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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_贼道三痴-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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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印月听张原的口气似乎不大想揭穿她,当即低声道:“佟奴儿是我杀父仇人,我不想嫁给佟奴儿,在哈达部被佟奴儿灭亡后,我就逃出来了,至于怎么成了哥儿的乳娘,只能说是机缘巧合。”
佟奴儿就是奴尔哈赤,奴尔哈赤在以爱新觉罗为姓氏之前以佟为姓,东哥之父叶赫部首领布斋是在万历二十一年的古勒山九部联军对抗建州女真时战死的,所以客印月会说奴尔哈赤是她的杀父仇人——
张原虽然觉得叶赫部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东哥竟会成为大明皇长孙的乳娘这实在是离奇,但这世间让人匪夷所思的奇事甚多,问:“你处深宫中,还知道扈伦四部的近况吗?”
客印月道:“我兄弟客光先会打听了来告诉我,我知道女真诸部现在只剩我叶赫部独存,其余都被佟奴儿吞并了,我也知道张先生力主帮助叶赫对抗建州,小妇人很是感激——”
张原问:“客光先真是你弟弟?”
客印月道:“是我舅父之子。”
客印月应该说的是实话了,张原问:“你千方百计入宫是想能有机会帮助叶赫部?”
客印月道:“当然,我誓杀佟奴儿为父报仇。”这句话从齿间迸出,显示客印月的刻骨恨意。
张原道:“奴尔哈赤垂涎你美色,誓要娶你,你要报仇,何不假作嫁他,然后伺机杀他?”
客印月“哼”了一声,说道:“佟奴儿武艺高强,我身入虎口哪能杀得了他,杀而不死,叶赫部必亡——而且女人若被男人占有过了,心思或许会变,我姑母便是。”
这话深刻,可以解释为什么从刘邦、曹操直到朱元璋这些强者纳了很多战败者的妻女为妾侍却没被枕边人复仇的原因,东哥的姑母孟古哲哲就嫁给了奴尔哈赤,奴尔哈赤杀孟古哲哲的兄长布斋,孟古哲哲又能有什么话说,皇太极的生母便是孟古哲哲——
张原心道:“奴尔哈赤对东哥是念念不忘,宣布七大恨时还把未能娶到东哥也作为对大明的仇恨之一,简直是无理取闹,若按历史进展,客印月根本等不到她能影响大明朝政的时候,叶赫部就已经灭亡了,萨尔浒之战的后一年,那时大明已经无力保住叶赫部,奴尔哈赤杀死了东哥之兄布扬古,吞并了叶赫部,统一了海西女真,从此毫无顾忌地南下侵略大明。”
但疑点还是很多,张原问:“既然十三年前你就已离开叶赫部,为何汝兄布扬古还把你忽而许配给这个忽而许配给那个,而且前年你不是终于嫁出去了吗,嫁给了东蒙古的一个部落首领之子,出嫁的又是谁?”
客印月轻笑道:“张先生的博学多闻让人惊讶,小妇人的事你好象全知道。”
张原道:“也有不知道的,需要嬷嬷向我解释,比如方才那红脸汉子用女真话说的是些什么?”
“嬷嬷——”
朱由校站在东岳庙大殿的右庑门,见张原和客印月走过来,便挣脱了魏进忠的手,跑过来抱住客印月的腰大哭起来,抽噎抽噎道:“嬷嬷,你跑到哪里去了,吓死我了。”皇长孙对客印月的依赖无人能够替代。
客印月赶忙俯身安慰,在皇长孙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皇长孙顿时破涕为笑,客印月为他擦拭泪痕,斜睨着张原,说道:“张先生,我们可以回去了吗?”这话有点示威的意味。
揭穿客印月的身份对张原没有半点益处,客印月若被逐出宫中甚至被严惩,就会把他和皇长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完全破坏掉,若不能得到皇长孙的信任,那他书生救国将成泡影——
张原道:“我送你们上马车吧。”跟在朱由校和客印月等人往庙外走去,客印月微微一笑,牵着朱由校的手,行步款段,步履从容。
魏进忠暗暗打量张原和客印月,先前他就觉得张原能识破红脸汉子是女真奸细就有些奇怪,而客印月得张原示警反而独自走到一边就更奇怪了,现在看客印月和张原的神态,二人之间似乎有什么隐情,魏进忠很想知道这其中隐情,当然,他知道现在得罪张原或者客印月绝没有他的好下场,但既然发现了这个苗头,他就想逐渐深挖,看有没有对他有利的东西——
张原等人出了东岳庙大门,还没走到松林边马车前,就见东城兵马司指使挥樊尔成领着一队马弓手急驰而来,女真奸细再次现身,事关重大啊。
张原让客印月领着朱由校赶紧上车,莫泄露了行踪,他自己在道旁向樊尔成拱手迎候,樊尔成翻身下马,向张原略一问讯,便带人追了下去。
钟本华心有余悸,对张原道:“今日真是凶险,若那贼人是冲哥儿来的,那我等百死莫赎。”
张原道:“两个女真奸细并不知你们身份,应该是偶然遇到,你们回宫也不要提起今日之事。”
钟本华、韩本用、魏朝等内官一起点头称是,虽然皇长孙没受到伤害,但与女真奸细擦肩而过这等危险也会让随皇长孙出宫的这些人受惩罚,马车里的客印月也在低声叮嘱朱由校不许说在东岳庙遇险之事,客印月道:“哥儿,你若对别人说了遭遇女真奸细之事,那嬷嬷定会被赶出宫去,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嬷嬷了。”
朱由校道:“我不说,我绝不说,我根本没看到什么女真奸细。”
客印月微笑道:“那就好。”把朱由校的脑袋抱在她胸前,撩开窗帷一角,看着立在松林边的张原,心想:“张原这时没揭穿我,以后想揭穿我也难,张原是聪明人,揭穿我对他没有好处,嗯,这样也好,我对他倒可以开诚布公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慕少艾
日头西斜,已经是申时初刻,慈庆宫的三辆马车辚辚驶动,就要离开东岳庙,张原在路旁拱手相送,中间那辆马车里的皇长孙朱由校突然探头道:“张先生——”
张原赶紧趋步上前,马车停下,就见朱由校伸手出窗,递出个木偶:“这是我制作的,送给张先生的小公子玩耍。”
张原双手接过,见是个四寸长的木偶,五官四肢俱全,还上了漆,雕刻精致,四肢有小丝绦操纵,稍一牵动,木偶就举手划脚,还能点头眨眼睛,表情生动——
张原心想若是换了张居正在此,只怕当场就会斥责十三岁的朱由校吧,尊贵的皇长孙怎么能如此不务正业呢,当年万历皇帝十来岁时酷爱书法,练字比较勤,有一次写了“弼予一人永保天命”八个字赐给张居正,张居正就批评说皇帝不应该在书法上花费过多精力,帝王之学当务其大者,所谓其大者就是四书五经和治国的学问了,不然的话象隋炀帝、宋徽宗皆能诗善画,却无救于灭亡——
张居正这么一说,就把万历皇帝的一点文雅的爱好给掐灭了,大明臣子对皇帝的要求往往比对自己的要求高,宽于待己严于责人,他们要求皇帝做圣人,动辄弹劾,从这个方面来看,大明的皇帝也可怜,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道德虚伪和心理扭曲也就很难避免——
张原手捧木偶,面露笑意,说道:“殿下心灵手巧,真是让人佩服,读书写字之余,有些其他爱好也无妨,就是不要误了读书。”
朱由校听张原夸赞他,很是快活,说道:“钟师傅每日督促我读书写字呢,早晚还练了太极拳强身健体。”
后面一辆马车的钟本华听到了,心道:“你每日读书、写字、练拳加起来不足一个时辰,其余时间全是做木工活或者玩游戏。”
这时,从朝阳门方向驶来两辆马车,有几个仆人跟在马车边快步走,走在前面的一个仆人见到张原,喜道:“姑爷在这里,正好遇上了。”
张原扭头看时,见是内兄商周祚的仆人,行在前面那辆马车缓缓停下,窗帷一掀,露出商景徽满月般的笑脸,声音脆如黄莺:“姑父,我们都来了。”
张原朝小徽点了一下头,向朱由校作揖道:“殿下赶紧回宫吧,多谢赏赐。”
朱由校睁大了眼睛看着对面马车的那个前发齐额的美丽女孩儿,马车驶离了还探着头往后面看,客印月“嗤”的一笑,说道:“看不到了,快坐好吧。”拉着朱由校坐好,放下窗帷。
“嬷嬷,那女孩儿是谁?”
“不是称呼张先生为姑父吗,那就是张先生夫人的侄女了。”
朱由校“哦”的一声,说道:“宫里没有这样美的女孩儿呢,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客印月微有些醋意,说道:“等张先生再入宫进讲时你问张先生就是了。”
朱由校有点不好意思,说道:“这,这不大好问吧,要不嬷嬷帮我问,可好?”
客印月笑了起来:“哥儿,你省省心吧,张先生的妻兄不就是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吗,方才那小女孩儿定是商御史的女儿,商御史是四品官,是不能与皇室联姻的,所以你不要再想那女孩儿了。”
朱由校茫然道:“这又是为什么?”
客印月道:“老祖宗规定的,祖制。”心想:“若张原妻子的侄女能嫁给哥儿,那以后张原岂不是权倾朝野,不过这是不可能的,除非张原不做官,平民百姓的女儿才能做皇后做贵妃,官宦小姐根本没有入宫的资格。”
朱由校别的不大懂,祖制却是知道,祖制就是天条,绝不能违反的,不禁大感沮丧,小小年纪长叹了一口气。
客印月见皇长孙这副样子,忍笑安慰道:“哥儿你是难得出宫,其实这天下美女多的是,以后你大婚选妃时,嬷嬷帮你挑,定要挑一个绝色美女为妻,好不好?”
朱由校点头说“好”,却有些意兴阑珊。
张原自是不知美丽的小景徽这么一露脸,就惹得十三岁的皇长孙动了爱慕之心,他看着那三辆马车络绎驶远,心道:“客印月竟是号称女真族第一美女的东哥,说出来都没人信啊,让东哥留在皇长孙身边真的妥当吗,东哥堪称红颜祸水,她订了好几次婚,但那些与她订婚的女真部落首领都落得个败亡的下场,她简直是专门配合奴尔哈赤来统一女真诸部的,当然这个局面非东哥所愿,奴尔哈赤也只是以得到东哥为借口来大动干戈,万历四十六年奴尔哈赤向大明宣战,把没娶到东哥也算作明朝对他的迫害,着实可笑!”
又想:“那红脸汉子滞留京中不去难道就是为了寻找东哥?红脸汉子若是皇太极的话,那东哥就是其姨母,东哥到大明已有十余年,方才也遮着面纱,红脸汉子不见得就能真确地认出了她,应是有些疑心,毕竟象客印月这样身材高挑的女子是不多见的——”
那边小景徽已经下了车,正搀扶母亲傅氏下来,傅氏身体不好,与玉雪粉嫩的女儿景徽相比,显得脸色腊黄,随后下来的是商澹然,后面那辆马车是王微、商景兰和穆真真——
小徽道:“姑父,你怎么独自来东岳庙了,都不叫上小姑姑一起。”
张原走近前向嫂嫂施礼,笑道:“还好没叫上你们,方才女真奸细在庙里现身,大锤都和女真奸细打起来了——莫慌莫慌,女真奸细已逃了。”
武陵、汪大锤牵着那匹马过来了,汪大锤显得很高兴,没抓到女真奸细抢到一匹马也不错,向傅氏、商澹然见了礼,笑呵呵道:“少爷,那牛马医说这马骨头没断,敷了点伤药,养个几天就好了。”
张原陪嫂子傅氏和澹然她们再入东岳庙上了香,穆真真又到后面帝妃行宫掷金钱,穆真真准头极佳,一掷就中,道士只得了一文钱。
张原第二天特意去了一趟东城兵马司,问追捕女真奸细的情况,顺便在樊指挥面前给那六个巡捕美言了几句,樊尔成说锦衣卫的校尉还在继续追踪那两个女真奸细,五军都督府已再次传令各边城严查出辽东的可疑人等,京中的五城兵马司也加强警戒,从即日起,要求各厢坊里正和巡捕对外来人口严格审查,京中各家客栈对行迹可疑的住客要立即上报兵马司——
张原心道:“京城各守备衙门从此事吸取教训加强戒备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萨尔浒之战后,给奴尔哈赤充当奸细的汉人客商会越来越多,奴尔哈赤那边缺衣少粮,但金银珠宝很不少,若能禁绝大明商人与后金的贸易往来,那对后金是一个沉重打击,当然,这不是一纸禁令就能杜绝的,厚利之所在,命都可以拿来搏,大明朝灭亡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想发财,而且女真人日子难过,必会更加疯狂抢掠大明边城,辽东处境艰难啊,且看我这次朝鲜之旅能否成行。”
秦良玉、秦民屏和马祥麟等人在京中过了元宵,领了皇帝的赏赐,于正月十八离开京师踏上回川中石柱的归程,秦良玉得知张原可能会出使朝鲜,身边缺少得力的护卫,便留下两名土兵作为张原的贴身护卫,两名土兵一个名叫马阔齐,一个叫舍巴,马阔齐是张原的旧相识了,那年在杭州,马阔齐就与穆敬岩一道打跑了姚复雇来的一伙打行青手,马阔齐高大魁梧,舍巴却是矮小干瘦,两个人体貌很悬殊,但秦民屏对张原说:“马阔齐只有蛮力,个子大看着凶神恶煞,其实远不如舍巴厉害,这二人极为忠心,贤弟完全可以信任他们。”
自东岳庙让两个女真奸细从容逃去,张原就深感自己身边缺少有武艺的随从,当时若秦民屏几人在场,必能擒住那个红脸汉子,所以秦良玉让马阔齐、舍巴二人追随他,他谢过秦良玉之后,欣然接受。
就在这一日,张原请求出使朝鲜的奏疏也送到了礼部,礼部主管朝鲜外交的郎中邵辅忠接到张原书呈之后立即向堂官礼部右侍郎何宗彦汇报,何宗彦让邵辅宗上书皇帝,同意册封朝鲜国世子,朝鲜国世子李祬是五月初八的生日,按柳东溟的意思是想让大明天使在五月初抵达王京汉城,在李祬生日那天举行册封世子的大典,这样算来大明册封使三月中旬就要启程,所以使臣人选也要尽快确定才行,张原既愿意去朝鲜,这也不是什么美差,何宗彦当然没有不允的道理,奏疏呈上去,就看皇帝圣意如何吧——
现在京城的官吏,最关注的是京察,年前首辅方从哲就上疏皇帝建议丁巳京察在正月二十八和二月初二分两期举行,但皇帝没有批复,如今元宵都过了,京中官员人情汹汹,京察若不能早定,各部职能都无法运转,所以正月十八这日,方从哲与吴道南两位阁臣再次上疏请求皇帝下旨确定京察日期,这奏疏就与礼部的奏疏一道送进宫去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太极宗师
正月十九是清墨山人为武陵和云锦选定的好日子,婚礼按照绍兴习俗来操办,鼓乐花轿很喜庆,薛童、白马几个闹洞房闹得起劲,新郎官武陵喜得合不拢嘴,平日爽快利落的云锦这时羞羞答答,新婚的喜悦不分贫富贵贱——
送了新人入洞房后,张原与商澹然回到四合院卧室,天气已经转暖,昨日起张原让人停止了地板下的烧炭取暖,但夜里还是颇为寒冷,火盆依旧要备着,隔壁的周妈轻声哼唱着绍兴童谣哄小鸿渐入睡——
夜,静下来了。
张原与商澹然并肩看窗外的那株白玉兰,烛光照见枝头已有小小的花苞,好似一粒粒小雪球,商澹然深吸一口气,淡淡寒香沁入心脾。
张原也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澹然,我要与你说件事——”请求出使朝鲜的奏疏既已呈递上去,现在总应该要把这事告知澹然了。
商澹然听了张原的话,问:“非得张郎你去吗?”
张原道:“纸上处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交好朝鲜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辽东,一定要亲历考察一番才好,国家看似太平,其实已病病入膏肓,所以先想办法治标,续几年国运,然后慢慢治本——”说到最后几句,声音低下来,好似自言自语。
商澹然沉默了一会,抱住张原的左臂,将脸贴在张原肩头,问:“那大约几时去,几时能归来?”
张原道:“三月中旬之前要启程,大约七、八月间能回京。”
商澹然道:“那鸿渐庆周岁你都不能在我们身边了,还有,真真大约也是三、四月间分娩,你也不能陪着了!”
张原摇了摇头:“这个没办法,只有你多操心了。”
然而出乎张原意料的是,万历皇帝对京察和册封朝鲜世子的奏疏一直留中不发,册封朝鲜世子的奏疏不批复也就罢了,京察岂能耽搁,所以正月二十日,吏科左给事中徐绍吉上疏奏请皇帝确定京察日期;正月二十五日,内阁首辅方从哲再请速发京察日期,但万历皇帝一概留中置之不理,转眼就到了二月,吏部原定的正月二十八和二月初二分两次举行的京察只有延后了——
二月初六,方从哲以京察逾期上疏万历皇帝请于本月十二日吏部大选后选定一日进行,吏部大选是铨选六法之一,每年二月进行,铨选对象是各种途径出身的初次铨授官职者,比如去年的新科进士观政尚未授职的、通过贡举坐监达到授官资格的,还有就是现任官员考满例应升迁、降黜及改调者,这种铨选早已形成一定之规,无须皇帝旨意,吏部自会按惯例进行,当然,铨选结果要奏闻皇帝批准——
二月十二日,万历四十五年的吏部大选如期举行,一直在刑部观政的洪承畴因为能力突出,刑部又缺官,被授予刑部江西清吏司主事,刑部主事是正六品,倒比状元张原的从六品修撰还高一级了,洪承畴可谓官运亨通,而张原、文震孟、阮大铖等人因为已授职,要三年考满才会升迁或者贬黜,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急选,一般是有很好的政绩或者渎职过错才会临时升迁或者贬黜——
吏部大选涉及面不广,三党要想达到排除异己的目的就必须举行京察,比如礼部主事丁元荐、户部浙江司署郎中事陆大受、刑部郎中马德沣、刑部主事傅梅、原刑部郎中李俸、原户部郎中李朴、户科给事中杨涟,这些四品以下的东林京官,可以通过京察一并贬黜,而象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翁正春、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王图、礼部左侍郎孙慎行、国子监祭酒朱国祯这些四品以上东林大佬,虽然京察是由他们自己上书自陈政绩功过由皇帝定夺,但吏部依旧可以利用职权迫使这些人离职,郑继之、王大智、姚宗文等人已经列好了名单,要把名单上东林一党以及与东林亲近的官员尽数逐出京城,那时吴道南孤立无援,想必也要请辞了——
二月十五日,方从哲见皇帝依然不下旨,以京察迫近建议二月二十八日进行;
二月十八日,方从哲再度以前疏建议二月二十八日京察未获批示为由,奏请皇帝批示下发,万历皇帝仍然不予理会,这让方从哲和吏部官员无所适从了,当年东林三君之一的赵南星任吏部考功郎中时就利用京察大肆贬斥其他党派的官员,现在轮到浙、楚、齐三党报复了,可万历皇帝迟迟不批复京察之期,这让方从哲、郑继之、王大智等人十分困惑。
二月十九日黄昏时分,翰林院散衙后张原回到李阁老胡同寓所,还没坐定,白马跑进来呈上名刺,吏部文选司郎中王大智来访,王大智现在是京官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多少官员奔走其门下,为的就是在京察中能得到升迁,吏部尚书郑继之老迈昏庸,京察大权基本是在王大智手里——
王大智原先与张原关系尚可,但自张原与方从哲因大辩论之事而彻底决裂后,王大智就再也没有私下见过张原,王大智今日来却是为了京察之事,他知道张原不在丁巳京察之列,他想听听张原对这次京察的看法,最主要的是为什么皇帝至今不批准举行京察?
宾主坐定,上茶,王大智先询问张原为何要请缨出使朝鲜,张原随便解释了两句,王大智意不在此,即转换话题道:“皇帝至今不肯举行京察,不知出于何考虑,无为而治也不能这么无为啊,连六年一次的京察都不举行了,这朝政如何能不败坏!”
张原直言道:“皇帝圣明,很清楚现在京察已沦为党争的大棒,因此将所有关于京察的奏疏一概留中,是想不了了之。”
王大智默然无语,半晌讪讪道:“这京察只怕拖延不过去吧。”
张原道:“自国本之争始,皇帝就是这么一直拖延过来的。”
王大智摇了摇头,又与张原谈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张原送出门外,拱手道:“在下初到京城,曾蒙王大人关照,一直感激,在下有一言或有冒昧,但还是想对王大人明说——”
王大智靠近来,低声道:“张修撰请讲。”
张原道:“圣贤不为已甚,当年东林排斥异己不肯宽容,何曾想到会有今日的冷淡局面,目下三党势张,欲除东林务尽,可又曾想过自己的后路,望王大人三思。”
王大智沉默着,拱拱手,上轿去了。
张原负手立在金柱大门前,看着王大智的轿子绕过石厂街往南去了,心想:“丁巳京察,三党尽逐东林,三年后,太子朱常洛登基,东林一党尽数起复,又把三党官员全部贬黜,三党官员无力与东林对抗,无奈之下才依附魏忠贤,这才酿成晚明党争最惨痛的恶果,这个恶果是我必须避免的,就不知道王大智能不能听进去我的良言?”
暮色沉沉而下,西边皇城的高墙飞檐已经开始模糊,穆真真挺着个大肚子走到门边,唤道:“少爷,要用晚饭了。”
张原正待转身进门,石厂街那边转过几个人往李阁老胡同大步而来,张原耳力极佳,瞧不清楚人,但听说话声是内兄商周祚的一个男仆,那男仆道:“这边这边,就到了,啊,那就是张姑爷,站在门前的那位——”
张原凝目一看,来了六个人,与那商氏仆人并行的是一个边卫军官,看着眼生,而跟在这军官后面的一人似是穆敬岩,再走近几步,真是穆敬岩,大喜道:“真真,穆叔来了。”
穆真真赶紧跨步出门坎,张原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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