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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_贼道三痴-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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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婢女追出墙门唤道:“张公子——”
张原心中一喜,峰回路转了,就见那婢女上前福了一福,轻声道:“我家澹然小姐请张公子到后园埠口相见。”
张原正等着这句话呢,从山阴到会稽虽不远却也不近,就这么和一个迂腐老秀才说了一通就回去实在是扫兴,闻言顿觉精神一振,“后园相会”是被明清话本、戏曲渲染得极其暧昧的一个词,点头道:“我这就从那边码头乘舟绕过去。”
待张原乘乌篷船来到商氏后园小码头时,身穿青莲色窄袖褙子的商澹然已经等在河岸边的一株桃树下了,张原跳上岸,站定了看数丈外的商澹然,这女郎真如出水青莲一般,美而不妖、艳而不冶,美色养眼应该就是指这样的吧。
商澹然见张原目不转睛看着她,不禁面色微红,福了一福,轻声道:“张公子这就要回去吗?”
张原走近几步,商澹然身边的两个婢女便抿着嘴笑着退开去,方便二人说话。
张原站在商澹然面前,这下子离得近看得更清楚了,商澹然的美丽是骨子里透出来的,眉目如画都不足以形容,身上穿的青莲色窄袖褙子紧窄腰身却宽大,这褙子质地是上等松江棉绸,以轻柔著称,不知与澹然的肌肤相比哪个更细腻柔软?
“原以为这次来见不到你了,正失魂落魄呢,且喜柳暗花明又相见。”张原微笑着说。
商澹然有些羞涩,商澹然现在反而没有去年在觞涛园岛亭与张原初次相见时那么落落大方,因为那时是陌生男女,商澹然要矜持、要优雅,而现在张原已与她订亲,二人虽然相互爱慕,却又没有到很熟络、很亲密的地步,这正是情感微妙的时期——
商澹然含笑问:“张公子,我堂兄是不是与你说科举坎坷了?”
张原笑道:“大说了一通,还说我明年若补了生员,那么后年他就与我一起去参加杭州乡试,他应试多年,到处都是熟门熟路,他可以照拂我。”
商澹然“咯”的一笑,问道:“你要到后园花厅饮茶吗?”
刚从前门出来,又要进后门,这总是不大好,显得偷偷摸摸似的,张原道:“这里很好,站着说会话吧。”
不知为何,商澹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这让她无法轻松面对张原,少了些什么?忽然醒悟是因为小侄女景徽不在,想着那次小徽在屏风两边传话,忙得不可开交——
就听张原笑道:“是不是想起景徽了?我们每次相见都有她,这回没有,反而不适了吧。”
商澹然睫毛一抬,眸光如潋滟西湖水,唇边带笑,说道:“就是想起小徽了。”
张原道:“上次在杭州,我与二兄带着景兰、景徽游西湖,小景徽几次提起你,说小姑姑教了她们西湖的诗,说小姑姑还没游过西湖——”
商澹然秀眉微蹙,说道:“你这么一说,我更想她们姐妹二人了。”
张原微笑道:“如果顺利,后年我与你一道进京去看望她们。”
商澹然心中欢喜,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东大池船来船往,商澹然虽有桃树遮掩,也不便久立说话,张原能见到她,说上一会儿话,已经不虚此行了,说道:“你回去吧,我还要去王季重老师府上一趟。”
商澹然低声问:“那你何时再来?”
张原道:“下月我来白马山竹亭茅舍读书如何?”
商澹然喜色上眉,说道:“好。”
张原笑道:“你知道,我得养眼,说是读书,其实是要别人读给我听,下月我来此间,谁为我读书?”
商澹然晕生双颊,丽色醉人,垂睫低声道:“我读给你听。”
张原大喜,拱手道:“娘子莫要食言。”
商澹然大羞,背过身去,听得张原道:“那我回去了。”她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转过身来,见张原已经下到乌篷船上,立在船头向她作揖,便也赶紧福了一福,目送乌篷船缓缓远去,心都被带走似的空空落落,又想着自己答应要读书给他听,既羞怯又期待——
张原不羞怯只期待,暑日在白马半山竹亭听商澹然读书,那是多么美妙的享受,商澹然的声音娇柔婉转,极其动听,只怕到时会只顾听她的声音而忘了所读书的字意吧,起先该让她读什么书呢?
张原突然重重敲了一下自己脑袋,一边的武陵忙问:“少爷怎么了?”
张原笑道:“没什么,赶跑了。”
武陵好生纳闷,不知道少爷敲脑袋赶跑了什么!
到了杏花寺码头,张原上岸去王老师府上探问,那老门子说老爷还没从萧山回来,张原便没进府,回到乌篷船,船夫划船向山阴驶去,有时会听到船底“嚓”的一声响,船夫就赶忙向河中央划去,一边愁眉苦脸道:“这天要是再不落雨,河都要底朝天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莫笑农家腊酒浑
张原家在鉴湖东岸有一百二十亩良田,自去年惩治了家奴张大春,秋粮田租收入增加了一倍,那鉴湖两岸的田地都是丰饶沃土,一个年度可种一季小麦和两季水稻,秋末晚稻收割上来后,立即播种小麦,到次年四月,收割小麦,抢种早稻,只要勤快,这厚德载物的土地就会毫不吝啬地产出,当然,天灾除外——
万历四十一年开春以来,绍兴府大部分地方虽然一直无雨,但小麦依然丰收,去年冬天的大雪滋养了麦田,而且小麦也耐旱,小麦收上来后,就要抢种早稻,受干旱影响的就是这水稻——
四月十八这日一大早,张原去鉴湖田庄看佃户插早秧,石双、武陵跟去,大丫头伊亭因为比较熟悉田庄的情况,也跟去,以前收田租都是伊亭陪张原母亲去的,不过那时张大春与谢奇付等四户佃农合起伙来欺骗主家,张母吕氏是妇道人家,被瞒在鼓里,伊亭虽有疑心却不明言,如今情势是大不相同的,谁还能欺瞒得了张原?
伊亭拉上穆真真和她作伴,与张原一共五人租了一条乌篷船经东大池前往鉴湖,东汉时会稽太守马臻疏通鉴湖纳会稽、山阴两县三十六源水,早年的鉴湖号称方圆八百里,晋唐以来,湖泥逐渐淤积,豪家围湖占田,现在的水域仅剩百余里,这数月不雨,鉴湖水位下降数尺,湖岸裸露出大片淤泥,张原家的田庄就在鉴湖东岸,离马太守祠不远,张原五人在湖东舍舟登岸,只需步行半里路就到了。
鉴湖东岸这片原是湖区,湖水退却后是大片的平畴旷野,现在都开垦成良田,农田里随处可见躬腰劳作的人影,有的田地麦子已割去麦茬裸露,有的还是沉甸甸的麦穗金黄一片,有的正在驾牛犁田,有的已在抢种秧苗——
农户辛苦,从正月便要开始忙碌,釀土、窖粪、条桑,二月整治田埂,三月选种、莳秧,四月就大忙起来,割麦、割麻,垦田插秧,张原到来之时,谢奇付等四户佃农领着妻儿刚把一百多亩的早秧插下去,正有点空闲,准备在田头庆祝青苗会,见主家来了,谢奇付等人有些惊慌,以为张原这么早就要来收麦租了,这麦子都还没脱粒晒干呢。
张原忙道:“我今日只是来看看,麦租还是到六月初交,不急,不急。”
谢奇付以为张原见今年麦子收成不错,想要提高麦租,便诉苦道:“张少爷,今年眼见得是大旱哪,这早秧插是插下去了,可谁知道有没有收成啊。”
张原笑道:“老谢,先别诉苦,我不是来收租也不是来加租的,我来看看今年旱情对我们这片田有多大影响,我会酌情给你们减除一些粮租。”
谢奇付等四个佃农大喜,连道:“少爷心肠好,少爷心肠好。”真心感激。
谢奇付领着张原五人去田头看看,细细的田埂路,伊亭都不大敢走,穆真真道:“伊亭姐你尽管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护着你,不会让你摔到秧田里去的。”
伊亭道:“真真要护着少爷的,哪有空管我。”
张原笑道:“我是裹足妇人吗,这田埂路虽窄,也有一尺宽,我大步流星地走。”又道:“想那女子裹足,好好的脚裹成了半残疾,痛苦终身,伊亭姐和真真不裹足,真是幸运。”
伊亭笑道:“那是小姐闺秀命好才有得裹足,她们哪里要走这样的路,出门就乘船坐轿。”
张原道:“不裹足的小姐闺秀才算得命好,不然依我看还不如你们。”有时婢女的确比大家闺秀自由得多,比如真真,还可以跟着他上酒楼呢,而那些深闺小姐虽然被人侍候着,衣食无忧,但出门一步都难,等于是监牢软禁——
伊亭瞧着张原笑,说道:“少爷这是夸我家未过门的少奶奶命好是吧。”伊亭也知道商澹然未缠足。
张原点头道:“是,真是难得。”
伊亭和穆真真都笑,伊亭道:“商小姐能嫁给少爷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当然命好,我和真真都是苦命,真真还有爹爹,我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六岁就把我卖了,万幸的是主母心好,我也没吃什么苦头。”
伊亭这么说着,与穆真真一前一后走上田埂路,孟夏天气,晴空万里,虽说数月未雨,但这鉴湖边尚未受影响,田埂上青草如茵,田间地头桑树成行,大片大片的秧田在初夏的日晒下泛着水光,鼻间嗅着草木禾苗和青气,这一刻伊亭和穆真真这两个婢女都觉得自己的命数实在并不坏,都平平安安长大了,主家又待她们很好,走在田埂路上,心情真不错——
张原、石双等人跟着佃农谢奇付在这百多亩田地上转了一圈,张原见那接引鉴湖水的水渠淤塞,鉴湖水位要是再降一尺这湖水就引不过来了,秧苗无水很快就会枯死,便对谢奇付四个佃农说道:“你们的水车得准备好,不引水灌田可不行,还有,这沟渠得出力疏通。”
谢奇付说两架水车都朽坏了,这刚刚租用了两头耕牛犁田,又缴了官赋,四家人暂时凑不起银钱制新水车,张原去草棚看了看,那两架水车是万历十二年制的,一向也用得少,保养不善,都朽烂了,便道:“我助你们四户人家一两银子,不足的你们四家凑起来,赶紧找木匠造水车,这个缓不得,还有,莫辞辛苦,把那一段水渠疏通疏通,引水也便。”
谢奇付四人大喜过望,赶紧磕头相谢。
这时已经是用午饭时间,谢奇付早已吩咐浑家杀了一只鸡炖着,香气四溢,另三家佃农有的拿了四尾鉴湖鲥鱼来,有的摘了新鲜蔬菜,有的拿来老酒村酿,凑成五、六盘菜款待张原五人,张原这次来,特意让石双买了两篮糕饼甜点送给四家佃户的小孩子,这种糕饼佃户们往日哪里舍得买给孩子吃,所以四佃户六、七个小孩子吃着糕饼欢天喜地。
石双、伊亭四人不敢与少爷同桌用餐,张原道:“难道好让老谢他们再烧一桌菜请你们?坐,一起吃。”石双四人便围着四方桌坐下,走了一上午的路,五个人都饿了,胃口大开,张原笑道:“农家菜,味道鲜美啊。”其实山阴城里的鱼肉蔬菜也都是城郊乡民挑到城里卖的,莫非石双妻子翠姑的厨艺不及这谢奇付的浑家?
用罢午饭,张原又到附近的马太守祠给马太守神像上了三炷香,这神祠有些破败,拂拭残碑,张原看到南宋状元王十朋重修马太守祠时写的诗:
“会稽疏凿自东都,太守功成禹后无。能使越人怀旧德,至今庙食贺家湖。”
山阴风调雨顺多年,不遇旱涝灾害,就没人想起来祭祀马太守,估计今后马太守祠的香火要旺了。
红日西斜,乌篷船横渡鉴湖向山阴县城划去,双桨击水很有节奏,张原闭目听船底的水声,心里想着这小冰河期的自然灾害,对此他也无能为力,他又不是地方官,就是地方官也作用有限,连绍兴这种水乡都要遭旱,大明朝的国运也真是衰败,张原现在能做的就是照看好自家的几户佃农,帮助他们渡过荒年,估计这鉴湖边的田地即便受灾也不至于绝收,还有就是设立义仓,这事得向族叔祖张汝霖禀明了,设立义仓屯积救灾粮也要尽快施行——
当日傍晚,张原用过晚饭后去西张北院拜见族叔祖张汝霖,说了今日出城所见和当日鲁云鹏等人以田契银钱相谢而他想借此成立义仓之事,张汝霖皱眉道:“你才十六岁,读书方是正事,这样是不是有些用心过度?”
张原道:“族孙以为,知中有行,行中有知,族孙读圣贤书,明世间理,就是要用到实处,这样的知才是真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味埋头书斋,学到的都是陈腐学问,如何能兼济天下。”
张汝霖笑了起来,点头道:“你心智开明,志向不小,很好,叔祖愿襄助此事,这义仓你可想好以何为名?”
张原道:“正要借叔祖的名望,请叔祖赐名吧。”
张汝霖略一思忖,说道:“就叫阳和义仓如何?”阳和是张汝霖之父状元张元汴的号。
张原喜道:“甚好。”
张汝霖道:“筹建义仓之事还得禀明侯县令才行,侯县令是你老师,你自与他说,你要借我的名义行事我也依你,不过这些事都要等府试放榜后再说,你若府试通过,是童生了,我捐助米三百石给义仓,若府试都通不过,那什么事都休提。”
张原叉手道:“是。”
却听张汝霖笑道:“你若侥幸中了府试案首,那我捐助五百石米,哈哈。”
张原心道:“目下米价约为一两银子二石,五百石米就是二百五十两银子,二百五不大好听,不过米价很快就会涨的,再过几个月米价翻倍也不稀奇。”
张原回到东张宅中,天已经黑了,月亮还没升上来,大石头来报说侯县令派了门子来传他去要问话,张原不知道有什么事,带了武陵匆匆随那门子往县衙而去——
绍兴府试,上万名考生、两万篇八股文,按四百字一篇计算,那就是八百万字,要在半个月内完成阅卷评定放案,若是知府徐时进一人承担的话,那是绝不可能完成的,徐时进把绍兴府八县的县令和县学教谕召集到府衙一同阅卷,这样连同他和绍兴府学教授就有十八个人,负担大为减轻,每个县的县令和教谕负责本县的考卷,初选三百人,八个县共初选二千四百人,完成初选,八县县令和教谕各回本县,余下的阅卷就由徐时进和府学教授完成——
四月初九日八县考生全部结束府试,十二日开始阅卷初选,十八日完成初选,山阴县令侯之翰回到县衙,便让门子传张原来,见到张原,侯之翰道:“张原,今日府试初选已结束,山阴县一千六百多考生通过初选的有三百人,然后徐知府再从这三百人中录取一百二十人作为童生,童生是有名额限制的,山阴和会稽是大县,有一百二十人,其余六县都是一百人——我今日唤你来,是想问问你那两篇八股文是怎么破题的?”
张原便将“赵孟之所”和“君子喻于义”这两篇制艺的破题和承题背诵给侯县令听,侯之翰皱眉道:“我初选的三百人当中好像没有这两篇制艺,这怎么回事,难道遗漏了!”
侯之翰对张原寄予厚望,若张原连府试初选都未过,那连他都会大为沮丧,张原是他擢为案首的,张原不能通过府试那等于是说他无识人之明,可凭他的记忆,好像真没看到过张原的这两篇八股文,便让张原将两篇八股文完完整整地背给他听,确认未曾看过这份考卷——
侯之翰心道:“莫非徐时进要刻意打压张原,把张原的考卷抽去了,这也欺人太甚了吧!”便问张原当日交卷的情景,听张原说徐知府对他那两篇制艺很赏识,侯之翰笑了起来,说道:“你却不早说,倒害我为你空担心,如此看来徐知府是早把你取为童生了,好了,你回去静候佳音吧,我这几天是累得头晕眼花了,要早些歇息。”
张原回到宅中,此后数日安心读书、练字、与两个小外甥玩耍,等着府试放榜。
四月二十四日午前,张原正在西楼书房看《昭明文选》第二十三卷,这一卷选录的是魏晋古诗,魏晋诗歌有一种率真之气,读到好诗真令人神清气爽,忍不住要大声吟诵起来:
“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禄反穷海,卧疴对空林。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为后代诗家所激赏,谢灵运自己也说“如有神助”,张原正品味诗意,武陵跑了进来,大声道:“少爷,杭州的秦先生来了。”
“秦先生?”
张原一时没明白是谁,随即醒悟是秦民屏,心想:“秦民屏怎么来了?”赶紧放下书卷,前去相迎。
秦民屏带着六个土兵恭恭敬敬立在竹篱门外,见张原出来,秦民屏率先跪倒,张原扶之不及,赶紧也跪倒道:“秦兄,你这是折煞小弟了!”
秦民屏肃然道:“贤弟,这一拜你必须得受,愚兄是代十万石柱土民向你拜谢。”
张原听秦民屏这么一说,顿时满脸喜色,起身扶起秦民屏,问道:“朝廷赦免马将军的诏旨下来了是吗?”
秦民屏也是满面笑容,点头道:“正是,所以愚兄赶来告诉贤弟一声,我来此还要向令尊、令堂磕头。”土民重义,既与张原兄弟相称,那张原的父母也是他秦民屏的长辈了,所以一定要当面磕头。
张原推辞不了,就先入内院和母亲说了一声,扶着母亲到前厅,那秦民屏跪倒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张母吕氏赶紧让张原把秦民屏扶起,寒暄了几句,伊亭扶张母吕氏进去,秦民屏便要告辞,说要赶回川东夔州去,张原道:“岂有此理,兄长远道而来,总要歇一晚再走。”
秦民屏道:“实歇不得,愚兄归心似箭,那钟公公的生祠已开建,我留十四名土兵帮助建祠,我这次来已向钟公公辞了行,不必再转回杭州,径自西归。”他绕道数百里来山阴就是为了向张原通报一声并向张原母亲磕个头——
张原道:“既如此,那我也不多留兄长,但一顿酒饭是少不了的。”让小石头去叫穆敬岩来,一起到府学宫十字街酒楼请秦民屏一行七人喝酒。
正饮酒叙谈之际,从二楼长窗忽见街上好些人奔跑起来,有人嚷道:“放榜了,放榜了。”拥向府衙看榜文书案。
张原心中突的一跳,却是不动声色,继续与秦民屏饮酒吃菜,无论他着急关切与否,榜单已经确定在那里了,晚一刻知道也无妨,只是这绍兴荳酒一杯又一杯,喝得毫无感觉——
十字街的人一大半跑去看榜了,街道难得一静,这安静也没保持多久,就听得锣鼓喧天而来,还有鞭炮“噼哩啪啦”炸响,一班吹鼓手吹着唢呐、敲着锣鼓快步走过十字街,转过府学宫去了。
张原认得这班吹鼓手,到他家报喜都三次了,看这去向也像是他家,看来他取中了,就不知道是不是案首?
秦民屏见张原频频看窗外,突然醒悟,把酒杯一放,说道:“对了,贤弟也参加了府试吧,赶紧去看榜。”
张原笑道:“不争这一时,报信的人很快就会来的。”
果然,那班吹鼓手吹吹打打又绕过来了,走在前面的是武陵,他领着这班吹鼓手找到酒楼这里来了。

第一百七十章 情挑张案首
来到十字街酒楼下,小奚奴武陵大叫一声:“停。”那班吹鼓手顿时停下各自的乐器,铜锣铙钹还有余音袅袅——
武陵仰头对着酒楼上凭窗下望的张原喊道:“少爷,府试案首啊,又是案首啊!”
张原心里抱着的一块石头随手抛去,也不知会不会砸到楼下的人,微笑起来,越笑越欢,到后来是哈哈大笑,不容易啊,一千六百名山阴县儒童参加府试,通过的仅一百二十人,案首更是可遇不可求,这算是斗姚复的意外所得,不斗姚复难得府试案首,这可是他当初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锣鼓铙钹又沸沸扬扬起来,吹吹打打上楼来了,秦民屏大喜道:“贤弟,你是山阴县试案首,现在又是绍兴府试案首,绍兴才子如云,贤弟能在这样的大府夺魁,实乃大才,来,愚兄敬你一杯,祝贤弟科举连捷,状元第再出状元。”
张原心道:“状元第是西张,我是东张,秦老兄不清楚山阴张氏还有东张和西张之分。”笑道:“承兄长吉言。”举杯一饮而尽。
酒楼老板过来了,连连向张原道喜,并说这两桌酒席算他请客,只盼张公子日后多多光顾,通过府试的张原虽然还只是一介童生,但府试案首是必补生员的,也就是说张原现在等于是生员了,酒楼老板如何能不巴结——
这班吹鼓手绕席吹打个不休,吵得耳朵痛,武陵对张原大声道:“少爷,他们是要迎少爷回去讨赏钱。”
秦民屏哈哈大笑:“那就一起回去。”与张原把臂下了酒楼,酒楼老板和伙计一齐恭送,一班吹鼓手簇拥着张原几人吹吹打打过了十字街,往东张宅第而来。
张原家的竹篱门前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鲁云谷兄弟、张岱、张萼、张卓如、张定一等张氏年轻子弟都在,就连张岱之父张耀芳也来了,都来道喜。
热闹了一番,吹鼓手得了三钱银子的赏钱,磕头而去,这班吹鼓手已在张原家报了四次喜,所得赏银超过一两银子,现在要等到明年道试时再来报喜了,相约到时要抢先,莫被其他班子抢了去。
秦民屏在张原家喝了一杯茶,又随张原、张耀芳去拜见了张汝霖,张汝霖对祖父张天复当年施恩秦民屏先祖之事并无记忆,但心里是很愉快的,更愉快的是张原果真中了府试案首,山阴张氏增光添彩——
秦民屏拜见了张汝霖之后,婉辞宴请,便即告辞上路,张原送秦民屏一行七人出了县城西南的常禧门,秦民屏道:“贤弟不必再送了,这次出川原本一腔悲愤,今日能欢喜而归,全拜贤弟所赐,愚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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