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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女儿]凯罗尔,你妹来了!-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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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单薄的杉木床板乍然发出不堪重负的一道——“吱呀”声。
安利雅醒来了。
她知道依照礼貌,醒着的自己理应出声打个招呼,可她却在下一瞬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也想不明白,可忍不住就是这么做了。
悉悉索索的一顿连续响动,装睡的凯西听在耳里,胸口却犹如有人挥着重锤在狠狠敲打般忐忑,脑子更是不受控制地暗暗揣测着:那恐怕是安利雅穿衣的动静吧。
安利雅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然后,凯西即便闭着眼睛,也能由视网膜接受的光源刺激的数目突然减少判断出屋子里的另一人正一言不发地站在她面前,身躯正好挡住耀目的光线。
屋子里很安静。除了偶尔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鸟啼,无风的天气就连“沙沙”的树叶响都销声匿迹。
沉郁的空气快要冻结了一样。
竖着耳朵、将敏感的神经末梢都集中在听觉系统的她能清楚地捕捉到安利雅由平缓、变得急促和粗重的呼吸声。
起初她以为安利雅是想唤醒自己,可对方只是这么意图不明地站着,看着她——是的,她能感觉到芒刺在背般的锋利视线。
安利雅到底想做什么?
安利雅的情绪怎么会变化得那么厉害?
凯西竭力控制住紧闭的眼皮不要胡乱颤动、尽量放松紧绷的肢体,且让呼入和吐出气体的频率与普通情况保持一致,摆出副睡梦正酣的假象来。她一边自我催眠,一边打自内心地庆幸安利雅没出手探自己的颈动脉——不然那伴着情绪激动而骤然加快的血脉搏动会毫不留情地暴露出她装睡的假象。
她自认没有患上被害妄想症,可人类与生具有的趋吉避凶在此刻疯狂地拉响了警报——安利雅身上释放着的,绝对是赤丨裸裸的敌意和满满的恶感。
但是,凯西最想不通的就是——她究竟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会让安利雅从关*自己的朋友兼长辈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对她憎恨不已。
没有无缘无故的*,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那么滋生怨恨的源头在哪里?
在克里特岛时她们曾一度互相扶持,自己还救过她的宝贝独子安亚铎——
是了,难道安亚铎的死毁灭了作为人母的精神支柱,导致性情大变或者精神失常了?
很有可能,论起安利雅的周边氛围变化,似乎就是从自己无意中问起安亚铎的近况开始的。可她言行举止一切正常,面对哈山时谈吐也颇为得体,一点看不出疯子的迹象。
只是据她所说,那可*的小男孩夭折于*琴海的一次航行中,再无给出任何详细细节。这又与自己有什么干系呢?
航海这漫长的过程里,致死原因太多了:无论是暴风雨造成的船沉、还是遭遇凶残的海盗、意外坠海被浪波卷走吞没,又或是小至缺乏维生素导致的败血病,都能夺走乘客的性命。
安利雅总不至于无理取闹到把天灾人祸也迁怒到自己头上吧?
不明白。
纵使凯西绞尽脑汁,也依然毫无头绪——
罢了,还是尽快远离她吧。好不容易得手的自由,不想再度失去。哪怕只是神经过敏也好冤枉和浪费了对方的好意也好,即便只为图个心安和慎重起见,趁早换个住所比较合适。
安利雅没在她面前站太久,在凯西忍受不了这铺天盖地的窒息感之前,毫无预兆地转身,无声无息离去了。没过多久,她就听到厨房响起叮叮咚咚的声音,应该是在做早饭。
她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躺了会儿,一动不动,假设自己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直到四肢都快被冻得僵硬透顶了,她才坐起身来,扮作一无所知地才醒来一样掩嘴打了个绵长的哈欠。接着就如同过去寄居在安利雅家中时一样,自然无比地冲简陋的小厨房里忙碌着的对方道了句早安,过了会儿,收获一个单字鼻音作为冷淡的应和。
如果说之前的凯西会把这份漠然单纯地当做被解开疮疤的疲惫和愤怒的话,现在的她再不可能抱有这么天真的念头。
但如果安利雅想杀自己的话,刚才完全可以趁睡梦中下手,为什么她会强压住那份憎恶呢?
太被动了,凯西一边套上外衣,一边发愁:昨天一见到旧友,便贸贸然地选择此地留宿真是个再莽撞不过的举动。她知道人会变,却没想到情感的转变会这么突然,这么激烈……甚至还来不及因友谊的猛然逝去而感到悲哀和惋惜,就不得不被迫接受这个事实。
或许她本身也变了吧。
无论如何,当即最着急的事情,是在不进一步刺激到对方的情况下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记得哈山曾经说过,他会接受本地商人巴萨鲁的邀请,逗留段时间谈上几笔生意才决定下一个目的地,那她今天去小镇上看看,在门口蹲守几天不怕碰不见,要有人能通报的话就更好了。
安利雅做的早饭非常简单,一碗清水外加黑面包——这素淡到极致的组合根本无法勾起被伊兹密养刁了的凯西的食欲。见屋子的主人把东西端到她面前后就开始自顾自地食用那份一模一样的成品,她犹豫着开口征询安利雅的意见,看对方是否愿意同她分享行李里的肉脯。
安利雅平淡无波地瞥了她一眼,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块,就连指尖上粘着的面包屑都没放过——“不用。”
果然还是拒绝了。
凯西像是对她的冷淡浑然不觉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出于礼貌起见到底是端起眼前这个有好些个豁口的陶碗缓缓抿上一口。然而味蕾才刚接触杯中的液体,她便下意识皱起眉头:好奇怪的味道。是水源独特的缘故吗?
不,这种淡淡地在唇齿流连的,香腻醉人的甜味……
似曾相识。
记忆还没读取完毕,脑海深处就开始警铃大作——有问题!她趁安利雅背对着自己在整理床单时,忙不迭将尚未咽下的液体悄悄吐回杯中,试探着咦了一声,模仿上次的情形慢慢伏倒在桌上。为了加强效果弥补演技上的拙劣,她狠下心来做个彻底,用手臂一挥把木桌上的陶碗打落在地,随着一声脆响,剩余的水跟碗一同贡献给了大地。
这样一来,安利雅就分不清她到底喝了多少了。
在脸颊贴上粗糙的桌面的那一刻,她总算将记忆的碎片重组完毕:这股熟悉的味道,分明就是在提洛岛上遭遇过的强效迷药!
那次她傻,禁不住诱惑地当做甜甜的饮料喝了大半杯。结果还来不及放下手中的器皿她就霍地倒地了,一醒来,就匪夷所思地落到伊兹密的怀里。
换一种口味也就罢了,靠同样的东西想得手,怎么可能在她身上奏效第二次!
她之所以装作昏迷而不是夺门而出,是想听听自以为计策得逞的安利雅会不会褪下遮掩,吐出怀怨的真实原因。
那么大的动静,本就心不在焉、分神关注着凯西的安利雅自然不会错过。她先是一顿,然后不急不忙地放下缠绕着纱线的纺锤,温声唤着:“凯西?”
“凯西,你怎么了?”
凯西面朝下,脸埋在手臂和桌面之间,双目紧闭假装昏迷——一方面为逼真,一方面是为了掩饰或许会由于技艺不精而露出破绽的面部表情。右手自然地下落、垂在身边,实则积蓄着力量,在被衣袍遮掩住的阴影处,她似松还紧地攥着哈山特意准备的、照明用的青铜小灯筒。
得不到答案,安利雅的声音更加急切了。她转过身来匆忙迈上几步,轻轻摇晃着凯西的身体,急声连连喊着:“你没事吧?凯西你怎么了?……”
怎么听都带着股循循善诱的味道。
实则清醒得不能更清醒的凯西会应她才怪。
头也不抬,继续装晕。
接下来探听到的内容完全超乎凯西的想象,既狰狞又荒谬。
原来在前不久,当安利雅带着安亚铎回伯莎家时,所乘的商船在巴洛斯湾附近遭遇了暴风雨。由于船身较轻运气又不太好等诸多因素,船身翻了个底朝天被海浪拍成渣渣,所有人都落入海里,甚至被吸入幽深的漩涡当中,生死不明。
至此都跟凯西不存在任何关联,关键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由密诺斯亲自带队的王家海军舰队恰好经过此地,然而面对在海水中浮沉着请求救援的他国子民,少年王仅仅是冷漠地扫了一眼,耳畔充斥着人们呼救的声音,可这一切都未能勾起他的恻隐之心。密诺亚王拒绝了部下的请示,转头命人继续加速,心急如焚地扬长而去。
硕大的船身激起阵阵雪白的浪花,在微波泛滥的洋面划出道道长痕,又很快归于平静。
亦意味着遇难的人们获救的最后一丝希望被狠狠掐灭。
安利雅也是被抛下的人之一。最后她幸运地等到下一艘来船,活了下来。然而被她护着的安亚铎由于年幼体弱没能在冰冷的海水里挺过去,舰队离去还没过多久,便在她绝望的呼唤中,渐渐失去惨淡的血色,成为一具僵硬的尸体。
事后她打听,密诺亚王是急着寻找下落不明的心上人凯西公主,分秒必争到不愿在他人身上‘浪费’哪怕是一星半点的时间。
更没想到,凯西会自动送上门来——虽然她不明白,在*琴海上失踪的女孩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这是神给她的机会。
她势单力薄无法向位高权重的海洋王国国王复仇,那就让他也尝尝失去心*的恋人的滋味——不管有多痛,都不可能足以与她失去稚嫩可*的安亚铎时的那份撕心裂肺相比。
终于痛苦地吐出隐忍多日的怨恨,不需要继续装模作样的安利雅冷笑一声,才刚背过身去准备从杂物堆里翻出绳索将凯西捆起来,就被一件硬邦邦的物事正中后脑,闷哼一声,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安利雅,你疯了。”
百味陈杂地摇摇头,凯西自言自语着,出手小心翼翼地探探地上躺着的人的鼻息,幸好还活着。她松了口气:虽然是第一次,但力道控制得竟然不错,恰好击晕。
不好的预感到底得到了证实。
毫无逻辑可言的欺善怕恶,险恶的迁怒用心……
她果然很废,即使是安利雅要将对密诺斯的怨恨迁怒到自己头上、盘算着把她卖给巴萨鲁做奴隶受尽屈辱借以报复高高在上的密诺亚王,在觉得愤慨之余,还是无法狠下心痛下杀手,以绝后患。
只要不再轻易付出信任,又有谁真正能伤害到她呢。
相见不如怀念,现在那份情谊也被毁了个干净。连渣滓都没剩下。
——或许她蒙骗伊兹密,趁机逃离时,他同样怨恨着自己的绝情吧。
一时之间不知该何去何从,凯西愣愣地站在安利雅旁,琢磨着:究竟是将她捆好再跑呢,还是直接离开比较恰当呢?
还没等她得出结论,树林中忽然遥遥传来几声地上的断枝被踏折的脆响——
来者不善。
不妙,没空闲收拾行李了,还是快走吧。
看来安利雅是借着昨天临时外出的时候,就顺道通告巴萨鲁的人了吧。
这时从前门走只会跟来人撞个正着,她当机立断地冲到另一侧,不顾飞扬的灰尘拨开乱置的杂物,顺手便往一边咔哒一扔,空出一双手来,使尽全身力气想推开那道年久失修,积灰严重的后门——
感谢赖安哥哥保佑,真的打开了。
当碰巧在附近寻人,意外闻讯而来的奈肯将军带着小股队伍试探性找到这里时,屋门大敞,陈设朴素的室内一片狼藉:空空如也的睡袋余温散尽,低矮的木桌旁堆着大大小小的包裹,从完好的包装看、都还没来得及拆封。这间屋子女主人则脸朝下地趴在散乱着碎陶的木地板上,一动不动,人事不省。
一切都见证着离去者的匆忙。
面沉如水的老将军不由得眼前一亮,心中原本只是五分的侥幸也变成了十分,敞亮无比。
“糟糕,来晚一步。都快去追,公主肯定还没跑远!”
101河里的人
“将军,河岸对面是亚述的领地了;我们还要过去吗?”
奈肯沉吟着;脸上浮现几分犹豫之色,没有立刻回答。
从狭窄的峡谷口跑出,还没过多远,广阔的幼发拉底河面横跨着、阻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先停下来;别让亚述士兵注意到我们。”到底对此有些忌惮;奈肯踌躇着开口:“上游两岸最接近的地方有一座小桥;去那里等王子;看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以一个弱女子的脚程不可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跑更远——他有八成把握;凯西一定就在附近。
然而军队不同于普通平民;若是随意踏上他国领土,事发后引起的纠纷可大可小;无论怎样都不属于奈肯可以私自决定的范畴。
他不敢自作主张。
行色匆匆专注前方和四周情况的奈肯将军与部下们做梦也没想到,当他们通过后山时,凯西就呆在距他们头顶不过几米的位置上大大方方地躲过了细密的搜查:她不重,动作灵活,这次更是超水平发挥地顺畅攀着凹凸不平的石壁直上,接着稳稳地吊在茂密强壮的常春藤蔓之间,繁盛的绿叶和五颜六色的小花正巧发挥作用、严实地掩护了她。
看着最后一名比泰多士兵消失在小道口,一直屏息将自己存在感缩到最小的她才好不容易舒出口长气。
天哪,怎么会是奈肯呢!
这比巴萨鲁的爪牙要难对付多了。要不是灵机一动意识到不能和训练有素的大男人比速度,她直愣愣地往前冲的话,怕就是被逮住了。
只是,接下来能去哪里呢?
不能往西走,再傻也能猜到比泰多的这一带必定戒备森严,就算侥幸伺机联络上哈山再择出路,她亦舍不得让他再次铤而走险与一个国家的军力对抗;也不能往河岸对面的亚述跑,唯一的小桥铁定会被奈肯他们堵着,部署齐备,就等她自投罗网呢;原路退返?巴萨鲁和安利雅可还在虎视眈眈,行不通;事到如今,仅有的出路恐怕只剩下沿着岸边往仇人*西斯与拉格修的地盘——位于下游的巴比伦王国走。
……想不到她在遥远的古代,还会有四面环敌、进退维谷的一天。
真是糟糕透顶的窘迫处境。
不过现在可不是自哀自怨的时候。
凯西耐心地趴着,又等了会儿,料定奈肯一行人不会再回头探查后,才谨慎小心地开始往下探。磕磕绊绊的山崖上附生着偏偏斑驳的青苔,稍不注意,就会一脚打滑、咕噜咕噜滚到底部摔个头破血流。虽说这高度不至于缺胳膊断腿,皮肉之苦却是难免的。
顺利稳当地落到地面后,她弯下腰来扯破偏长的裙摆以免碍事,又将局部褪去咖啡色、露出底下淡金的卷发高高扎在脑后做成清爽的马尾,甚至顾不上料理小腿和小臂上的细小伤痕,步履轻快地跳过地上盘亘的树根和断枝,找到通往下游的小径,走了过去。
路上孤零零的只有凯西一个行人,也省了她遮头掩面的功夫。
按照她的计划,天黑之前能抵达一处村落投宿是再好不过的了,哪怕是在草垛边窝一宿也好——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不提因对周边地形的不熟悉而走了好多次冤枉路,那从清晨便一直阴沉沉的天空遍布乌云,黑压压得令人窒息。当石英表的指针指向二的时候,阵阵冷风袭来,蓄势已久的云朵毫无预兆般哗啦啦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乍然一惊的凯西连忙加快了脚步,这下可无暇管得风向了,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寻个地方避雨。幸运之神似乎再次眷顾了她,在凯西彻底变成落汤鸡前,一座浑然天成的小山洞出现在她面前。
不敢往黝黑的深处走,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前,钻进去后挑了个最靠近洞口又堪堪能躲雨的位置,席地而坐。她的手顺势搭在膝盖上,忧心忡忡地看着越发猛烈的雨势,即使不通气象学,她也能从暗沉的天色窥得一二,知道这场雨可没那么快停歇。
方才不知不觉便走了将近八个小时。
事到如今,还是耐心等候一下吧。不说淋雨容易生病,光是考虑到头上正顶着的天然染发剂不具备防水属性就不该轻举妄动——在显眼的金色显露之前,能撑多久算多久。
这趟出逃太过匆忙,除了一点揣在兜里的盘缠和身上穿的衣物外,她可谓是什么都没带。不过盘坐了会儿,拧完湿漉漉的衣角的她就觉得扁平的小腹饥肠辘辘,但在抵达下一个村落前除了忍耐,也没别的办法。
快放晴吧,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不能磨叽在这里白白浪费。
打发时间和驱逐饥饿感的最好办法首属转移注意力,接着不消她特意去做,湍急的浑浊河水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一边感叹着大自然的魄力十足,一边忆起有关这条大河的资料来。要是没记错,它可是圣经里所记载的第四条流出伊甸园的河流,主要依赖雨雪补充水源,下流与底格里斯河合并为阿拉伯河。
难怪随着雨越下越大,河水也越发充沛、气势汹汹、激石作响。蒙蒙的水雾下浩淼无际,光听着那呼啸的急流声就够悚人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疲困交加的凯西快无法保持神经紧绷的状态、即将松懈下来坠入梦乡时,像是无休无止的滂沱大雨终于大发慈悲地缓缓减弱,淅淅沥沥的声响也归于悦耳的叮叮咚咚,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懒洋洋地敲在粗糙的岩石上,不疾不徐的悠然姿态与先前的争先恐后判若两人。
“是时候出发了。”凯西冲自己嗫嚅着,强行打起精神来拍拍脸颊,又在洞口走了一圈,粗略活动下酸软的四肢。
唔?那是什么。
不远处的河岸上,透过朦胧的水汽,隐约可见那嶙峋的巨石之间好像夹着个什么。
不会是人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凯西顿时觉得背上的汗毛直竖:被洪水卷走的人多半凶多吉少,要真是具面容狰狞的尸体的话……
不管怎样,去看看吧。
要是对方还活着,她好歹能拉一把手,总不能见死不救。
抱着这个念头,凯西拍拍胸口,让小鹿别再乱撞,一步一步地凑到岸边——
长长的银色发辫,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眼窝,泛紫的唇抿着,而那星辰般闪耀的茶色眸子被紧闭的眼帘掩住。
外袍早已不翼而飞,宽松的内袍被污浊的河水冲刷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如第二层肌肤一样牢牢黏在他身上,隐约可见好几道撕开的大裂口,水位线恰恰漫过他胸口的位置。他剑眉紧缩,像在忍受常人不可承受的痛。
一定受伤了吧。
当看清他难得狼狈的虚弱模样,她顿觉脑海里像是多了只粗鲁的手在胡搅乱拌一般,纠结成一团复杂的乱麻,想拢出条清晰的脉络来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几乎停跳的心脏处传来股不容忽视的拧痛,放仿若被细密的针脚残忍地扎过一般不适。
伊兹密他居然那么快就找来了——这是犹如鬼神般可怕的行动力啊!
“醒醒,伊兹密!”飕飕的凉风刮得她回过神来,凯西突然醒起这不是感叹的时候,赶紧蹲下,顾不上保持衣摆的整洁而几乎是半趴在泥泞的地面以便能最大程度探出身去往前够。她怔了怔,又大着胆子拍拍他冰凉的双颊想把他唤醒,未果。这昔日威风凛凛英明神武的比泰多王子分明落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那股凛然之气却始终未减,依旧钟灵琉秀。
英俊又有什么用,他脸色苍白得像个鬼魂。
想到某种可怕的可能,她几乎是抖着手凑到他的颈旁,颤颤巍巍地摸索着,心中拼命向各路神明祈祷,连赖安哥哥都被她当做救命稻草一样念了无数次。
感谢赖安哥哥保佑,他还活着。
远在二十世纪的赖安:“阿嚏!”
从没有一刻像此时一样,让她觉得指腹能隔着薄薄的一层肌肤能清晰感触到颈动脉的搏动是如此美妙动人。
也没有没有一刻像此时一样,让她害怕满腹才华和抱负的他会就这般黯然无光地死去。
更没没有一刻像此时一样,让她明白什么叫痛心,什么叫恐惧,恐惧失去他。
以及,他对自己有多么的重要。
如果不亲眼见到这一幕,她或许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怀念他的时候一厢情愿地相信他过得很好,而不是为了她这个不值得的人饱受折磨,疲于奔波。
她粗鲁地擦掉大颗大颗掉落的泪珠,不知是喜是悲,一心试图把他拉拽出来,可除了险些把自己也掉下河外,也不知他是如何卡进去的……严实到使尽九牛二虎之力,仍旧是怎么扯都扯不出。凯西头疼地松开用力过猛而麻痹的手肘,转而打量起两边的礁石,然而光一个的体积都比两个她要大上些许,就更不指望能撼动了。
杠杆原理什么的……先让阿基米德赐她一个支点和长杆呀!
缺乏工具,缺乏力气,两手空空的她脑子里充斥的物理学理论知识压根就排不上用场,彻底地*莫能助。
匪夷所思的是……身份尊贵的他怎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人迹罕至的下游呢?
凯西后知后觉地起身,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还好,没人。
不知是改为这点庆幸还是头疼。
把玩着伊兹密湿哒哒的发辫,她形象全无地趴伏着,一手托腮苦思冥想着对策,满心不愿就此放弃——
万一雨又下起来,水位上涨了怎么办。
万一来了不轨之徒,出手伤害他怎么办。
被自己幻想出的场景给吓昏头的凯西完全忘了以奈肯为首的比泰多军肯定在找失散的他的下落,况且只要把他放出来,能威胁到武艺高强的伊兹密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她沉浸在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的自我厌恶中。
102吉坦达修
就在凯西守着失去意识的伊兹密不知如何是好;就差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对岸的岩山上似乎树丛耸动。她骇了一跳,下意识地就以为是闻讯而来的比泰多军;只是定睛细看一番后;才确认了正从陡壁上挪移下来的是一支陌生的、人高马大又训练有素的队伍。那些人腰间似乎还别着重剑,时不时闪过几丝令人心惊肉跳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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