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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_贼道三痴-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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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乘云有点气喘,问:“不知都有哪些人听到了咱家的胡言乱语?”
钟太监道:“起先只三、四个,估计现在全船的人都知道了,邱公公你是知道的,人人都是长舌妇,虽然咱家可以严命这些人不可泄漏,但人多口杂,想完全掩盖几无可能,所以还得另外想办法。”
邱乘云心里暗悔,实不该在钟本华面前说起劫银的事,不提那个话头,他也就不会酒后失言,现在有把柄落到钟太监手里,别看钟太监说得好听,若得不到好处,谁肯帮你遮掩,果断落井下石,这世道,他算是看透了,咬咬牙,低声道:“事已至此,咱家也不瞒钟公公,那马千乘藐视咱们内官,所以咱家就要让他识得咱家的厉害,那五万两银子一分不少,这样吧,钟公公三万两,咱家二万两,如何?”
江南三大织造局都是肥得流油的衙门,钟太监不算太贪,比较本分,可若完全不贪也做不成织造局太监,每年得向宫中各权力监局打点,没银子怎么行,清官是做不得的,但开口就三万两这样的巨额贿赂还真是没有过,钟太监心想:“张原给咱家揽来的这事到底是祸还是福?”
“邱公公,咱家说了,咱们是兄弟一样的人,咱家怎么会这样与你分银子,而且这银子分不得,马千乘既真是被冤屈的,他定然没银子交出来,交不出银子那案子就结不了,马千乘就是死罪,马氏世袭石柱土司,若马千乘冤死,石柱土民必反,到时朝廷要征饷派兵围剿,这事总会扯到邱公公头上,咱们受命出京的太监虽说得万岁爷的信任,但眼红盯着咱们的也多啊,到时里外一夹,咱们还有活路吗?”钟太监深为自己如此的雄辩而佩服自己。
邱乘云额头冒汗,钟太监这话说得没错,内官中艳羡眼红盯着他们的很多,一旦外面出事,宫中进谗言的就多了,他邱乘云二十年间在宫中见识可不少,那些头一天还作威作福的太监,第二天就被处死了,处死太监很简单,万岁爷一句话就行,像他这样品级的太监,就是掌印太监也能决定他的生死,不比外官,还要什么三法司审判,像孙隆那样为万岁爷揽财的即使闹出了大事,万岁爷也要包庇,而他这是侵占了万岁爷的五万两银子,到时候平乱又要银子,一旦事发,不用说,肯定是乱杖打死——
邱乘云原本刚愎自用,不把石柱土司的人放在眼里,现在被钟太监这么一说,也害怕了,颤声道:“这可如何是好,钟公公一定救兄弟一把啊。”
“别急别急,”钟太监道:“目下情势还不算太坏,咱家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还得与石柱土司的人商谈一下才好,邱公公这银子还得还他们才能消灾无事。”
邱乘云这时已经完全被动,却还挣扎道:“咱家都向万岁爷禀报过了,说银子让马千乘劫走了,这时交出来不是自打嘴巴子吗,若是这样,咱家宁肯死撑到底。”
钟太监道:“当然不会让邱公公这样自相矛盾,咱家一时也想不好,不如请那位张公子来商议一下,这事他也听说了,瞒不了他,张公子为人仗义,才智过人,不然咱家也不会这么看重他。”
邱乘云这时也只有听钟太监安排。
饱览了西湖美景的张原进来了,向钟、邱两位太监拱手,钟太监便向他问计,张原道:“在下愿为两位公公效劳,可由在下先去石柱土人那里试探,然后再来商议对策。”
钟太监点头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有劳张公子了,那请快去快回吧,咱家与邱公公暂不回衙署,就在这船上等你消息,免得放人上岸,走漏了风声。”
邱乘云也拱手道:“有劳张公子,咱家定有重谢。”
楼船在白公堤靠岸,邱乘云在舱室绮窗内看着张原带了一个小奚奴和一个婢女上岸往运河埠口方向而去,春阳西斜,这时大约是正申时,斜阳烟柳,湖景正美,但现在的邱太监是没有半点心情欣赏了,他向钟太监拱拱手:“钟公公,咱家到舱外透透气。”
跟着邱乘云上楼船的有两个长随阉人和四个仆役,邱乘云在底层舱室找到他们,六个人还在推杯换盏,一个个喝得满脸通红——
邱乘云劈手揪住一个小长随的发髻,拖出座位,问:“咱家醉酒时你这小奴才在哪里?”
这小长随大着舌头道:“公公醉了睡大觉,小的就偷闲也在这里喝两杯,今日尽兴对吧?”
邱乘云左右开弓给了这小长随几个耳光,又一脚踹得他仰面朝天,指着另几个人恨恨道:“待回去再收拾你们,你们这些狗奴才误了爷爷的大事。”
邱太监发脾气也无益,还得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地等张原回话。
张原带着穆真真和武陵出了白公堤北端,便见穆敬岩候在那里,说道:“少爷,秦老爷在西泠茶楼等候多时了。”
张原来到西泠茶楼,在楼下盼望已久的秦民屏赶紧迎上来,先问:“张公子,事情如何了?”
张原微笑道:“不出所料。”
秦民屏大喜,道:“家姊在二楼,张公子请上楼说话。”
秦良玉穿着苗民女子的盛装,青素色的齐腰紧身左衽上衣,下面的百褶裙绚丽如彩蝶,头戴银冠,胸前满是银饰,身材又是极高,英气逼人。
张原道:“邱太监已经屈服,现在就是让那五万两银子以何名目回到帐册的问题,不能把邱太监逼得太急,不然这阉竖说不定会死撑。”
当下张原一边饮茶一边与秦良玉、秦民屏姊弟商议事情,看看夕阳落山,起身道:“秦兄这就与我去见邱太监吧?”
秦良玉道:“我去。”站起来比张原高一头,一身银饰清脆碰响。
什么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秦良玉没这个忌讳,十年前平播州杨应龙之乱,马千乘率三千土兵先行,秦良玉领着五百不支饷土兵助战,夺桑木、大滩等险关,屡立奇功,有女将军之称,在石柱土民心目中,秦良玉的威望不亚于马千乘——
张原和秦良玉、秦民屏等人赶到白公堤,暮色沉沉而下,湖上游船已稀,游人纷纷回城,泊在白公堤畔的那艘华丽的楼船已经点上数十盏红纱罩灯笼,船上放下踏板,张原领着秦良玉和秦民屏上船去,钟太监和邱太监立在船边相迎。
张原向钟、邱两位太监拱手道:“钟公公、邱公公,这位便是马宣抚使夫人,这位是马夫人之弟秦先生。”
钟太监满面春风、邱太监一脸阴沉,一起到二楼船厅坐定,仆役上茶后就都退出去了,宽敞明亮的船厅中只有张原、秦良玉姊弟和两个太监一共五个人。
张原道:“两位公公,马夫人在此,面谈最好。”
钟太监点点头,对邱乘云道:“邱公公先说吧,要如何妥善处置此事?”
邱乘云眯眼瞧着秦良玉、秦民屏姊弟,说道:“咱家绝不向万岁爷承认冤枉了马千乘,若是承认了,咱家就是一个死,左右都是死,不如拖着你们一起死。”
钟太监忙道:“邱公公莫急,这事必有双方相安无事的对策——马夫人有何话说?”
秦良玉向钟太监一拱手,说道:“多谢钟公公,小妇本来是要跟着邱公公的银船一起进京的,我夫君若冤死,小妇和十万石柱土民绝不会善罢甘休,今日得钟公公转圜,事情有了转机,小妇自然也愿息事宁人,一切听钟公公示下。”
钟太监点点头,说道:“咱家有个两全之策,你们不妨听听,那银子可以报称是石柱土民无知抢下的,马将军并不知情,现在马夫人追查出银子,赶到杭州交还给了邱公公,邱公公颜面无伤,可以进京复命,万岁爷那里定有重赏,至于马将军,肯定是无罪释放的,这样皆大欢喜,两位以为如何?”
邱乘云清楚钟太监说的的确是目下最妥当的化解危机的对策,只是这样他显然是最大输家,他五万两银子贪不住了,冷笑道:“马夫人,还不赶快谢过钟公公,没有钟公公,咱家就与你们拼到底,谁让马千乘当日羞辱我!”
钟太监道:“邱公公,马将军当日冒犯了你,却也在云阳狱中待了数月,也算惩罚过了——既然两位无异议,那么这事就这样说定了,明日在运河交银,咱家来作见证。”
秦良玉、秦民屏躬身道:“多谢钟公公主持公道,石柱土民感恩戴德。”
邱太监也只好阴着脸拱手道:“多谢钟公公代为化解此事。”心里郁闷至极,五万两银子没了,还欠钟太监一个天大的人情,少不得又要送上一份厚礼相谢。

第一百三十五章 驿递斟合牌
三月初一上午辰时,钟太监来到湖墅码头银船拜会邱太监,片刻后,就见秦良玉姊弟领着一队土兵来了,四十个土兵抬着二十只沉重的厚木箱,宣称是追回的五万两官银,请邱公公亲自清点——
邱太监这时也只得帮着演戏,装模作样一番,对秦良玉道:“既然银子已追回,那咱家即刻发驿递报知朝廷,至于尊夫马宣抚使能否免罪出狱,那就要看万岁爷的恩典了。”
秦良玉道:“银子都已追回,擅自劫银的土民俱已处决,我夫君若还得不到恩赦,那我还是要入京城向有司申辩。”这是警告邱太监不要暗中再挑事端。
邱太监冷笑。
钟太监道:“朝廷对各部土司一向恩渥,官银既已追回,马将军当然会免罪出狱,望马将军、马夫人以后要勤于王事,多多报效朝廷。”
正说话间,按察使张其廉亲自来请邱太监赴午宴,见钟太监也在此,还有川中土民,一问才知官银失而复得,赶忙向邱太监道喜,邱太监只有皮笑肉不笑虚与委蛇,婉谢张分守的邀请,说昨日承钟公公在西湖上宴请,他今日要回请——
张其廉便道:“改日再来相请邱公公。”忽然看到钟太监身边的张原,奇道:“这不是肃翁族孙张原吗,何由至此?”
张原叉手道:“小子赴松江为姐夫祝寿,途经杭州,恰遇钟公公,就暂留了两日,今日是一定要启程了,不然就赶不上寿宴了。”
钟太监对张原道:“不急不急,明日再走,令姐夫不是初七寿诞吗,来得及,明日再走,咱家还有话对你说。”
按察使张其廉见钟太监与这少年这般投缘,实在是有些稀奇,便也凑趣道:“那我明日宴请邱公公和钟公公,张原你也一起来。”
张原忙道:“大人见谅,小子实耽搁不得了,待小子从松江回来,一定来拜见张大人。”
钟太监笑道:“张公子这次是趁着县试与府试的间歇往返松江呢,行色匆匆啊。”
这么一说,张其廉记起来了,便问:“张原,你县试考得如何?”
张原道:“小子侥幸中了案首。”
一边的钟太监道:“山阴才人辈出,山阴的案首可不易得啊。”
张其廉也喜道:“果然少年才俊,不枉钟公公当日这般赏识你。”
既然钟太监定要留张原明日再走,张原也只有从命,回船上等着,中午时秦良玉姊弟将附近一座酒楼包下,请张原及船上婢仆一同赴宴,秦良玉、秦民屏姊弟郑重向张原道谢,十岁的马祥麒少不了又要遵母命向张原磕响头——
张原问:“马夫人,你们是回夔州还是要在杭州等赦令?”
秦良玉道:“小妇先回夔州,让二弟在这里等消息。”
张原道:“马将军很快就能免罪出狱的,就是委屈了这么些日子。”
秦良玉道:“要不是遇到张公子,小妇母子还要跟到京城去,前途未卜啊,感激的话小妇也不多说,只盼日后能有报答张公子的机会。”
张原忙道:“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机会,我可不想遭难求救。”
秦良玉、秦民屏皆笑。
秦良玉道:“张公子吉人天相,绝不会有什么困窘危难之时,小妇是说张公子日后有用得上我石柱土人之处尽管开口,能为张公子效力是我石柱土人的荣幸。”
张原道:“在下不会有私事相求,此次相助正是敬马将军、马夫人忠义。”
秦良玉、秦民屏大为感动,对张原是既感激又敬重。
秦良玉道:“张公子这边小妇也不敢以俗礼相谢了,张公子的大恩是报答不尽的,但钟太监那边该怎么相谢?”
张原道:“内官爱财,钟太监也不例外,还是送银子吧,要送就多送些,送五千两。”
马千乘下云阳狱后,秦良玉让人给邱太监送去五千两银子,邱太监不收,现在当然不用给邱太监送银子了,转送给钟太监还更心甘情愿一些,所以张原狮子大开口让她送给钟太监五千两,她也没觉得有什么过分的,道:“好,等下就让我二弟送去。”
用罢午餐,张原与穆真真等人回到三明瓦白篷船,陆大有方才喝酒很起劲,这时又记起主人寿诞了,搓着手一脸着急道:“介子少爷,今日赶路都怕来不及,明天走的话只怕真赶不上了。”
张原道:“救人急难要有始有终,今日邱太监回请钟公公,应该还有话要说的,明日一早我就去见钟公公,然后我们就上路,兼程赶应该还是能赶得到的。”
红头樟船的秦民屏午后就带着六个土兵抬着真正的银箱去织造衙门了,傍晚时还不见回来,张原是内心笃定,在舱室里练小楷,看看夕阳西下,听到岸上传来秦民屏的声音,便搁下笔走出舱室,正见身材魁梧的秦民屏跳上船来,说道:“张公子,我在织造署等了半天钟公公才从湖上归来,可钟公公一分银子都不肯收,这如何是好?”
张原心道:“我是给你们省钱,你们若送五百两、一千两,或者花重金去买了什么金玉书画之类的,钟太监说不定就收了,你这大箱大箱银子抬过去,钟太监当然不好意思收了——钟太监有邱乘云给他送礼就足够了。”笑道:“钟公公高义,有古贤人之风,他既不肯收银子,你们便在石柱给他修一座生祠,他是内官,怕死后无人祭祀,比较喜欢生祠的。”
秦民屏道:“但凭张公子吩咐,我立即就去向钟公公禀明,这回不管钟公公推辞,非建不可。”又道:“那钟公公说了,要我把这些银子转送给张公子——”
张原忙道:“不要多说,我若收银子,那我们恩断义绝。”
秦民屏不敢多说,突然跪倒向张原就拜,等张原要跪倒还礼,秦民屏就已经站起来将他扶住,说道:“张公子,这一拜你必须受,否则我就到山阴去拜。”说罢便跳上岸去,大步再往涌金门外的织造署而去。
船娘烧好了饭菜,鱼肉、佳蔬、鲜汤,还有绍兴荳酒,这是为张原一人准备的,其他人虽也有肉蔬,但显然没有这么精致,张原也没说什么让武陵、穆真真、陆大有这些人与他一起用餐,尊卑有别对现在来说是普世价值观,他不想挑战这个,他要做的事还很多——
张原盘腿坐着,吃鲜鱼、饮荳酒,看着夕阳的余辉从篷窗外消失,用罢晚餐,秦民屏回来了,径来见张原,后面还跟着钟太监那个干儿子小高——
秦民屏道:“张公子,钟公公一再婉拒建生祠,我一力坚持,钟公公见推却不得,便道既要建那就在这西湖畔寻一幽静之处建一所小祠,或许杭人感他不曾扰民,会有些香火。”
张原心里暗笑:“钟太监倒是会选地方,嫌石柱穷乡僻壤,生祠要建在西湖畔。”说道:“那好,秦兄反正是要在杭州待一段时日的,就尽快为钟公公开建生祠吧。”
那钟太监的干儿子小高候在一边,待张原、秦民屏二人说了一阵话,这才上前道:“张公子,公公有要事相商,本来是想明日请张公子去的,怕耽误了公子行程,所以请张公子现在就去相见。”
岸上,织造局的马车在等着,两匹雪白大马拉着装饰奢华的四轮车厢,宛若居室一签。
张原上岸乘马车去织造局,穆敬岩和穆真真步行跟随,来到织造署,张原下车,跟着小高去官署内院书房见钟太监——
钟太监见张原到来,开口便问:“张公子,那马千乘内弟硬要给咱家建生祠,可是你的主意?”
张原叉手道:“秦民屏先一次回去,说公公不肯收礼,让他们万分过意不去,又担心是哪里礼数不周,便来问我,我就提议让他们在石柱为公公建一座生祠,所费不多,又能让土民知道公公的恩德,料想公公不会责怪。”
钟太监笑了起来,连连摇头道:“你小小年纪对人情世故这般通透,再过些年那还了得,你说咱家是应该喜欢你呢还是应该畏惧?”
张原微笑道:“钟公公说了的,你我是忘年交,我即便有点小聪明,若无友朋相助,那又能成什么事。”
张原的回答既谦恭又明确,钟太监心情愉快,说道:“咱家来江南数载,就认你这一个朋友,你很好,又不贪财,咱家让秦民屏把那五千两银子转送给你,你竟不要,难得——实话说,建生祠咱家是欢喜的,自己嘛不好意思建,有人代建岂不是美事,建在石柱没意思,难不成咱家还要跑到那川东大山里去看建得如何了,建在西湖边最好,咱家喜欢西湖,方才也对那秦民屏说了,让他们出一千两银子即可,超出的钱咱家自己出,咱家要的就是这个名声。”
张原道:“公公是西湖功德主,已然美名远扬。”
钟太监大乐,声音转低,说道:“这次与你一起算计邱乘云,着实有趣,那邱乘云今日还送了我三千两银子,我若不收,他还不放心,只好笑纳,这银子等下你拿一千两去,不许推辞,不然咱家不认你这个朋友,还有,你明日赶去松江怕时间紧迫是吧,咱家借你驿递斟合牌,水路、陆路都有驿站可供歇息用餐,要车要马都方便,待你回程时再把斟合牌还咱家便是。”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夜半钟声到客船
洪武二十七年的《寰宇通衢书》记载明初道路纵为10900里,横为11750里,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以驿站为中心的驿路已经是四通八达,陆路一般四、五十里就有一座驿站,水路驿站相距稍远,七、八十里会有一座,陆驿有车马、驴骡、脚夫,水驿有舟船、水夫,可供使用,无论陆驿还是水驿都能提供食宿,而且这一切还都是免费的,但一般民众享受不到驿站的便利,这是供官员进京或者致仕、朝廷钦差和边镇飞报军情用的——
明初水马驿递符验还比较严格,嘉靖以后就滥了,王裔、官员有驿递大勘合牌,有权征调马二匹、民夫十人、舟两只,赴国子监的监生、外出公干的吏舍也有权使用驿递小勘合牌,搭乘车马舟船以及住宿免费,那些王裔高官出行,马二匹、民夫十人哪里够呢,所以往往超越规定,征马、民夫征用过倍,这样也就罢了,很多官员还把勘合牌送给亲朋好友使用,驿站送往迎来,疲不堪命,现在钟太监把织造衙门的小勘合牌送给张原使用就是这种情况,这在当今是很普遍的事,见怪不怪——
张原心道:“还是我内兄商周祚廉洁正直,接家眷进京都是用自家舟船。”
虽然如此,张原还是接受了钟太监借给他的驿递小勘合牌,嗯,借机考察一下驿站民情嘛,据说明朝灭亡的又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崇祯二年裁减天下驿站,李自成原是银川驿卒,驿站一裁减,李自成失业了,又逢灾荒,没饭吃,于是就反了——
张原道:“多谢公公借小勘合牌,但这一千两银子我如何受得!”
钟太监笑道:“你为邱乘云排忧解难,如何受不得?邱乘云说了,张公子的谢礼也全在我这里,所以咱家分你一千两,怎么,莫非你嫌少?”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邱乘云当然不会说给张原的谢礼全在钟太监这里,邱乘云根本就没把张原放在眼里,而钟太监给张原银子也并非钱多得不耐烦非要送出去,这在于一种利益联盟,张原若不收银子那绝对就有隔阂,收了则是沆瀣一气,大家交情就更进一步了,通过这次算计邱乘云,钟太监见识了张原的智谋,更重要的是,张原八股文作得好,通过科举入仕是必然的,所以钟太监认为有必要结交张原,识人于微贱时岂不是有眼光?
张原躬身道:“这是公公所赐,张原就腆颜领受了,希望日后能有报答公公之处。”
钟太监满意地点着头,端起茶盏道:“喝茶,喝茶,这是西湖龙井,张公子喜欢的话,咱家也送你两斤。”这不是端茶送客,是真正随意的交谈。
张原道:“公公督造杭州,真是让人羡慕啊,单这山水之美,日夜熏陶,几个人能享受到。”
钟太监呵呵而笑,忽然笑容一收,肃然道:“虽日日对湖山之美,但咱家还是忧心忡忡啊,张公子聪明过人,不知能否为咱家解惑?”
张原心道:“钟太监该不会是饱暖思淫欲想重新长出鸡鸡来吧,这我可帮不了你。”说道:“不知公公有何忧虑,张原虽然年幼,或许也可帮公公参谋一二?”
钟太监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杭州咱家也待不久了,后年咱家就要回京,这在外面待久了,重新回宫当差还真是不适,张公子可有什么法子让咱家留在杭州?”
钟太监也是一时感慨,随口问问的,并不指望张原真能想出办法让他留在杭州,张原虽然聪明,毕竟年少,而且又不了解宫里复杂情况——
却听张原说道:“公公在外,任命掌握在皇帝和掌权太监手里,除了托人回去送礼打点没有别的办法,小子以为,公公才学过人,对皇帝忠心耿耿,就是做司礼监秉笔太监也是做得的,做到秉笔太监,自然扬眉吐气。”
钟太监摇头道:“咱家是内官监的,掌管宫室、陵墓营建和妆奁器用之事,虽在外面采办了几年,这回去呀还得在内官监,虽说内官监也不错,但与司礼监没法比。”
张原心想:“现在是万历四十一年,万历皇帝还有六、七年好活,一朝天子一朝臣,钟太监想要入主内廷中枢就要预先得到皇太子朱常洛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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