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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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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她挥身一震,小脸愈发苍白。
忽而一抹疼惜,袭上心头,快得教赫连瑶华措手不及。
陌生,太陌生了。
它像是要灼烫他,隐隐地,钻进心窝深处,逐渐酸软起来。那夜欢好,他仔细看过她的背伤,夺财的匪人们,置她于死地的意图明显,刀刀不手软,她伤得很重,即便它们近乎痊愈,仍不难看出她曾在死亡关头挣扎求生的痛苦历程。
他甚至那时愤怒得想命令德松,找出当初抢夺她家人财物及性命的歹徒,将他们一个一个擒捕住,再以最残酷的酷刑凌迟处死,为她讨个公道。
他绝不轻饶他们!他要他们付出生命做为代价!
白绮绣几乎要为他轻吐喃问的温柔声调而落泪。
就是你让我遭遇那些可旧的恐怖恶梦呀!是你,是你!你为何还能柔情似水,流露出这般体贴眼神?她无声嘶吼,却发不出半点责备。
泪,终是不争气扑簌簌坠下,犹如断线珍珠,掉落他掌心间。
她想自己伸手抹去,他快她一步,双手捧住她的脸颊,以拇指指腹为她拭去。
“是我不好,忘掉你内心对这种杀来杀去的事件仍存恐惧。绮绣,抱歉,我们不提这些,抱歉,别哭,别哭了……”
这个男人,将她拥入怀中,薄唇在她眼角轻吮,反覆呢喃着歉意……
一遍又一遍……
而她,该逃却未逃,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贪婪汲取久违的依靠……
第5章(2)
原来自己脆弱得不堪一击,获得片刻慰藉庇荫,便懦弱地想缩藏其中,假装外头纷纷扰扰不曾存在、假装自己只是一名辛勤工作换取温饱的小小婢女。
白绮绣不是没察觉到自己对刺杀赫连瑶华的态度并不积极,有太多回她与他独处;太多回她身上带着薄刃;太多回她的手几乎已经握牢了薄刃,却怎么都无法抽出它来,遑论要把它刺进赫连瑶华胸口……
她不敢杀人,这当然是理由之一,但并非唯一。
真正的缘由,她不敢深思,不去理解为何每次看见他眼眸里荡漾的笑意时,她便无法狠下心来杀他;不去明白为何他亲吻她、拥抱她时,她耽溺其间的软弱酥麻。
只是,她不可能一直维持现况假象,她纤细的肩上,驮负无比沉重的压力,催促着她,必须尽早动手——
“你还不能接近赫连瑶华那贪官吗?找不到机会能下手吗?”
白绮绣头低低的,耳里听见娘亲略显焦虑的询问,沉默以对。
她藉着与另名婢女宛蓉被副管事派出府外分别采买杂货的空档,迅速买妥她该负责的货品,折返位处偏僻巷尾的家,看看家人情况。毫不意外,才进屋没多久,她娘亲便如此问道。
“娘……女儿是以婢女身分混入赫连府,见到主子的机会……并不多。”谎言出口之后,强烈罪恶感袭来,她不敢抬头去瞧娘亲那张被数道刀伤划破美貌的脸孔,害怕被娘亲看穿她的心虚。
她说不出口,说不出她与赫连瑶华的关系匪浅,说不出她有多靠近过赫连瑶华,近到被拥在怀里,近到能细数他的睫有多少、有多长。她怕她娘亲会直接赏她一记掴掌,她温柔娴雅的娘亲,在遭逢夫丧的巨大打击后,精神状况有些怪异,有时仍是她记忆中轻声细语的娘亲,有时却性情大变,又吼又骂……
“要快……什么方法都可以,你要接近他,再动手杀他,替你爹报仇、替你哥哥弟弟报仇……绮绣,听见没?你听见没?”白母握住她冰冷柔荑,先是轻声叮咛,越说却越激动,十指握疼了她而不知觉。
“听见了……”她只能如此回答。白母喃喃说道五六声“好”,才松开手,温婉慈祥地要白绮绣坐,再端出许多午膳用剩的简单家常菜肴,要白绮绣多少吃一些。
白绮绣只勉强用了几口白饭,配上些许豆腐乳,便推说吃饱了。
之后她匆匆去看了重伤残废,仅能卧躺在床的暴怒兄长,还有被刀光剑影吓到痴呆的稚龄小弟。他们一家五口,爹亲惨死,娘亲不仅容貌破相,身上亦留有数十道刀痕,她兄长的手脚筋遭砍断,这辈子恐怕再也无法凭已之力站起来,被护于爹亲怀里的小弟虽然只是轻伤,爹亲流出的鲜血,湿濡了他一身,七岁不到的他,惊吓过度,迄今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
而她,算是伤得最轻,至少,性命保住,四肢没残没缺。
这就是她恨赫连瑶华的理由,这就是她必须恨他的最大理由,她的家人,险遭灭绝,没死的,留下终身伤痕,包括身体与心理上的。
赫连瑶华虽非唯一凶手,亦是脱不了干系的共犯,会先选定他下手,不过是地利之便,其余几个恶官,总有一天,一个一个,都要付出代价……
白绮绣无法在家久待,必须赶回客栈前和宛蓉会合,避免宛蓉生疑。
所幸她比宛蓉早到约定地点,只等了一会儿,买齐杂货的宛蓉小跑步来了,两人相视一笑,边闲聊边步行回府。
宛蓉是个可爱的年轻女孩,才十五岁,有些丰腴,像颗刚蒸好的包子,白白软软,笑容毫无心机,而且相当活泼健谈,使得回府的路途不至于乏味无趣。但白绮绣仍无法被宛蓉逗得开怀,返家一趟,看见亲人,她的心情更加沉重,没能达成娘亲的叮嘱,她满心羞惭,家人的伤势,不断提醒着白家所受到的不平遭遇,她若仍有身为白家人的觉悟,要为家人报仇,就该一刀赏赫连瑶华痛快,为他做过之事付出代价……而不是不断不断不断为他找寻开脱的借口,妄想从他身上挖掘一丝丝的优点。
她该如何是好?
今晚,她是否该要咬紧牙关,抽出薄刃,取他性命?
“绮绣姐姐,你瞧你瞧。好华丽的马车哦!”宛蓉兴奋嚷嚷,与两人擦身而过的奢豪马车飘过一股浓馥香气,红绸顶盖边缘垂坠着七彩水玉,数十颗成一串,仿佛晶莹雨水凝结成冰,雕饰精细费工的花形小窗,系有粉色薄纱,车厢内的女子娇影忽隐忽现,马车速度不慢,哒哒几步便跑得老远。
大街上偶尔瞧见富贵人家的马车,不足为奇,两人亦不以为意,只是步行回府门时,发现那辆华美马车正停在赫连府邸的朱红色大门前。
“原来是少爷的客人呐。”宛蓉好奇地探头探脑。
马车上,娉婷步下一位比宛蓉更轻龄的粉雕女娃,花颜上稚气未脱,但仍淡淡扑上胭脂水粉,多此一举地破坏掉豆蔻姑娘与生俱来的青春气息。她衣着繁复漂亮,远远便能看见袖口襟缘皆以金丝细线缝缀,再缀满珍珠玛瑙,随她身形款摆熠熠生亮,煞是好看。
她是谁?
这疑问,同时浮现在白绮绣及宛蓉心中,但碍于身分,她们是不能再靠近些瞧。
粉雕女娃身形娇小,气势可半点都不小,她骄傲扬颚,身旁婢女只不过是打伞打慢了点,让她晒着日光,立刻挨她一顿骂,若非赫连瑶华出现,恐怕府门前会上演一场鞭笞婢女的戏码。
宛蓉见赫连瑶华满脸笑意站定于粉雕女娃面前,两人交头接耳说了什么,粉雕女娃终于改怒为笑,笑声如银铃,攀挽他的臂膀,由他领着跨进府门。
“呀,我知道她是谁了!她一定是陆丞相的宝贝孙女,少爷未来的妻子!”宛蓉小小惊呼了一下,为自己的聪颖而开心自豪。
白绮绣心一沉。在府里早已不是秘密的事,赫连瑶华及陆府千金的婚约,她更是听其他婢女说过无数次,怎会亲眼所见后,依旧感到震惊不已呢?
赫连瑶华抬起眼,瞧见了她,目光并未多做停留,挪回身旁粉雕女娃身上,她正甜甜笑着,于是,他亦回予毫不逊色的温柔笑靥,两人连袂步入赫连府,直至并肩身影再无法瞧情。
“她看起来好像个孩子,真小,听说比少爷足足少十五岁呢。”宛蓉重新提起搁在脚边的杂货,要折往府侧小门进去。“美是美,但好像很凶,刚刚她身旁的婢女都哭了呢……”白绮绣不发一语,跟随宛蓉身后,在府侧小门遇见德松,是刻意等待她。
德松迎上前,接手拿走她与宛蓉采买的杂货,口气一如以往淡淡:“少爷吩咐,宝珠小姐会在府里待一个月,你暂时别进书斋或少爷房里,这段日子里,乖乖做好分内工作。”他对着白绮绣道。
因为未来少夫人入府,所以与少爷有染的婢女,就得先行驱离,是吗?
“绮绣知分寸,请少爷毋需担心。”她不是一个自诩与主子有关系,便骄傲放肆的女人,更不会拿这点来炫耀,若赫连瑶华担心她会去向陆宝珠泄漏些许口风,藉以刺激他的未来爱妻,那么,他太多虑,也太不了解她白绮绣。
她比他更不愿意被旁人知道她与他的关系匪浅。
“少爷不希望你有机会见到宝珠小姐。”
白绮绣扯唇苦笑,宛蓉此时投注过来的同情目光,多教她无地自容,她从宛蓉眸里看见怜悯,她在可怜她,一个见不得光的暖床婢女,当正主儿出现时,她只能被藏到阴暗角落,掩盖起来。
她挺直腰杆,不被脆弱击倒,告诉自己,她不稀罕赫连瑶华的恩宠,他娶谁爱谁,皆与她无关,她没有感到受创,没有感到嫉妒……
她没有任何感觉。
没有。
第6章(1)
即使没有赫连瑶华的吩咐,白绮绣亦不曾想过要去偷窥他与陆宝珠的相处点滴,她对陆宝珠没有太大兴趣,不似府里婢女们,个个都想探听关于这位未来少夫人的个性、嗜好或喜恶。
她不听,不代表听不到。
奴婢长工同桌吃饭时,众人话题三句不离陆宝珠,他们谈论陆宝珠的家世、陆宝珠的荣耀富贵、陆宝珠的高傲骄矜、陆宝珠的吹毛求疵,当然,更谈论赫连瑶华对待陆宝珠的关怀备至。
“谁教她是丞相孙女,娇一些在所难免,吃食方面她嘴挑,肉太软太硬不成,茶太烫太冷也不行,菜肴盛盘不顺眼更是连动箸都不肯,听说呀,她晒不得日呢,说是怕晒黑晒丑。”
“少爷待她真好,要管事尽量达成宝珠小姐所有要求,不管有理无理,只要宝珠小姐开口,少爷没有不应允。瞧,府里泰半人手都派去宝珠小姐暂居的璇玑园伺侯,足见少爷多重视这名娇客。”
“毕竟是未来的妻子,加上她娘家权高势大,不呵宠着怎行?少爷日后娶了她,陆丞相自然对少爷这个孙女婿会多加提拔。”
字字句句,滑进白绮绣耳内,她静静用膳,她知道有无数双眼睛全盯紧她,他们想看她的反应,想看她是否食不下咽,但她没有,她仍吃完一整碗饭,仍辛勤工作而没出过错,仍一如以往的处之淡然。
她像置身事外的路人,不介入任何纷纷扰扰。
只是,她的淡泊,终是无法如愿,一个逃得最远的人,因为一道命令,被擒回混乱之中。
那时,白绮绣正身处最北侧的小园圃间,忙着洒扫工作,银月气呼呼找到她,劈头就是数落:“你躲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害我找好久!”
白绮绣没停下手中动作,淡道:“我没有躲,副管事派我到这儿扫地。”最近,副管事找的差事都在府内偏僻处,好似是刻意支使她远离府邸。
“别扫了,宝珠小姐要见你。”银月露出一抹诡异笑容,连喘吁吁的气息都还没待它平稳,便叉腰指示她。
“见我?”白绮绣一怔。
“对,立刻,现在。”银月扬高下颚,用鼻孔看人。她被派到陆宝珠身旁随侍,相当懂得察言观色的她,颇受陆宝珠喜爱,而她也明白投其所好的道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全说给陆宝珠听,并不时在陆宝珠耳边灌迷汤,偶尔一声“少夫人”,教陆宝珠心花怒放。
当然,她顺口透露府里有只狐媚诱主的小贱人,加油添醋一番,而且完全在预料之中,心高气傲又稚龄毛躁的陆宝珠拍桌大怒,命她将勾引赫连瑶华的贱婢带到她面前。
白绮绣不想去,去了,会遇见何种情况,连猜都不用猜,银月得意表情已然情楚告诉她。
她却不得不去。若现在拒绝银月,陆宝珠也不会轻易放过她,怕是多命五六人来押她过去,届时小事变大,最最难堪的人仍是她。
银月颇惊讶,本以为她得费好一番功夫才能逼迫白绮绣随她去见陆宝珠,怎知白绮绣放下竹帚,稍稍整整衣裙,便无言凝觑她,眼神在说:走吧,带路。
“你不知道宝珠小姐找你要做什么吗?”怎么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她以为会看见一个发抖害怕的软弱家伙。
白绮绣不回答这种明知故问的挑衅。
银月瞧不懂她的心思,只觉气恼,恼她的态度、恼她的无谓。
“宝珠小姐说,她不会与人共事一夫,所以少爷身旁的莺莺燕燕,全都别奢想有出头之日。你与少爷的蜚短流长已经传进宝珠小姐耳中,杀鸡儆猴当然由你下手。”银月摆明要吓她,只是说完与说前,白绮绣脸上神情完全没有变化,银月面子挂不住,哼地转身,带领白绮绣走往璇玑园。
璇玑园,位处府邸东厢后侧,以叠石假山区隔独立,清幽地隐,自成一方小小天地,园子周遭辟有轻舟水道,可驾扁舟环绕璇玑园赏景,园内植满百花,每当正逢花季,娇美花儿便争奇斗艳地绽放开来,好不美丽,用来招待娇滴滴贵客再合适不过。
璇玑园水池畔的鸳鸯亭,亭柱雕梁画栋,祥龙及飞凤彩绘其上,似要朝天际翔舞而去,六角飞檐镶嵌青碧玉瓦,与池水争相辉映着澄透色泽,亭里偌大水玉圆桌布满数盘精致可口的酿梅、糕饼,玉般人儿陆宝珠坐在亭内,优雅品食,数名婢女分列于亭外两旁,个个严谨认真,看来阵仗颇为吓人。
“宝珠小姐,人带来了。”银月退开,并将白绮绣推到亭前。
陆宝珠放下玉荑拈握的银叉,吃了一半的小甜品由贴身小婢撤下去,她慢慢扬眸,用着相当不屑的速度,降贵纡尊地把眼光瞟落白绮绣身上。
“长得不过如此,我还以为多美呢。”少女银铃的甜嗓,太习惯于命令人而显得高傲冰冷。陆宝珠蛾眉一蹙,稚气未脱的芙蓉脸蛋闪过不悦:“跪下!”
她甫斥喝完,随即站出两名婢女,硬压着白绮绣屈膝跪下,白绮绣并不想多尝苦头,顺从做了,然而陆宝珠下达的下一道命令,白绮绣觉得超过,却来不及闪躲——
“先赏她几个耳掴子!”
一名女婢迅速挥送巴掌,热辣辣打偏白绮绣软嫩的脸庞,并且反手再来一记,鲜红色掌印立即浮现在白皙肤上,白绮绣脑门嗡嗡作响,双颊疼痛。
“我听说你耍狐媚勾引赫连大哥的事,这只是给你小小教训。”陆宝珠端茶轻啜,小小年纪,丞相府里妻妻妾妾恶斗那套早学得炉火纯青,自个儿娘亲怎样对付小妾宠婢,她便如法炮制,姿态俨然以当家主母自诩。
“你有什么心机、手段,全向别人使去,我陆宝珠决计不可能与你这种身分低贱的女人共事一夫,谁知道你们这种下人身上有没有病?!脏死了!你要是妄想有朝一日,赫连大哥迎你为妾,那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赫连大哥只会拥有我一个妻子,其余来路不明的女人,一个也甭想与我平起平坐!”
白绮绣好不容易稳住晕眩感,便听陆宝珠冷哼续道:“我更不可能容忍由你们这种女人肚子生出的杂种,与我的孩子们互称兄弟。”
白绮绣不回嘴,任由陆宝珠骂。陆宝珠莫须有的指责,让她想笑,她从不曾想成为赫连瑶华的妾,她与他根本不可能成为爱侣,两人之间的身分如此冲突,她不会爱上他,也不能爱上他。
而赫连瑶华又岂会真心对待一名小小婢女?他可是早已订下了婚约,数年后便要迎娶过门,一个金枝玉叶的丞相孙女……
她对于此刻跪在这儿,挨了几个巴掌,就为一个她永远无法觊觎的男人,感到荒谬想笑——
“所以你最好识趣些,自个儿滚出赫连府,否则等我嫁进来,头一个就先处置你!”陆宝珠看见白绮绣的笑容,好浅,好淡,那朵笑花仍是清晰地绽放于她轻扬的唇畔,陆宝珠视其为挑衅,一把怒火烧旺,纤手拍桌,愤然起身,一个箭步便冲出小亭,结结实实打散教人生气的清妍笑靥。
啪!
“你这笑是什么意思,?!轻蔑?无视?或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你仗恃现在深受宠爱而骄傲至厮!银月!取我的马鞭来,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婢。”狠狠抽她几鞭,她才知道害怕,哼!
“是!”银月转身要去取,撞见赫连瑶华面容森然而来,她不敢再走,嗫嚅跪下请安,心虚低头:“少爷……”
“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宝珠如此愤怒?”他睨觑跪着的白绮绣一眼,淡淡调开眼:“我府上婢女惹得宝珠不快?”
“赫连大哥。”陆宝珠气焰稍减,恢复了一个十三岁少女该有的天真无那,笑容也回来了,眉目神情柔美许多,仍是向他告状:“赫连大哥,你瞧这无礼贱婢,仗势你对她的一时宠爱,竟敢与我顶撞,如此桀骜难驯,我赏她几巴掌,算是替你教她规矩。”
“宠爱?”赫连瑶华为这两字而挑眉哂笑,仿佛它是多不可思议的字眼。“我何时宠爱她了?”
“可我听说你与她——”
“不过是疏解欲望罢了,男人嘛。我允诺你,一旦你进门,我绝不会收房纳妾,但你年纪尚轻,这两年内,总不可能要我完全过着和尚生活,严禁女色吧?”赫连瑶华笑得教陆宝珠脸红,一方面也因为他赤裸裸的明示,闺女儿听来哪能轻松自在?
“你别太多心,吃些莫名飞醋,与区区小婢一般见识,还劳你动手教训她,岂不是打疼自个儿的手?以后再有这类事,教训婢女就派周遭的人代劳,你看,掌心都红了。”赫连瑶华轻轻执起她的手,果然软嫩掌心红咚咚一片,他为她呼息,吁暖着她的手,陆宝珠脸红一笑,连连点头。
“看来,我会有一个醋坛子小妻子。”赫连瑶华取笑她。
陆宝珠又喜又羞,方才的怒火早已半点不存。赫连瑶华牵她的手,两人回到小亭内,赫连瑶华扶她坐下,背对众人,仿佛眼中只剩陆宝珠一人,口气不疾不徐:“德松,将人带下去,她对宝珠的不敬,赏她几鞭,并严禁她再出现于宝珠面前,省得宝珠看了不悦,胆敢违令,我绝不宽贷。”
德松抱拳揖身,搀起跪地的白绮绣,半拉半拖带出璇玑园。
白绮绣不曾何时像此刻一样,感到通体冰冷,若不是德松托稳她的臂膀,她根本站不直身。
绮绣,我没有轻贱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要你留在我身旁,陪着我。我一直……都很寂寞。
骗子!
我没有轻贱你的意思。
谎言!
赫连瑶华就在方才,狠绝地戳破他自己编织的谎,他从头到尾只当她是泄欲的女人,用以填补他娶妻之前的几年空虚,她太傻!太笨!竟还为了他而心软,迟迟不愿下手伤他,就因为她误以为他待她独一无二,屡次纵容她的无礼……
不堪的事实,血淋淋被扯开,虽不见伤,却痛到极致。
好痛!好痛!背上曾受的刀伤,也不及它一半的疼痛——
白绮绣冷静的面具已经残缺不全,她的淡泊、她的无谓,全都是用来欺骗人的,骗府中所有的人,也骗她自己……
“你怎会跑进璇玑园去?不是交代过你,别与宝珠小姐碰上吗?”德松一直到将她拉离璇玑园相当相当远的抄手游廊,才放开她,她几乎是瘫坐在廊栏上,靠廊柱来支撑自己。
“幸好只是几个巴掌,脸有些红肿。”德松蹲下身,与她平视,她目光空洞,虽看着他,却看不见他。
德松叹息:“你回房去休息吧,暂时别出来,工作不要做了,这几日就待在房里吧。”
“鞭子呢?”她终于开口,带有嘲弄嗤笑,鼻眼却逐渐发红,嗓音没有冰冷,只剩强压下哽咽的颤抖:“我得罪未来少夫人该受的鞭打呢?”
“没有鞭打。你听不出少爷的意思吗?他是要我带你离开那里。”
“我有长耳朵,我听得一清二楚,他命令你鞭打我,你想违逆他的话吗?你不怕受我连累?”白绮绣木然说道。
德松在她身边廊栏坐下:“少爷若真要鞭打你,讨宝珠小姐欢心,当众人面前处罚你不是更具成效?何必浪费功夫命我将你带离璇玑园,更严禁你出现在宝珠小姐眼前,避免再发生今日情况?你不该误解少爷的用心。”
下令禁止她进入陆宝珠视线范围,也是一种捍卫。乍闻之下,是给白绮绣的严苛禁令,实则是给白绮绣光明正大避开陆宝珠的特赦令,日后无论谁再来唤她前去,她都可以拿这道命令来拒绝。
用心?
白绮绣茫然望着德松,仿佛这两字听来有多陌生。
“若宝珠小姐察觉少爷对你的重视,你今天不会只挨几个耳掴子便罢,所以少爷不得不冷淡待你。绮绣姑娘是聪明人,你仔细去想,便会明白我的意思。我是嘴拙之人,不懂如何表达,但我看见的,就是如此。”寡言的德松,今日说得太多太多了。“好了,快把自己藏妥吧,别再让少爷放下工作去解救你。我认为少爷他,并不是很喜欢应付宝珠小姐。”
言尽于此,德松没多做停留,赶回赫连瑶华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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