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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一九四二 作者:邓贤-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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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后面传来“扑通”一声,父亲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外号“呀呀呜”的黄姓同学跌倒了,这个成都“小有天”酒楼老板的儿子使劲舔着自己干裂起泡的嘴唇,喉咙沙哑地嚷道:“渴死啦,我实在走不动了……我要喝水。”
威廉停下脚步,平静地对新兵说:“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喝到水。”
呀呀呜眼睛忽然亮了,连忙坐起来说:“什么办法?快告诉我。”
威廉指指下面裤裆说:“把你那家伙掏出来,能尿多少喝多少。”
呀呀呜呻吟一声又倒下了。威廉冷冷地说:“特种兵都是独立与敌人作战,别指望有人给你送水。你们的生存原则就是——自己救自己。”
他说完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其他人看看绝望的黄同学,都默默地从他身边走过去。呀呀呜忽然大哭起来,他居然挤出几滴眼泪,连忙用手接住送进嗞嗞作响的嘴里。不知道是眼泪的滋润还是威廉的话起了作用,接下来他飞快地解开裤裆,用水壶接住“那家伙”,然后把焦黄的尿液一滴不剩地喝下去。呀呀呜终于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跟上大伙儿,再也没有掉过队。
走在前面的队长忽然停住脚步,大家也都站下来,父亲看见,原来威廉面前横拦着一条三米长的毒蛇。父亲知道印度属于南亚热带地区,毒蛇种类繁多,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凶恶的毒蛇,它有个三角烙铁的大扁头,一嗅出危险气味马上立起半人高来,嘴里吐着红芯子并发出“呼呼”的威胁声。
威廉比个手势让大家后退。他小声告诉大家,这是世界闻名的眼镜王蛇,素有“毒蛇之王”的恶名,它的一滴毒液足以致死一头几吨重的大象。父亲不由得倒抽冷气,他看见老庾已经开始往后缩,中国人有句老话,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对付毒蛇之王的上策还是绕道为好。但是威廉队长并没有打算放弃,他环视士兵问道:“你们确定要……躲开吗?”
大家有些发愣,一时间空气很静。威廉说:“你们不是很渴吗?很饿吗?你们看,现在你们面前没有毒蛇,只有救命的液体,还有补充体力的食物。但是只有勇者才有资格活下去。”
父亲顿时醒悟,威廉的话像一双大手推开他的心灵之门,有个战士走出来站在天空下。他听见自己大声说道:“报告长官,我请求杀死这条毒蛇!”
威廉点点头,拔出匕首递给他说:“大胆心细,别让它靠近你。”
其实任何动物都不是人类的对手,因为人才是百兽之王。父亲一手紧握匕首,另一只手捡了根树枝来分散毒蛇注意力,几个回合下来,眼镜王蛇被彻底激怒了,它口中喷出毒液,身体闪电般蹿出几米远。父亲虽然有所防备,但是毕竟慢了一步,眼看就要被毒蛇咬住胳臂,新兵不由得发出“啊——”的惊叫。只听见“砰”的一声枪响,毒蛇绷紧的身体忽然软下来,尾巴扭动几下,然后像根草绳那样落在地上死去了。
威廉利落地把手枪插回枪套,取过匕首砍掉蛇头,然后把温热的蛇血用饭盒接住,再把蛇肉斫成若干小段。做完这些之后,他告诉大家,每人可以舔一舔蛇血,吃一块生蛇肉,这样就可以保证你活到太阳落山。
自父亲懂事以来,留给他印象最深刻的野餐非这次“茹毛饮血”莫属。那蛇血竟是甜丝丝的,像浓稠得化不开的千年琼浆,一入口那种铁锈般的浊腥昧就渗进你的血液再也忘不掉了。生蛇肉更是难得的美味佳肴,比父亲吃过的无论什么中餐、西餐都更加鲜嫩可口,因此他吃得津津有味,连骨头和蛇皮都嚼烂了吞下肚去。
傍晚来临,这群步履蹒跚的中国新兵终于穿越高温干旱的无人区,赶在天黑前走出了戈壁滩。
2
一轮朝阳从东边重新露出脸来,把万道金针洒向大地,父亲和他的战友已经在山坡上列队完毕。威廉队长发出“立正”命令后就跳上一辆吉普车开走了,留下士兵们站得笔直,原地不动。随着太阳升高,空气变得灼热起来,父亲感到自己背后好像爬来一群蚂蚁,它们肆意扩大活动范围,很快就连军服和头发都变得湿漉漉的了。但是这回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因此变得懒散松懈,他们个个都像接受检阅一样绷直身体,目视前方,因为他们已经懂得什么是军令如山倒。
树丛后面终于出现一群人,父亲用眼睛余光看见。走在前面的是个小个子英国人。此时他们已经能够正确区分盟军军服:英军热带作战服颜色较浅,而且都是短袖短裤,很容易与美军加以区分。威廉上尉同英国人说着话,当英国人走近时才看清,原来他是个头发花白、蓄着胡须的英国小老头。小老头的脸晒得像烤肉一样红彤彤的,他走到父亲跟前时用英语嘟哝一句:“Slim grape vines!”
父亲听懂了,他是说他们像葡萄藤一样瘦弱。他用英语大声回答:“先生,我们很快就会强壮得像大树一样。”
英国人惊奇地扬扬眉毛,然后露出满意的微笑来。
威廉向大家介绍说,这位长官就是印缅战区大名鼎鼎的“钦迪特”旅指挥官,英国准将翁勋爵。“钦迪特”是一支战功赫赫的英军特种兵部队,专门在敌后从事特种作战,而勋爵先生同时还兼任他们这所特种兵学校的名誉校长。大家兴奋地鼓掌,父亲禁不住向翁准将投去敬佩的目光,他看见这位小个子英国勋爵掏出一支形状古怪的特大号木头烟斗,他的助手和副官都争着替他点火。当烟斗里的烟丝化作一阵烟雾升腾起来之后,勋爵先生开始讲话了,父亲注意到,勋爵的每个字母发音都很准确,不带任何口音,语调干涩急促,好像学生干巴巴地背书,据说这是英国贵族的语言习惯。他简要阐释了特种战的意义:出其不意地渗透到敌人后方作战,像匕首那样插进敌人要害——炸毁铁路桥梁,袭击军火仓库,消灭敌军指挥部,获取重要情报,狙杀敌军首脑和重要人物。总之一句话,搅得敌人不得安宁。
勋爵的烟斗忽然熄火了,助手赶快又替他换上一支。勋爵幽默地说,我不允许特种兵像我的烟斗一样中途退场。你们记住,我的“钦迪特”部队就是你们的榜样。蓝姆伽军校的使命就是,把中国士兵训练成像“钦迪特”战士那样令日本人闻风丧胆的特种战精英。
一位美军上校代表印缅战区总司令史迪威将军对首批中国学员的到来表示祝贺,他念了一串军官任命的名单,其中大家熟悉的威廉上尉担任战术总教官。随后将军向学员颁发特种兵臂章,臂章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绒布,图案上有一只不起眼的七星瓢虫。父亲觉得这只呆头呆脑的小甲虫一点也不威风,他不明白臂章上为什么不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雄鹰,或者一头令人生畏的老虎、狮子或者大黑熊,就是野狗也比甲虫勇猛百倍啊?勋爵看出大家的疑虑,他简要解释说:“在西方传说中,甲壳虫代表进取、耐心、智慧和不屈不挠,它是一种尊严的象征。”
将军一行离开后,威廉总教官开始履职。他说:“先生们,从今天起,你们就是‘甲壳虫’特战分队的队员。我们将在一起度过漫长的六个月时光。但是我们各自职责不同,你们将受到魔鬼般严厉无情的训练,而我呢,则将成为那个让你们脱胎换骨、终生难忘的魔鬼教官。”
威廉指指父亲道:“邓,你出列。”
父亲出列,平视长官。威廉说:“你曾经告诉我,你渴望使用武器是吗?”
父亲大声回答:“是,长官!”
长官问:“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父亲本来想摇头说“no”,但是他不想让威廉失望,于是挺起胸膛大声答道:“是!”
威廉指着远处竖起的靶标下达命令:“今天我命令这位具有射击冲动的士兵向靶标十发连射。”
父亲心想,那天晚上没有打好,全是因为心情激动,没有经验,加上傍晚不大看得清楚,今天无论如何再不能丢脸了。他屏住呼吸,瞄准靶心,然后连续扣动扳机。不幸的是,他的努力就像一个新手在烈马面前遭到失败一样,他不仅完全无法掌控连续射击的震动和后坐力,而且子弹溅起的烟尘也模糊了视线,当他看见报靶员交叉摇动小旗,那是全部脱靶的意思时,不禁羞得满脸通红。威廉拍拍他的肩膀告诉大家:“请记住,今天是你们的起点,如果一个月后你们继续脱靶,那将是军人的奇耻大辱。你们虽然穿上军装,但是并不表明你们已经成为合格的军人。”
远处传来一阵汽车马达声,只见一辆吉普车飞快地朝队伍开来,两个全副武装的美国军人跳下车向威廉报到。他们一白一黑,泾渭分明,从肩章上能分辨出他们的军衔都是美军士官。威廉向新兵介绍说,白人军士乔治,黑人军士史利姆,他们今后都是战术教官。父亲看到,乔治是个典型的西方青年,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眼窝与鼻梁就像深潭与山峰。黑人军士则是个结实得跟橡胶轮胎一样的小个子,他的黑色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让人联想到一只上了烤漆的金属弹簧。
威廉一声口令,教官开始战术技能示范,他们快速持枪,前进卧倒,推弹上膛,一连串动作熟练得令人眼花缭乱。随着啪啪啪一阵枪响,对面很快报过靶来,子弹全部命中靶心,成绩优秀。
黑人史利姆在一棵树干上竖起靶子,拔出匕首闪电般一挥,那把雪亮的尖刀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插在二十多米远的靶心上,新兵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接下来演练肉搏战,威廉命令老庾和呀呀呜黄同学出列,两人同时向史利姆发起进攻,没想到史利姆灵活得像头豹子,不到一分钟就把两个挑战者打倒在地哇哇乱叫。威廉说:“还有谁想试试?这回多来几个人,挑战对象是乔治,他可是美军有名的格斗专家。”
父亲不大服气,毕竟他学过一点摔跤和武术,他望望闷墩和胡君,三人同时站出来,紧接着虎头也主动加入他们的行列。威廉转过头来问乔治:“四个?”
乔治咧嘴笑了笑,算是迎战。
挑战者低头商量一下,然后四面散开。父亲趁那三人吸引乔治注意力,悄悄绕到后路偷袭,猛扑上去试图扳倒对手。没想到乔治像半截树桩那样纹丝不动,自己反倒被扭住胳膊扔出去,就像扔一只棉花口袋那样飞到草丛里。等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发现同伴个个东倒西歪,溃不成军,只有闷墩还在勉强对抗,不久也被扔进草丛里解除战斗。威廉赞扬了新兵的勇气,但是他警告说:“如果你们想要打败乔治和史利姆,除了学习格斗技术外,还要具备强健过人的体魄。瘦弱的葡萄藤是没法战胜粗壮的大树的。”
营地北面有座石头山,高达数十米的悬崖峭壁好像一堵城墙挡在新兵面前,威廉指着山头说:“你们心里可能想问,特种兵究竟能不能攀上去呢?我告诉你们,答案是肯定的。特种兵就是全能兵,他们能够完成别人不能完成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特殊任务。现在我们面前这座峭壁连灵敏的岩羊都望而却步,但是对合格的特种兵来说,他的面前绝没有停步不前的障碍。”
两位教官乔治和史利姆已经准备停当,他们摇身一变,就像卡通电影中的蜘蛛人:一身黑色的紧身作战服,大腿和前胸多出几根挂有金属铁环的帆布带,各自手持一把轻巧的金属抓钩,卡宾枪和手雷都移到了后背上。新兵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两位本领高超的教官果然不负众望,仅仅二十分钟他们就一前一后完成这场高难度攀援,当他们从山顶上扔下绳索飞身滑降而下的时候,赢得新兵热烈而持久的掌声。闷墩兴奋地说:“小哥子,我喜欢像他们这样,将来咱们一定要练到比他们还要厉害!”
父亲捏捏他的手以示同意,他再看看另外几个兄弟,他们全都信心百倍,心照不宣。随后他听见威廉总结说:“两位教官向你们展示的仅仅只是特种兵训练科目中的一小部分,还有更多难度更大的训练科目在等待你们,比如潜伏、捕俘、泅渡、跳伞、驾驶等等。你们每个人都必须是全能士兵。现在我提个问题,你们谁会驾驶汽车?”
这回轮到美国人吃惊了,因为父亲和闷墩同时举起手来。在欧美人看来,抗战时期的中国基本上还停留在十九世纪,连陪都重庆汽车都是稀罕之物,马路上除了人力黄包车就是牛车、马车,牛粪、马粪比比皆是。他怀疑地说:“你俩……让我们看看,难道汽车是被马拉着跑吗?”
于是他们就在美国人面前得意扬扬地露了一手。父亲在山路上把吉普车开得又稳又快,闷墩更绝,他表演了汽车原地调头,也就是所谓漂移技术,然后在教官们面前稳稳地停下来。威廉点点头问:“你们还会什么?”
父亲想想回答:“我会上树,再高的树都难不倒我。”
闷墩回答:“我会游水,还会潜入江底摸螃蟹。”
威廉转过脸来问大家:“你们都这样,会上树、游泳吗?”
没想到那个白人教官乔治抢着说话了,他用一种懒洋洋的腔调说:“你看中国人那么瘦小,简直跟猴子一样,当然不难解释他们天生会上树了。”
威廉总教官及时制止了民族对立情绪的蔓延,他宣布说:“士兵们,从今天起,你们首先要学会增加体重。你们的任务是尽快变得强壮起来。这个起点将从餐桌上开始。”
3
随着一阵由远而近的汽车喇叭响,一个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的黑人军士长驾驶一辆吉普车来到训练营地,他自我介绍叫老汤姆,来自新墨西哥州,负责安排中国学员的伙食营养。老汤姆在一张单子上认真地画着记号,按照每人的身高、体重按比例分发了一大堆食品,主食是一只又黑又硬的长面包,还有牛肉和蔬菜罐头。他又从车上搬下一只大桶,里面装满五颜六色的糨糊浓汤。
“主啊,看看这些可怜的孩子吧,他们哪里是士兵,简直像犯人一样瘦弱!”老汤姆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一面嘟哝着,一面用勺把糨糊汤装满学员的饭盒。呀呀呜黄同学只喝了一口就放下来,他又啃了一口面包,愁眉苦脸地说:“这算什么饮食?简直跟我父亲餐馆的潲水差不多……还有这种面包,跟砖头一样,把我们当犯人啦?”
老庾勉强啃完半块面包,又喝了几口糨糊汤说:“我看这东西跟汤药没有两样。上初中那年我患水肿病,一个老中医开了祖传秘方,什么地龙、蜈蚣、煳米、白蚧、黄芩、百节草炖猪尿脬,硬是弄得浑身一股大粪味儿,至今一想起那种味道就想作呕。”
呀呀呜天真地问:“什么是地龙呀?”
老庾说:“就是滑腻腻、黏糊糊的蚯蚓呀。”
呀呀呜往地上一蹲,呻吟道:“别说了,我真的要反胃啦。
虎头奚落他说:“昨天行军你还喝过自己的小便呢,怎么没见你反胃?”
这样一说,呀呀呜果然止住作呕,他泄气地说:“我父亲说过我不是当兵的料,看来被他说中了。”
只有闷墩没有附和他们叫苦,他一口气啃完面包,又把自己的糨糊汤喝光,然后看了父亲一眼。父亲本来也难以下咽,但是被闷墩的眼神一激励,就强迫自己大口吞咽下去。
下午训练内容是军体课,大家都很兴奋,因为他们在学校都上过体育课。胡君更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是校篮球队员,体育积极分子,巴不得找机会露一手。威廉迈着大步走来,他命令学员脱下军装,只穿短裤,赤裸上身,学员们互相看看,满眼疑惑不解,只好无可奈何地脱下衣服。父亲低头看看自己,虽然说不上皮包骨头,但也细胳膊瘦腿,跟没发育好的孩子差不多。再看看别人,除了闷墩略显结实外,其他人大都形销骨立的样子,手脚和脖子跟芦柴棍一般,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随着一声口令,两位美国教官出现了,白人乔治和黑人史利姆以标准的队列姿势跑步前进。大家惊叹地看到,他俩同样只穿一条短裤,赤裸上身,腰间勒条皮带,但是这一黑一白两个美国青年肩宽背阔,肌肉发达,无论胸前鼓突的胸大肌,腹部排列对称的腱子肌,还是肩背像山丘一样隆起的背括肌群仿佛都在向新兵炫耀美国军人的力量和信心。真个“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父亲惭愧地想,难怪外国报纸将中国人蔑称为“东亚病夫”,与两位教官相比,他们不是一群病夫是什么?
训练开始,每人面前都有一只灌满沙子的炮弹壳,它们足足有一百多斤重。两位教官率先示范,他们一口气将炮弹壳举过头顶五十次,赢得学员一片喝彩。接下来轮到学员,呀呀呜一次也没能举过头顶:老庾和虎头勉强达到一次;胡君举过头顶四次就认输了:父亲拼尽吃奶的力气只完成三次,第四下胳膊肘无论如何也不听使唤;勉强为大家争光的只剩下闷墩,他坚持将炮弹壳举过头顶十下,成为新兵中最后一个倒下的英雄。父亲不由得脸红了,因为全部中国学员的成绩加在一起还不及一个教官多。威廉现场总结道:“你们都看见自己的差距了,原因就是身体素质太差,我要求你们尽快强健体魄,缩小差距,下月必须把成绩提高到五十次。”
第二个项目是翻越障碍,障碍物是一堵垂直于地面的木板高墙,要求不借助任何器械徒手翻越。乔治身材高大,他只助跑几步就轻松地翻越而过。黑人史利姆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弹跳十分了得,只见他原地一纵,腿上就像安装一架弹簧机那样噌地越过高墙,赢得大家一片叫好。俗话说“看者容易做者难”,轮到新兵翻越,高墙成为他们面前巍然不动的滑铁卢。父亲努力跳跃多次,他的手指距离墙顶只差那么几公分,但是这一个巴掌的距离彻底葬送他的希望。只有胡君一度无限地接近了成功,他个子本来高些,当过篮球队员,弹跳还行,手指够上了墙顶,但是因为缺少腰腹肌和臂力支撑,所以还是灰溜溜地败下阵来。
最后一个项目是越过悬崖深渊。一条长约五十公尺的钢缆系在两棵大树之间,只见白人乔治像头马戏团里训练有素的大白熊,不慌不忙抓住绳索,倒挂在缆绳上从一端迅速爬到另一端,耗时仅一分半钟。黑人史利姆则让人联想到某种灵长类动物,他耗时一分二十秒就顺利完成示范表演。父亲在厂里素以胆大包天著称,他曾经在货运缆车道上溜过钢缆,自以为这种攀爬科目不在话下,于是主动站出来请战。但是当他把身体倒悬在钢缆上就明白“溜”与“爬”的显著区别了,“溜”需胆量而非体力,“爬”不仅需要胆量,更需要体力加技巧,因为倒悬的身体必须依靠腿、腰、手臂以及十指力量的配合才能艰难移动。这是个难以胜任的艰巨任务,新兵仅仅爬出五米远就不得不砰然坠地。
威廉走到新兵跟前,蹲下身来拍拍他说:“邓,你很有勇气,但是你掉下悬崖了——嘭!你摔碎了。”
父亲内心无比沮丧,他的兄弟们也都个个垂头丧气,因为没有一个人顺利抵达终点,仅有的领先者还是闷墩,他坚持爬行了十米远,然后在大家的加油声中掉下地来。这天训练直到太阳落山才结束,返回营地的新兵个个如同抖散了骨头架子,连走路也歪歪倒倒挪不开脚步。老汤姆已经准备好砖头面包、怪味营养汤和罐头食品伺候,很多人一看伙食就没了胃口,老庾愁眉苦脸道:“要是能泡个热水澡就好了。”
虎头咽着口水说:“我要求不高,一碗白米干饭外加一盘四川泡菜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胡君叹口气对父亲说:“这算什么西餐啊,要是让你选择,你最想吃什么?”
父亲想都不想地回答:“一碗湖北老家的热干面。”
只有闷墩埋着头,稀里呼噜把那堆被称作“食物”的东西全都吞下肚子,然后抹抹嘴巴对父亲说道:“小哥子,别不知好歹,看看咱们这身体,有什么资格挑挑拣拣?要是遇上肉搏战,一个日本兵还不得干掉咱们几个?怪不得人家乔治看不起中国人,别再自己糟蹋自己了。”
说完就踢踏踢踏地回帐篷睡觉去了。
这群人一下子没了声气。父亲觉得闷墩的话很对,于是赶紧把那堆食品往肚子里塞。这天晚上蓝姆伽山头上早早升起来一轮很大的红月亮,像只没腌熟的咸鸭蛋。父亲打个饱嗝,便也踢踏踢踏地回去睡觉了。
4
一阵尖厉的集合哨音像一群挥舞马刀的骑兵呼啸而至,把寂静的夜空和学员香甜的梦境砍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父亲惊醒了,光着身子跑出帐篷一看,三个全副武装的教官站在清亮如水的月光下面,吓得赶紧又缩回头去穿衣服。等到大家终于按要求站队完毕,威廉看看手表宣布说:“先生们,祝贺你们,从警报拉响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五分钟,如果敌人来袭的话你们已经被消灭了三次。”
乔治发出口令:“全体听我命令,保持队形,快速出发!”
毫无准备的学员就像被鞭子驱赶的羊群沿着黑漆漆的丛林小道开始急行军。都说“新兵有三怕,机枪、大炮、夜行军”,此话果然不假,很快他们就尝到了夜行军的苦头。尽管头顶月华如水,可是脚下错综复杂的山间小道根本看不真切,那些无处不在的树根、乱石和坑洼稍不留神就会侍候你一个大跟头。开始大家还在努力保持队形,黑暗中一片粗重杂乱的呼吸声、脚步声就像潮水那样哗啦啦响,不多久队伍就乱了套,没扎紧的鞋带松开了,绑腿脱落了,鞋也跑丢了。有人的行囊散开一地,有人开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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