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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ⅳ辰月之征-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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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羞么?”魅有点忐忑不安。
他根本没想到羽人的眼睛里有一种可怕的气息在凝聚,这个普通的魅根本不能设想他在提怎么样一个要求。
一张清秀的孩子脸在院子门口闪了一下,那个少年对魅冷笑了一声,回头走出了院子。
魅的脸色变了变,他忽然扔下了那只皮口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
院子外隔了很远的一片空地上,少年坐在堆满了黄金的大车上。在繁华的宛州,几千两黄金的交易日日都有,可是真的像这个少年一样拉牛粪一样拉着黄金交易,却不用金票的却根本没有。
“八千两黄金,”姜子桉说,“我按你出的价钱给你。我带了一万两来,还好你没有要得更多。”
“公子……”魅惊慌地看着他。
“宛州所有的银铺银楼都是我的产业,我知道我开的金票可以取信你,不过我想我最好还是支付你黄金。带着黄金离开这里,我想你没有机会兑换金票了。你今后一生一世都将在逃亡中度过,因为你卖出了那把剑。”
“你最好不要对任何人说你还曾经意图占有那个羽人的身体,”临去的时候姜子桉笑了笑,“否则无论在青阳还是燮国,你都毫无疑问的将被绞杀而死。”
羽人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很久她才用颤抖的手捧起了皮口袋。
皮口袋里是一柄乌黑的短剑,没有剑鞘,乌黑的剑身上星星点点的蓝色,仿佛星辰的碎片。
“是你么?”羽人抚摸着剑,轻声地说。
她把依然娇嫩的面颊贴在了冰冷的剑身上,又把无鞘的剑紧紧拥在怀里:“是你么?我在这里。我们在一起了……”
月下的枝头上坐着轻盈的羽人,她怀里抱着剑身,擦过脸贴住了剑柄。退去了黑袍,她身上只剩下雪白的长裙,漫长的裙角坠在树枝下,随风起落。
云丝遮掩着月流过天空,远处那个孩子脸的少年悄悄地叹息。

密室里,姜子桉坐在银盆前。
“她拿到影鳞了么?”
“拿到了,我还见到了她,她真的很美。”
“依然美丽么?”水镜对面的人说,“是否像当年呢?”
“只是美丽么?就因为她美丽么?”
“至少对于我,并不仅仅因为她的美丽。”
“对于吕归尘呢?”
“我不知道,我们中他最不喜欢说话,我们都不太了解他的心思。”
“他是不是很傻呢?”姜子桉笑,“每一次我念那一首《召南·草虫》给他听,他都只是傻笑。”
“他不傻。”
很久都没有姜子桉的回答。
水镜对面的人似乎叹了口气:“你在哭么?”
姜子桉再次推翻了银盆,托着脸呆呆地坐在那里。发髻散落,凌乱的长发垂下来,衬着那张皎皎如玉,有些孩子气的脸蛋。

燮王端坐在太清阁上,下面七彩的舞袖起而复落,千娇百媚的宫女们将一只胡旋舞到了将近天明。
最近宠爱的妃子觉察了燮王似乎有了一晚上好心情,她一只柔荑透过燮王的铠甲去抚摸他肌肉结实的胸膛,一边羞红了脸蛋撒娇说:“陛下,我想要个人陪我。”
“缺宫人么?”燮王不动声色地看着宠妃。
“不,我想要个小孩子陪我,”妃子只好说了。无论如何在千万佳丽的大燮宫里,不能怀上王子就没有前途,一朝红颜老去晚景便是凄凉。
“是么?有空让你生一个好了,”燮王在笑,却笑得很冷淡。拥有神武王称号的燮王是个冷漠而薄情的人,宫里都那么传说着。
燮王捏了捏妃子的脸蛋:“有点像啊……是真的像,还是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北斗的光辉忽然强了一些,燮王的目光猛然被吸引过去。愣愣地看了很久,燮王竟欢畅地笑了起来。他指着星空温和的对妃子说:“看啊,爱卿,看见北斗了么?”
“北斗光芒大盛,是陛下的武德。”
“不,我是让你看破军旁边的那一颗小星。”
“小星?”妃子不解,“北斗七星怎么多了一颗?难道是大王又要新添一州的国土?”
“不,”燮王笑着起身,“那颗小星平时是看不见的,叫做‘辅’,是暗杀者的星辰。”
“暗杀者?”
“是那颗星带我登上了王位,”燮王大笑,“传钦天监!”
钦天监的铜瓦殿中,白色头发的少女正透过镂空的屋顶观测星空,屋顶是可以旋转的,每一个缺口对应一颗星辰。
“难道要来了么?”少女喃喃地说。
她忽然跑进了铜瓦殿地下的书库,在无数搜集来的古旧星辰物典中翻寻。最后她捧起了一张羊皮卷宗,看着看着,她开始苦笑。
“陛下传钦天监西门博士。”上面的声音传来。
“传我还有什么用呢?星辰诸神的意愿如此吧。”
少女慢慢登上地面,把一个卷子扔给了侍卫的首领:“告诉陛下,西门要走了。我能为他做的,已经写在了这上面。”

早上忽然暴降的雹子还没有停息,大如鸡卵的冰块几乎要敲碎太清阁上的铁瓦。
远处,帝都天启一片苍茫,眺望的人居高临下,黄袍披甲,像太清阁上又一重山峦。
“煜侯,你可知道我有一个弟弟?”燮王说。
“晋王昌夜,天下皆知,”太清阁中独对棋盘的违命侯忽然觉得惶恐,起身小心作答。
“如果即位的是他,你大概活不过明冬吧?”
百里煜在震惊中失礼地站了起来:“陛下才称王七年,为什么要传位?”
“你,”燮王指着百里煜,“不是燮国的人。”
百里煜脸色惨白。
“所以,”燮王缓缓道,“你可以听这个故事,只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听我说。”
两个时辰后,百里煜已经惊恐地趴在了燮王脚下:“微臣该死,微臣该死,微臣不该听啊!”
“没有关系,是我要讲给你听的,”燮王随意地挥了挥手,“只要有我在的一刻,你就无事。”
“陛下受满天星辰所眷顾,断然不会有意外的!”
“钦天监的西门博士已经离去,他留下的书信中说,星气寒冽,必然在今天落雹。如果落日时分冰雹可以停止,那么我还有机会,如果不能,我最好整理一下该做的事情。”
“陛下!”
“来,陪我下一局棋,等到落日的是时候,你就可以退去了。”
远处的云板终于响起,冰雹依旧纷纷落下。云板声响入天霄,寂静,百里煜手一颤,棋子落进了茶盏中。已经是落日时分。
“呵呵,”燮王起身,“煜侯,你还想见小舟么?”
百里煜跪了下去:“想。”
“昌夜即位,我的故人必然全部遭遇不测,所以西门才会离我而去。我唯一能保全你的办法就是放你回旧唐的封地,可是你的旧臣一定回图谋以你的名义起兵再次对抗我的燮朝,你性格懦弱,根本制止不了。”
“我只是想再见小舟一面。”
“没有了舌头和手,你就不能再当帝王,”燮王微笑着拉着百里煜的手,“可是我会留下你的眼睛,你还可以看见她,甚至还可以亲她,然后和她一起老去。装上木肢还可以继续写诗呢。”
“陛下是说……”
“如果你愿意留下舌头和双手,我就放你回旧唐和小舟在一起。如果你不愿意,你就必须留在天启。可是我想昌夜不会放过你的。”
百里煜呆呆地跪在那里。
“我知道你很胆小,所以我不逼你,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过了很久,百里煜起身整理衣袍,又跪下:“谢陛下。”
燮王扬了扬手:“带违命侯回府,截断他的双手和舌头,等待我的诏书。”
“陛下,”百里煜离去的时候没有下跪,像以前那样站着对燮王说话,“真的是最后一次见了么?”
“也许不会,如果我明日还在,你的舌头可接不回来了。”燮王大笑。
一阵疾风,阴云四合中呲啦一声响过,燮王微微花白的长鬓被风截断。
燮王一笑,将断发扔下了太清阁的高台。

“晋王到!”
燮王坐在太清阁上饮酒,挥手令晋王坐在自己身旁。
“今天是十月十日,冰雹下到了夜里,”燮王低声说,“西门的话也许对了,燮国是你的了。”
“哥哥……”晋王惊慌地起身,双膝一软就要跪下。
燮王强有力的手挽住了晋王推回椅子上:“我们兄弟之间,从小就了解得一清二楚,不必这样。你九岁就可以为了一只栗子踢断我的胳膊。你府里蓄养了几十个星相的师长,每天夜里都计算星象,等的就是这一天,何必故作悲伤呢?”
晋王含着泪光的眼睛中掠过了寒意:“不错,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燮王猛然起身,持剑拖着晋王直趋太清阁下,在宫人的恐慌中,利剑落在了晋王的脖子上。晋王脸色惨白,双膝颤抖着:“哥哥不要啊!”
燮王凝视着剑刃,目光很平静:“不要小看我,昌夜,你懂我远不如我懂你懂得多。记住,无论如何,不要轻易动青阳用兵,除非吕归尘已经死了。永远不要想侵犯辰月教的领地,那一点小小的土地对我们大燮毫无意义,可是你的寿命绝不可能长过那个人,你的才华又比他差得太远!”
燮王以剑戳雪,放声大笑:“好自为之。”
燮王转身登上太清阁,对所有宫人大喝:“上酒,歌舞!”
五军破阵乐,千载之下,雄歌不绝。燮王拍着桌案大笑:“好!又是十二年前!”
“封门!”大燮宫外的晋王冷笑着下令,“明天早晨早早的来接我。”
雪衣千幻,醉眼朦胧的燮王斜靠在桌案前看着太清阁下五百个身着雪白轻纱的少女轻歌曼舞,好像无数白羽的鹤。
有那么一只鹤舞得高绝冷艳,竟然让周围四百九十九个绝色的宫女都为之失色。燮王的酒似乎已经醉得太过了,他神色迷离地看着那只雪鹤舞蹈着登上了太清阁。那个纤纤的女子就站在了燮王的面前,她清澈的眼睛凝视着已经三十九岁的燮王。作为人类,已经是开始衰老的年龄了。
燮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着她冰雪一样的脸蛋:“是你么?很多次我都以为看见你了,醒来才知道抱着一个陌生的宫女……”
魁梧的燮王扑向了女子:“让我抱你一下。”
就在他扶住女子肩膀的时候,流溢星辰光芒的短剑刺进了他的胸膛,滚烫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衣。
“真的是你?你带着他来杀我了,”燮王木然地说,“为他报仇么?”
“是,你很快就会看见他了。”
“我们五个中他死得最早,”燮王忽然笑了,“可是他最幸福啊。”
看着燮王灿烂的笑容,羽人忽然觉得恐惧,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致命的错误,难道燮王并没有中剑?
燮王扑向了羽人,全力地扑了过去。他自己的力量让那柄魂剑噗的一声整个穿透了他自己的胸膛。
羽人感觉到燮王滚热的鲜血温暖了她的胸口,燮王紧紧地抱着她,像一个怕失去母亲的孩子。燮王的嘴唇轻轻地贴在她温润的双唇上,渐渐消失的温暖让她想到十一年前那个深夜中的密林。
她不顾一切地抱住了燮王,抱住了曾经在鹿台上纵横歌舞的少年。

大燮王朝开国之王姬野死了,死得离奇,正史说他死于国政的劳累,野史说他死于刺杀,甚至有人说晋王谋划了整个过程。
可是怎么能有人可以潜入戒备森严的大燮宫杀人呢?野史说传说中操控心灵的羽族最高武士姬武神行使了刺杀。据说姬武神是羽族鹤雪团中最神秘也最具荣誉的武将,她们是歌唱的少女,她们有飞天的双翼。那个刺杀的姬武神就是在刺杀后展开了藏在背后皮肤下薄薄的雪翼飞上了天空。喜欢道听途说的人们甚至说如果不是最后受伤的燮王发疯一样砍杀自己手下的神弓武士,他们就已经射下天空中的姬武神风干成标本了,那时候他们已经射伤了她的胸口。
总之,结束战国时代的最强武士“神武王”姬野死了。燮国举哀三个月,宛州的富豪们庆贺诸神星命结束了残暴的帝王。
他的谥号是羽烈,燮羽烈王姬野。大臣们本来准备用武烈,可是神秘消失的钦天监西门博士却出现在议事堂上。
“用羽烈吧,他会喜欢的。”西门说。然后这个在整个大燮历史上最出色的星相者永远消失了踪迹。

宁州,七夕,这里是羽族的领地。
每到这一天,所有羽族的成年男女可以生出雪白的双翼翱翔天空。女子们穿上最轻最白的纱衣,仿佛一只只无暇的羽鹤。
黑袍的来客在海滩边抖去了漆黑的袍子和大半年的旅尘。在第一缕阳光中她展开雪白的翅膀和那些快乐的男女们一起飞上了青天。她的舞姿最轻盈也最寂寞,许多羽族竟放弃了飞翔只是在岸边呆呆地看她。其中有一个人的眼睛是呆滞的。
那个人自己并不在看,用他的眼睛观看的是数千里外的另一个人。漆黑的古宫殿中,一身黑袍在俯视银盆中的水镜。那只是一身黑袍,黑袍中是一团空虚。
“原来有四双眼睛,现在只剩我还在看了。”他喃喃地说,声音好像在铜铁的腔中回荡。
她翻转在天空中,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远远地离开了其他飞翔的羽族。也只有那双呆滞的眼睛还通过某种深层的密术观察着她。
雪白的羽翼折叠起来,她轻盈地坠落在波涛上,浪花一卷,只剩下叠叠的海浪。
黑袍推开了银盆,在两行火把夹出的道路中走进了深深的宫殿。
沉重的铜门上绘制着星辰和月亮的图案,在他面前缓缓张开。铜门边的银盘里,一颗干瘦的头颅说:“教主,三百年后唤醒您么?”
黑袍走进了铜门中,门无声地封闭了。
燮羽烈王七年,从那一年后,九州大陆上再也没有关于姬武神的传说。

解释说明:基本上是为设定服务的,也就是历史设定,涉及九州大陆某个历史时代(第一次战国结束后的大一统时期)。此时燮国和青阳都刚刚创建,双方的国主也都是开国的君主,燮国还在努力扩张,刚刚用暴力迫使繁华宛州的商会屈服并且交纳大量的金钱。
整个故事构建在开国的历史上,此时英雄们开创和平的乱世同盟已经崩溃,而青阳昭武公自己就是这一同盟的成员。那个同盟的主要人物基本都会在这个故事里登场,除非他已经死去,但是有些人可能只是寥寥的几笔。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和平开创的故事是怎么样的,这个故事也很模糊,并不直接涉及乱世同盟的细节。大家如果看了有兴趣可以自由地发挥。
至于姬武神,是传说中的一种武士,他们结合了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力量,同时是控心术的歌唱家。虽然无法和术师比较法术,也无法和狂战士比较力量,可是在操纵心灵上他们有着绝对的优势。
战国结束后,姬武神的传说再也没有继续过。(当然你也可以让它复苏)



九州缥缈录·燕子焚

“尘土……随风而逝的尘土;
马蹄,敲打着外面的世界;
寂静……最深处的寂静;
孩子,余烬中的微红。”
一袭黑袍裹着瘦小的身子,蜷缩着坐在牛皮帐篷下阴暗的角落中。前方简单的土路上,骑士们纵马奔驰来往,暴烈的马蹄声似乎要敲碎整个世界。马后的烟尘高高扬起而复落下,细细的黄土积淀在那个陌生人的黑袍上。
这是燮敬德王二年,燮朝旧主姬野驾崩的第二个年头,新君姬昌夜撕毁前盟,再次陈兵海峡。浪花滔滔的百里海峡两侧,蛮族青阳国驻扎殇州的十万雄兵和大燮朝天驱军团的精锐隔水对峙,烽烟再次弥漫在多灾多难的九州大陆上。
星相师们茫然地仰望星辰:“这一次星辰的主宰们将把胜利赐予哪一方呢?”
青阳主吕归尘已经把诸部贵族和三军将领从国都北都城迁到了毗邻海峡的离都归望城。归望城中忽然聚集了十万精兵铁骑,整日都有戎装整齐的骑兵奔驰在城内外的道路上交换岗哨,富裕的人家早已驾着牛马远离了是非之地。留下来的住户如果不是为了追随青阳主吕归尘大战燮朝,那么就是因为穷困了。蛮族民风豪烈,可是平静了很长时间后再次嗅到战争的气息,那些血淋淋的往事又从他们的记忆中苏醒,暗地里人心也有些慌乱了。
这就是乱世,远没有结束的乱世。
在这乱世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隐藏在黑袍下的人。她悄悄地来,默默地停留,像一只流浪的小猫。谁都可以践踏她的生命。
一双脚停在了那袭黑袍的前方,脚上是未曾硝过的粗牛皮靴,再往上则是最简单的粗麻布衣服,来人用一根鼠尾草茎搓制的细绳束发。他身上所有的衣饰都是他亲手制作的,除了胸前的一面铁镜。那面光亮的铁镜标志了他镜武士的身份,来自青阳主吕归尘的恩赐。
蛮族的镜武士或许不少,可是在所有的镜武士中颜静龙依然饰独一无二的。因为颜静龙根本就不会武术。在格斗上他甚至比不过一个最低等的革甲战士,但是他却拥有一个镜武士的身份地位。颜静龙是个星相师。蛮族诸部的星相学远不如燮朝发达,可是太古流传的星相典籍中依然包含了很多高深的智慧。可惜蛮族尚武的风气使年轻人不喜欢花费时间在智慧术上,所以蛮族的星相师也是逐年地没落,直到颜静龙的出世。
颜静龙从小就表现了对自然的热爱,他喜欢凝视着一根花草去沉思,也喜欢仰望天空的星辰。在他十三岁的时候他夜观星相的变化,脱口说出了一句话——“兵灾到了”!仅仅三个月后,燮羽烈王姬野挥军北上,战吕归尘于归望城。
……
片刻,武士小心地捧着孩子走回了内帐。
“怎么?”吕归尘挑了挑眉锋。
“殿下说她和大王成婚两年,自己还没有生育,不能抚养别人的孩子。”
“请殿下来。”吕归尘沉思片刻才说。
稍顷,貂裘曳地的美貌少女踏着轻缓的步伐走进了吕归尘的内帐。像她这样娇美而弱不胜衣的蛮族少女极其罕见,分明王母在为吕归尘挑选妻子的时候也费了很多的心思,照顾了他的喜好和性格。可惜,毕竟有些东西是无法弥补的。
吕归尘的正妃远比他小了十多岁,可是她也是蛮族贵族的后代,蛮族少女性格又刚硬,所以明知道吕归尘是因为不满她的无礼而召唤她前来,可是王妃依然满脸倔强的神色,很不情愿地跪在那里。
出乎意料,吕归尘只是笑了笑,挥手让她起身。
王妃这才有些诧异,她记忆中的吕归尘素来寡言,而且很少会笑,偏偏吕归尘现在不但在笑,而且笑得有些凄凉。她这才发现成婚两年来,她并不真正了解自己的丈夫。
“王妃,”吕归尘亲手把孩子放进了她的怀抱里,“我让你抚养这个孩子,并不是想给你一个负担。我也知道作为女子,你想有自己的孩子,可是我希望你能帮我。”
王妃不解地看着吕归尘。
“我要为这个孩子找最好的母亲,”吕归尘说,“身边的人,我只能相信你。”
“他是大王的骨肉么?”
“不是,”吕归尘缓缓说道,“可是我爱这个孩子,希望你也能爱他。”
“是……”
吕归尘轻轻把孩子放回了妃子的怀抱中,他的手指拈起孩子脖子上的指套,那枚苍青色的铁指套被一根银链悬挂在孩子尚且稚嫩的脖子上。
“这个指套,对你太沉重了吧?”吕归尘的手指点了点孩子的小脸。最终他没有摘下那枚指套,虽然他并不想把那个过于沉重的使命留给睡梦中憨笑的婴儿,可是总是要有人继承勇士的理想。
“在我有生之年,我将用我的剑与血捍卫你的幸福。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女儿!”
瀚州的海崖上,烈风如刀一样割着吕归尘的脸。
火云静静地站在海风里,背上是青阳国主和黑色斗篷里小小的身躯。面纱后那双黯淡的翠绿色眼睛眺望着大海的对面,看不见陆地,只有低飞折回的海鸥。
“对面就是中州,”吕归尘说,“虽然我们看不见,可是中州就在那里。”
“他说,很多年以前,他在这片大海上漂流了三天三夜,为了看一个朋友。”
“是啊,”吕归尘说,“那时候我们还是朋友,而且是最要好的朋友……”
“曾经我们都是朋友……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恨我么?”
“曾经我们都是朋友……”吕归尘低声说。
滔天的巨浪以摧毁一切的力量拍击在山岩上,无数水花飞升而起去冲击阴霾的天空。水丝和泡沫迷乱了她的视线,她忽然伸出手指着大海上空的虚无说:“看啊,看啊,我又看见他了。”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点燃了她的精神,已经衰老的身体挣脱了吕归尘的控制。黑色斗篷裹着的小小身躯向那片虚空中跃出,她说:“等一等我啊!”
吕归尘没有阻止,他静静地看着一袭黑色的斗篷落进了雪白的浪花和泡沫中,就像一只投水的黑燕子。海浪的力量卷着她不断地捶击礁石,吕归尘策马的手微微颤抖。
“火油!”吕归尘喝道。
“大王,”远处的精骑急忙驰近,“我们没有带,大营中或许有……”
“火油。”
没有迟疑的余地,青阳主的号令一路传了下去。五里外的大营开始,上千袋的火油被骑兵们肩扛着运输到海崖上,又被倾入大海,巨大的油斑覆盖了周围一片的海面,乌黑的油层随着波浪滚动。
吕归尘将火把掷入了大海,冲天而起的烈火中,他策马转身而去,再也不回头一顾。
水与火之间的黑燕子最终化为灰烬。
来于虚无,归于虚无。
那是燮敬德王二年,后世传说星相圣典《天野分皇卷》在那一年被悄悄传入蛮族。在蛮族一代星相大师颜静龙的努力下,后来蛮族星相术的发达竟然远远超过东陆,隐约证明了传言的真实。
不过后人关心的只是那本神秘的古籍,故事中的人物和他们的悲欢却已经被埋葬在历史的烟尘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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