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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为后-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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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了,室内久久的沉寂,浩南王怔然陷在纷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竟是自己错了么?从开始要求母亲控制自己的心不可以去爱的时候,便大错特错了么?
“王爷。”江潮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你快走吧。”浩南王低头捂住了脸,身处险境的生死祸福,都不重要了,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晚了只怕追不上太后了。”
江潮平看着他瘦削但却挺立的肩膀,清澈的目光中渐渐升起光芒。他转身快步走出门去,走向府中的马房。他要打马立刻飞奔到她身边,在这耽搁了太久一刻都不能等了。前路纵使是刀山火海,也要一同走过才能安心。
冬季寒风朔朔,远在北方的麾夏早已落了几场大雪,极目山河尽是一片银装素裹。这里的皇宫虽比不上大铭气派恢弘雕梁画栋,但也富丽堂皇,尤其毗邻国君寝宫的一座精巧宫殿,幔帐低垂皆仿照大铭样式,银炉中香烟袅袅熏得满室温暖如春。
此刻的麾夏国君正坐在这里长吁短叹,身边一个端庄美人将怀中婴孩哄睡了递给乳母,便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皇帝瞄了她一眼,纵使愁眉不展也不由得放轻了叹息。
“都一上午了,皇上所愁何事?”美人问得不甚专心。
皇上本不想说,最后还是开口道,“不瞒爱妃,大铭现在战乱连连群雄逐鹿,你们皇帝写信要朕出兵相助。不过……”他低下头浓眉紧锁,“冬天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远途行军劳损甚重,加之这内乱胜负难料,万一叛军胜利,朕不想得罪新君。可有意拒绝增援,又坏了两国邦交……”
这得宠的嫔妃正是从大铭嫁过来和亲的盛宣公主。三年过去了,尽管盛宣对皇帝一直不甚用心,但皇帝对这位年轻妻子的宠爱有增无减。半生戎马让年过四十的他意气风发,老夫少妻膝下已有一子一女。
“况且大铭是你的故乡,朕也怕你难过。”
“清官难断家务事,大铭如今是二王争权的内乱,皇上难以裁决也有道理。”盛宣微微睁了眼,一向明亮的眸光有些说不出黯淡,“洛康王这一朝有什么好,像江大人这样的官员都锒铛入狱,天理难容。”
“你说得可是两江的案子?”皇帝眼睛一亮猛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好啊,很好!”说罢兴奋起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横抱起盛宣,“多亏了爱妃,多谢爱妃!”
盛宣怔然之下尚未开口相问,皇帝已摆手传召,“回复大铭,就说听闻两江一案有失公允致使民心丧失,朕心甚忧。要麾夏相助肃清内乱,大铭得先还世人一个公道重审两江。”公事说完又不忘吩咐道,“这信回得越晚越好,最好拖到他们决出胜负,朕直接另书一封朝贺新君。”
皇帝边传令边来回踱着,宫人们纷纷面露喜色,为皇上对娘娘的言听计从而感到得意。唯盛宣静静靠在榻上,目光落在别处逐渐虚无起来。耳边的笑语声远去,仿佛又看到高高宫墙下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湛蓝官袍渐行渐近,弯腰将墨玉的盒子递到她面前,手指修长而干净,一缕杏香醉人。
盛宣垂下眼帘,睫毛的剪影落下遮住了眸中淡淡的笑意。
江大人,盛宣也算替你讨一个公道,为你报仇了。
江潮平纵马彻夜奔驰,天亮终于赶到离河。盼津渡口船只往来不断,天色未亮便已人声熙攘。离河以南的大片江山沦陷,虽然叛军政策怀柔并未伤害百姓,但战乱依旧在人心头笼罩着阴霾。无数难民背井离乡北上企图寻求国家的庇护,原本轻松吞吐八方船只的盼津渡口此刻人满为患,沿河架起了数不尽的帐篷,孩子的哭声、水手的吆喝声、百姓携家带口的呼唤声混成一片。
江潮平下马持缰,拥搡的人流让他步履艰难。眯起眼在攒动的人群中逡巡,人海茫茫要寻虞挚无异于大海捞针,他额上沁出汗来。也许侍卫已经护送她上船,也许她已经在平安去往京城的路上……然而回头看看那漫长的等待登船的队伍,还有那渡口严加盘查的官兵,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唉麾夏的援军还没到,不知这仗要打到何年何月。”渡口的人南来北往,五湖四海的人聚在一起,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
“麾夏人真不够意思!两国明明结了亲,现在却他娘袖手旁观?!”临时搭建的凉棚里,挑脚夫们喝着浓茶叫骂。
“现在只能指望珏国了,他们国君好说歹说也曾是咱的淮意王,不会对大铭见死不救。”
“哪说得准呢,兄弟们分家谁不是各顾各的,人家做一国之君可是连姓氏都改了的。”人们议论纷纷,慨然举头望天,只望到无边无际的白云与江流。
说话间已有细小的雪花纷扬飘下,在广阔奔腾的大江上轻盈如梦,轻抚着、滋润着满目疮痍的大地,仿佛是上天给背井离乡的游子唱一首安眠曲。
漫天飞雪中,江潮平望见了虞挚。
她一身灰布衣裙扮成民妇的模样,正挽着包袱走上通往甲板的木桥。江潮平只觉狂跳的心骤然落地,嘴角不知不觉翘了起来,扔了缰绳分开人群便往那个方向走去。
忽然,熙攘中有人喊了一句什么。他没有听清也并不在意,只轻声向众人借过,他从未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到达一个地方。
然而前面的百姓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人们木雕泥塑般站在那里,一层层堵住了他的去路。
停滞间江潮平不由望了虞挚一眼,他生怕在这弹指一瞬里她会走上船,在电光石火间船只起锚扬帆。
可她也没动。
她呆呆地定在那里,脸上的神色竟令他呼吸一凛。他曾目睹她的哀伤、绝望、痛苦,可是一切加在一起也不及她此刻的面如死灰。那是错愕,不敢相信,是被命运狠狠击中心窝的措手不及,是一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的心灰意冷。
江潮平耳中一阵轰鸣,继而重又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听见了这个世界的喧嚣嘈杂。
“皇上驾崩了!”
一个悲凉的哭喊声响起,京城方面传来的消息如晴天霹雳席卷了整个渡口。人群中一片静默,先是压抑的、此起彼伏的啜泣,继而演变成万人凄凄的悲号。
“洛康王纵火弑君。”
“天要亡我大铭!”
慌乱中人们涌向陆续靠岸的船只奔走询问,核实了这一消息后哭声震天。国将不国,前路未卜,何处收留他们。
江潮平脑中一片空白,徒然看着虞挚的身影摇了摇,软软地倒了下去。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死亡的阴霾之中,上午时分天色阴沉,乌云压顶隐匿着狂风暴雪。
王府的眠月楼已是一片废墟,那场冲天大火将表面的平静与人们的信心彻底烧毁,此刻原本热闹的街巷上空无一人,时不时有全副武装的军士打马飞驰而过。
皇帝驾崩已四天,没有一人服丧。人们穿上了铁甲,剑拔弩张,等待一场一触即发的大战。
“王爷大事不好,虞旷等人已带大军往京城来了。”
“王爷,事已至此我们何不跟他们拼了,臣等保您登基!”
“启禀王爷,麾夏仍未出兵,珏国兵马在边界驻扎停止不前。”
“大将军虞晋也拔营还朝了。”
“并湘九州投降叛军。”
……
短短四日,天翻地覆。
洛康王手抚烧成焦炭的废墟,熊熊大火情犹在目,如今已化作冰凉。一片焦土中仿佛还能看到晃儿乌黑狡黠的眸子,“朕允许你保护母后。”“朕没那么讨厌你了。”“朕有父皇,却没有父亲。”
转眼间,那孩子便不在了。没想到晃儿的逝去会让他这么痛,痛彻肺腑。
在最艰难的时候他都认为大铭的路还很长,但如今他清楚地看到,一切都结束了。
皇帝在王府驾崩让虞氏勃然大怒,他们的敌人除了瀚景王又多了一个洛康王,甚至洛康王要更加可怕。因为他在京城,随时可以拥兵自立铲除虞氏一家老小。
这四天里洛康王没有解释半句,他知道百口莫辩,更加知道对于任何一个强大的外戚来说,皇室内乱、群龙无首是他们喧宾夺主的绝佳时机。执掌大权的虞氏新贵们不需要他的解释,他们需要的恰恰是洛康王弑君的罪名,这让他们名正言顺地崛起,打着为君报仇的名义除掉洛康王,以平叛的名义和瀚景王对立,最后集结人马自封为王瓜分天下。
他自知已无法说服虞氏,此刻连定波侯都不能,恐怕虞晋火速班师还朝来势汹汹,也并非他自己所愿。新的虞氏正在崛起,已不在他们的掌控。
“我该怎么办。”洛康王喃喃自语,这是四天以来他不眠不休时刻扪心自问的问题。部下们将王府踏破,铁了心要一不做二不休拥他为君,与虞氏、瀚景王三足鼎立争霸天下。
但那样一来,他便要与虞氏为敌了,此生若要再见她,唯有剿灭虞氏。
站在她族人的白骨上相逢,又是何种滋味。
洛康王心中发苦。他望着焦黑的断壁残垣目光逐渐柔和,好像看到了晃儿怒气冲冲的面容,低声重复,“我会保护她。”
转身踽踽往书房走去,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虞挚在路上发起了高烧。
昏昏沉沉中,洛康王府的大火燃烧在她的梦里,将她的心烧得寸寸成灰。她眼睁睁看着晃儿在大火中挣扎哭喊,看着他的脸被烧得变形化作漆黑焦炭……她哭着醒过来,现实同样冰冷残酷。
“晃儿不在了……”马车颠簸,她的泪沿着面颊蜿蜒而下。
江潮平紧闭着双唇,几天没合眼他眸中布满血丝,她梦里沙哑的哭声他都听见了,她痛不欲生的绝望他都看到了,却无能为力。
“是洛康王杀了他么……”虞挚茫然地睁着双眼,里面空洞得仿佛有秋风席卷而过,万物凋零。
“是意外。”江潮平知道这句话的苍白无力。皇上莅临,洛康王府中戒备森严,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怎会起火,不是有人阻拦又怎会等到火势大不可挡才会被发现。
然而他现在只能自欺欺人地相信那是意外,晃儿的逝去给虞挚的打击已是致命,若是洛康王下的毒手,她该如何承受。
“若不是洛康王。”虞挚麻木地转过头去,泪水渗进被褥,“便是瀚景王罢……”
江潮平眉心蓦地一动,一时还未说什么便胸口痛得说不出话来。世事何其苍凉以致到了今天这一步,任何一个假设都足以让人心死成灰。他原以为不是洛康王会让虞挚好受些,可此刻他甚至希望是洛康王,那样至少晃儿不是死在亲生父亲手中。
可越是令人害怕,偏偏越有可能发生。
“江大人,刚刚得知卫城已被瀚景王攻陷。”前方打探的侍卫奔回,在马车边忧虑地禀道,“恐怕过不去了。”
江潮平皱起眉,一时默然不语。卫城是京都外围重要防护,如今也落入瀚景王的手中,天下大势只怕就要定了。不知虞氏怎样,洛康王的人马怎样,麾夏和珏国又怎样,为何几路大军都没能守住大铭,让瀚景王三万轻骑势如破竹。
“进城。”
思忖间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江潮平讶然回神望着虞挚,她犹如如死灰的面容中透出无所顾忌的绝望,“我要进城。”
皇帝遇害驾崩的消息飞一样地传遍全国,举国上下一片哀痛震惊,人们无不为大铭和自己的命运担忧,唯有卫城是一派轻松欢快的光景。瀚景王的大军一路奇袭到此,得知宫中有变便驻扎下来,难得的休憩也让疲惫的军队得以喘息,对手临阵自乱更是令将士们欢欣鼓舞。
此刻府衙前围满了人,有位高权重的将军,也有普通的士兵,众人兴奋地挥舞着拳头争相大喊,“王爷威武!打!”
正中的一片空地上,瀚景王在与手下军士角力。双方脚下腾挪着,虎视眈眈只等致命一击。他不知已比了几场,寒冬里仅一身玄墨单衣,箭袖绸裤,下摆掖在腰间,被汗水湿透的衣服贴在胸口勾勒出隐隐发力的结实肌肉。对手比他高出一头健壮如牛,虽是效命的手下但角力场上不分尊卑。
周围将士喊得欢快,大局虽尚未定,但人人都知小皇上死了,洛康王和虞氏反目,大铭孤立无援京城更已是囊中之物,此刻浮生半日博个快活。
这时瀚景王猝然发动攻势,众人忙屏住呼吸观瞧。只见他矫若捷豹旋身往对方下盘踢去,没想到军士定在那里生受了而后反手去抓住他的腰带。瀚景王借力悬空伸手勾住他的腿,军士没防备险些将自己扳倒,立刻转了策略将瀚景王整个人提起,猛地背摔出去。
众人看得忘了叫喊,一时间上百人鸦雀无声,三点着地就算输了,照这样被飞出去非得整个都着地不可。弹指间只见瀚景王在空中一跃,后翻身两脚稳稳落在地上,一层黄土被踏起模糊了他的身形。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他已助跑向前飞起一脚劈在对手肩头,军士饶是身强体壮也不由闷哼了一声单膝跪地。
胜负已判,人们却一时忘了喝彩。今日的角力王爷下手凶狠利落不留余地,好像势必要把人的骨头碾碎了才罢休,已经倒下八个人了,都是一等一的角力好手。瀚景王如今虽屹立不倒,可谁都看见他额角汗落如雨。
“下一个。”瀚景王在场中站好,目光沉沉地扫过众人。
谁还敢上,分明是可喜可贺的日子。难不成这就是王爷庆贺的方式?军士们不敢上前,将军只好硬着头皮紧了紧腰带,走下场来。
“王爷!”远处一骑飞驰而来,“急报!”
角力被打断,众人暗中松了口气,纷纷转头望向来人,希望不是什么坏事。
“王爷,太、太后路过此地要过去。”军士滚落下马跪在地上,连自己都觉出口的话荒谬离奇,“人就在城外。”
“太后?!”人群中这回轰然炸开,将军们不由伸手按住了腰间利剑。然而尚未来得及再多说一句,眼前身影一闪瀚景王已跃上了军士的战马,提缰绳猛旋,打马绝尘而去。
城外并没有千军万马,但城楼上的常家军神色严肃,比面对千军万马还多了分紧张。常氏的大起大落,皆由当朝太后一手操纵,她简直比敌人手中嗜血的刀剑还要可怕。
将士们见到瀚景王纷纷颔首,“王爷。”目露惊异,王爷竟连甲胄都没换便来了,且看要怎么处置那女人。
瀚景王三步两步踏上石阶,临近垛口,脚下青靴踏出的跫音越发沉重,一如他阴云密布的面容。离得近的人无不感受到他周身笼罩的乖戾杀气,令人屏住心神不敢有丝毫大意。
手扶垛口垂下眼帘,城下长风四起吹动着白衣飞舞。的确是她,素服加身形容至哀,好像风一吹便会萎靡成尘。扶着她的正是江潮平,他看到城上有人出现对她说了句什么,她才缓缓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他麻木心底最先升起的竟是一股冰凉的快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六七、入京
城墙根下的风很大,卷着被冻成冰渣的黄土飞舞盘旋,吹痛了虞挚的双眼。四年的光景让她几乎无法在脑海描绘他的面容,及至此刻他们都离得那么远。
然而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他锋利的目光,深切至发肤,如钝刀般割着她尚有余温的躯壳。
他忍了四年就为这一刻吧?将她辛苦维系的东西悉数摧毁,虞氏,大铭,甚至晃儿……晃儿死了,想必他的快意大过悲痛,他终于凭洛康王府的大火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她为四年前驱逐他离京付出代价。
真是可喜可贺,可悲,可笑。
虞挚抬头望着城头那模糊不清的身影,缓缓眨着眼睛,一时恍惚不敢相信世上真切地存着这么一个人,可以让她恨到麻木遗忘,让她恨到无力再多恨一分。
瀚景王漠然垂眸看着城下,他立在寒风中如悬崖峭壁上伸展而出的松柏,在被这世界遗忘的角落挺直脊梁,终于有一天刺破云霄让天下震恐俯首。他已是睥睨八方的无冕之王,但在他如刻的眉宇间看不出任何踌躇满志的荣耀得意,仿佛有寒风吹进他的眼底,在空洞的胸膛中呼啸盘旋,使他从里到外都透着冷意。
众将们手扶佩剑怒目而视,弓弩手在垛口搭箭弓弦拉紧,只等主帅一声令下。
江潮平手扶着虞挚,此刻让他挂心的唯有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其实从头到尾,死本就是最最轻微的一件事。回首宫闱十年踪迹,多少事让人求死不得,让人死而不得。
譬如现在。
不知过了多久,眨眼弹指抑或生世轮回没人计数,瀚景王抬起了手。
“王爷!”部将们不敢相信地上前想要劝阻。
“放行。”
瀚景王冷冷地吐出两字。
侍卫跑下去传令,古老的轴承吱呀呀转动,几人合力开启了沉重的城门。
虞挚迈步往前走去。手持长戟的士兵列立在城门两旁,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当朝太后。长风吹动她和江潮平单薄的素衣,不断有军士听到消息赶来,攥紧了手中兵器站在路边,有的虎视眈眈,有的带着轻蔑的冷笑,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他们嘴里发出威吓而侮辱的嘘声,只等主帅号令便要一拥而上将他们剁成肉泥。
虞挚步履缓慢却走得很稳,脸色苍白却抬着头目视前方。即使从未进过紫金城从未见识过早朝的人,此刻也不由得感觉她走过的是文武百官列立的丹墀,一步一步踩在权力的中心震动着大地,令人屏息凝神俯首称臣。
没人能看得出她脚下的虚浮,以致江潮平此时并非扶着她,而是托着她全身的力量。
江潮平握着她的手臂,只觉她轻得像一片随风飘落的叶子。
他们一路都没有回头,没有去看身后一连激战几场的将士嗜血的目光,亦没有看到城上的瀚景王。在所有将士心底叫嚣又不敢上前劝解的沉默中,他屹然看着两人渐行渐远,仿佛一尊亘古凝立城头的石像。
卫城的将士们不敢相信太后就这样穿城而过,天下的人听了恐怕也要长大了嘴巴。然而江潮平并不觉奇怪,此刻驾驶马车辘辘前行的他,只感到深深的担忧。
心心念念的京城眼看就要到了,他却不由得期盼时间过得慢些,路再长些。京城于他们已是面目全非,虞挚要怎么面对洛康王和死去的晃儿……她已遍体鳞伤,见面只会揭开伤疤带来更深一层的悲痛,这才是瀚景王想要的罢。
“一定要回去么?”江潮平牵着缰绳,前路笔直他却看不到方向,如果可以信马由缰一走了之……脑中一片混乱,只反复地自问为何不能带她走?
“洛康王还在京中。”虞挚望着地平线处逐渐升起的城墙,目中如死水,没有丝毫波澜变幻。
江潮平抿紧了唇不再言语。他明白了,她始终牵挂着洛康王。在她心中或许有与洛康王同生共死,但绝不会有和江潮平浪迹天涯。
他从前没有动过心思,今后也不该有一丝一毫的奢望。
“随之,我要拜托你一件事。”虞挚转过头来诚恳地望着他,国破家亡,此刻她再也不是什么太后。同为身无长物无家可归的天涯沦落人,他们前所未有的平等与靠近,“请你进宫里一趟将如寄等人带走,城陷宫倾之时,我不想他们殉葬。”
江潮平心里一凛,城陷,宫倾,“那你呢?”
虞挚望着平坦的通途,沉默了下去。
“你这是在交代后事么?”江潮平宁静的眸中升起灼灼,好像提前看到了国破时的飘摇战火,哔哔啵啵地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虞挚没有回答,她缓缓地眨了一下眼,天际的白云、道路两旁的树木与积雪映在她眼里,整个世界映在她眼里,好像镜中花水中月,始终隔了一层虚幻。
“活着和死了,如今对我来说有什么分别。”
江潮平怔在那里半晌无语,他想给出一个答案想找出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可绞尽脑汁才发觉,生无可恋的滋味原是这样。
原来有时活着并不是什么幸事。
“把如寄她们送走,我会回来找你。”他轻轻舒了口气,胸中的壁垒沟壑一扫而空。生与死有何分别,红尘碧落又有何分别?总之他会回来找她。
虞挚没有拒绝,此刻在他面前说什么都失去了意义。她嘴角微微翘起,那笑容有些虚弱僵硬,但始终安宁地停留在她脸上。
入夜了,寒风呼啸而过京城空阔的长街,举目望去处处阖窗闭户,死寂无声仿若空城。谁也想象不到天下第一繁华的京都,竟会有如此安静苍凉的时候。
洛康王府中,荆儿坐立不安。
“今夜怎么这般黑,一颗星星都没有。”她不顾严寒推开窗,蹙眉望着外头。
“姐姐切莫自己吓自己。”蔻初走过去,挽起她的手臂安抚道,“王爷已遣人集结人马正往京城开进,等到攻进皇宫往大雄宝殿一坐,一切便安稳了。”
“我担心的恰是这个。”荆儿扶着窗棂指尖冰凉,心中说不出的隐隐郁结,“王爷真的下定决心□□么,他怎么能……”
“有什么不能的?替人养了这么多年儿子还不够仁至义尽么?”蔻初忍不住脱口而出。
荆儿眸光一暗,摇了摇头,“你不懂王爷与太后……”
“我懂!是姐姐不懂,姐姐不知道小皇帝是太后和瀚景王的儿子。”
“你说什么?”荆儿似被什么击中,脸上一片煞白,千言万语混沌地挤在喉头最后只问出一句,“此事王爷知道?”
“王爷早就知道了。”蔻初说到此不免愤愤,“太后宫中的太监来王府告密……姐姐?”
荆儿对她的后话充耳不闻,两眼发直走了出去。
院子中由远及近传来人声,“太、太后……”管家提着灯笼一路小跑,依旧跟不上来人的脚步。
“太后?”荆儿茫然转头,只见浓郁夜色中一人快步走来,一身素白衣袍仿佛暗夜中盛开的莲花,她从未见过如此刺眼的白色,让人失语的触目惊心。虞挚就这样穿过浓墨般的黑夜一步步走来。
书房的门被她砰地推开,昏黄的灯光倾泻而出,宁静温馨让人想到风雨中等候归人的如豆灯火。故人不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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