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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砚遇-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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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意和林敢照旧寸步不离。

    沈复向他拱手笑道:“崔侯昨晚睡得可好?”

    “水声欸欸,十分难得的体会。”崔岑笑了笑,又问候了沈庆老郎中。

    礼宾馆左侧就有一条三丈宽的水道,夜深人静时可不就是枕着水声入眠。这等地利是北方没有的,几人又议论了几句,沈庆便提议今早要请崔侯去乌镇最大的桑园游览。

    崔岑欣然允之:“江南事桑养蚕久矣,天下丝绸无出其右,我正心向往之。”

    一行人登车,车轮辘辘,要往十几里外的青陀山而去。

    朱漆马车十分宽敞,坐下五个人都不嫌拥挤。沈庆见崔岑对桑农蚕事感兴趣,便详细介绍开来。反正桑树只适南方土壤,蚕宝亦不能存活于北地,倒不怕崔岑听去。他从桑树的种植一直讲到蚕室建造,蚕种孵化,养蚕的十几道工序。

    沈复也『插』补几句,气氛十分融洽。

    “崔侯现在去到桑园,便能见到浴种了。浴种需多次进行,一在腊月里经寒冻沥去余毒,二在清明催青前以温水浴之。浴蚕有两种方式,蓬阳和莱州等地多用石灰法,我们郓州则是盐水浴。即将蚕纸浮于卤水上,浸浴十二日后捞出,再于微火上烤干……”

    “等等!”崔岑忽然皱眉打断了他,望向了左右的林敢和钟意。

    林敢和钟意均是脸『色』一变,这时马车陡然一声巨响,车厢下沉倾斜向一侧!电光火石间,崔岑三人有所防备,顺手抵住了车壁。对面的沈庆和沈复却没有反应过来,连人带桌都撞向了崔岑几人,顿时惊叫连连。

    沈复狼狈不堪,惊怒道:“怎么回事!”

    “是车辙出问题了!”钟意推开车窗,探出脑袋道,“车辙断了!”

    钟意话音刚落,车厢又“喀!”一声沉下几分,沈复直接要扑到崔岑怀里,崔岑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肩膀。

    庞大的车厢失衡倒向一侧,两匹挽马为这变故受了惊吓,不住蹄地撒开跑,任车夫如何鞭打都控不住。幸而马车已出城来到僻静山道上,不然怕是要冲撞行人无数,血溅当场。

    “侯爷,跳车罢!这车轮要飞了!”

    崔岑当机立断,将沈复推向钟意:“你们两个带人下车!”

    “那你呢!”钟意接住昏头转向的沈复,没等到回答便见他家侯爷已跃至车夫位置,又足尖一蹬飞身到一匹马背上,不由惊呼“侯爷小心!”

    “跳!”林敢大吼一声,一脚踹开了车壁,抱着老郎中就是一跃。钟意也依样跳车,就地滚了几滚才卸去冲力,也不管沈复摔得七晕八素,钟意脚下发力就往惊马的方向奔去。

    他的侯爷啊,可千万不能出事!

    “啊啊啊啊啊啊——”车夫虽还坐在车辕上,但面『色』惨白已是手足无措,别说帮忙连跳车也做不到了。

    两匹惊马飞驰电掣,没有马鞍崔岑只靠腿力夹着马腹,死死拽住缰绳!飞奔中,右侧那匹马忽地不知踩中了什么,一崴脚竟然踉跄绊到了自己,巨大的马身一个打摆向崔岑方向倒下来。

    这要是砸中了,连人带他身下的马都要压扁了!

    电光火石间,崔岑矮身从他筒靴里『摸』出一把匕首,一匕『插』进倒来的马背上,借力一个倒翻身,跃至崴马另一侧,一脚踹向马腹!这一脚他用了十成力气,崴马借着这股巨力,轰隆一声将左侧狂奔的那马压在了身下,扬起漫天尘土,马嘶马吼震耳欲聋,血流如注。

    车轮脱飞,车厢被狂奔的惊马拖在地上拽行,到了这一刻也分崩离析。两匹马像座小山似的叠着,吁吁喘气悲鸣。车夫傻傻坐在车辕上,魂不附体。

    崔岑上前从马背上反向拔出匕首,匕刃刺进去极深,带出了一股血水,腥味四溢。他走到车夫身旁,把匕首上的血迹擦在了那人胸口衣襟上:“下回别『尿』裤子。”

    等崔岑离去,车夫才惊觉自己裆下一片湿意。

    片刻后钟意赶上来,见到崔岑没事才松了口气:“侯爷你吓死我了!”

    崔岑唇角微扬,刚刚热身过他的眸子里还留着两分杀意:“不知是谁送我的这份大礼。”

    钟意咧嘴笑了笑,吃了这么大的亏,总要有个人倒霉才好。

    两人向来路走去,与林敢三人汇合时,崔岑面上已不见一丝异样。

    一见到崔岑,沈庆和沈复才半颗心落地,剩下半颗自是要为这事给崔侯一个交代。在郓州地界上,燕地三州之主出了这样几乎等同刺杀的事,怕是要交出个足够分量的人才能作数了。尤其沈庆老郎中,不止面『色』苍白,心里更是凉透了。

    礼宾馆的车马用具正是他的孙子在负责,他知道自己孙儿的品『性』,这下不死也脱层皮了!

    崔岑听他们二人解释保证了许多,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倒是对桑园依旧有兴趣:“这离桑园还有多远,我们走着去方便吗?”

    沈复的心跳已平复许多,见崔岑没有当场发作也是松了口气,答道:“回崔侯,估『摸』着还有五六里,若是崔侯想去,我们不若在前方十里亭里稍作歇息,待城中再派车马过来。”

    一旁的林敢忽然望向沈庆,『插』嘴道:“沈公子,若是派车来,便再换个向导罢,据我所知……”

    那意思不言而喻,沈庆和沈复一丝侥幸也不敢有了,沈庆更是冷汗连连。

    钟意眼睛一亮:“在乌镇我们也不识得谁,只一个沈七娘子还面善,沈公子不若发信回去,叫你妹妹一同出来踏春罢!”

    沈复不意他们提到沈砚,再看崔岑没有出声,这是默许了?

第十三章 大姑母的打算() 
大半个时辰后,在崔岑耐心快要用尽时,沈砚带着吴娘姗姗来迟。

    “崔侯恕罪,我原该早些到才是,”沈砚笑着挨个打了招呼,又面向崔岑道,“但接哥哥报信后,我先转去了父亲那儿,父亲即刻羁押我族兄沈涯审问,我旁听了几句,因此耽搁了。”

    老郎中闻言大为着急,想问孙子是什么情况,看了看崔岑又识趣地闭上嘴。沈复也揪心地望着她。

    隔了两日再见,崔岑发现沈砚真是有意思,耳闻这等惊险之事竟比她的亲长都要镇定。他也挺感兴趣的:“不知你那位族兄是怎么想的,他祖父和堂哥也在车上,都不顾念几分吗?”

    沈砚的眸光闪了闪。她刚接到报信那会儿,一瞬间是有过庆幸的,若非叔祖和沈复也在车上,崔岑遇险一事就能要了那个蠢笨族兄的命。往日里她定是不管这些事,但这回看她爹的意思是要保一保那个混账,只因眼前的叔祖是她祖父辈里唯一健在的老人家,她爹也和这位只差八岁的小叔从小交好。族兄沈涯生得唇红齿白一直是这位叔祖的心头爱孙,若出个什么事,只怕隔壁胡同就不止要做一件白事了。

    她『露』出羞愧神『色』,叹道:“说来叫崔侯笑话,族兄竟是为争风吃醋闹出这桩事,我们先上车罢,边走边说。”

    沈砚又转头对沈庆道:“我另叫了一车跟来,叔祖身体不适便先回罢,我和哥哥定会尽好地主之谊。”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清泠柔和,叫沈庆心中焦急都去了一半。他得了借口便没脸再逗留,向崔岑行礼告退:“老朽这就回去亲自打死那个逆孙!”

    崔岑笑笑,没有接话。老郎中只得讪讪离去。

    新的朱漆马车比之前那辆更大更奢华,沈复老早认出了,这是他爹平日里用的那辆。几人上车落座后,沈砚也向崔岑解释道:“父亲原是要亲自过来,被我劝住了。我想来,崔侯既还有兴致游桑园,当是不愿叫这些事扰了行程,待崔侯归来,我父亲能将此中干系一五一十查清告知,才更为要紧。所以父亲便托我向崔侯陈情,并非他有意怠慢,实则他刚听闻那会儿便要打马赶来。”

    崔岑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狭促:“七娘子好口才,说的在理。”

    林敢和钟意坐崔岑下手,钟意不吝朝沈砚『露』了个笑脸,这会儿危险过去,他又能笑能闹了。

    吴娘敬陪车尾末座,也不管他们说什么,只低头用瓷壶煮水,预备泡茶。

    沈砚才不会被他打趣到,接着解释道:“我族兄这事,说来真是荒唐。二月里从徐州过来几位游学的书生士人,我父亲见他们有几分才华,便安排住进礼宾馆,资以食宿和金帛。我族兄平日里管着车马之事,因而知道这些人时常坐车游『荡』在金缕河畔填词作曲,便觉徐州士子欺世盗名,不过是来郓州骗吃骗喝,很是不满。”

    金缕河畔多是花街勾栏,是乌镇的温柔乡,也是销金窝。

    “更有甚者,近日有一位学子也看中了族兄青眼的花魁。因着这些士人平日里多受礼遇,我族兄不愿明着和他们冲突,便在车上动了手脚,要叫他们出行时出丑。”

    沈砚见崔岑一直认真听着,便继续道:“徐州士子一行有七八人,早前那辆马车大小正合适,这些天便一直是他们在用。今日我叔祖带崔侯出游,礼宾馆也安排了同规制的车辆,倒是下仆一个不慎……”

    崔岑和她的目光微微一撞,有些意味深长。

    徐州来的可不是游学士子那么简单,应当说是投奔来效力才更准确。这世道不论出身,文采武功才是投名状,江南富庶安逸,中原和北地不少人逃难到此,无能的只求一屋安稳,有才的还想一展抱负。不过看来,郓州也未必欢迎这些人,沈涯这样嫉恨外来和尚的只怕不是少数。

    他想了一想昨晚在讲堂里高谈阔论的,似没见到什么徐州人,看来是宿去青楼了。

    “原来如此。”崔岑似也觉得这件事过于巧合又荒唐,低低一笑,不置可否。

    沈砚把话带到,见他不愿议论也转而笑道:“崔侯可知我们前去的桑园是谁家的?”

    崔岑的目光雪亮:“乌镇最大的桑园,怕是也姓沈罢。”

    “崔侯猜的不错,桑园目下正是我大姑母一家在打理。”沈复见妹妹的眼神递过来,连忙『插』上了话,“看车程还有两刻钟就到了,我们午时就在园子里用饭……”

    几人便凑趣地顺着话儿说开,沈砚只捧着吴娘递来的茶杯垂眸,不再言语。她方才一连串已说的够多了,剩下已不用她多出头了。

    只是,她从茶汤的热气里望过去,崔岑这人倒是叫人佩服,才刚遇险便能面不改『色』继续出游,就连他身边一老一少也不容小觑,若非这些生死险关于他们是家常便饭?

    想一想北地的混战,沈砚打了个寒颤,忽然无比清晰认识到,崔岑手上见过血,杀过无数人。她再回望过去,便隐约闻见了对面那人身上一丝的血气。

    很不舒服,想避开。

    沈家的桑园占地极广,大片的山林都种着桑树。此时已是三月下旬,新鲜的嫩桑叶早已采摘完毕,再过不久四月里桑树开花,六七月枝头就能结满桑葚。

    他们的马车一直驶到一座大屋前才停下,以一老『妇』人为首,有七八人站在马头墙下相迎。

    沈砚的大姑母是沈闵之的亲大姐,当年沈老太君心疼这个长女,不但将桑园交给女儿作营生,还招赘了一外来户。但沈砚不太喜欢大姑母一家,年节走动时,她觉得大姑母大约是太顺心了,一家人都有些骄横跋扈。

    大姑母今年已五十又五,霜发半白,容长脸有些刻薄相,但她对沈复和沈砚这两个外甥还是很热情的。招呼完崔岑后,大姑母便伸手挽住了沈砚的手臂:“阿砚真是越长越可人疼,瞧这模样多俊,将来也不知要嫁去哪里,想想姑母就心疼死了!”

    也不知大姑母哪里来的力气,沈砚几乎是被老人家夹住了手。她进退不得,不想甩脸给长辈叫外人看笑话,只好顺着大姑母往门里去,却低头不肯接话。

    崔岑见她蹙眉,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沈七娘子会在这里被难住。

    大姑母育有两子一女,大儿子前些日去到外镇未归,便由小儿子沈辉陪同崔岑游览。沈砚连茶点也不吃了,拉住沈复就一起逃出来,比起来她宁可待在崔岑身边!

    “崔侯爷今日来巧了,我们正在温水浴最后一批蚕种,等今晚收进蚕室,过几日便要开始孵化了。”沈辉侃侃而谈,若不是他眼中对崔岑的敬畏太过明显,倒也不失风度。

    沈砚的大姑父是入赘,本姓林,前年已去世,现在桑园从上到下都姓沈,仿佛林姑父不曾存在过似的。沈砚慢吞吞跟在后面,瞧着这个堂哥,想到这便是女强男弱,家中子女都从了母姓。

    原该大姑母一家是表亲,不过因为姑父入赘,倒也算半门堂亲,有够『乱』的。

    “娘子,”吴娘小声提醒她,“我们是不是快些走,快要瞧不见前头人影了。”

    “他们要去看浴蚕,我可不想去。”沈砚干脆更缓了脚步,语气不太好,“那大水盂里浮着好几张蚕纸,上面密密麻麻无数……”

    没错,沈砚有密集恐惧症。这也是她为什么不喜欢和大姑母家走动的原因之一,尤其是夏日孵化时,万万蚕虫交错蠕动,那景象实在太过恐怖,头皮发麻脑袋要炸开。

    她打了个寒颤,抓着吴娘的手撒娇:“吴娘,我不要过去了!”

    吴娘不明白为什么,不过她对沈砚是无条件纵容的,尤其是七娘偶尔『露』出这种孩子气的时候:“好好,我们去那葡萄架下坐罢,等大公子他们回来。”

    只是去到这僻静地方也没片刻安生。葡萄架一侧种着密实的栀子树,沈砚才刚坐下,便听到那边有说话声,且似乎在说她?

    “……瞧着祖母和她那亲热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亲孙女呢!一张狐媚脸,整日里出来抛头『露』面,来我家是要做什么,真是不要脸!”

    这是个略低沉的女声,倒不难听。沈砚抬手制住了吴娘。

    “娘子别生气了,虽说老太君是有那个意思,但我瞧着林公子哪里看得上她?”

    沈砚听了这句便明白了,这也是她为什么不喜欢大姑母一家的原因之一。隔壁那人所说的“林公子”是大姑母的孙子林万峰,不过是大儿子房里庶出的,所以才姓了林。大姑母前些年就隐约透出过一个意思,要让沈砚嫁进来,让这林万峰入赘,这样桑园完完整整还是姓沈。

    对,姑侄的辈分不是问题,表亲的近亲血缘更不算什么,在大姑母眼里这都是亲上加亲,“谁舍得下这万亩金桑林呢?”

    可这万亩桑林还有亿万蚕虫呢!她沈砚一点也不想要。

    沈家男子少有长得丑的,但像林万峰那样长得好的,也没有几个。沈砚前几个月过年时还在太守府里见过他一面,十八九岁的青年确是芝兰玉树。

    沈砚听着一旁的语言,忽然有些回过味来,这是她哪个侄女,似乎对她的敌意有些莫名呀?

    “……她今年就十五了,你说祖母真的要把她弄过来吗?”

    沈砚不顾吴娘惊讶神『色』,转过树篱便是冷冷一笑:“大侄女,你似乎考虑的事太多了些。”

第十四章 大侄子() 
栀子还未开花,那树下的女孩倒生得一张白皙脸庞,乌丸似的眼睛若非『露』出惊慌失措,倒真是个甜美的小人。

    沈砚认出来了,这是她姑母家大堂哥的小女儿沈莹莹,今年十三岁,在桑园里一贯得宠爱。沈莹莹这人气『性』十分大,小小年纪就自觉高人一等,去沈砚家做客也敢给沈瑄脸『色』看。

    “沈砚、砚姑姑!?你怎么在这儿,你偷听我说话?”沈莹莹小脸煞白,继而气得尖叫,怒目圆睁。

    她的侍女吓得缩脖子,半句不敢掺合。

    “你有什么值得我偷听的?小女孩头发还没长长,舌头倒有三尺了,”沈砚觉得她这样张牙舞爪真是不可爱,慢吞吞道,“我现在就敢去当着姑母的面骂你骄横无礼,是个假面心毒的坏芯子,你也来啊,你有胆量也骂我试试?”

    沈莹莹被她的话吓呆了,假面心毒的坏芯子,这是说的谁?

    她因长得娇美,一向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小仙女,这还是第一回听到有人这样形容她,顿时又惊又怒又委屈,心火噌噌噌地往上冒。但她还有一分理智,知道自己理亏在先,真闹僵了这个不讲道理的恶毒女人真能做出那种撕破脸的事来!

    “砚姑姑你听岔了,”沈莹莹忙上前一步想拉住她的手,被沈砚躲开后十分尴尬,“我和小银在说一个采桑女呢,那桑女惯会哄我祖母,但我听说她有些不检点……”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两人从没提到过沈砚的名字,心放下一半。

    “我听岔了?”沈砚听着好笑,也不和她多说,转身就走,“吴娘,你代我去大姑母跟前说一声,就说桑园里有人不欢迎,午时我就不蹭饭了,先行一步。”

    和她没什么好理论的,这种假狐狸就得让她最倚仗的人来治。

    “你站住!站住!”沈莹莹见她如此果决,吓得不轻!这无赖怎么不好好说话,半点礼数也不讲!沈砚若真的这样离开桑园,可想而知她定是要被父亲和祖母骂惨了!

    “姑姑别走!”她这时才感到怕了,跑到沈砚身前张开手拦着,忍着泪意道,“姑姑好不容易来一趟,留下来吃个饭罢,祖母常念叨你呢,你也不忍心叫老人家失望罢!”

    “可是我一想到要和你同席,就没胃口。”沈砚望着她,目光清冷。

    沈砚可没有长她一辈的自觉,也没觉得不能欺负小女孩。她也才十五岁,谁还不是个宝宝?

    一旁的小银和吴娘,都被这一连串惊呆了,尤其吴娘。在太守府里时,没人敢这样妄议沈砚,吴娘也就从没见过她这样率『性』的一面。亏她还一直觉得自家七娘是个宽和、不爱生事的泥人『性』子,这才真是想岔了!

    见着她就没胃口!沈莹莹被她当面这样说破,委屈得眼眶发红,再没一丝骂“狐媚子”时的尖酸神气。她盯着沈砚,咬唇道:“我昨晚吹了风有些不舒服,一会儿就不去祖母那里用饭了。”

    毫不意外,沈砚也只是漫不经心一笑:“随你。”

    哪怕沈砚趁机讥讽教训她几句也好,偏她对自己的委屈退让看得这么随意,这让沈莹莹心里的愤怒又暴涨了一大截!贱人,贱人!不过是仗着自己生在舅公家里,她也姓沈,她也是沈家嫡孙女啊!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了。

    等崔岑参观完蚕室、织房和染房,已是午时一刻,这还只逛了桑园一小半地方。沈砚中途又缀了上去,成一个小尾巴,不紧不慢跟着晃了一圈。

    倒是钟意发现她不见过,落后几步找她搭话:“七娘子方才怎么没有去蚕室,莫不是怕了?”

    没想到钟意竟无意发现真相了,沈砚也没有瞒他,点了点头。

    这倒是出乎意料!不过想想那些小虫卵密密麻麻的,女孩子嘛!钟意乐不可支,跑去崔岑身边附耳小声说着,两人还朝她的方向望来,一看就是在笑话她。

    午间摆席,果然不见沈莹莹『露』面。崔岑和大姑母上坐,沈复和沈辉作主陪。沈砚的席位就摆在大姑母下手处,这倒方便了老太太时不时转头和沈砚说话。

    “阿砚啊,你看姑母这里如何?我记得你小时候最是淘气,府里哪个假山都要钻一钻,我这儿可是真的万亩山林,你要是喜欢,可要常过来玩。”大姑母对沈砚越看越满意,不但模样好,『性』子也软和安静,真要能和孙子凑成一对,桑园还是要落在她手里,毕竟这才是她沈家的人。

    大姑母一辈子要强,心里实是对她那个入赘的夫婿有几分看不起,连带她自己生的儿女,也觉得不是真正姓沈,沈家这座金山造的基业传给儿子们,总有一分不乐意。当年沈老太君力排众议把桑园交给大姑母,大姑母便也将这责任扛起,她爱重自己的姓氏和出身,她老去后定也不能叫沈家产业交给旁姓。

    老人家不糊涂,儿孙毕竟原该姓林。只有阿砚是她弟弟的嫡生女儿,是她的亲外甥女,旁个人比不了。

    沈砚抬眸看了看上首的崔岑,就算她和川蜀做不成亲事,也是万不想和大姑母一家有这方面的牵扯。

    大姑母的脾『性』她清楚几分,要想法子断了老人家的念想倒也不难。

    “姑母还记得呀,如今我倒是喜欢坐下来在石头上雕花,为此练了好几年刀工。就是刀子折损得厉害,哎姑母这儿可有上好生铁匀我一些?”

    “刀子?”大姑母唬了一跳,她隐约听弟妹李氏说起过外甥女喜欢砚台,倒不知道什么石头刀子。

    沈砚更是拿起一只干净筷子,将它在指间转挽了几轮花样,最后倏然收住将筷尖抵在桌上:“就像这样,姑母,我可不是幼时那样了。”

    大姑母只觉沈砚虽是笑盈盈的,但看过来的眼睛格外精亮,竟有几分对立的强悍之势。她心头一惊,隐隐有十分不喜,拉着沈砚说话的心就淡了大半。

    那边崔岑正向沈辉问起这几日的雨势:“……乌镇春日里,向来有这么多雨水吗?方才听你所说,家蚕怕冷怕热,怕湿怕燥,『性』情十分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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