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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_贼道三痴-第1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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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二力道:“样子象是个书生,就是那张脸象关王爷那样红通通,小人见过那书生两次,也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都是红脸。”
这孙二力问不出什么了,甄紫丹让孙二力在供状上画了押,立即派人去蔚泰酒楼仔细搜查,孙二力既是在楼梯小间打死了杜二毛,那小间里想必会有血迹之类的痕迹,必须要取证,同时,甄紫丹再次提审翟东胜,把孙二力的供状念给翟东胜听,翟东胜顿时就瘫软在地,终于招供道:“小人兄弟三人都在抚顺开米行,与宽甸女真做买卖,今年初,有个名叫昂阿巴的正白旗女真人从建州来,约见小人三兄弟,送了我兄弟三人一些黄金和珠宝和几名女奴,要小人到京城棋盘街开酒楼,以后我翟氏米行的米粮他建州女真高价收购,小人起先也不知那女真人要做歹事,不然小人也不会答允。”
甄紫丹心下暗喜,这翟东胜原来是建州老奴的奸细,张修撰说得没错,破获此案果然是大功一件,问:“与那密室饮酒的书生就是昂阿巴吗?”
翟掌柜的回答大出甄紫丹意料之外,翟东胜答道:“装哑巴的是昂阿巴,因为昂阿巴不怎么会说咱们大明官话。”
甄紫丹问:“那书生是何人?”
翟掌柜道:“这个小人却是不知,那书生想必在女真人中地位甚高,要不然昂阿巴怎么会充当他的随从,昂阿巴是建州女真正白旗的佐领。”
努尔哈赤完善八旗制度是万历四十三年的事情,也就是去年,所以甄紫丹对建州女真的八旗制度不了解,不知道正白旗佐领相当于一个什么地位,但甄紫丹知道抓获一个建州女真正白旗佐领功劳肯定不小,更何况还有一个地位可能比昂阿巴更高的书生——
甄紫丹问:“昂阿巴和那红脸书生住在正阳门外哪家客栈?”
翟掌柜磕头道:“小人真的不知道,只知他们住在正阳门外,到底是住客栈还是租住私宅,昂阿巴并未告知小人。”
这应该是真的了,那红脸书生和昂阿巴对这个翟掌柜也不是很信任,隐瞒住处保护自己很正常,若那两个女真奸细不是住客栈而是租住他人空房,那问题就大了,正阳门至永定门这周长四十里的外城,人口上百万,如何去搜两个陌生人?
甄紫丹在等待去搜检蔚泰酒楼的锦衣卫总旗回来,掀开帘幕看看,白蝶般漫天飞舞的雪花聚集而下,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听计时木铎声,已经过了丑时初刻——
又等了半个时辰,那总旗官回来了,向甄百户报告说果然发现蔚泰酒楼二楼楼梯间有血迹,又从孙二力的住处搜出了两锭十两的银子,其余是些碎银和铜钱,而翟掌柜的住处竟搜出了黄金二百两、辽东珍珠五十颗、纹银三千多两,还有其他一些珍宝,这总旗官是甄百户心腹,不敢私吞,一一上报。
甄紫丹大喜,但他也不敢私吞这批金银财富,总旗是他的心腹,他却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王名世的心腹,此案涉及东虏的奸细,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能独占功劳的,于是甄紫丹又连夜去求见王名世——
王名世是武状元出身,今年五十岁,听甄紫丹说了案情,瞿然道:“正白旗由奴尔哈赤的第八子黑还贝勒为旗主,佐领就是旗下的牛录额真,统领三百军士,在女真人中地位甚高,这些女真人潜入京城是想挑拨我大明与朝鲜的关系吗?”
今夜当值的锦衣卫将校以千户王名世职位最高,王名世当即传令五城兵马司立即抽调军士协助锦衣卫搜索正阳门外城,同时封锁永定、左安、右安、广渠、广安这外城五门,更让外城里巷胡同各坊厢的里正严查坊中外来住客,务必要找到那个红脸书生及其装聋作哑的随从昂阿巴。

第四百四十章 血红雪白
在棋盘天街南端有一家陆氏饭店,距离蔚泰酒楼大约一里路,出饭店左转南行数百步就是巍峨的正阳门,在北京内城,陆氏饭店是屈指可数的大客栈,单是厨房就有二十余间,酒保、伙计、妖冶妓女、奔走服役者不下两百人,饭店每日进出的客人也是以百人计,在这临近年关的腊月下旬,客栈也未见冷清,住客唱曲听戏、饮酒作乐,夜以继日,宵禁只是禁止民众夜晚上街外出,并不禁民众待在宅中彻夜寻欢——
腊月二十日亥时初,当锦衣卫和南城兵马司的军士在大雪纷飞下列队出正阳门时,陆氏客栈临街二楼的一间客房窗前立着一个儒生打扮的男子,这男子年近三十,身量颇高,体形壮实,整体相貌除了那张红脸膛之外并无其他出奇之处,八字眉下那双细长眼还显得困得睁不开似的没什么精神——
这男子搁下手中的一卷《三国演义》,推开窗棂,任寒风灌入客房,迎着彻骨的寒风还将冬毡帽摘下,又将结髻的头发轻轻一提,另一手探入发底,轻轻摩挲头皮,却原来是个光头,不,并非全秃,头顶心留有金钱大小的一绺头发,后脑勺玉枕穴也留了一束,各结着一根细辫,为避免辫子下垂露馅,这一上一下两根辫子还连接在一起,这种古怪的发型极其丑陋——
“头皮甚痒——”
这扮成儒生模样的女真男子摩挲了一会光头,将假发髻戴好,居高临下看着大街上匆匆跑过的锦衣卫和兵马司的军士,对身后那个瘦劲挺拔的青年男子说道:“这些人是出正阳门搜索我和昂阿巴的吗,这真是奇怪了!”
身后那青年男子道:“翟东胜是南朝汉人,靠不住,定是他招供出旗主是住在正阳门外,所幸旗主早有防备,不然就危险了。”
这被称为旗主的女真男子道:“倒未见得是翟东胜招供的,好些个蔚泰酒楼的伙计都知道我住在正阳门外,只是这些南朝官吏这么快就追查到我头上,实在大出我所料,翟东胜不是那么愚蠢的人啊,怎么就露馅了!”
青年男子道:“旗主,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城回宽甸吧,这里处境很危险,要尽快出山海关。”
那旗主皱着八字眉道:“昂阿巴还在正阳门外,可不要落在南朝人之手,此时宵禁,又无法通知他。”
青年男子沉默了一会,说道:“昂阿巴心如铁石,对旗主无比忠诚,宁死也不会背叛旗主的。”
那旗主道:“明日我们先设法通知昂阿巴,若不能,那就搬到朝阳门外,静观其变,我此次来北京,离间汉、鲜是其一,更是要为我父汗找到那个人,那个人没有死,而是早就来了南朝——”
腊月二十一日天亮之前,正阳门外的永定、左安、右安、广渠、广安这外城五门已经接到锦衣卫的命令封锁城门,数百名锦衣卫力士和兵马司军吏逐一搜查各家客栈,同时各坊厢里正也与坊丁盘查有外客的民户,至午后,有几十名没有户籍的红脸人和哑巴被带到南城兵马司衙门,由蔚泰酒楼的三个酒保辨认,十几个红脸人很快被验看过,三个酒保都是摇头,待二十多名哑巴被带上来,三个酒保一齐指着其中一个身形粗壮的中年汉子道:“就是他!”
这头颅硕大、脖颈粗短的汉子没等左右军吏上前擒拿,蓦地纵起,怪吼一声,扑向一丈外的南城兵马司指挥使方世熊,方世熊年过五十,虽也是武举出身,但毕竟年纪大了,反应稍慢,抽刀不及,只好使出劈挂拳的辘轳劲,臂腕一合,朝凶猛扑至的哑巴壮汉撞去,只要缓得一缓,不让这哑巴近身,自有两边的军吏冲上来拦截,岂料这哑巴力气大得异乎寻常,一拳就将方世熊的右臂砸断,另一手五指戟张,直接就叉在方世熊咽喉上,手一紧,方世熊顿时面皮紫胀,无法呼吸——
南城兵马司副指挥赵镇东拔刀怒喝:“好奸贼,敢当堂行凶!”
哑巴叉着方世熊的脖颈,拖着就往堂外行去,副指挥使赵镇东等人投鼠忌器,都不敢过于迫近,眼看就要被那哑巴挟持着方世熊出南城兵马司衙门,正这时,锦衣卫百户甄紫丹带着十余名校尉赶到,甄紫丹可不管方世熊死活,大喝一声:“昂阿巴——”
这哑巴正是正白旗的牛录额真昂阿巴,陡听有人叫他名字,不禁一愣,下意识地应了声:“喳。”此真奴才也。
“喳”音未落,甄紫丹出鞘的绣春刀如一泓春水,刀锋映着雪光朝昂阿巴当头便劈,昂阿巴怒吼一声,竟双手把百余斤重的方世熊举了起来,用方世熊的身体当盾牌来挡甄紫丹的刀,甄紫丹在锦衣卫中算得刀法好手,手腕一拧,刀锋变向,闪电一般向下横削,这也是劈挂拳的辘轳劲,变招迅捷,昂阿巴虽然力大,但毕竟不能把方世熊当作枪棒一般舞得密不透风,而且昂阿巴擅长的是马战,没有了马就显得笨拙,只觉右腕一凉,锋利的刀刃削过,左手齐腕而断——
昂阿巴的左手本来是扼着方世熊脖颈的,现在被一削而断,方世熊的上身凌空无支撑,就往下一栽,脑袋重重砸在青砖地上,痛得大叫一声,而昂阿巴的那只断手却依旧扼在他脖子上,只是已经没有了力气,方世熊呼吸一畅,大口大口地喘气——
副指挥使赵镇东从后一脚猛踹,踢中昂阿巴后心,昂阿巴只是向前一个踉跄,并未摔倒,单手揪着方世熊的牛脂皮鞓带,把方世熊一个大活人抡着左右乱砸,甄紫丹退后数步,又欺身直入,又是一刀劈在昂阿巴右臂上,右臂没断,但已揪不住方世熊,便将方世熊甩落在地,吼叫着大步奔出,两边洒血,在积雪的道路上触目惊心。
甄紫丹从一个差役手中夺过一根木杖,飞步赶上,对着昂阿巴后膝猛扫,杖断腿折,昂阿巴滚倒在雪地上,再也挣扎不起来,只将身下的白雪搅成红雪。
甄紫丹丢下手中断杖,对赶上来的赵镇东等人道:“若让这女真奸细挟持了人出城门,那我大明武人的颜面何在!”
赵镇东等兵马司官员吏役个个觉得颜面无光,锦衣卫的人又一次把他们压得死死的,再看指挥使方世熊方大人,被摔得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甄紫丹让手下校尉给昂阿巴简单止血,绑起来押回北镇抚司衙门,由千户王名世亲自审讯,把翟东胜押出来对质,又找来精通女真人通古斯语的通事来审问昂阿巴,昂阿巴死也不肯说出那个红脸书生的下落,真把自己当作了哑巴——
这日傍晚时分,甄紫丹穿了一身便服,候在翰林院大门外,见张原和几个翰林官走了出来,便恭恭敬敬叉手叫了一声:“张大人。”
张原见是甄紫丹,便与文震孟等人道了别,与甄紫丹往玉河北桥行去,问:“甄百户,蔚泰酒楼的案情如何了?”
甄紫丹道:“卑职正是来向张大人禀报此事。”当即就将审问翟东胜、抓获昂阿巴的事向张原一一说了。
要以杀人命案陷害朝鲜使臣者不外乎两种人,一种人是朝鲜国中反对光海君李氏王室或者与柳东溟有仇怨的朝鲜大臣,若柳东溟在大明京城犯了人命案,虽不至于要抵命,但因为柳东溟是光海君的妻兄,国舅柳东溟声誉有损对光海君也是一个打击,更会增加大明朝廷对光海君的恶感;另一种人便是野心勃勃的女真人,再过几天就是万历四十五年了,离奴酋奴尔哈赤以“七大恨”为由反明只有一年多时间,如今的奴尔哈赤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得到明朝敕封就沾沾自喜的奴尔哈赤了,这奴酋的野心越来越膨胀,已有觊觎大明江山的企图,派出奸细打探大明政务军情、离间大明与朝鲜的关系,这都是极有可能的事,只是张原没料到来大明行此离间计的会是皇太极!
——皇太极是奴尔哈赤的第八子,其母是叶赫部的美女孟古哲哲,奴尔哈赤完善八旗制后,四大贝勒之一的皇太极就是正白旗的固山额真即旗主,张原并不知道皇太极原名是黑还,但昂阿巴身为正白旗牛录额真却甘当那书生的随从仆役,那书生又是红脸,不是皇太极还会是谁,皇太极精通满、蒙、汉多种语言,喜读《三国》,在粗野未开化、文明程度较低的建州女真中算是文化人了,奴尔哈赤对汉人是极端仇视的,杀戳多于纳降,而皇太极知道重用汉人来收买人心,并仿照明朝的官吏制度健全满州的政治制度,皇太极对大明的威胁远胜奴尔哈赤,因为杀戮只会激起汉人的仇恨和殊死抵抗,而皇太极的政策才是让满州迅速壮大的主要原因——
“张大人?”
甄紫丹见张原双眉轩动,脸上神情颇为古怪,便叫了一声。
张原回过神来,叮嘱道:“甄百户,一定要抓到那红脸书生,此人极有可能是建州老奴之子,抓到他是一件大功。”

第四百四十一章 自讨苦差
锦衣卫百户甄紫丹对张原甚是敬服,昨夜蔚泰酒楼杀人案,若无张原在场,他和南城兵马司的人都不会追查到掌柜翟东胜及其幕后主使的女真人头上,最大的可能就是拿一个朝鲜使臣的伴当来抵罪结案,是张原的睿智和细心,女真人的离间计才未能得逞,所以甄紫丹向千户王名世请示之后,特来向张原禀报案情进展,听取张原的意见——
这时听张原说红脸书生极有可能是建州老奴之子,甄紫丹是又惊又喜,奴尔哈赤于年初建国称汗,与大明分庭抗礼,这对自命为天下之主的大明皇帝而言是不可容忍的,但现在的万历皇帝已不是二十年前力主三大征的那个万历皇帝了,敛财、怠惰、老病和所谓的无为之治,让万历皇帝得过且过,生怕大臣因辽事奏请拨内库银充军饷,所以只是下诏切责奴尔哈赤,丝毫不作征伐的准备,当然,若不费银子却能严惩奴尔哈赤,那万历皇帝肯定是乐意的,所以说要是能抓到奴尔哈赤之子,再加上粉碎了东虏的离间计,有这两件功劳,升官发财是肯定的——
却听张原又道:“抓到了昂阿巴,再想抓捕红脸书生只怕很难了,打草惊蛇,蛇即逃窜,那红脸书生极是狡诈,应该不是住在正阳门外,现在即便封锁内城九门也已经晚了。”
甄紫丹道:“若在城中搜索不到,就请五军都督府传书山海关直至辽东各关隘,严查出关的可疑人等。”
张原道:“也只有这样了。”心想:“若那红脸书生真是皇太极,只怕很难抓到,皇太极足智多谋,事先预留了后路的——不管怎样,这事应该可以让朝中大臣们对奴尔哈赤的野心提高警惕,后金既已着手离间大明与朝鲜的关系,看来向大明动兵的时间不远了,以前奴尔哈赤经常利用朝贡的机会了解大明虚实,现在已有五年未向大明进贡,改以奸细间谍来刺探大明朝政内幕,萨尔浒大战的前奏已经开始了。”
甄紫丹就在玉河北桥桥头向张原告辞,匆匆回到北镇抚司衙门,千户王名世正在向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禀报蔚泰酒楼的案情,甄紫丹也上前回话,骆思恭道:“此案重大,我要即刻进宫向圣上禀报。”锦衣卫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特务机构,锦衣卫指挥使可随时请求入宫觐见皇帝,不受内阁和六科给事中的限制。
骆思恭传令五城兵马司对于出城的壮年男子严加盘查,让蔚泰酒楼的伙计在内城九门跟着监视,布置完毕,骆思恭整理衣冠,准备入宫,又对王名世道:“王千户,把那三个朝鲜人送回会同馆,妥为解释,毋伤和气。”
王名世就和甄紫丹请出朝鲜书状官金中清和两名伴当,解释建州女真离间大明与朝鲜的阴谋,现已抓获一个女真间谍,金中清这才放心,这当然没什么好埋怨的,还要夸奖大明官员办事效率高,一夜之间就查明了案情真相——
王名世和甄紫丹送金中清三人回会同馆,又到礼部向当值的礼部郎中说明了蔚泰酒楼之事,请礼部置酒为朝鲜使臣压惊——
腊月二十四,黄昏时分,夕阳西下,雪色晴明,张原散衙后出了翰林院大门,突然听得皇城内“砰砰”声不绝于耳,起先吃了一惊,随即醒悟:“今日是祭灶日,灶君上天,乾清宫开始放花炮了,这内城规矩多,非得宫中放过花炮后,小民们才可以燃放烟花爆竹,直到元宵结束。”
汪大锤和小厮白马在桥边等候张原,来福忙着置办年货准备过年、武陵忙书铺的事,现在时常跟随张原身边侍候的就是汪大锤和商澹然陪嫁来的小厮白马,白马对张原道:“姑爷,这京城过年都还没有咱们绍兴热闹,若是在山阴、会稽,送灶王爷上天这日就有乞丐装扮成鬼判,跳跃驱傩,小孩子又害怕又爱跟着看,这京城呢,只看到官差满街乱蹿,说是搜索建州奸细,却趁机勒索商铺钱财,什么天子脚下啊,还不是照样乱来。”
张原不禁摇头,心想:“抓不到皇太极,倒搞得京中人心惶惶。”
主仆三人步行回李阁老胡同,经过会同馆门前时,一个差役追上来叉手道:“张大人请稍等,礼部邵郎中有请。”另一个差役便急急忙忙往馆里去报信——
张原心道:“礼部郎中邵辅忠是浙党骨干,与姚宗文关系密切,不过邵辅忠与我葆生叔和内兄商周祚也有交情,但对我却是比较冷淡——这邵辅忠找我有何事?”
在门前稍等了一会,就见邵辅忠和另两位礼部主事陪着朝鲜使臣柳东溟几人从会同馆内走了出来,柳东溟趋步上前向张原长揖道:“多谢张修撰慧眼断案,让我等免遭女真奸人的诬陷,今日礼部置酒宴请我等远臣,在下就想请张修撰一道赴宴,请张修撰一定赏脸。”
柳东溟身后的副使许筠、书状官金中清,还有另两个朝鲜官员一齐向张原行礼致谢,这两个朝鲜官员是赶来庆贺万历四十五年新年元旦的正旦使,礼部郎中邵辅忠也拱手道:“张修撰,一起去吧,你我同为浙人,往日也少亲近,今日也一起喝两杯。”
张原还礼道:“那就多谢了。”吩咐白马回去报信,汪大锤依旧跟着他。
礼部的宴席就设在礼部衙门后堂廨舍内,除张原、邵辅忠等三位礼部官员和五名朝鲜使臣外,还有一名鸿胪寺的寺丞、一名行人司的行人列席陪同,席间张原向几个朝鲜使臣问起奴尔哈赤新近动向,朝鲜毗邻建州,对建州情况更了解,大明朝廷很多关于建州的消息都来自朝鲜的奏闻,书状官金中清道:“如今除了叶赫部之外,奴尔哈赤已经扫平了女真诸部,去年八旗制建立,每一旗有五个甲喇,一甲喇有五牛录,一牛录三百战士,也就是说奴尔哈赤麾下的战士不下六万人,其实不止,据在下了解,奴尔哈赤仅长甲军就有近四万骑、步卒五万余人——”
邵辅忠惊道:“奴酋有如此多兵员?”言下之意似乎不大相信。
张原是相信的,奴尔哈赤若非有强大的军力,也不敢贸然与大明为敌,论起来现在大明军队虽然远比女真的十万步骑多,但大明疆域广阔、兵员分散,而且兵员战斗力没法与女真军队比,据史料分析,萨尔浒之战杨镐统领的大明四路大军虚张声势号称四十七万,其实只有十万余人,奴尔哈赤则动用了步骑六万左右,在人数上大明并没有占多大优势,军士战斗力又远逊,而且是分兵四路,奴尔哈赤却是“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所以说萨尔浒之战明军的惨败看似有很多偶然因素,其实是必然的——
柳东溟却不想多谈后金奴尔哈赤之事,向邵辅忠道:“邵郎中,敝国大王请求天朝册封敝国世子之事,天朝礼部可有定议?”
邵辅忠道:“贵国王长子今年才十四岁,立为世子似为时尚早,再过两年吧。”
柳东溟颇为恼火,心想:“你们皇太子是二十岁才册立的,难道要我朝鲜王子也到二十岁才册封吗,真是岂有此理,无非是故意刁难,想要勒索财物。”
朝鲜国王光海君的嫡长子李祬就是柳东溟的外甥,柳氏是朝鲜屈指可数的大族,就好比东晋的王谢一般,柳东溟以惠章王妃之兄、从二品内禁卫大将的身份作为冬至使来北京,就是想让外甥的世子身份尽快确立下来,这样光海君的王位也就更稳固,他文化柳氏家族的声势自然水涨船高——
柳东溟道:“邵大人,在敝国,男子十五岁就已成丁,敝国王嫡长子李祬今年十四岁,天朝若于明年遣使册封敝国世子最是合适,李祬既是嫡子,又是长子,不存在任何名分阻碍,还请邵大人在何部长面前多多美言,早日遣使册封。”
邵辅忠道:“这也要皇帝批复后才能遣使赐封,柳使臣莫要心急,且在我大明欢度新年佳年,待元宵后,何侍郎定会草拟册封奏章上呈皇帝。”
张原听到遣使册封之事,心中一动:“若能借此机会去一趟朝鲜,不但可以了解朝鲜国情,争取朝鲜对大明的全力支持,又能实地考察辽东边防,这是一举数得的好事,我现在已居朝堂之上,要救国不能再如以前那般书斋空谈,要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才好。”当下便微笑道:“若册封的旨意下达,在下倒是想作为使节去一趟朝鲜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
柳东溟等朝鲜使臣闻言又惊又喜,历来大明派遣到朝鲜的使节大都是行人司的八品行人或者鸿胪寺的八品主簿,遇有朝鲜国王登基、王子册封、大婚这些重大典礼,大明才会派给事中、主事一级的官员前往,而象张原这样的清贵状元,从未有出使朝鲜的,若张原能成行,那就是朝鲜朝野的一种荣耀,也是柳东溟出使大明的功绩,而且从前日蔚泰酒楼诬陷案来看,张原对朝鲜很友好,当然,并不是张原想出使朝鲜就能出使的,这还要由礼部、鸿胪寺、行人司会商后确定人选再报请皇帝批准——
柳东溟喜道:“张修撰肯驾临敝国,实为敝国之幸——邵大人,敝国能否请求张修撰为册封使?”
邵辅忠有点看不明白张原的用意,出使外国自来都是苦差,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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