番前来,是为寇长老讨说法呢,毕竟他被我切菜似的给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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