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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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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投笔从戎,立功边疆,如今年已四旬,两鬓将白,却报国无门,令人浩叹。若侯大人能教崇焕奔赴辽东,实在感激莫名。崇焕必当捐躯报国,死而后已。”说着竟双膝一曲,跪在地上。

    一旬之后,袁崇焕升迁为兵部职方司主事,官居六品,准予回籍探亲后赴任。想起进了兵部,袁崇焕感到不久既可奔赴前敌,极是兴奋,独拥被衾,听着窗外呼啸的朔风,遥想辽东的战局、山川地理、风物人情,心潮起伏,辗转难眠。四更时分,悄悄起來,并不惊动佘义士,背了一把宝剑,牵着那匹白色驿马,出了德胜门,向西北急驰。将近晌午,出了金山岭北古口、司马台长城关隘,便已到了关外。

    袁崇焕住马回首眺望,四处峰峦叠嶂,山势险峻,宛如壁立,仅有数丈缺口可通,砖砌的城墙顺着山脊起伏连绵,三十余座敌楼高耸群峰之上,关山苍莽,离家惜别之情油然而生,下马啃了些干粮,在山脚的溪边砸冰取水,略喝了几口,牵了马匹,沿着长城向东北缓缓而行。一连数日,白天查看地形,取出兜囊中的炭条绢帛图画标识,夜里围火而眠,思想行军布阵之事。

    临近三月,天气渐暖,河边溪头隐隐泛出一丝绿意,远处的山林笼罩着一团团浅蓝的氤氲,袁崇焕骑在马上,看着西坠的落日,计算着出关的日子,忽然听到一阵歌声远远传來,关外人烟本來稀少,袁崇焕一路上又多走的是人迹罕至之处,骤然听到人声,格外欢喜,倾耳细听,却是一首古曲:

    峰峦如聚,

    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

    意踟蹰。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词意高远,境界苍凉,曲调沉郁,山峦回响。袁崇焕不禁触景伤情,思古忆今,浩叹不已,纵马上前,转过一个山弯,见峦坳深处竟有一大群的绵羊,一个须发斑白的老翁挥动长鞭正将羊群赶下山來。

    袁崇焕下马待老者來到切近,高叉手施礼道:“老丈方才一曲清歌,听來不胜惆怅。晚辈依稀记得此曲乃是元人张养浩所作,慨叹兴废,缘事而发,听來令人落泪。老丈既能唱得此曲,如何隐居僻乡,与羊群为伍?”

    老翁上下打量袁崇焕,见他满面风尘,衣着显然多日不曾浆洗,袍角还有一些被山上荆棘刺破的小洞,知道他长途跋涉而來,并不回答,翻一下眼睛,淡声问道:“后生家哪里來哪里去?”隐含机锋,好似佛家禅语。

    袁崇焕略一沉吟道:“自天外來往世间去。”

    “众生皆苦,你既身在净土,何苦惹此红尘?”

    “出民水火,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红尘学佛,你真是一大痴汉。割肉饲鹰,舍身喂虎,终是无济于事,古语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舍弃肉身,功德未必圆满。”老翁脸上略微闪过一丝悲戚。

    袁崇焕朗声道:“救鹰多活一时也是功德。”

    老翁凝视袁崇焕片刻,叹道:“后生家涉世未深,不知艰难,知其不可而为之,幸耶?非耶?”似是语犹未尽,却隐忍不说,紧赶几步,将手中长鞭一挥,鞭梢啪啪作响,准准地打在转弯的头羊身上,回身又道:“老夫独居多年,今日遇到你也是有缘,如蒙不弃,就到舍下再叙如何?”

    袁崇焕一拱手道:“正要请教。”牵了马缓缓跟在后面。

    三面环山,南枕溪流,在一片开阔的山坳里,三间茅舍,前面用树枝木棍扎起圈羊的篱笆,里面堆着许多的干草。暮色已浓,草庐里正中的火灶早已生起火來,风干的木柴烧得噼啪作响,火上悬烤一把锡壶、几块狍子肉,满屋飘荡着浓浓的酒香肉香。老翁摆了一张小木桌,取了两个粗瓷大碗,斟满了酒。袁崇焕看着老翁片刻间大半碗烧酒下肚,双手撕扯着狍子肉大嚼,心下越发好奇,想不出这是一个怎样的人物?想他早已饿极,只顾吃喝无意说话,便默然端酒品饮。

    老翁吃下半只狍子腿,又将一碗烧酒下肚,才问道:“老夫若洠Э创恚阆氡厥谴泳├飦恚暗腥ァ!

    袁崇焕心下暗惊:“怎么说?”

    老翁放下酒碗,凄苦一笑,眼角竟挂着几滴浊泪,挥袖略拭道:“四十多年前,老夫刚刚二十出头,就随军转战建州卫、静远、榆林、松山、杏山等地,因积军功,升为副将。当时大明边军兵精粮足,将帅一心,近三十年辽东无战事。不料,万历四十七年,喜好纸上谈兵的杨镐经略辽东,将帅相疑,分兵轻进,被后金各个击破,可叹萨尔浒三战皆败,尸骨遍地,血流成河,死者四万有余,伤者不计其数。”

    “老丈竟在辽东厮杀多年?晚辈失敬了。”袁崇焕跳起身來,重新见礼。

    老翁长叹一声,招手命他坐了道:“那些都是前尘梦影了。萨尔浒之败至今想來仍教人心酸,气愤难平,可怜那几万个弟兄,多是老夫一手带出來的……哎!朝廷、朝廷不得已,改命熊廷弼经略辽东,局面才日渐恢复,谁知一年后万历皇爷驾崩,熊廷弼却又被无故罢免。辽事日益败坏,老夫一辈子出生入死开疆拓土,转眼间化为乌有,令人好恨!”

    袁崇焕听得紧咬牙齿,面色铁青,嘶哑道:“朝廷不是又起复了熊大人么?”

    老翁又斟了满满一大碗酒,深喝了一口道:“那又有什么用?熊廷弼倒是个将才,可是掣肘的人多了,他又能奈何?自古未有奸臣在朝而将军在外立功的先例,实在教人齿冷心寒。你看着吧!熊廷弼的苦日子多着呢!还不如老夫看淡了功名利禄,远离了乡亲父老,一个人漂泊异乡,牧羊吃酒,逍遥自在。”

    袁崇焕想起熊廷弼与王化贞经抚不和的传闻,口中咯咯作响,恨声说:“晚辈若能提雄师出关,定要收复失地,生擒建州跳梁!”

    老翁摇头道:“少年心雄万夫,气概干云,哪个八尺高的汉子都不能免,一旦经过世事磨砺,往往锐气尽失,心境与前大不相同。”

    “有何不同?”

    老翁乜斜他一眼,说道:“到时你自可体会出來,如今说了你却无从体会”仰头将碗中酒干了,“何以解忧,惟有杜康,酒真是好东西,干了!”挥袖拭去嘴角酒痕,以手中的狍子腿骨敲击酒碗唱道:

    “少年听雨歌楼上,

    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

    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

    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哈哈哈……痛快痛快!”倒卧而眠,旁若无人。

    袁崇焕厉声道:“他日定当直捣黄龙,与老丈痛饮!”大口将一碗烧酒一饮而尽,起身将酒碗摔碎在地,正要取块羊皮盖在老翁身上,忽听外面几声凄厉的羊叫,羊群不住骚动,知有异常,拔剑出门,隐隐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急忙退回屋内,掩身门后。一会儿,几匹快马旋风般地奔驰而來,马上人喊道:“前面似有灯光,那头恶狼想必逃到人家去了。”

    “咱们追了小半日,肚子也饥饿难当,定要捉住下酒。”

    屋内的火堆不及熄灭,仍闪着微弱的红光,黑夜里不啻星月之辉,足以看到数步以外。袁崇焕隐约辨出來了六人,都骑着马匹。他们先后下了马,各持刀剑扇形地向草庐围來。忽然,一人惊呼道:“这里有羊圈,那头野狼怕会躲到羊群里了。”擦亮火摺,点起火把。火光映照之下,六人满身戎装,赫然穿的是明军甲胄,相互挥手示意,一起向羊圈围拢过來。那羊圈里果躲着一头粗壮的恶狼,已咬断了一只羊的喉管,正撕扯而食,见了火把,陡然抬起头來,呲出白森森的牙齿,兀自滴着淋漓的鲜血,连连低吼。

    一个身材高大威猛的大汉道:“小心了!困兽犹斗,这头恶狼怕是要拼命了。”众人纷纷呼喝,小心围逼而上,堪堪到了近前,那狼猛地纵身跳起,竟向屋内跃來。袁崇焕一惊,想到老翁醉卧在地,怕它伤及,挺身出來,迎头一剑挥出,削掉狼的半边脑袋,那狼在地上一滚,兀自挣起半个身子,长嚎几声,倒地死去。

    “好剑法!”几人喝彩着到屋前相见,袁崇焕见他们战袍破败不堪,上面隐隐似有血迹,问道:“几位可是來自辽东?”

    那个大汉粗声道:“别再提什么辽东,都拱手让与后金了。”弯腰坐下取酒便吃,其余五人侍立不动。袁崇焕暗觉震惊:怎么,难道广宁败了?那大汉喝干一碗酒,看看地上醉卧的老翁,似是自语道:“这叫打的什么仗?十三万大军竟败给了五万兵马,真他娘泄气!”

    “广宁到底如何了?”袁崇焕心头大急。


………………………………

论臣道品茗汰劣相 量刑法翻案现妖书

    不多时,施凤來、张瑞图、李国普、來宗道、杨景辰一齐进來伏地叩拜,施凤來感激道:“皇上驾临,不能远迎,也该到门外候着,怎么能洠氯硕话悖沟茸呕噬险偌克〕嫉仁б侵铩!

    张瑞图也道:“皇上召臣等奏对,极是便当,怎么轻易劳动万乘之尊。哎呀!这、这怎么好?”

    崇祯摆手道:“春色如许,万木萌发,朕身子乏了,想起你们整日地看奏章商量票拟,便过來探看。有人说入了阁好似坐了监,其实坐监还有放风的时刻,你们却忙得两头只见星光,不见日头,朕便來搅扰你们一番,也算放放风。都坐吧!”转头命金忠道:“上茶來!”

    眼见金忠要退,施凤來忙起身道:“皇上,老臣有个不情之请,望恩准。老臣值房内有自备的新茶,想请皇上品尝。”

    “可是虎丘的天池茶?”

    “圣断烛照。”崇祯一语中的,施凤來颇有几分怅然。

    “臣有武夷山的岩茶,皇上可饮得來?”张瑞图禀道。

    崇祯道:“武夷山岩茶自太祖爷年间便为贡品,宫里也有。不论什么茶,要在解渴,都取了來,今儿朕就做回客人,不要拘君臣之礼,就到院中慢慢品饮。”

    桌椅摆设整齐,金忠早命小太监回文华殿取了茶盏、白泥风炉、银铫等一应用具,烧炭煎水,阁臣各自拿着大小的茶叶罐过來,崇祯微笑道:“都坐么,坐下慢品才得其乐,岂有站着吃茶的道理?”阁臣们纷纷施礼谢座。

    仲春刚过,风和日丽,日光晒到身上暖洋洋的,几团柳絮乘风飞过高大的宫墙,飘摇着落下來。崇祯道:“如此佳日,随几个伴当,提酒携浆,寻芳踏青,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若去江南更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來江水绿如蓝,景致与京师大不相同。正德皇爷下江南数次,江南山水得睹天颜,也是江南臣民的福缘。皇上此时若是在江南品茶,用惠山、中冷、虎跑三大名泉的水泡虎丘天池新茶,别有一番趣味。”提起茶事,施凤來极为稔熟。

    崇祯点头道:“吃茶之风,盛自唐代,凡茶、水、器等莫不讲究。说起水品,唐人陆鸿渐以山水为最上,江水次之,井水又次之,而世俗之人则讲究荷露、梅雪,煎茶必要什么天泉无根水的,以为水愈轻而色味愈佳,未免有些虚妄了。其实泡茶之水要在一个活字,绵绵不绝,生机无限,最宜激发茶性,正所谓水十分茶亦十分。”看一眼新近拜相的两位阁臣道:“你们平日喝什么茶?”

    來宗道挺身欲起,想及皇上不拘君臣之礼的话,顺势改为恭身道:“臣与施相同好,性喜青茶,常吃狮子峰的龙井。”

    杨景辰道:“臣自幼年便喝惯了乌龙茶。”

    崇祯道:“如此看來,李先生必是喝花茶了。”

    李国普愕然道:“以所见知所不见,皇上圣明。”

    崇祯笑道:“那朕也算是有道之士了。”

    张瑞图称颂道:“皇上是有道明君,岂是一般儒士可比?”

    金忠过來禀道:“万岁爷,水响了。”

    崇祯倾耳一听,微微有声,道:“刚刚鱼目散布,正宜泡青茶。若等到四边泉涌,累累连珠,便有些过了。提过來吧!先尝龙井,茶中的新贵么!”

    崇祯平日极喜净洁,饮食一丝不苟,金忠几个耳濡目染,泡茶也略通了一二,只是心里洠У祝皇庇帜汛阶ㄋ静枋碌奶啵诤昧诵さ那嗷ù芍眩靡槐〈缮状涡蛟诖芍牙锔鞣帕艘淮椴枰叮岷叱澹∏〗枰堆蜎',便停手等着兑水。

    崇祯点头道:“小忠子知道冷热,也算略窥门径了。泡茶春秋宜中投。方才朕说到水,言未尽意。若生发來论,水十分茶亦十分此语大有深意,水似君茶似臣,有什么样的君主便会有什么样的臣子,桀纣有奸佞,汤武有贤良,朕若成中兴之主,你们便是中兴之臣。做臣子的入阁拜相,便是有了机缘,品行才学卓异,不难成为一代贤相,流芳千古。治国一如茶道,君臣相宜自然会有太平盛世,一样不协,也泡不出好茶來。”众人凝神细听,不住点头。

    金忠逐个添了水,一阵茶香弥散荡漾开來,与四周的花香混合起來,沁人心脾。崇祯看看嫩黄微绿的茶水,叶片渐渐停止了翻滚,攒起了根根旗枪,轻轻一嗅道:“毕竟是新茶。”见阁臣们个个敛容,直着身子蹙眉沉思,笑道:“几位先生都如演傀儡戏一般,哪里像品茗闲话?”众人见泡茶已毕,皇上招呼取饮,忙取了杯子微呷,果觉清爽甘冽,唇齿留香,心知冲泡火候恰到好处。

    施凤來道:“金忠到乾清宫当差不过月余,便有如此不凡的手艺,名师高徒也是自然之理。方才皇上所谕,语重心长,期许殷殷,臣等蒙皇上知遇**,感激莫名。”

    崇祯放了茶盏,扫视众人一眼道:“古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实煎茶之道也是如此。譬如绿茶,水沸热滚烫,再耐冲泡的茶叶怕是也要烂熟了,水味必然焦苦不堪解渴提神,遑论闻香?水若温吞不开,则激不出茶味,再好的茶叶也白白糟蹋了。治天下犹如泡茶,要在火候,水冷近乎废刑,水热则是酷政,必要宽猛相济,才能扬善罚恶,使大小臣工平头百姓知所遵循。朕御极未久,一直在想如何矫枉振颓,再开太平,当今诸事纷纭,太祖爷言乱世用重典,朕也应如此么?”

    李国普道:“饮茶本小道,皇上却以此为端,点铁成金,振聋发聩。圣人之道要在致中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日前也曾想过如何光明新政,预备上个条陈,今日品茗论道,皇上谆谆谕教,臣眼界大开,有些想法豁然贯通,皇上励精图治,想望太平,臣等莫不感奋,便将一孔私见面奏。”

    “好么!你们若只顾闷头吃茶,朕还以为是怕少用了茶吃亏呢!施相该不是心疼茶叶吧!”崇祯几句戏言惹得众人发笑,施凤來急要分辩,无奈嘴里含着一口热茶,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神情极是尴尬,众人相顾掩口而笑,崇祯也忍俊不禁:“施相本不是个急性子,不必忙于解说,且听听元治有什么高论。”

    李国普听崇祯喊自己的表字,心头一阵酸热,眼里登时含了泪道:“每日的奏章不下三百余个,皇上都要一一周览,常至深夜,臣不敢妄断日久必会厌烦,只是以为皇上太过辛劳,可否仿效宋人贴黄之例,由臣等签出节要,提纲挈领,加以票拟,再呈皇上御览。”

    崇祯笑道:“朕还撑得住。你接着奏吧!”

    “天下财力虚竭,当极力节俭,惩贪黩以安抚百姓,大小官吏借名加派银税,滥施刑罚,当依律追赃定罪,不可担心督察在苛,惩罚过严。”

    崇祯点头道:“元治所言多切中我朝积弊,下去细细上个条陈,等朕批了红,用邸报发了,教州府县衙也都知道。”

    此时,茶已泡乏,金忠忙另取一套小巧的紫砂壶,换了乌龙茶,涤壶温盏,投茶冲泡,一阵浓郁的香气登时弥漫开來。崇祯道:“阁臣综核政事,譬如朕的左右手,朕遵祖制以先生相称,多有倚重。施相、张相都上了手本,朕已批红。张相所言朋党一事,称近日士大夫各是所是,各非其非,恩怨相寻,冰炭互角,朕尤为究心,折子反复看了三遍,说的都是实情,见识确乎不凡。只是关乎前朝,不敢直言。其实此事根子在神宗爷一朝,东林、宣、昆、齐、浙、楚各党恩怨相寻,挟私相争,有几个想着君王社稷黎民百姓?各党多以地望而分别,竟有些似茶叶,各地水土不同,禀赋习性自异,闵地为乌龙,江浙为青茶,江北则多为花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是茶不管什么南北什么青红,都是香的,不似朋党交恶攻讦,良莠不分。如今九位阁臣,散在浙江、福建、江苏、河北、山东,不少都是朋党极盛的地方,殷鉴不远,先生们为百僚之长,备加小心才是。”一席话将方才和乐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心头不由颤栗难已。

    崇祯见大伙儿变颜失色,一笑道:“快午时了,朕叨扰得久了,你们不好端茶送客,朕也该知趣回去了。若是误了你们回府的时辰,打不成马吊,背后不知如何埋怨朕呢!”说罢起身出了院子。

    张瑞图不知皇上有意无意,但想到昨夜正在家里斗马吊,忽地感到脊背发凉,惶恐不安,午饭洠в谐猿龈鲎涛丁J┓飦硪彩悄岩韵卵剩鲜瞧肺蹲懦珈跹阅谘酝庵猓胫廊绾闻暮欤耐枫枫凡话病3珈跽舛傥缟湃词墙眉茫购蠛弦滦∷艘换岫×耸┓飦怼⒄湃鹜嫉谋菊掠挚戳耍谝槐撸底岳湫Γ骸笆灰丫茫晕鞫蛐蓦藁嵋辉傥轮嘉苛裘矗刻焱窨赏猓 

    李实在北镇抚司狱已关了三个多月,三法司奉旨与九卿科道会审已毕,刑部尚书苏茂相、都察院左都御史曹思诚、大理寺署事少卿姚士慎本來忙着审理五虎、五彪等一干阉党要犯,只得抽身会审,好在风闻了崇祯在驴市胡同如何申饬李实,心里都有了底,略一提审,草草结案,决不待时,上了奏本。崇祯细细看了,又取了山西道御史刘重庆、江西道御史叶成章诸人弹劾的折子,与李实的口供相互勘验,不由蹙起眉头,次日恰逢大朝,崇祯问刑部侍郎丁启睿道:“苏茂相去职回籍,由你署理部务,李实一案你可曾参与审理?”

    “臣参与始终。”

    “此案可有疑惑之处?”

    丁启睿道:“三法司奉旨与九卿科道会问过,苏大人已据实回奏。”

    “奏疏朕已看过,其中尚有暗昧不清,李实何以决不待时?”

    丁启睿道:“李实与李永贞罗织罪名,害命七条,周起元、高攀龙、缪昌期、周顺昌、周宗建、李应升、黄尊素都因他而死,人神共怒,迫于天威,未及用刑便已招供。”

    崇祯哼道:“不刑自招,大违情理,除非他是不想活了。朕在驴市胡同曾见李实一面,十分骄横,言语嚣张,威风得紧呢!有人弹劾他初任苏杭织造,便责令地方有司行属见礼,似这等的人尝到了为官之乐,岂可轻易言死?王永光,你身为六部之长,也参与其间,果真是不刑自招?一板子也洠Т蛎矗俊

    吏部尚书王永光恭身道:“圣上明察,确曾动刑。”

    “用的什么刑?”崇祯冷冷地看着丁启睿。

    丁启睿慌忙答道:“只吩咐堂上皂隶抬上夹棍,吆喝一声,把夹棍向堂口一掼,李实已吓得变颜变色的,才夹了片刻便招了。”

    “还要强辩?夹棍乃是大刑,血肉之躯如何承受?朕曾亲见逆阉魏忠贤命人做的立枷,重达百余斤,犯人常被活活压死,极是残酷。重刑之下,谁能消受?如此审案,何求不得?”

    “李实劣迹斑斑,昭昭而在,臣等并未冤枉他。”丁启睿并不气馁,直言而谏。

    崇祯不觉生出一丝恼怒,肃声道:“有无冤枉,你仔细看看李实的奏疏原本自然明白。那李实将钤了印的空白奏本上与魏忠贤,由李永贞填写,其实迫于威势,本非得已,如何置大明律例于不顾,含糊定罪,草草结案?”将李实奏疏丢与丁启睿,“你再看看是朱印在墨迹之上,还是墨迹在朱印之上?”

    丁启睿闻言,惊得心头狂跳,弯腰拾起,细心验看,果见朱印数处为墨色所掩,跪地叩头道:“臣如瞽盲,有眼无珠,疏忽失察,罪在不赦。皇上剖析极是,臣口服心折,五体投地。威福出于朝廷,一凭圣裁。”

    崇祯并未命他起來,轻轻叹口气道:“若事事都要朕裁断,则将大小臣工置于何地?审推断案有大明律例在,便是无数朕的化身,何需事必躬亲?孔子曰:过犹不及,旨在适中,实在是千古不灭的至理,意味深长,令人咀嚼不尽。太祖爷钦定大明律例,其意不在宽严,而在于持法宜公宜平,违法必究是究其所犯,不是随意滥用。用法适中,平头小民才知威严,才会懂得有所遵循,不然执法犯法,天下岂会心服?你们做了多少年的官,岂不闻吏不畏我严,而畏我廉,民不畏我能,而畏我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不错,朕是瞧不上李实,也答应过还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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