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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ⅳ辰月之征-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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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那种枪势,即使到了死前最后一枪,依然是那种霸道的狂妄的枪,要去改变未来的刺击。天驱的首领冲向了千千万万的箭,无法解释的意志在他心里燃烧。这些不懂星命只懂勇气的人,他们相信自己的双手可以构造一个新的世界——新的世界!
在那一枪中,西门又看见了沁阳城外的姬野,深夜长街上的姬野,黑铠的骑兵带着她冲向人群。快意从心底里涌了起来,扫荡千万人唯我在此!
真的看着这个人死么?
她战栗着抱住了自己的双臂,轻轻的一声:“呵……”
没有一枝箭射出去。虎牙轻易地贯穿了原隐手中的巨盾把他刺杀。队长的令旗停在了半空中。
弩手们不是不想动,而是一种力量好像无数根丝线贯穿了他们的身体,他们完全不能运动,即使手指已经搭在了强弩的扳机上。他们知道那种力量从何而来,可是在这个小小的庭院中,那种力量无所不在。
姬野他们也一样收到了这种力量的牵引,不过作用没有那么强烈。项空月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星辰,低声说:“星天之阵啊……”
黑暗中走出了黑袍少女,晚风吹拂起她雪白的头发。
“我只能封住他们一刻,”西门说,“现在动手吧!”
一场内部的叛乱让这伙流寇的人数足足下降了一百多名,不过姬野他们终于找到了新的加入者——西门也静。
项空月在桌前摊开书卷,里面是商会送来的诸侯消息。看着看着,他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你笑起来总是很阴险,你自己不知道么?”龙襄在旁边说。
“身为智慧通达的军师,如果笑起来很憨厚,才真的叫人无地自容,”项空月依旧狡猾地笑着。
“果然不出我们星相师的预言,离国国祚堪忧,国主嬴无翳最近重病不起,离国各方势力都开始争夺,希望自己支持的王子可以继承离公的位置,结果被灭门十六人,囚禁的人不可记数。现在反而是外来的国师雷碧城掌握了大权,”项空月把书卷递给窗边看雨的西门。
西门没有接:“不奇怪,离国星野主星黯淡,众星离散,有流星内冲而灭。
这种星相再简单不过。”
“真的有这么准?”龙襄做了个鬼脸,“不过大师你说我们将要覆灭,我们不是也死里逃生了么?”
“不是,”项空月挥了挥手,“事实上所谓星相术中,最难以突破的定律就是不可自算。没有人能算自己的命运。事情和自己关系越小,计算的结果就越准确。西门做那个计算的时候,那还是准确的,我们必将遭到覆灭的命运。”
“嗯?”龙襄有点发楞。
“可是当她运用星天之阵封锁了那些人的时候,这个命运已经开始和她相关了。所以她的计算再也不准确,星相的计算,最重要的是静如止水的心……”
项空月微含笑意的眼睛瞟了西门一眼:“可是计算的人在某一刻心动了吧?”
隔壁又传来羽然的声音:“再默写一遍,你怎么那么笨啊?”中间似乎还夹杂着她拿书本打姬野脑袋的动静。
“这么长的诗文,错几个字总是难免的……”姬野无可奈何地申辩。
姬野觉得在出色的武士中自己对诗文的掌握已经不错了,可是似乎永远达不到老师羽然的要求,对此姬野也没有办法。
项空月转头去看西门,少女默默看着窗外,没有一丝表情。
胤成王二年四月,皇极经天派一代星算名家西门也静成为无名流亡兵团的一员。
不同的人,来自不同的方向,为了不同的目标,却终于走到了一起。在当时那个时间点看,一切都只是偶然,可是从大燮朝的历史回头去看,一切又像是命运。
如果这六个人中的某一人不曾来到沁阳,不曾走进这个团体,那么历史中不会有燮羽烈王,也不会有青阳昭武公。九州的大陆也许还在战国中煎熬,世界未来的格局将是完全另一个模样。
真的会有其他的未来么?后来者不曾看见,因为这六个人毕竟是走到了一起,要去构造一个新的世界。一点星火在那一刻落在在历史的灯上,火焰已经被点燃。
后世的历史学家称这六个人为——“乱世同盟”。
古典恢弘的殿堂中。
墙壁上的浮雕已经很有年代了,整张绒毯铺满整个宫室的地面,雪白的地毯,中间有一朵巨大的金色菊花盛开,无数手工精细的高脚灯架贴着墙壁树立,整个殿堂简单却雍容。老人全身笼罩在青色的高领长袍里,坐在宫殿正中的椅子上,微微阖着眼睛似乎在沉睡。
脚步声远来,来者向门口的卫兵出示了乌黑的特许令牌,而后小心地走到老人面前一丈的地方停下:“国师……”
“是沁阳的进展不顺利么?”
“是!”来人对国师这种预见的能力已经不陌生了,“楚卫将军白毅本来已经接近成功,可是却被不明身份的人破坏了。”
“我们自己派去的人没有动静么?”
“早晨有信鸽来,对方说……”
国师依旧闭着眼睛,雪白的眉毛挑了挑:“对方说什么?”
“对方说得等到他有兴趣杀人的时候……”
“那就再等等,”国师淡淡地说,“你下去吧。”
来人走到门边,卫兵刚刚帮他打开门,却听见国师说:“你和他一起出去,不要打搅我。”
门被悄悄地合上,诺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国师一个人。许久,他起身走向了宫殿后,这时才看出他身材远远高于常人,也极其的瘦削。
宫殿后的石屋里,弥漫着一股令人恶心的气味。老人抚摸着书架上厚重的典籍,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着:“既然这个身体已经不能恢复,就扔掉吧,我会为你找新的武士。”
“是,”声音来自石屋一侧红色的垂帘后。
“皇极经天派终于还是偏向了天驱,看来我们不得不寻找同盟来增强我们的实力了。九州内的势力应该都已经觉察到天驱的复苏了吧?真正的战争要开始了。”
“如果有新的身体,我可以去往龙渊阁。”
“可以试试,”国师说,“但是要小心阁中的那个人,不可和他冲突。”
“是……我可以问一个问题么?”垂帘后的声音有些犹豫。
“什么?”
“到底是……为何开始?为何结束呢?”
国师握书的手抖了一下,快得无法察觉:“下一次你问这个问题,我让你沉沦在五渊之下!”
九州缥缈录Ⅳ·铁甲
年轻人们用血红的硝,在那幅黑袍上画出了鹰。那个下雨的夜晚,他们重新开始书写天驱的历史……——江南
一
大地的西方矗立着巨大的山影,如同沉寂在黑夜中的一尊黑色的巨人。浩瀚荒原,雨一直下。
马蹄陷入潮湿的泥地中,这支不知来自何方的队伍艰难跋涉。他们顶着冰冷的风,向着远方的地平线退却,踏上了一重斜坡,又是更大的一片荒原在他们面前铺洒开来。无边无际,仿佛永远也不能走到尽头。
雨水沿着长枪滑落到手上,钻进手甲的缝隙中。引以为骄傲的防具此时变成了沉重的束缚,熟铁的甲胄内都是水,头盔压着湿透的长发。漫天都是水,可是水囊已经干了,武士们将剑鞘里蓄积的雨水倒进嘴里,水中满是铁锈的涩味。不光是剑,铠甲也久未上油了,湿透的甲片互相刮擦的声音让人觉得牙齿发寒。
那个魁伟的身影一如既往地强顶着寒风,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似乎要用他的身体为身后的武士们挡下风雨。他肩荷着沉重的巨剑,手持漆黑的战旗,一泼褐色的血将战旗上的飞鹰生生截作了两段。这面曾经意味着光荣和骄傲的旗帜如今已经残破不堪,以一个强硬的角度指向天空,仿佛用尽最后的力量,要撑起它过去的辉煌。
一匹满身泥污的白马跑出了队伍,马上年轻的武士擦去脸上的雨水,和首领并肩前行:“我们……去宛州么?”
“不,商会不会收容我们。”
“那么我们去哪里?”
“向南,要一直向南。”
“南方就是宛州,宛州不收容我们……”
“我们不能回北方了,他们会杀了我们,”首领扭头,用仅剩的那只眼睛看着年轻人,“所以我们只能一直向南。”
年轻人怔怔地看着首领的脸。那是一张石头一样坚硬的脸,每一根线条都像是用刀斧劈成,现在这些线条中都是血污,一道惊心动魄的刀痕斜斜地斩断了他的鼻梁。可是年轻人清楚地知道,他们早已用完了最后一份伤药。
“不要怕,虽然不会再有人收容我们,可是,我们还没有死,”出乎年轻人的预料,首领那张石刻一般的脸上微微浮起了笑容。
在这样一个雨夜,首领的笑容如同当年,带着阳光一样的暖意,驱散了年轻人的畏惧。笑的时候他鼻梁上的伤口微微裂开,可是他仿佛全然感觉不到痛楚。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翼天瞻,你会活下去的,我保证!”
“我们中总要有人活下去……”转过头,首领低声地说,笑容慢慢地消逝。
“您说什么?”年轻人没有听清。
“很大的雨啊。”
短短的对话后,一切又沉寂下去。队伍无声地跋涉,向着南方,隐没在无边的冷雨中。这是摆脱追兵的好天气,这样的夜里,即使最精锐的斥候,行动也会收到限制。
小腹上那个铁枪的创口又开始渗血。年轻人扯下一条浸透了雨水的衣带,死死地勒住了伤口的下缘。多亏好天气的帮助,他或许能够坚持到下一个补给的城镇,虽然他们中没有任何人知道下一个可以容他们补给的城镇还有多远。也许是一夜的路程,也许是两天,也许永远都不会有这个城镇出现了。
黑色的战马从前方的雨幕中缓缓驰来,马背上是一个黑色的人影。那是傍晚时候放出去的斥候,他已经从前方探路回来了。
“祁越,是你么?”首领拉住战马,按住了腰间的长刀。
没有回答。
黑马小跑了几步,停下了,阻挡在队伍的前方。寂静的雨夜,一匹黑马静悄悄地站在雨中,不祥的预感浮起在年轻人的心头,他看见首领的另一只手缓缓伸到背后,按住了巨剑的剑柄,手背上爆出了青筋。孤单的一匹黑马和数百人的队伍对峙着,寂静如死。偶尔点滴的水声,是雨滴从弓梢上滴落,打在了铁靴。
“祁越?”首领低喝。
黑马背上坐着黑铠的武士。他端坐在马背上,面容隐没在黑暗中,不做回答。
首领从背上的剑囊中提出了沉重的乌金色巨剑,年轻人打着火镰,点燃了藏在油布下的火把。两骑忽然疾风般地扑向了前方的黑马,年轻人的银色长枪振落了雨水,雷霆般直刺向对方的武士。在对方动作之前,枪锋已经刺进了他的肩膀。年轻人猛地悬住手腕,没有再刺下去。此时他已经清楚地看见对方手指上的一星铁青色光芒,那是他们的徽记。
不说话的武士确实是傍晚派出去的斥候,而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没有任何一个活人会对枪刺做出那样的反应,不但一动不动,而且全身的肌肉都已经僵死。祁越怪异地抬起头平视着前方,空洞洞的双眼看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可是他为什么还能坐在马上,驱使战马自己跑回来?
首领举高了火把,年轻人伸手去推祁越。他发现自己竟然推不动祁越的身子,那具尸体死死地坐在了马鞍上!首领挥下长刀,削断了马鞍的皮带。祁越的尸体带着马鞍一起沉沉地摔在泥泞中,年轻人终于看清楚,一根手腕粗的铁条竖起在马鞍上,从下方刺穿了祁越的身体,一直刺进颅骨。这才支撑住这个不倒下,也不低头的人。
首领粗糙的手缓缓抹过自己的脸,甩去了满手的雨水。后面的武士们已经带马围了上来,大家以兵器敲击着马鞍,没有人说话。单调的敲击声中渐渐地多了杂音,那不是雨声,而是远处隐隐的马蹄声和号角声。地平线上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火光连成一条环绕他们的火线,慢慢地收拢过来。那些隐约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夔牛鼓的巨响震动了整个荒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他们周围咆哮,马蹄踏得大地微微颤抖。
他们敌人已经开始冲锋。这支溃退的队伍在雨夜中跋涉的时候,并未料到自己已经踏进了敌人巨大的包围圈。敌人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他们不需要列阵推进,直接就可以扑上来斩下他们的头颅。
但是这支即将覆灭的军队却没有人惊讶。其实当他们看见祁越的尸体随着战马回来,所有人都预测到了这个结局。不过他们也并不畏惧,对于死亡,他们早已经有所准备。他们只是要先哀悼自己的战友。
“他们都是畜生!”首领静静地看着祁越的尸体,看着那根生锈的铁条贯穿了他的整个身体。
“他们都是畜生!”年轻人清秀的脸痉挛着,浮起一丝刻骨的狠毒。
“非要杀了我们,去永远独霸这个世界的权力?”首领低声说。
“那就送他们去地狱独霸权力吧!”首领忽然高举着巨剑咆哮起来,他胯下的战马巨龙一样立起,长长的火红色马鬃在夜色中飞扬。
“喝啊!喝啊!喝啊!”这支沉寂的军队忽然爆发出巨雷一样的呼喊。有一种精神点燃了他们每个人的意志,他们高举起武器直指天空,数百人的吼声将整个荒原上敌军的声浪压了下去。
“只要最后一个天驱还活着,总有人镇压他们的野心!”首领仰天吼叫,“铁甲……”
“依然在!”所有人都随着他咆哮。
“铁甲!!”
“依然在!!”
“铁甲!!!”
“依然在!!!”
三次一次更比一次沉雄的吼声震惊了整个荒原,仿佛巨龙呼啸着从夜雨中升腾而去,狂烈的龙吟化作沉重的雷声在整个荒原上滚动着推向四周。天空中的云层也震颤着要为之崩溃。发动冲锋的敌军在这阵不可一世的咆哮声中敬畏不安,将军们挥舞着长剑镇定军心,他们本已经料到剿灭这支数百人的残军也并不容易,可是无人想到,在发出生命中最后一次咆哮的时候,这群武士依然无畏,宛如极盛的当年。
“回北方去!”首领高呼着。
数百支火把一起点燃。鹰旗所指,一道火流在荒原上飞驰起来,向着北方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老人猛地一缩手,手指却已经被灼痛了。那枚铁青色的铁指套在篝火上已经烤得滚烫,上面的飞鹰标志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老人低低地叹息一声,将指套抛在自己的袍角上,再握在手中,默默地感受着那上面的温度。最近总是会在想起旧事的时候走神,尽管不愿意承认,可是心里也明白自己真的是老了。羽人的寿命可以比一个人类长二十年,不过没有什么生命可以逃脱死亡的劫难。即使传说中的龙,也会在寿命终结的时候独自游向大海深处神秘的龙冢,而后埋身在堆积如山的龙骨中。
老去的羽人和人类的老人并无什么区别。最近的记忆越来越不清楚,当年的回忆却总是压不住地浮起。握枪的手也不再稳定如铁。
篝火前横着一杆银色的战枪,通长八尺,镂空的银白色枪刺显得秀丽,而枪身所用的银灰色椴木显得极其罕见。枪身没有任何的铭文,这本来就是一柄无名的枪。他当然抛弃了家族的身份,投奔那面鹰旗,于是自铸了这柄无名的长枪。
老人枯燥的大手按在了枪上,稍一停,忽然挥枪横扫。篝火的火焰瞬间被压了下去,而后被削作两截的一只飞蠓落进火焰中,被火一燎就化成了灰烬。老人收回了枪,嘴角浮起了淡淡的笑容。时间可以让他苍老,但是百战而成的枪术,却不会轻易对时间屈服。
他起身踩灭了火堆,背上简单的行李,跨上了一旁白色的战马。立在寂静的树林中,月光静静地照着他的一身白袍和银色的须发,整个人仿佛要乘着一阵轻风超脱尘世那般轻盈。战马小步走出树林,踏上一个土坡,土坡外是秋季枯黄的草原。周围一代平坦空阔,远处庞大的城池山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而更多的火光则是围绕在城墙周围一片,林立的战旗在夜风中悄无声息地起落,即使是深夜,依然有数千的武士封锁着城池。
从紧密的联营看去,至少有上万人围困着这座大城。
“愚蠢。”老人淡淡地说着。
他对着夜空长长了吸了一口气:“铁甲……”
四野空旷,只有悄悄的细风,无人应和。
“铁甲……”他喃喃地说,“依然在。”
银色的长枪忽然举起直指天空,那双海蓝色的细眼中骤然被一层锐烈的杀气所笼罩。还是那个白袍的老人,还是土坡上一杆银枪和一匹白马,可是这一骑不再飘然出尘,而是有如一柄插在最高处的利刃,在月光下隐隐生辉。
白马一声低鸣,这一骑带着不可一世的气焰,竟然对着上万大军直冲而去。
二
擂台上的对峙还在继续。
空气燥热,可是武士们的汗水冰冷,从掩住整个面孔的头盔下滴落,一滴一滴地打落在手中战斧和长枪上。场外的喧嚣几乎掀破了屋顶。不过对于这些久经战场的武士而言,似乎有一层透明的屏障隔开了场内和场外两个世界,任凭下了赌注的人疯狂地叫喊,他们的世界却是绝对的死寂。贸然进击者只有死路一条,这批武士都是数十场搏杀中的生还者,不会愚蠢到仗着血勇冲锋。
这场角斗是二对二。一方是沁阳奴隶武士中出名的一对兄弟,另一方则是沁阳商会之主仇士襄豢养的好手。沁阳的奴隶武士若是上场角斗,有铜身、铁肩、银颅、钢甲四等。最初出场,仅着布衣,也就是所谓的铜身。若是能杀死对手,就能夺下对方的甲胄,装上胸铠之后称为铁肩,再晋级则是银颅,等到全身披挂都已经齐备,则是杀人数十的角斗好手“钢甲”。而诺大的沁阳,“钢甲”也不过十几人。这一场角斗,就有四名钢甲,堪称壮观。
“姬将军不下一点赌注么?”看台的雅阁中,身体微微发福的主人慵懒地轻笑。
雅阁宽大,主人横躺在一张精致的牙床上。两名艳姬跪在床头床尾,一人捧着冰镇的葡萄,一人为他捏腿。轻薄的纱衣不堪遮蔽身体,隐隐可见纱衣下肤光致致。圆润的臀部和贲突的乳胸牵着周围几名侍卫的视线,确实是少有的尤物。
不过客席上的两人却是男人中的例外。为首的武士将一杆乌金长枪倚在身边,漆黑的双眼中尽是冷意。他身侧也是披着皮铠的年轻将军,面容清秀,随身挎着一柄修狭的长刀,眼帘低垂,不言不语。
第三个客人却和两位同伴迥然不同,一身胜雪白袍,镂金的额圈,眉间眼角都是写不尽的风流,正挥着一柄白羽扇指点场中淡淡而笑。两名艳姬媚眼丝丝,都落在他的身上。
“我们只怕没有钱输在这里。”姬野冷冷地答道。
“哈哈哈哈,”仇士襄大笑,“姬将军是小看仇士襄了,我们仇氏世镇沁阳城,诸位在沁阳避难,就算是我的客人,难道这个小小的东道,仇士襄也做不起?”
他一挥手,两名侍从疾步而上,一人托着漆盘站在姬野的面前,一人取出随身的革袋,叮叮咚咚地将几十枚金铢洒在盘子里。
吕归尘心中似乎被蛇咬了一口,骤然一痛。他们迫不得已拜访仇士襄是希望暂借五百金铢购置药品和箭枝应急,军中受伤的武士已逾两百人,没有求医的钱,只能用盐水洗刷伤口,慢慢等死。以姬野的脾气,也只能抱着一丝希望,往仇府求助。可是仇士襄答得简单,既然有江自寒的荐书,留驻沁阳不是问题,但是一个金铢的资助都不可给,沁阳不能冒险得罪诸侯。而一转眼,仇士襄出借赌资却毫不吝惜,一掷千金去赌血腥的角斗。想到部属在营中等死,这里却挥霍大把的金钱,吕归尘隐然作怒。
“姬将军请随便下注,”随从半躬着身子对姬野说话,却毫不掩饰洋洋得意的神色。
他已经看见吕归尘眉间的怒气。可是吕归尘越怒,随从们越是高兴。在沁阳的地界上,仇士襄的规矩就是律令,这支流亡军胆敢仗着宛州总商会“议主”江静渊的荐书不服仇士襄,那么就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出乎随从的预料,一向阴寒的姬野却静静地端坐,一双眼睛看着漆盘中旋转的金铢,默默不语。
随从心里一喜,以为是震服了这帮没钱的穷棍:“姬将军请,赢的钱尽管带走,输的算在我们仇公的账上。”
他说完,漆盘中旋转的金光落定,他得意的笑脸忽然像是被人揍了一拳,怪异地凝在那个笑容上。他方才半躬身子,盘中旋转的金铢挡住了姬野的眼睛。等到金铢停下,随从看清那双漆黑的眼睛,他才惊觉姬野自始至终就没有看金铢一眼,彻寒的目光冷冷地贯穿过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杀人的眼睛。
随从一时惊恐,手一抖,漆盘落地。几十枚金铢满地滚动,仇士襄侍卫武士按着长刀暴起,十张弩弓从雅阁周围骤然抬起,直指姬野等三人。只是短短的瞬间,擂台上还未动手,看台上却要溅血五步了。仇士襄的侍卫对于姬野三人的忌惮使得他们神经绷得有如弓弦,任何小小的拨动,都足以让他们失去控制。
吕归尘的手瞬间移到“影月”的刀柄上,姬野的手肘一沉,已经压上了身边的虎牙枪。而此时镇住这个场面的,却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那只手优雅地一伸,凌空捞住了一枚金铢,随即拇指一弹,那枚金铢在半空翻滚着落回他的手心。淡淡的笑声在雅阁中响起。
项空月一振长袍缓缓起身,把玩着掌中的金铢:“怎么主客尽欢,随从却如此失礼呢?”
仇士襄此时也惊得坐起。一手正贴在腰间,露出匕首精致的柄和贴身的一件鱼鳞钢甲。项空月身材修长,起身站在床边,笑着低眉,白袍无风自动,仿佛天上一阵行云。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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