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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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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鸣,片刻才定下神來,只听田尔耕喝叱道:“你们哪个不是有罪的?也配來审问我们?”许显纯也跳脚道:“若要教我们心服,趁早换个清白的來!省得教我们闻着也是一般的铜臭一般的腌?!”孙云鹤、杨寰也连声叫骂,公堂顿时混乱不堪,阁臣、三司、各科道束手无策,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神情均是极为尴尬。台下众人神情也渐觉激愤,纷纷怒骂贪官污吏,幸有神机营、锦衣卫维护,才不致生成变乱。忽听有人高喊道:“狗贼许显纯!还我父命來!”一个白衣少年健步跳到台上,从怀袖中掏出一把尖锥径向他后背插去。护军想要上前阻拦,无奈阁臣并不发话,阁臣、三司、各科道暗恨他们胡乱攀扯,乐得袖手旁观。
许显纯惊恐避让,爬到中间条案前道:“我祖母乃是穆宗皇帝之女嘉善公主,皇亲犯罪,依律可减免。你们快救我,否则我死或伤,你们也难脱干系!”阁臣面面相觑,似为其言所动。
那白衣少年闻言双眉耸起,反手又是一锥,刺得他鲜血淋漓,骂道:“你这狗贼!死到临头,尚不知悔愧!你与魏老贼内外勾结,朋比为奸,多少忠臣义士命丧你们之手!你身为皇亲,却自甘堕落,忘本附逆异姓,祸国殃民,罪同谋反!本朝犯有此谋反大罪的,就是皇子龙孙,如贵为亲王的高煦、宸濠,尚且依法诛戮,何况你不过皇后家的隔代外亲!你手里有多少屈死的冤魂?多少臣民的血债?你还我父命來!”说罢连刺几锥,许显纯鬼哭狼嚎,变声道:“你这小畜生刺得好狠!我与你不曾谋面,哪里害过你父亲?”
白衣少年向着他腿跟刺下道:“你可还记得铁骨铮铮的余姚黄真长?”
“你是黄尊素什么人?”许显纯翻眼问道。
“宗羲不肖,家父丧于你这奸贼之手,却无力搭救!”痛哭流涕,竟如疯魔一般举锥乱刺,全不顾鲜血洒溅到白色棉袍上,点点滴滴,似是早春雪中的梅萼。又挥拳将崔应元打得头破血流,尚觉不解心中恶气,捋住他颌下的胡须,拔下一绺,骂道:“狗贼,我虽不能当场杀你,也要以你的胡须代头,到诏狱祭奠先父忠魂。”崔应元痛得满地乱滚,下巴血水淋漓。众人无不为之动容,赞叹道:“真长可谓有后!”田尔耕等人也为黄宗羲的气概震慑,气焰因之一馁,黄立极趁机忙道:“这班奸贼罪恶昭彰,无须再审,且将他们押回诏狱,明日禀明圣上,即可正法。”一场会审就这样草草了结。
王承恩看得挢舌难下,忙跟在黄宗羲身后,离开东岳庙,转弯抹角來到破败的房舍前,墙倒垣颓,厚厚的积雪尚未遮盖住枯草,可以想见夏秋蓬蒿满地的景象,必是久已无人居住的弃宅,见他转身进去,记得是东安门外的驴市胡同,离皇宫并不远,想着还要回宫复命,也不及查看里面的详情,忙踅身而去。
回到乾清宫东暖阁,见高时明、王永祚、王文政等人聚在廊檐下,王承恩上前施了礼,便要进去,却被王永祚有把拉了道:“老弟做什么?”
王承恩道:“进去回旨。老兄可是有事?”
王永祚向内努嘴道:“万岁爷正在发怒,午膳尚未进得,你不怕撞到南墙?”王承恩这才发觉几人面上神色极是焦灼不安,也不敢贸然进殿了,便一同在外面徘徊。崇祯在殿内却已听到,问一声:“可是小恩子回來了?怎么不进來?”
王承恩忙小心答应着轻步进殿,简易跪拜了偷眼观看,崇祯坐在暖炕上头也未抬道:“后來是如何结案的?”
王承恩这才知道万岁爷并未看到也不知白衣少年现身台上的一幕,轻声回道:“台上台下混乱不堪之际,一个白衣少年跳上台去,大声叱骂那几个奸贼,用利锥乱扎猛刺许显纯,又挥拳奋击崔应元,拔了他的胡须,才将那班奸党的气焰打掉,不敢吵闹歪缠,被羁押回了诏狱。”
崇祯将手中折子放下问:“那白衣少年是什么人?竟有这般志气,天不怕地不怕的!”
“是监察御史黄尊素的后人,名唤宗羲。”
“现在哪里?”崇祯双眼光芒一闪,似是有意要见黄宗羲。
“住在驴市胡同的一间草屋内,奴婢怕万岁爷急着等会审的消息,不及多看。”王承恩不能详细回答,便后悔洠в卸喽毫粢豢獭2涣希珈跗鹕淼溃骸昂茫∧闼潆奕タ纯创巳恕!
王承恩大惊,急道:“万岁爷还洠в梦缟牛偎狄膊还桓銎酵钒傩眨伪厍低虺酥穑ツ请纾科坡涞牡胤剑慷ㄒ瑏砥癫环奖悖俊
崇祯笑道:“此人如此年少英雄,值得一见。当今国家正在用人之际,朕思贤若渴,岂可自恃帝王之尊而轻天下士?你不记得燕昭王的那座黄金台了?昔时燕家重郭隗,拥彗折节无嫌猜。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再说到了宫里,哪还有真话实话?全成了什么奉承阿谀的敬语媚词,走了调,变了味,听与不听有什么要紧,有什么分别?”王承恩不敢再劝,只得出去禀了高时明,高时明知道万岁爷不愿人多招摇,忙选派了一个锦衣卫高手护卫左右,叮嘱王承恩千万小心,又命十几个锦衣卫换了便服,先行一步,散在驴市胡同周围暗中照应。
天色已过未时,正是昼短夜长的季节,日头已偏西许多,走在驴市胡同里见不到一丝的日光。王承恩心里暗自祷告:黄宗羲呀黄宗羲!你可千万不要出了门,若是见你不到,万岁爷责怪下來,我可如何承受?心里着急,便在前面疾走,崇祯与那侍卫随后紧跟,三人尚未走近那间草房,就见屋顶上冒出一缕炊烟,已是过了进食的时辰,显得分外扎眼。王承恩心中一喜,进院轻拍几下门板,吱呀一声,那扇破旧的门板开了一道缝,露出半个花白的头來,哑着嗓子问道:“找谁呀?”
王承恩见是一个半老的苍头,暗吃一惊,柔声问:“老总管,敢问这里可有个黄公子么?”
那老苍头见他们三人衣着洁雅,当作了公子酬唱的文友,将三人让到屋内道:“黄公子与夏公子还有我家公子一齐出去了,至今尚未回來,三位且先坐等片刻。”说着忙开了屋门,将三人让到里边,殷勤地用衣袖将条凳上的浮尘拂了。
“出去几时了?”崇祯撩衣坐了问。
“怕有两个时辰了,想是快回來了。”那老苍头献上三杯茶來,憨笑道:“这茶是小老儿家乡自产的绿茶,虽不甚好,比不得大方之地的物产,倒也新鲜。”
崇祯端茶一嗅,王承恩忙使了个不可吃饮的眼色,崇祯笑着将茶捂在手里取暖,问道:“他们去了何处?”
老苍头返身往灶下添了火,并不遮掩,回道:“说是到诏狱找两个什么人。”正在说着,院外的说笑声直传到屋里來,“太冲兄,今日又了却了一桩宿愿,真是大快吾心!小弟出钱沽一壶水酒喝如何?一则庆贺,二则也可却寒。”
“大事未竟,贤弟且不可放纵。若是诸愿皆了,愚兄自然不再阻拦。今日若饮,是以杯酒浇胸中的块垒;若块垒不存,则难有不平之气。失此内恃,我辈如何讨债复仇?”王承恩听声音知道是那个白衣少年在温语劝阻。那老苍头也听到了,忙迎出來说:“黄公子,你的故旧寻你來了。”白衣少年迈进屋门,见条凳上坐着三个人,并不相识,事起仓促,一时竟怔在当场,身后的两人也面露惊愕之色。
崇祯起身对白衣少年抱拳道:“兄台想必便是人人钦赞的‘黄孝子’了。今日听说兄台在东岳庙的风采,仰慕不已,特來拜会,实在唐突得紧。”
黄宗羲还礼道:“岂敢,岂敢!贵人光降,蓬荜生辉。只是敝处简陋,饮茶用饭皆不方便。我等寒门白衣,平素如此,实非有意怠慢。”看看三人衣饰鲜亮,满脸的戒备之色。
崇祯轻轻一笑,解说道:“小弟也非豪富,只是家中洠в性庥鍪裁幢涔剩棺龅闷鹨涣郊乱拢埠冒莼峒芽土寂螅粊碜鹬兀䜩硖迕妗!
黄宗羲听到变故二字,想起父亲惨死,神色一黯,忙掩饰道:“还洠虢谈咝沾竺俊鄙焓智氤珈跞俗隆3珈鹾ψ耍醭卸鞫巳床焕砘幔廊辉诔珈跎砗笳玖恕
崇祯道:“小弟幸属国姓,名友贤。少失恃,长失怙,如今孤身一人,赖祖上薄有家私,好歹过活。”想起幼时未能承欢生母孝纯皇太后膝下,就是她的容颜也未能亲睹几次,心中不由悲苦万分。
黄宗羲见他眼中泪光闪烁,想他也是个性情中人,似觉亲近了些,重又抱拳道:“原來是友贤兄,失敬了。”将头一转,指着身边那个清秀的少年道:“这是延祚,乃是福建道御史吴江周季候大人的公子。这一个是夏承,乃四川道御史夏之令大人的公子,都是在下的盟弟。”又一指那个面皮略显黝黑身形粗壮的少年。
崇祯抱拳客套道:“少年俊杰,久仰得很。”那周延祚面如冠玉,微微红着脸皮还了礼。夏承口中却小声嘟囔道:“难怪取这般的名字了,本來就是与贤人为友,嘴上又恁的能说会道的。”
崇祯只作未闻,笑问:“黄兄大庭广众之下,锥刺奸人,父仇得报,大快人心。适才却说还有心愿未了,可以见告么?”
黄宗羲叹口气道:“朱兄不嫌聒噪,说出倒也无妨。”他饮一口茶,仰头闭目,似极悲愁伤苦,又若沉思冥想,“不过是个痴想罢了……”
周延祚道:“哥哥因未能手刃魏老贼,而不甘心。前些日子,哥哥尾随魏老贼一路,洠в谢嵯率郑涣夏抢显舻搅撕蛹涓烦窍兀雇剁僮跃×恕!
崇祯待要再问,却听院外有人呼喊道:“黄公子在么?”。他忙住了口,看看崇祯三人,指了一下里屋道:“朱兄,实在怠慢。”崇祯微笑着起身躲了。
院外,足音踢踏,似是來了不少的人。隔着棉布帘子窥视,见进來一个四十岁上下白胖的中年男子,头上的风帽也不除下,遮了半个脸,相貌看得不甚清楚。那人对黄宗羲甚是恭敬,言语也极客气,在条凳上坐了道:“将近黄昏了,小弟知兄尚未进食,就请兄台移步到柳泉居小酌几杯如何?”眼见比黄宗羲大出十几岁,竟一口一个小弟,崇祯几乎忍俊不禁。
“多谢相邀。只是那里不是贫门寒士去的所在。”黄宗羲冷冷地回道。
那人不以为忤,笑道:“那里早已换了主人,不姓魏了。”
“高堂华筵不姓魏也是姓魏,吃的是黎民之肉,喝的是黎民之血,我等黎民子弟如何吃喝得下?”黄宗羲语含讥讽,言辞犀利,崇祯觉得有些不顾颜面,不近人情。
中年男子干咳几声,将尴尬遮掩过去,又说:“小弟知道兄台恨小弟当年诬陷令尊大人,此事实在情非得己,都是被那魏老贼逼迫的,小弟思虑不够深远,中了他的诡计。每一想及,痛彻心扉。”说着竟掩面欲哭。黄宗羲却丝毫不理会,厉声道:“前有因,后有果,因果循环相报,乃是天道之机,自然之理,岂可任凭人意变乱?古人说:违天不祥。你不必再言。”语气决绝,斩钉截铁。
中年男子见难以打动,将手放了恨声道:“方才你们三人又到诏狱处死了狱卒叶咨、颜文仲。听说你还要组织被难诸家子弟,设奠于诏狱正门,公祭死难的父辈。有志气,不愧人人称你为孝子。但小弟也要劝你几句,过犹不及,如今兄台气也出得差不多了,也该收收手,网开一面。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在京师四处奔走,有多少人害怕?你何时才肯罢休?要怎样才放过小弟?”
黄宗羲霍地一下站起身來,喝道:“李实,当年你为虎作伥,残害忠良时,可曾有此念头?”崇祯陡然想起李实原本任职苏杭织造,现已褫去冠带,闲住私宅,不料却还在京师。
李实朝外示意,扑通一下跪了,哀求道:“小弟本非首恶,罪孽并洠в械讲汇簧獾牡夭剑笮痔ǚ判〉芤惶跎罚墓孕拢匦伦鋈恕!绷礁鏊娲犹Ы豢谀鞠洌畔麓蚩锩婢故锹幌浒谆ɑǖ囊樱硬由裕凭傻奶梦萦车妹髁亮诵矶唷@钍抵缸畔渥拥溃骸罢饫锸侨Я桨滓退闶切〉艿氖曜锴弧⒉唬鞘昝Jト艘菜担骸芨模颇笱桑 笮痔ㄑ鎏迨ト酥担殴钍担灰迫颂酰
“不错,圣人是说过此话。只是小过能改,罪孽决不可饶!时至今日,你犹敢贿赂公行,欺天欺君欺王法,哪里有一丝的惭愧悔恨之意!别说区区三千两白银,就是三千两黄金也休想买先父的性命!明堂之上,自有公论,你不必再枉费心机了!”黄宗羲越说越激昂,?目怒颜,凛凛然不可侵犯。
李实咬牙道:“好!附逆之案不过是皇上心血來潮,鼎新革故,不得不如此行些新政,你万不可当真。我倒不信这白花花的银子竟洠艘孔撸 逼鹕砺仕娲佑摺
“慢着!”崇祯愠声撩帘子出來。李实不想里屋还有人在,心下一惊,见是一个清瘦的少年,便当成了遭难的官宦子弟,哼了一声道:“又是一个为父请命的孝子!你们消息倒灵,全聚到一起了。不怕告你们意欲谋反,东厂番子前來缉捕吗?”
崇祯怒道:“你附逆之罪,已不可恕,却又诽谤朝政,妄测天心,不怕诛了你的九族?”
李实气得将风帽一把抓下,就地一摔,跳脚道:“好大口气!你是何人?天子脚下,各色人种真是繁多,竟有这般狂妄的人!我虽说冠带闲住,也曾是朝廷命官,岂该吃你这后生小子的气!”话音未落,眼前人影晃动,只听啪的一声,李实脸上早挨了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隐隐现出五指红痕。
“反了,反了!给我打这浑小子!”李实捂脸朝门外呼喊,良久无人应答,抢步出去看时,哪里有半个随从的人影?他返身回來,惊恐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京城杀人?”经他一说,黄宗羲、周延祚、夏承三人也大惊失色,一齐转头凝视着崇祯。
崇祯一笑,向那侍卫略一颔首,那侍卫摸出外衣下的金色腰牌,喝道:“李实,睁开你的狗眼好生地看看,咱是御前六品带刀护卫,可知少爷是什么人了?”
“皇上――”李实瘫倒在地上。黄宗羲三人惊愕多时,才醒悟过來,也慌忙跪下。黄宗羲泪流满面,哽咽欲语。崇祯抢先道:“黄孝子,你不必多说了,朕必给你们一个清白的交代!看你还年轻,好生读书罢,国家还要用人。”转身出门,上了暖轿,趁着暮色而去。
注:燕京八景,明代以太液睛波、琼岛春云、道陵夕照、蓟门烟树、西山霁雪、玉泉垂虹、卢沟晓月、居庸叠翠为燕京八景,与金、元两代稍异。
阮胡子,即阮大铖,安庆府怀宁人,字集之,号圆海。万历进士,天启中任吏科给事中。崇祯初以阿附魏忠贤,名列逆案,废居南京。因胡子多而密,有此绰号。
朱高煦,明成祖朱棣第二子,明仁宗朱高炽弟,仁宗子宣宗朱瞻基即位宣德元年,发动叛乱,兵败被俘,废为庶人,犹不伏罪,宣德四年被诛。
朱宸濠,明太祖朱元璋十七子朱权之后,袭封宁王,武宗正德十四年谋反,兵败被俘,次年十二月被处死在京郊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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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燕山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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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冤狱恩旨赠封号 行枚卜绛签选阁臣
早朝已过,崇祯将四位阁臣留下,都赐了座,身边随侍的太监忙将捧着的黄龙缎袱,轻轻放在御案上,褪去黄袱,露出一个精巧的红木小匣,用钥匙打开木匣的铜锁,撕开黄纸封条,里面赫然是一个密封的折子。崇祯从封套里撕出一个素纸折本道:“刑部尚书薛贞密奏了议处胡监生的折子,依律定罪,以儆效尤,朕就准其所奏,不必再交九卿科道朝堂公议了。四位先生可先看看。”那太监忙将折子递与黄立极,黄立极急忙接了抖抖地展看,旋即含笑传与张瑞图三人,三人心下早已惶恐,忙歪身伸颈地一齐看了,见刑部所议将胡焕猷革去功名,杖责五十,各各暗松了一口气。崇祯见了,心中隐隐不快,抓起御案上的一个折子道:“胡焕猷的折子先生们怕只是耳闻,想必尚未寓目,拿去看看吧!”黄立极接了打开一看,见上面王体的工笔小楷密密麻麻,洋洋千余言,“阁臣黄立极、施凤來、张瑞图、李国普四人,身居揆席,漫无主持,揣摩意旨,专旨逢迎。甚至顾命之重臣,毙于诏谕;伯侯之爵,上公之尊,加于阉宦。”他惶恐地仰望一下崇祯,又低头接看,“浙江、直隶各处建碑立祠,阁臣竟至撰文称颂,宜亟行罢斥,并乞查督抚按院之倡议建生祠者。且圣上有旨,凡含冤诸臣之削夺牵连者,应复官即与复官,应起用即与起用,至今部院九卿科道,拖延阻隔,大违圣上体天爱民之意,宜亟查阁臣办事不力之罪……”直看得面红体冷,汗水不觉湿透了中衣,哀声道:“皇上圣明,知臣等情非得已,专意施恩,格外体恤,老臣不胜感激涕零。然遭黄口孺子弹劾,臣为首辅,何以自安?臣年迈昏聩了,为存朝廷脸面,已拟好乞退的疏本,望皇上恩准。”从怀中摸索出折子,双手恭呈。
崇祯摆手道:“当今国事纷纭,东西未靖,东北建虏扰边,西部流贼猖獗,实在是多事之秋,正赖卿等竭忠尽力。朕登基祚位不久,先生还当安心料理国事,不负朕心。先生舍得下朕,朕尚舍不下先生。求退的疏本不必呈上了,还由先生自存吧!”他看了看黄立极枯瘦的双手不住抖动,缓声道:“先生乃股肱之臣,品行德才如何,朕自有独断,岂为一乡野腐儒左右?弹劾阁臣胡监生并非首倡,魏阉自缢阜城县,即有户部主事刘鼎卿上疏,朕以为不必一味纠缠往日的是非,便留中不发压下了。朕也是一片苦心!”
“知臣者皇上也!”黄立极哭拜倒地,浑身颤抖。次辅张瑞图含泪道:“知子莫若父。皇上此番话语都是洞彻微臣肺腑之言。当年魏逆依仗先帝宠信,取旨请诏易如反掌,臣等拟旨,一言不合其意,立命改拟,焉敢不从?魏逆虎狼之性,一触即怒,数年來多少人遭他残害,臣等若以生死抗争,又能有什么实效?臣等不得已周旋逢迎其间,力虽绵薄,但求略尽区区报国之心,仰不愧于君,下不愧于民。多少个日夜,臣等小心行事,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其苦何以堪?哪里是做什么阁臣,分明是在打熬受罪!”
李国普附和道:“是呀!张相竟落了个惊悸症,有时心慌得极难忍受。”
崇祯问道:“召太医诊看过了?”
张瑞图忙回道:“诊过了。”
“怎么说?”
“太医说并无良药良方,倒是也洠裁创蟀骼砭惭纯伞!
崇祯点头,望望施凤來道:“施先生乃是当世的苏秦、张仪,今日如何不发一言?难道在心斋么?”四个阁臣之中,施凤來言辞最为机辩,听被问及,并不辩解,一举象牙笏板道:“皇上面谕廷训,微臣哪敢心斋?臣等好生惭愧,当魏逆权势熏天之时,未能挺身而出,救朝廷于危难而兼济天下,又不能自请罢黜,虚位以待贤者,退归林野,独善其身,实在有负天恩。万岁不以此罪臣,臣更觉汗颜惶恐,难以居于朝堂,叩请皇上另选贤能料理阁务。”说罢伏地叩头,咚咚有声。
崇祯看看李国普,李国普忙起身道:“微臣设身处地在想折子上的话,其实胡焕猷所言出于公心,持论倒也正大,并非无理。是臣等举止失措以致生员议政,其错不在胡监生而在臣等,伏请万岁治臣之罪,法外施恩,宽恕胡焕猷。”
崇祯脸色一霁道:“都起來吧!朕明白你们的心思。朕登基未久,百废待兴,其最紧要者为边患、民饥、财匮、朋党,每件事情都觉棘手难办。昨夜月食你们可曾看到?”
黄立极道:“臣等听说了。月食有期,自然之理,并不足畏。皇上不必挂怀。”
崇祯扫视四人一眼,感慨道:“不足畏?《易经》曰:上天垂象,圣人则之。上天不弃,以象示教,朕岂敢不放在心上?昨夜朕反躬自省,所得甚多。自古治国之道以敬天恤民为第一要义,而其紧要处又在于用人、理财、靖乱、护民。先朝神宗爷在位四十八年,宽刑省罚,无为而治,与民休息,天下太平,光宗爷与朕的兄长熹宗皇帝效法祖宗,一仍其旧,不料竟使奸佞有机可乘,逆贼魏忠贤结党营私,擅杀专权,致使天下只知有魏阉,不知有皇帝。朕登基践祚,除了魏阉,清算其党,翻案平冤,以图振作,但人心玩忽,诸事废弛,竟成积习,官吏不知奉公办事,小人不畏法度,朝堂人满为患,而山野却多有遗贤。官吏贪鄙无能,只知搜刮民脂,耗费国家钱粮。加派赋税乃迫不得已,而有司却敲骨吸髓中饱私囊。东西战报频仍,战守之策毫无定谋,师老饷乏,了无成效。民穷而灾荒不绝,官劣而法度败坏,大臣畏惧谗言,不愿实心任事,小臣观测风向,只知一味追随。吏治民生夷情边备事事堪忧,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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