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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房客 作者:年小初-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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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这一觉无思无梦酣眠正浓,却在最後关头不知怎的竟下起一场劈里啪啦的倾盆暴雨来,触目所及天地间犹如挂上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水幕帘子,天空也仿佛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成千上万条瀑布便从里倾泻而出飞流直下,惊天动地,声势浩大。
程诺正昏昏沈沈看得入迷,忽然一滴硕大的雨滴嗖地破空而来狠狠砸到他的脸上。
这一滴雨似乎与别的都不同。
它又重又热,似乎蕴含著雷霆万钧的力量和媲美岩浆的高温,根本不像是一滴水而是一颗威力巨大的炮弹,被它砸到的程诺顿时眼冒金星耳鸣不止,全身滋啦啦一下子就烧红了一大片,跌跌撞撞地往回倒退几步,一个不稳猛地跌倒在地──
瞬间失重的感觉令他陡然惊醒。
从深眠到醒来是需要时间的,熟睡的意识并不能立刻就彻底清醒过来。
程诺完全是凭著身体本能一点点强掀开眼皮,当第一缕微弱的光线轻盈地覆满他整个瞳孔,视线逐渐清晰,程诺才终於意识到自己这是睡醒了,虚弱地转转眼珠,发现四周昏昏暗暗,窗外浓浓漆黑。
他有些吃惊,想不到自己竟然睡了这麽久,外面天都黑了。
嘴巴里渴得像是旱了个三年五载似的,程诺不自觉探出舌尖舔了舔早已干得受不了的下唇,秦深立刻就明白了,小心翼翼将程诺从怀中放回床上,然後急急忙起身去给程诺倒水。
因为太著急,半路上秦深脚底一个踉跄差点儿跌了一跤,倒水的时候拿壶的右手也止不住地颤抖,导致最开始壶里的水根本没能倒进杯子里,反倒全滴在了他的手腕,衣摆,裤子,和鞋子上,顺著往下滴滴答答地淌,模样好不狼狈。
程诺只记得秦深丰神如玉,风流从容,什麽时候见过他如此慌不择路手忙脚乱的模样?简直是在今晚把所有丢脸的事都干遍了。
秦深一心一意只想快点接好水回去给诺诺喝,压根儿不知道躺在他身後的程诺一直偏著头看自己,刚刚睡醒的脑子还有些迷糊,嘴巴微微张开露出里边一小截淡粉色的舌苔,表情有点茫然却也很是可爱,眼睛里是湿湿的,不时流动出温润柔软的光泽,纤尘不染纤毫毕现,像两颗被全世界最清澈的泉水冲刷洗过的宝石。
他看著秦深心急如焚地去给自己倒水结果匆匆忙忙差点儿半路摔倒,看著秦深拿起水壶可是手一直控制不住地抖啊抖结果反而弄湿了他自己一身,看著秦深慌慌张转过身往回走,把手心里的杯子捧得紧紧像对待绝世珍宝一般如临大敌的忐忑局促……
程诺不禁心中一乐,下一秒却鼻子一酸,想笑又想哭。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秦深,那种蛮横却傻气的单纯,就像大街上千千万万个随便一抓一大把的普通人。
这样的秦深让程诺著迷,也让程诺困惑,却不是程诺所熟悉的。
恍惚中程诺觉得自己像重新认识了秦深,又像从来没认识过秦深。他疑惑到底这才是真正的秦深,还是这也只不过是秦深伪装的另一面而已?
仔细想来,其实秦深从头到尾都没有当面对程诺造成过什麽实质性的伤害,他所有留给程诺的都是温柔浪漫的深情,和最後那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然而就因为那一次他没有回头,所以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难怪那一晚秦深离去时,程诺会觉得心惊肉跳,心神不宁,再也抓不住,再也回不来……
好像前面的那个人不是只离开短短的几天,而是会消失长长的一生。
原来命运早有预兆。
眼看著秦深捧著水杯离床边越来越近,程诺苦涩地回过头,闭上眼睛。
或许秦深最初是为了复仇和玩弄才来接近自己,但後来却真的爱上了……程诺可能情商不高但毕竟不是瞎子,从今天出现开始秦深的反应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他也不可能是为了孩子,天下想为秦深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他怎会稀罕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为他生的,也不怕基因出现问题?
可是,那又怎麽样呢。
如果说沈慕情和薛霏霏压根儿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麽秦深和程诺的确勉强算得上是同在一个世界──然而即便如此,也有天高海深。
终於倒满了一大杯温水,秦深小心护著杯子快步走回床边,中途哪怕只洒了一滴都心痛自责得不行。
他本想用接吻的方式喂进去,但考虑到诺诺现在对自己的接受程度……秦深坐在床边略一思索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打定主意,秦深伸出右臂轻轻搂住程诺的肩膀,温柔地发力将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揽进自己的臂弯里扶坐起来,然後递碗凑近程诺唇边,一点点往里喂水。
程诺确实是渴极了,这时候也不想再想那麽多,张开嘴就小口小口乖乖喝起水来。
他不知道自己这柔顺乖巧的模样对秦深来说是多大的诱惑。干裂的唇瓣覆上一层薄薄的水汽,原本裂开的细纹被一条条抚平,透出原本娇嫩欲滴的淡粉色,像两团抹了胭脂的棉花糖,散发著引人犯罪的甜香,让人恨不得狠狠咬一口才罢。秦深看得眼都直了,不由心脏狂跳口干舌燥,蓦地就下腹紧热。
“……不喝了麽?”一杯水渐渐见底,秦深被迷得七荤八素晕晕乎乎,干巴巴地问。
纵然再渴,这将近300ML的水一咕咚灌下去,也就差不多了。
程诺小幅度地左右晃了晃脑袋,宽大的袍子往下滑得厉害根本遮不住他雪白纤细的脖颈,随著摇头的动作也跟著一起摆动,美得惊心动魄不说,还让精致的锁骨甚至更深的地方都若隐若现,呼之欲出,又让秦深大饱了一次眼福,很没骨气地咕咚咽了口口水。
“刚刚……疼吗?”
不想让诺诺看出来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还精虫上脑兽性大发,秦深试图用说话来打破沈默化解尴尬,结果一时情急,问出口的问题每个字都呲呲往外冒著令人无语的傻气。
问刚刚生完孩子生不如死的人生孩子疼不疼,这不废话加找抽麽!敢情你刚才看到的那些呼天抢地惨绝人寰的画面都是程诺装出来的不成?他可没有你这麽精湛牛逼的演技……
不料程诺竟很认真地轻轻吐了四个字:“不算最疼。”
秦深一怔,向来堪比野兽的敏锐直觉顿时让他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程诺仰起头看他,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又清又亮闪著淼淼水光,神情似笑又非笑,似哭,却终究没有泪流下。
“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程诺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声音也极低,幽咽轻盈,宛如深渊里吹来的一缕空空荡荡,如泣如诉的风。
而最疼的地方,也不是在肚子里。
秦深骤然停滞了呼吸。
突然被子下窣窣一动,程诺从里探出一只手慢慢往上,看起来似乎是想要去碰秦深的脸,但伸到半空便堪堪停下,再不往前。
秦深等了一会儿不见程诺继续动作,急了,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握,可这时的他一手环著程诺的肩背一手还拿著水杯,根本没办法腾出手去去握住诺诺的。
正手足无措中,脑子里刷地白光一过,秦深恍然明白了什麽。
瞬间他的脸血色全无,惨白尽现。
看出秦深神色的变化,程诺浅浅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恶作剧得般的浅笑,刹那间那张憔悴虚弱的秀脸竟忽地流光溢彩焕出夺魂摄魄之美──素来温婉乖顺人畜无害小白兔,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美得如此具有侵略性。
“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距离了。”
这麽近,那麽远。
天涯咫尺,相思相望,永不相亲。
也许你还爱我,而我也深深爱你──
可是,那又怎麽样呢。
单纯的年纪早已过去,世界如此复杂,很多事情,不是光有爱就可以。
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们。
程诺承认自己是爱秦深的, 这爱永不停歇,但是……他不会再原谅他,他不能再相信他。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
秦深眼睁睁看著他和诺诺伸出的手中间那段明明不远,却无论怎样都不能缩短半分的距离,早已刺痛得浑身乱抖,恨不能在地上痛苦翻滚,仰天大叫。
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果然是诺诺,一句话就一针见血戳中死穴──这正是秦深最担心,最害怕的地方。
无疑诺诺这句话是间接承认了他现在依然深爱自己的事实,可这并没有让秦深放下心来,反而更加令他锥心刺骨,痛不欲生。
如此深爱,却也不愿再回头了。
到底是怎样的心灰意冷,才能让世间最强大的爱也无法挽回,做不到,赢不了。
刚刚还打定主意信心满满的秦深,此刻却又感到一丝不确信的惶恐动摇。他的诺诺,他的生命,他的心肝宝贝和灵魂伴侣,他今生最爱,也确信对方仍然深深爱著自己的挚爱的爱人啊……如果他们最後没有在一起,不是因为欺骗,不是因为伤害,更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不能爱。
这世上有的人相爱却没有在一起,有的人在一起却并不相爱,还有的人像他们这样,不相爱时在一起,相爱後,却反而不能厮守。
这一刻秦深百感交集,千头万绪,无数情绪在胸口里翻滚汹涌掀起惊涛骇浪狠狠撞击,撞得他肋骨生疼,血脉激荡,头晕目眩,喉头甘甜上涌口中腥味弥漫,半晌才抖著呼吸憋出一句:“诺……诺诺,我、我永远爱你。”
话一出口秦深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他一向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的,怎麽到了这会儿就只会说这一句了!?可又不禁感到几分长舒口气的痛快和释然。
原谅他的俗气傻气,可是他真的已说不出别的话来,好像只要把这句表白一直重复,重复,无休止地重复下去,他和诺诺就真的可以重新相伴,直到永远,永不分离。
他这一生骗了太多的人,说了太多骗人的话,到头来才发现,原来最难骗的人,其实是自己。
在听见”永远“这两个字的时候, 程诺微微一愣,一时失神。
永远,永远啊,多麽美好的一个词,却生生变成了他的梦魇。
他也是经历了才明白,永远,是最多被人相信的谎言。
人类怎麽能总那麽可笑,那麽喜欢承诺自己绝对做不到的事情。朝生暮死转瞬百年,竟试图去和天地日月,沧海桑田比肩。
是要多麽自大才会如此自不量力高高在上,又是有多麽胆怯才会这样口不择言,欲盖弥彰。
程诺仰著头怔怔看著秦深,长眉星目,清雅温润,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闪烁星光璀璨,藏著万水千山,初见惊豔,再见依然──这个他熟悉而又陌生,却从未停止过深爱的男人。
“不会有人永远爱另一个人的。”
许久,程诺缓缓垂下眼睑,长长密密的睫毛哗地抖落两排浅淡的阴影轻盈地盖下,一瞬间遮天蔽日,就这麽温柔而决绝地隔断了他和秦深的世界。
是的,不会有人永远爱著另一个人,即便是他也不可以,也做不到,因为──
渺小的人类,根本没资格拥有那种东西啊。
“但秦深,我还是……很谢谢你。”
谢谢你,给了我一场好梦。梦里,全是他一直渴望,而不敢奢求的风景。
或许那是假的,但毕竟,他拥有过。未来漫漫长路也许他都要一个人走,但他不会孤独,如许风光,哪怕片刻,也足够他回味一生。
很多人可怜那些只靠回忆活著的人,却不知回忆里的美好,他们可能穷尽一生也遇不到。既然是如此奢侈的珍宝,大概,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就像现在,梦醒了。
哪怕再怀念梦中的美景,程诺也不能再睡过去。哪有人能在第二天晚上,还继续昨夜未完的美梦。
“不,不,诺诺,诺诺──”
看到程诺虚眯双眼紧抿双唇,对自己完全无动於衷,俨然一副心死绝望无论自己再说什麽他都不会相信不想再理的样子──可不就是秦深最怕的!
秦深立刻慌了,抖著唇牙齿都在打颤,慌慌张张地说:“别这样,诺诺你别这样,你听我说,听我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骗你,这一次我真的没有骗你……其实我以前也讨厌束缚,讨厌发誓,讨厌别人对我管这管那黏黏糊糊,讨厌心里有个人时时刻刻都放不下抛不开的感觉,我从来不轻易给出承诺更何况是承诺永远!可是……可是……”
可是──
“诺诺,我想不出来;我会有不爱你的那天。”
那一天,对秦深来说,比永远还要远。
他拱手奉上曾令自己视若珍宝的自由,心甘情愿和他的爱人寸步不离,就这样厮守一生。
“……我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夫,是个混蛋……其实我早就明白,只是一直不敢承认,我根本不是讨厌,而是害怕……”
“我害怕……害怕惹上麻烦,害怕承担责任,害怕不得不承认其实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控制不了的东西。我害怕失败,害怕被伤害,所以我从不付出真心,不是因为我没有……而是因为我不敢!”
”我害怕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害怕我付出了感情却得不到回应……你相信吗?诺诺,我怕,我真的怕的……我知道自己可以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多难的事我都可以毫不费劲地轻松做到,所以更格外不能容忍感情上的失败!这麽、这麽……娘们儿的东西,我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输给别人……”
“可是我知道感情不是自己努力了就可以!它太难捉摸了,没有逻辑,没有理智,也没有公式可循,它不是数学题只要按照步骤一步步计算下去就能得到正确答案,它根本不遵循世界上任何一种守则……”
“不,不,它压根儿就没有规矩和准则!在它的世界里,天道酬勤就是个笑话,不劳而获却是正当结果,有的人只相处了短短几天却能抵得过二三十年,有的人在一起过了一辈子却反而味同嚼蜡悔不当初……一切都乱了套!”
“我看到我的父母,虽然那麽相爱,可是也互相折磨,我看到舅舅虽然已经那麽宠爱舅妈,但他们压根儿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舅舅爱得再多,也弥补不了舅妈心里的隔阂,我还看到大姐对陆阳……几乎耗尽了自己全部的青春和感情,付出如此之多,但仍然一无所获,孤独余生……不被爱的人如此可怜,被爱的人如此可怜,就连相爱的人,也因为爱得太深太多要被反噬受伤,有苦不能说,也不能摆脱,情深不寿,如此可怜!这麽多的前车之鉴,我还没开始尝试,就已经觉得怕了。”
“哈哈,原来我根本没有自己以为的那麽强大,我从来不是一个强大的男人,我软弱,幼稚,任性,自私……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所以我想逃避,我以为只要避开它就好,但我还是错了……”
就算你准备了一千种方式来对付爱情,但爱情也总能找到第一千零一种办法来击败你。
“对不起,对不起,诺诺,是我太软弱自私,幼稚任性……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我爱你对不起……我真的爱你……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一开始,秦深还说得很慢,声音低沈,只是一个犯了错的男人幡然悔悟的喃喃倾诉,但越到後来,他越说越快,情绪激动,语无伦次,难以控制。
英俊的脸上满是痛苦,眉目扭曲,双眸充血,咬牙切齿。那种痛不是光浮在表面,而已经深深嵌入了他的五官,每一个细微末节的动作改变,都流露出苦苦挣扎的狰狞。
他实在是痛得狠了。大概他本来也没想过要说这麽多的,然而说著说著,就情不自禁,不由自主了。
这也是秦深第一次如此坦诚面对自己。
他的缺憾,他的阴暗,他的全部的压抑和呐喊,他的所有的矛盾与混乱,都在他灵魂的另一半面前一一展露,毫无保留。
诺诺是他的互补,他的同类,他的照妖镜,他的保护色──他就是他自己,天下无双的匹配,独一无二的合体。
当埋藏最深的秘密都被剜心掏肺地吐出,秦深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竟是这麽的懦弱。
无力扯动嘴角苦笑了下,大约是累了,秦深顿住歇了几秒,粗大的喉结颤抖著往下一滚,再张口,从喉咙深处溢出来的,竟是带著隐隐哭腔,宛若乞求的哽咽。
“诺诺,你可以……你可以,再相信我一次。”
你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吗。
我可以,我真的可以,再值得你相信一次的。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秦深这一句带著哭腔的哽咽若有若无,幽幽回荡。
从前他有若神只,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现在却低声下气去乞求一个凡人的原谅。落差之大,或许别人看著心有不忍,然而他自己知道,这一路走来,他真的做错了太多太多。
程诺早就听懵了,眼睛都撑圆了瞳孔微微放大,一副五雷轰顶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听到了什麽,他看到了什麽!?他没想到欺骗的背後竟会有堆积如此之多的他不知道的难言之隐,心酸惶恐。他没看出秦深的伪装和谎言,但秦深背後更深处那点难能可贵的单纯,他也错过了。
胸口狠狠一震眼前蓦然一黑,程诺心跳骤快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很久很久,他就这麽傻乎乎地睁大眼睛,痴痴望著头顶上这个面色灰败,如遭重击的男人,怔怔出神。
程诺从没见过这麽脆弱的秦深──却是他认识秦深以来,最真的秦深。
再信他一次……再相信他一次。尽管话音早已尘埃落定,但这几个字依然顽固而倔强地在程诺耳畔来来去去,嗡嗡作响。
这对程诺来说,实在是世界上最难以抵抗的诱惑。
可是,可是……程诺忽闪著眨了眨眼,星眸泛出水光。
他不能再赌一次了。他把他的心交出去,至今都还没能拿回来,又用什麽再去抵押呢。他连他自己的命,都不在自己的手里了啊。
他委实已付出得够多,一身孑然空无一物,早就什麽也不剩下了。
很多东西只有一次,他不能再给。
以前程诺猜测秦深的心,後来程诺相信秦深的话,可现在,秦深说什麽,程诺就听什麽。都当笑话听。反正他告诉自己,那也只是笑话,都是假话。
想是这麽想,赌气地,孩子气地,也隐隐带了点报复性地,可他又控制不了地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心烦意乱,胸腔里憋闷的膨胀感如同春风下铺天盖地的野草在他的身体里疯狂滋生弥天蔓延,他生怕再盯著秦深看一秒,他就会心软到泪流成河,口不择言。
程诺立刻抿紧了唇。早在他就已在心里告诫过自己无数次:在这只鬼面前稍露心软,就会再次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他不能再犯第二次错误了。那样他会死,可他现在有了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他的孩子……
无意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虚著眼缓缓呼吸了几次,程诺嘶哑著嗓音问:“宝宝呢?”
秦深刚痛快淋漓地完成了一通对自己过去二十八年的人生总结,爽是爽了,然而现在反应过来,也正觉得颇为尴尬,哪有不顺著程诺给的台阶顺势而下的道理?急忙回答道:“哦哦!那个,苏予危抱出去了,放心,他会照顾好的。”
程诺颔首不语,当是默认,沈默了片刻,才又轻声缓道:“我给孩子,取了名字。”
秦深一愣,这才想到,虽然自己早就知道诺诺怀了宝宝这件事情,不过一直以来他都是沈浸在这件事情本身里,为自己要当爸爸而欢欣雀跃兴奋不已,现在回忆,倒真是很少想到宝宝出生以後的事情呢。毕竟要怎麽找回诺诺和求得诺诺的原谅再重新在一起,这就够秦深黯然伤神,绞尽脑汁的了。
这时被程诺提起“名字”这麽重大的事情,秦深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麽一桩事情!那一瞬间的二愣模样,倒真像个初为人父没有经验,高兴坏了的傻爸爸。
说起宝宝,不过几个小时没见到,秦深就觉得自己有点想念他了,不由自主回忆起刚刚躺在苏予危臂弯里的小婴儿。
上一次他见到这麽小的孩子,还是晴晴出生的时候,不过晴晴毕竟不是自己的亲身骨肉,没有这次给他的冲击力大。
那是他和诺诺的孩子,那就是他和诺诺的孩子啊……一时间心湖澎湃翻卷荡起连绵碧波,暖洋洋的湖水朝四面八方满涨开来,把他的心扉填得满满暖暖毫无空隙,甜蜜柔软得不可思议。
秦深吞吞喉结,勉强压抑住喉间那股战栗的激动,眉眼浸染柔情,温声道:“那很好,是……什麽名字?”
程诺撑开眼深深望进秦深的眼底,声音虽略显虚弱,但口吻坚定,一字一顿道:“程安。”
程、安。
秦深又是一愣。他的大男子主义思想根深蒂固,在问完话後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诺诺出口的第一个字,应该是秦……
没想到会是个程字,秦深难免怔住了。
不过这份惊诧只持续了很短的几秒,很快秦深就释然了。本来他都以为自己这辈子注定断子绝孙无法享受做父亲的权力了,没想到他的诺诺是这麽个难得的宝贝,竟然给他生了孩子!他感动欣喜还来不及,宝宝跟谁姓又有什麽关系?反正都是他和诺诺的心肝宝贝儿,他照样疼,照样宠。
“程安,程安……”将这个名字含在唇间轻声念了几遍,念得口腔里一片熨烫,唇齿留香,秦深开心得简直是忘乎所以了,深深陶醉在喜得麟儿的巨大喜悦里,脱口而出由衷赞道,“恩,真是个好名字。”──颇有种自家儿子什麽都是最好的骄傲得瑟,和自家老婆说啥都是正确的忠犬傻气
程诺眼都不眨一下仍直勾勾盯著秦深,对方那毫无防备发自内心的幸福表情情令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武装得足够冷硬的心肠猛地一抖,像被灌满毒汁的尖刺给狠狠蛰了一下。
那毒名曰情。轻则神志不清,五脏郁结,重则伤筋动骨,致人死命。
其实程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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