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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相遇,最后的别离-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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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都如同隔着一层坚韧的皮革,因为心里还未完全接受逝者的离世。最大的伤痛将在日后,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骤然想起他生前的点点滴滴,明白今生缘分已尽、来世再不相见的悲伤,才是伤人至深的利器。
承载湛羽的灵床在极其缓慢地下降,将从灵堂降进底层的焚化间,所有人都默默地注视着,因为最后的时刻到了,这一眼之后,将是今生今世永远的诀别。
哀乐停了,终于安静下来的房间,却有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蓦然穿透灵堂:“小羽……”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灵堂。
季晓鸥这一惊非同小可,简直魂飞魄散,急怒之下哑着嗓子喝了一声:“拦住她!”可是灵堂内的人似乎都被方才那声惨呼吓住,一时间竟无一人动手阻拦,眼睁睁地看着李美琴踉踉跄跄扑到灵床上,死死抓住灵床的边沿,就要往灵床上爬,一边爬一边哭号:“儿子,妈来晚了,让妈看看你,以后再也看不见你了,小羽啊……”
灵床的框架剧烈摇晃着,发出吱吱嘎嘎的噪音。站在旁边的殡仪馆司仪想把她拉下来,可她腾出一只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对方冷不防挨了一耳光,大怒,要还手,旁边的亲戚赶紧去拦,双方立刻扭打在一起。而站在前面的人怕祸及自身,急着往后退,后面的人担心错过热闹拼命往前挤,灵堂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季晓鸥悔得跺脚,只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对刚才没有要求关门清场后悔莫及。不让李美琴参加今天的告别仪式,是昨天晚上大部分亲戚都同意的决定。所以今儿一早出发时,特意留下两位娘家的亲戚在家照看她。但没想到她还是赶来了。此刻就怕李美琴顺手掀起白布单——她只知道湛羽死了,被人害了,却不知道他死得那么惨,被人连捅数刀,刀刀致命,且死无全尸。所有人都将这个消息瞒着李美琴,没人敢和她当面谈起这件事,也没人敢去看看湛羽最后的样子。季晓鸥无法想象白布单一旦撩起,下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她只怕李美琴会当场疯掉。
她想赶紧过去,可是周围太乱,她逆着人流而动,一跤绊在某个人的腿上,一下子失去平衡倒了下去,摔在地板上。顾不得查看一下火烧火燎的膝盖,她爬起来拨开前面的人挤进去,终于抱住了李美琴。
“阿姨、阿姨、阿姨,你别这样。”
“美琴,你这样不行啊,会惊着孩子的。”
她和小姑合力搂着李美琴往门口走,两个人都在哭,边哭边劝,“咱们出去,出去再说好吗?”同时向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示意,让他们赶快把灵床弄走。
李美琴却爆发出一声更加尖利的哭号:“小羽啊,你不在了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小羽你把妈一起带走吧!”凄厉的回音激荡在季晓鸥的耳边,她顷刻就失去了听觉。这一瞬间,李美琴的力气忽然大得惊人,居然接连甩开季晓鸥和小姑,再次扑到了灵床上。工作人员见多了这样生离死别的场面,甚是不耐烦,毫不吝惜地用力掰开她的手指。她被搡倒在地,两个男人上来,将她架了起来。李美琴拼命挣扎,两条久无力气的腿竟又踢又踹,嘴里发生“嘶嘶”的声音,嘴角全是白沫,状如疯妇。她一直被架出了灵堂,才被放下来。毕竟身体有病,刚才那场大闹,已经彻底耗尽她的体力,完全委顿下来,整个人瘫在地上,语声微弱。
“小羽,你不是说要给妈买套有电梯的房子,让妈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吗?妈等着呢,一直等着呢,你想让妈等多少年哪,多少年妈才能再见到你……”
灵床终于降下去了,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落在下面的一辆推车上,被推进了一条长长的走廊,每个人最终都要独自走过的一段最寂寞的路。
季晓鸥快步走出了灵堂,她以为自己会再次痛哭。可是,没有。她的眼泪像是坏了的水龙头,硬生生停了,眼球也异乎寻常地干涩。透过走廊的窗户,她看到室外干枯的槐树枝,春天的时候,那里必是一片葱绿。可树叶落了终有再回来的时候,一个活生生的人走了,此生却再不可相见。这个乱糟糟的结尾和漫长的人生相比,简直简陋仓促得让人难以置信。泪水终于慢慢分泌出来,浮在眼球表面,像一个放大镜,于是她看到了一生中尺寸最大的落日,在树丛的上方缓缓而行,暗红的光芒晕染了半个天际。在这瑰丽的背景之上,焚化炉高大的烟囱里,不绝冒出缕缕青烟,不知是谁的灵魂飘向天际。
她情不自禁双膝跪地,握紧双手喃喃祈祷:“神啊,求你垂顾他,怜悯他,原宥他一切的过错,接纳他于永光之中,愿他的灵魂能够在你的带领下,在神的国度中得到永生、平安和喜乐。也求你安慰他的母亲,帮助她在这个时刻,从亲人离去的悲伤痛苦中得到平静,直到那一日再相见。”
季晓鸥没有和湛家的亲戚们一起坐大巴回城。仪式一结束,她就听见有人抱怨,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她听见:灵堂太简陋,仪式太简单,花圈太轻巧……所以对这帮人,她只望此生再不相见。唯一挂心的就是李美琴。其他人的悲伤或真或假,出了殡仪馆恐怕就会消失大半,真正痛苦,且会一直痛苦下去的,只有李美琴,她怕她撑不过这一关。可这会儿她也顾不上李美琴了,她得先顾自己的命。仪式一结束,她就觉体力不支,耳边嗡嗡直响,似乎随时都能栽倒在地昏死过去。强打精神等祭奠完毕,该烧的全都一把火烧得干净,众人扶着李美琴去等湛羽的骨灰,闲杂人等也都散得差不多了,她终于能够脱身。
回城的路上几乎没有出租车,大过年的,极少有司机愿意来殡仪馆火葬场这样晦气的地方。路边黑车倒是停了不少,一问价钱季晓鸥便放弃了,几乎是正常打车的三倍。她直奔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登上一辆进城的公交车。
始发站乘客不多,她在倒数第二排找个位置坐下,为的是避免待会儿让座的可能,这会儿她一丁点儿学雷锋的体力都没有了。
车启动,她闭上眼睛靠着车窗休息。已经连续五六天,每天的睡眠时间都不超过五个小时,再加上重感冒,没过一会儿便觉得倦意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来。似乎有人在她身边坐下,和她搭话,叫她的名字。季晓鸥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似变得有千斤重,竟无法从浓重的睡意中挣脱出来,恍惚间像是打了一个盹儿,也就几十秒左右,她就看见湛羽站在眼前,穿着她送他的那件红黑相间的菱形格毛衣,笑容满面地向她挥挥手。
季晓鸥蓦然惊醒,睁开眼睛看清周围的环境,看清自己身处一辆四处漏风的城郊公交车上,忙不迭又闭上了。方才那一幕,像极了一个定格的画面,如此逼近,如此清晰,连湛羽脸上每一处微小的细节都清清楚楚。现实中的湛羽,笑起来总带着一丝抹不去的苦涩,而梦中的湛羽却笑得极其灿烂舒展,仿佛摆脱了人生的一切挣扎和束缚,而不是与青春美丽和亲人的生死永诀。
她的眼眶再次发热,眼泪在里面滚来滚去。她觉得湛羽肯托梦给她,一定是为了表示他的谅解和宽容,不再计较她那些过分的话。就在泪珠将落未落之际,有人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晓鸥。”
季晓鸥转过脸,透过模糊的泪眼看清身边的人。身边人长着一张白净的脸,头发上抹了大量发蜡,用小梳子在脑门上方梳理出细致的纹路,再加上脖子上的深蓝色方格围巾,很有一百年前的民国气质。季晓鸥被他的形象激得打了个寒战,竟然彻底清醒了。
“林海鹏,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海鹏说:“我一直就在你身后。你没有看见我罢了。”
“差点儿都认不出你了。”季晓鸥皱眉看着他,“打扮成这样,快跟当年上海滩吃软饭的白相人有一比了。”
林海鹏叹气:“你说话别那么夸张好吗?给人留点儿面子。其实你也一样,看你那脸色,青白青白的,一点儿红润都没有,跟吸毒的一样。”
季晓鸥白他一眼:“你才吸毒呢。”
林海鹏笑笑:“中气这么充足,看来没事,我还担心你生病了。”
这话说得季晓鸥有点儿不好意思,她的嘴虽然毒,可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属于没话找话的性质,她问林海鹏:“年根儿底下,你不准备点儿年货赶紧买票回家,来这里做什么?”
林海鹏说:“看看热闹。网上炒那么热闹,不来看看实在可惜了。”
季晓鸥转过脸,上上下下又仔细看了他几眼,“看热闹?来殡仪馆看热闹?有病啊你?”
“病没有,好奇心有。”林海鹏不理她的刻薄,答得不卑不亢,“自己前女友认识的两个男人,一个做MB的被人杀了,一个官二代成了杀人嫌疑犯,这热闹可不是每天都能碰到的。”
季晓鸥这一刻只觉得脑筋出奇地迟钝,把他的话在脑子里来来回回过了几遍,依旧没有明白其中的意思:“你乱七八糟说什么呢?前女友?请问您说的是否区区在下?”
“是啊,除了你还能有谁啊?”林海鹏面对她,镜片后面的眼睛里跳跃着兴奋的光点,“我跟你说过吧,那些高干子弟没什么好东西,吃喝嫖赌吸,没有不敢做的,你当时还不爱听,甩手走了。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这位官二代连杀人都干了,大丈夫冲冠一怒为红颜是佳话,可他为一男的而且为一MB算什么呢?”
季晓鸥听得愈发糊涂:“你说谁呢?严谨?”
“不是他是谁?”
“林海鹏!”季晓鸥勃然大怒,她的声音哑了,可气势还在,“害湛羽的是个皮条客,这人跑了,公安局还在找他。你当我面儿胡说八道,不怕我抽你?”
这回轮到林海鹏吃惊了,他盯着季晓鸥看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明白过来,哑然失笑:“你不知道凶手已经被抓住了吗?晓鸥,你有多久没上网了?”
“一个星期。”季晓鸥睁圆了眼睛,“怎么着?”
“那就难怪了。”林海鹏一向矜持,连笑容都像是用直尺和圆规规划好的尺寸与弧度,此刻却笑得似失去控制,他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手机,然后递给季晓鸥,“你看看吧。”
他用的是一个最新型号的iPhone手机,季晓鸥不想接,可是目光直接被屏幕上的内容给勾住了。林海鹏只是用百度搜索了“严谨”和“碎尸案”两个关键词,整整一个网页上都是题目相同的一条新闻,“12•29碎尸案:嚣张的官二代身后是权力骄横”,显然是被短时间内大量转载的结果。
季晓鸥的心脏仿佛跳漏了一拍。这几天她早出晚归,又不习惯手机上网,果然像是漏掉了重要事件。她拿过手机,点开其中一条,只看了几行,尤其是看到严谨作为“12•29碎尸案”的杀人嫌疑犯已被刑事拘留这几句,她的手就哆嗦起来。写文章的人网名叫“正义使者”,文笔极好,用娴熟煽情的文字,描绘了一个嚣张跋扈的高干子弟,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最后杀人碎尸的故事,细节详细,仿佛整个过程都是执笔人亲眼所见。而被害人湛羽为延续学业和赡养父母,被迫卖身的经历则被描述得催人泪下,文章作者对网民的心态把握极准,完全知道何时该煽情,何时该义愤,特别强调说如此多的警察高层为一个官二代遮掩,至今未作正式逮捕,这不是疯狂,是权力对这个世界的极度蔑视,最终水到渠成升华为一个结论:一切皆因体制不公,才会造成贫家子弟求助无门上升无路,官二代却凭借财富和权力资源对社会公共准则和法律底线进行肆意地破坏和践踏。此结论俨然与现时积郁难收的民意融为一体,因而催生了网络上滚雪球一样的疯狂转发和评论。
季晓鸥并没有看进去多少,最前面几行字充填在她的胸臆间,已经让她呼吸困难。只觉得周围一切声音都突然放大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仿佛是重型坦克碾过地面,周围乘客的说话声如同高频的分贝冲击着耳膜,她自己心脏的搏动也像擂鼓一般。
原来严谨一直没有跟她联系,是因为进了看守所。
原来杀害湛羽的,竟是严谨?!杀人后残忍分尸的,竟是严谨?!
可能吗?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他不是一直在帮湛羽吗,为什么最后要做这种事?为什么?
神啊,我知我一切的境遇和经历,都是你试炼我的工具,要使我藉以获益。可这样的试炼却让我内心充满疑惧与黑暗。神啊,我知你会体谅我的软弱,但我依然求你,求你赐我足够的智慧,让我能够看清人性中最黑暗的地方!
………………………………
Chapter 14 人不是我杀的
季晓鸥回家就病倒了,高烧,烧得满嘴胡话,连夜被父母送进医院,急诊医生一听前胸后背,满肺水泡音,得,肺炎,立刻收治住院。
季晓鸥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医院过了一个惨淡的春节。病房内外空落落的,大概除非万不得已必须留医的病症,其余人都回家过年了。初二那天她退了烧,喝下一碗小米粥,终于有力气坐起来了。对前来探视的父母,她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爸,你的笔记本电脑借我用用。”
眼见女儿开始痊愈,赵亚敏提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总算复了原位,收敛多日的本性又露出原形,将一摞丧葬费的账单扔在季晓鸥面前——这是她帮季晓鸥洗衣服时发现的,开始了例行的家庭教育时间。
“我说节前怎么天天见不到你的人影儿,原来在忙这个呢!这是谁呀?人死了还得你出钱?我要哪天没了你有这孝心吗?啊?二十九那天小云找我,说大家都等着工资红包回家过年,我一查你银行的账,好嘛,敢情一分钱没有,敢情都拿去给外人充大方了!最后还得我贴钱给她们几个发了工资。你说说,别人家的儿女过春节都几千几万地孝敬父母,我养你图什么呢?我这辈子欠你的吗?”
季兆林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虽然认为季晓鸥有点儿犯傻,但既答应了女儿要严守秘密,他就不能出尔反尔毁了慈父的形象,只好苦劝妻子:“好了好了,晓鸥还病着呢,你少说两句。”
季晓鸥自知理亏,当初冲动之下答应为湛羽的丧事出钱,的确没有考虑美容店的正常支出。所以她低着头,任凭母亲喋喋不休,只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专心用电脑搜寻湛羽案的信息。季兆林的电脑用的是无线网卡上网,速度十分缓慢,打开一个网页需几十秒,或者根本就打不开,季晓鸥的躁性子被磨得火苗乱窜。
赵亚敏坐了一会儿,见季晓鸥始终蔫蔫的,对她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体谅女儿大病初愈,她终于网开一面,跟着季兆林回家去了。临走前不忘强行收走笔记本电脑,叮嘱她少看电脑多休息。
病房内又只剩下季晓鸥一人,她合眼躺了一会儿,心烦意乱地坐起来,给方妮娅打了个电话,求她带几份最近几天的报纸来。
方妮娅一个多小时后才赶到,背着一个硕大的黑色软皮包,里面不仅有报纸、杂志、水果和零食,她还将自己的iPad也带到病房。见到她,季晓鸥才似见到真正的亲人,被她的细心体贴感动得无言以对。但方妮娅的情绪却不是很高,脸色黄黄的像生过一场大病,眼睛下面有明显的眼袋,眼泡微肿,像是昨晚哭过。
季晓鸥伸出手指揉揉她的眉头:“怎么啦?怎么大过年的一点儿喜兴气儿都没有?是不是你公公婆婆来过年,跟他们吵架了?”
方妮娅摇头:“不是。是件特别恶心的事儿,恶心得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先别问,等我心情好点儿再告诉你。”
季晓鸥便拍拍她的手背:“好的,妮娅姐。”
方妮娅低头抽了抽鼻子,忽然又说:“湛羽的事,我刚在网上看到。看了他的照片,我才知道他叫湛羽。那么好看一小孩儿,怎么命那么背呀?”
季晓鸥本来斜倚在枕头上,听到这句话,上半身弹簧一样挺直了:“网上现在说什么?”
“说什么的都有,全乱了,我一句两句还真说不清楚。晓鸥,怎么连你都被扯进去了?虽然他们没点名,可那些背景,一看就是你。”
季晓鸥怔了一下:“说我什么?”
“说你和严谨,说你和湛羽,嗐,我还是别转述了,你自己上网看去吧。你也真够倒霉的,怎么搅进这种烂事儿里去?湛羽就甭提了,我跟你说过吧,这孩子一身都是故事,复杂着呢,你还不信,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季晓鸥扯扯嘴角,苦笑一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有那严谨,如今网上他的照片到处都是,从他爷爷辈儿算起,三代家世都被人肉搜索出来了,你说说,凭他的身家和条件,甭管男人还是女人,他想要什么人弄不到手啊?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儿非湛羽不行?杀人也就算了,还碎尸!你说说,是不是他们性取向不一样的人,思维方式也和咱们不一样啊?”
季晓鸥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疲倦地闭上眼睛。
“晓鸥,你怎么啦?”
季晓鸥开口,声音里透着无限疲惫:“我有点儿累了。”
方妮娅知趣地站起身:“我正好还有点儿事,就不陪你了,iPad你先拿着用,要想上网,出门随便找个有Wifi的地方就行。不过你看的时候可悠着点儿,千万别上火。网络就那样,什么鸟都有,不上网你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傻×和变态。”
等方妮娅离开,季晓鸥抱着iPad,趁着当班的护士不注意,溜出了病房,在医院附近找到一家肯德基。正值春节,人很少,她点了一杯热红茶和一份薯条,找了个角落坐下。她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蹭店里的免费Wifi。
由于春节,网络的访问量比平常少得多,但季晓鸥还是很容易就在常去的大型论坛里找到了几个她想找的帖子。其中最热的一个帖子,题目是“12•29碎尸案的真相”,因一度首页置顶,点击数达到几十万,评论更是马上就突破一万条。她打开原帖,仅仅浏览了二十多页,便实在看不下去了,啪一声将iPad反扣在桌面上,只觉齿根一阵阵发酸,是刚才因紧张将牙齿咬得过紧。
对于热点事件,网上的评论总是呈现出泥沙俱下的鲜明特征。以前遇到类似的事情,才不管正方反方谁对谁错,只图看个热闹,一旦同样的遭遇降临在自己身边,面对那些不负责任的言论,甚或言辞恶毒的人身攻击,季晓鸥才明白什么叫网络暴力,什么叫切肤之痛。
在那些热帖里,湛羽在同性酒吧做男公关的身份被彻底揭穿,有人甚至上传了他在“别告诉妈妈”酒吧里和同性客人调笑亲热的照片。照片中的湛羽风流轻佻,将春节假期前他的同学为他塑造出的自强不息的大学生形象彻底粉碎。于是那照片下跟随的一片评论,那些感觉被利用被骗取了同情心的网友,几乎都是破口大骂,用词之脏简直让人目不忍视。
至于严谨,在这个帖子里,强大的人肉搜索将他扒得更加彻底。不仅他本人的信息被完全披露,连他父亲的名字与官职都被公开。在那些支离破碎的信息拼凑下,他俨然一个现代版的高衙内:巧取豪夺,贪赃枉法,好色贪杯,人格扭曲。
而在由网民自行演绎的被害人与杀人嫌疑犯纠葛不清的情感剧里,季晓鸥亦有份出演。一个自称知情人的ID中间现身,将她拖进泥潭。这个ID的名字也叫“正义使者”,和季晓鸥在林海鹏手机上看到的那篇文章的作者像是一个人。在他的描述里,季晓鸥被称为J女士,是一个脚踩两只船既拜金又好色的女人,毫无羞耻地游走在老少两个男人之间。于是顺理成章地,网友开骂便直奔了下半身和生殖器而去,字里行间都似带着刻骨的仇恨,还有人叫嚣着要人肉搜索她,贴她的照片出来示众。
面对如此荒唐的指责和攻击,季晓鸥被气得手脚冰凉,她不知道这个网名叫作“正义使者”的人到底和她有什么冤仇,要如此编造故事诋毁她?她控制不住地冲动,想要登录上去澄清真相,可是敲下一大段文字之后,需要按发送键的那一刻,她又犹豫了。将近十年厮混网络的经验,让她明白,在网上没有讲道理的地方,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她说得越多,暴露的个人信息也会越多,怕只怕引火烧身,像以前的类似案例一样,最终的局面会完全失控:当事人的现实世界被摧毁得一败涂地,而网络上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ID,换个网名就能抹去过往一切痕迹,像初生的婴儿一般纯洁无比地重新来过。
在怒火中烧的同时,也有份恐惧渐渐盘踞在她的心头。这几天躺在病床上,回忆起和严谨相识后的点点滴滴,她不能相信像严谨那样简单直接、面冷心热的人,能做出如此灭绝人性的举动,即使对湛羽最后出现在严谨住处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她也不能在严谨与杀人凶手间画上等号。看到有人在帖子中频频质问,为何公安局迟迟不能对严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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