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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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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书生抱拳道:“原來是隐兄,失敬失敬。”

    “小弟草字如是。”

    “柳如是?”那书生蹙眉思忖片刻,轻轻摇摇头,看了身后众人一眼,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來,又问道:“仁兄仙乡何处?”

    “不敢,小弟生在云间。”

    那书生将手中的小册子急急翻开,一目十行地看过,冷笑道:“这名册上有松江府四县的复社社员名录,总共四十一人,并无仁兄的名讳。”说着一指身后的木牌道:“既不是复社同仁,请回吧!”

    儒服少年急道:“是西张先生教我來的,你也要阻拦?”

    “哈哈哈……”那书生连笑几声,说道:“西张先生大名响彻寰宇,道德文章,天下有谁不知?若个个都说是他老人家举荐而來的,整座虎丘怕是也盛不下了。”

    少年脸色微红,怒道:“这虎丘乃是天下名胜,又不是你们自家的祖产,你们來得,别人怎么却來不得?”

    络绎赶到石桥边的游人听少年说得有理,纷纷叫喊助威道:“是呀!这山不是你们复社的,怎能这般随意霸占了呢!”

    那书生看看要犯了众怒,向外作揖道:“大伙儿不要受他蛊惑,我们复社只是占用虎丘两日,因山上地方有限,容不下再多的人,怕出了什么意外,还请大伙儿海涵。”

    少年得理不让人,见有人助阵,底气更足,吆喝道:“脚长在自家身上,失足落崖也是天意,哪个要你们管了?”

    “我们也是一片好意……”那书生见桥边的人越聚越多,少年又一味歪缠,不禁有些惊慌,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

    少年趁机喊道:“让不让过去?若再阻拦,我们可硬闯了!”

    “别别别……”那书生与身后的几人一齐张开胳膊阻拦,说道:“谁家的读书人不愿有个清静所在?作诗论文比不得其他营生,喧闹不得。大伙儿多……”

    “不行!这不是瞧不起我们么?你们自顾吟你们的诗词做你们的文章就是,难道我们上虎丘游玩的资格都洠Я耍俊

    “这位小哥儿,不必心急。”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传來,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烟色道袍的汉子从桥对面过來,不知他如何走动,倏忽之间就挡在少年面前。

    “师父…………”把守在桥边的那几个书生急忙上前拜见,那汉子摆手命他们退下,伸手搭在少年肩头,笑吟吟地看着他,忽然脸色一变,倏地收掌,低喝道:“姑娘,我们复社都是正人君子,你必要赶到山上,意欲何为?”

    少年给他一掌压得面色绯红,闻言脸色登时变白,吃惊道:“你、你是谁?怎么认出……”

    “在下喻连河。姑娘虽说拔去了钗环,但耳根上的环孔宛然,焉能逃得过在下的眼睛!”

    少年摸了一下耳垂儿,粉面一时通红,跺脚恨道:“你、你们欺负人!我、我……”掩面哽咽。

    众人这才明白过來,纷纷议论道:“原來是个女娃子,我说她个子这般娇小呢!”

    “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女娃儿乔装改扮了,想必是偷着來会情哥哥。”

    “啧啧啧……看她粉面桃腮的,像塘里的嫩藕,不知哪个后生有这般艳福……”

    少年转过身去,埋头抽泣。喻连河怕她害羞,忙对众人道:“她既來找心上人,我带她去山上就是了。人家女孩儿脸皮薄,大伙儿散了吧!”众人一阵哄笑而去。几个书生上前拦道:“师父,万不可放她进去,若是奸细怎么好?”

    喻连河点头问道:“姑娘,你老实说,到底是谁教你來的?”

    “我、我不是早就说了了吗?你们还要來问!我、我哪里是什么奸细了……”

    “师父,她自称柳如是,说是西张先生举荐來的。”

    “柳如是?”喻连河低头沉吟片刻,说道:“真名也好,假名也罢。既是社魁相约,柳姑娘请上山吧!”

    “师父……”几个书生大急,喻连河微微一笑道:“你们怕什么?她一个不懂丝毫武功的孤弱女子,你们也这般如临大敌!我陪她去见西张先生,你们在此好生留些心。”

    几个书生见喻连河出掌片刻,就已试出对方的底细,各自佩服,目送他二人走下桥头。二人一路上山,只见山道上极是干净,想必已给人打扫过了,转入正山门,便有几名复社弟子在两口水井旁搭起帐篷,备了茶水点心,迎接四方宾朋,足见这次盛会准备得甚是周到。

    转过二山门的断梁殿,有几个青壮书生在此把守,见了喻连河纷纷颔首致意,无人阻拦。喻连河听身后娇喘微微,放慢脚步道:“虎丘本是一只老虎变的。正山门前临河的那个大踏渡是虎嘴,那两口井是虎目;刚才转过二山门的断梁殿是虎的咽喉。你如今已到了老虎的肚子里,想逃出去就难了。”

    柳如是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灿然一笑道:“前面不是有座剑池么?等我取了扁渚、鱼肠宝剑,就把这只老虎开膛破肚,看它如何再吃人!”

    “你一个女娃家,也敢拿刀动枪的,却也稀奇。”喻连河轻笑道:“你可來过虎丘?”

    “不曾。”柳如是两眼左右顾盼,看着四下的美景。虎丘果然不愧吴中东南第一名胜,山势虽不高耸险峻,只有数十丈上下,但山道两旁草色深碧,杂花丛生,一阵阵香气沁人心脾。

    喻连河指点着说道:“那是憨憨泉,此泉已近千年,依然清冽淳厚,传说井中之水可医治眼疾。要不要喝一杯憨憨泉煎煮的虎丘白云茶解解渴?”他见柳如是摇头,指着山顶八角形的木塔说道:“到了这里,已走了一半的路程,那就是虎丘塔。”

    柳如是抬头仰望,果见绿树丛中耸立着一座古塔,塔下隐隐露出一角红墙,想必是座寺院,又听喻连河解说道:“那寺院名云岩寺,此次大会原想在那里举办。只是寺庙的大雄宝殿、万佛阁、方丈楼观,因前些年失火,一夕而毁,今年赶來聚会的人又多,怕是局促了些。”

    说话之间,过了二仙亭、试剑石、真娘墓、冷香阁,虎丘塔已在眼前,却见庙门内出來数人,为首的一人峨冠博带,正是张溥。不等喻连河引见,柳如是早已抢步上前长揖道:“西张先生,我找你找得好苦呀!”

    “你是……”张溥拾级而下,见是个身材矮小的书生,不禁怔住。

    柳如是将头上的方巾取下,露出如云的长发來,略带羞怯地笑道:“先生忘了婢子了?”

    “哎呀!竟会是你!杨影怜,你几时到的?”张溥伸手将她拉住。

    柳如是瞥了一眼喻连河,说道:“是给喻兄一路陪來的。”

    张溥大笑道:“你这小丫头身份可尊贵得紧呐!这是咱们复社第一高手,竟做了你的保镖!”

    喻连河急忙辩解道:“此女乔装而來,说是赴先生之约,我见她形迹可疑,不敢大意,就送她來了。她方才还自称姓柳名隐字如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如此盛会,人多眼杂,是该小心。我听说不少百姓吵闹着要上山,给你们拦下了。还是放他们进來,随意观览。我们做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怕什么?恶人捣乱自然要提防,但切不可因此扰民,污了复社的清名。”一席话正大磊落,说得喻连河面色羞愧,点头道:“我这就下山命他们开禁放行。”

    张溥朝柳如是招手道:“來來來,我给大伙儿引进引见,她是盛泽镇归家院徐佛的女儿,我去年南归的路上,曾与她有一面之缘。别看她年纪不大,却是冰雪聪颖。”说着给旁边的张采、吴伟业、陈子龙等人引见一番,杨影怜一一施礼相见。众人见她一个十几岁的弱女子,远道赶來,暗赞她胆气过人。

    张溥道:“你倒果真精灵古怪,竟打起了哑谜,杨柳不分,隐去真名,作如是观。竟比真名还要大气呢!”

    “既经先生品评,那婢子索性趁机改了吧!”

    “也好。此次会场改在了千人石,如是,你先梳洗一番,略作歇息。卧子,你留下陪她。”说完,领着众人下山去了。

    柳如是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青年书生,身材秀挺,眉宇之间透出一股英气,不似平常的读书人那般孱弱,心头不由一阵鹿跳,微微低头谢道:“有劳了。”

    “在下陈子龙,姑娘随我來。”转身便要进寺。

    “卧子兄,寺中既有僧人,反不如找个僻静处方便。”

    陈子龙思忖片刻道:“陆羽泉边想必人少些,姑娘可到那里梳洗。”

    陆羽泉在冷香阁北侧,本是一口古石井,约一丈见方,四面石壁,极是幽深,井旁的石壁上藤萝蔓绕,四下寂静无人。陈子龙道:“冷香阁的右侧便是千人石,想是大伙儿都去了前面,难怪如此清静。”用井边的木桶打上水來,给她盥洗。

    柳如是十指纤纤,掬水在手,果觉清寒无比,霎时暑热顿消。她听着千人石那边人声鼎沸,心里急着要去看会,将帕子浸湿,擦拭了脸颊,转身便走。陈子龙大步追上,二人并肩而行,但觉一缕暗香沁入鼻孔,他不禁心驰神荡,暗想:哪里是什么作如是观,分明是应了《金刚经》上那句话,如是我闻。她若是脱下儒服,换了女儿装束,薄施脂粉,挽起八宝髻,斜插着一支色泽光润的玉钗,衣袂翩跹,明眸皓齿,还不知是怎样动人的模样?

    千人石是整块暗紫色的大盘石,天然生成,二亩见方,由南向北倾斜,平坦如砥,气势雄伟,中有两岩石凸起,顶面平坦,四壁如削,可坐千人,实为罕见。相传春秋时吴王阖闾陵墓建成后,将千余名修墓者召集在此,设鹤舞助兴,暗赐鸩酒,工匠们口吐鲜血,毒发而亡,染红了大石,平日石色暗紫,一到雨天,便殷红如血。到了晋代,高僧竺道生在此聚众大讲佛法,口吐莲花,说得顽石点头。千人石处在半山腰里,正是虎丘的中心位置。此时的千人石上聚满了儒服的书生,硕大的千人石竟显得有些狭小了。大会尚未开始,只听得一片嘈杂之声,各地方言乡音交汇起來,众人眼里放着兴奋的光芒,一边谈笑着,一边朝大石中心观望。柳如是身子矮小,只得钻入人群,挤到前面。陈子龙怕她有什么闪失,紧跟在身后。

    千人石中央用木板搭起的一座台子,居中依次排着四张椅子,每张椅上都铺了锦缎。张溥、张采陪着一瘦一胖的两人上台,将那个面容清矍的老者让到首席。那人布鞋白袜,一身华服,身形高瘦,灰白的须发一丝不乱,一双眼睛炯炯有光,令人不敢逼视,他扫视了台下一眼,哈哈笑道:“天如,你是复社魁首,自然该坐首座,老朽今日到來只是观礼道贺,本不该上台做戏,丢人现眼,你既不允,老朽只好答应露露面,却怎么好如此倚老卖老?”

    张溥动情道:“你老人家是东林名宿,你若执意不肯,哪个有资格來坐?”

    “也好,常言说:在野莫如齿,在朝莫如爵。我等既是散居乡野,优游林下,我就卖卖老了。”老者招呼道:“起田,那咱们就别客气了。”

    那个略胖些的中年汉子,穿件蓝布长衫,广颡隆准,须髯戟张,躯骨魁伟,极似带兵冲杀疆场的武将。他听老者喊及自己的表字,急忙上前答应道:“全凭恩师吩咐。”挨着老师坐了次席,张溥、张采这才依次坐下。柳如是问陈子龙道:“那俩人怎么这般托大,竟要坐首席?”

    “说起这二人的资历,坐首席也是不为过的。他们是东林元老,那个年长的就是钱牧斋先生,另一位是他的弟子瞿起田先生。似他们这等身份的东林名士,在世的不多了。”前尘旧事,抚今追昔,陈子龙不胜唏嘘。

    “牧斋先生的风采果真天下独步,偌大年纪了,气度丝毫未减。”

    陈子龙见她小小年纪,却似多年故交一般品评前辈,正要取笑她,却听有人大喊道:“牧老…………,您老人家却來评评理!弟子要入社籍,他们偏偏不让,复社竟这般容不得人么?”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儒服男子拥挤到台下,攀着柱子朝上大叫。

    张溥见他在众人面前评论社务,心下有些恼怒,但听他口称牧老,似与钱谦益极有渊源,碍于情面,笑道:“这位仁兄不妨上台指教。”台下喻连河急得连连使眼色,他只作不见。

    “天如,此人有些眼熟……”钱谦益思忖着,有些迟疑。那人早已飞跑上了高台,跪倒在面前叩拜道:“乡晚辈拜见牧老,求您老人家主持公道。”

    “你是……”钱谦益仍未想起此人是谁。瞿式耜却冷哼道:“怎么是你?”

    那人连连弯腰道:“晚生曾到半野堂拜过牧老。”

    “噢,你可是张、张汉儒?”

    “牧老好记性!正是晚辈。”张汉儒一揖到地,神态极是谦恭。

    钱谦益想起此人本是常熟的一个土财主,花了一百两银子,捐了个秀才,其实并不曾入泮读书,却假作斯文,喜欢与名士交往,借以沽誉。去年冬天,他托人带了厚礼要列入门墙,执弟子礼,被婉言谢绝,将礼物退回。可此人仍不死心,竟花了几千两银子,搜购到宋版《元微之集》,用锦匣盛了,扮作书贾模样送到半野堂。《元微之集》乃是唐朝名诗人元稹所著的诗集,钱谦益极喜他的诗风,藏有明代翻刻本和明人抄本两种,但都有不少缺字,常常深以为憾,因而一见宋版,略一翻看,便知道此本乃是自家所藏抄本和翻刻本的祖本,完整无缺,欣喜若狂,急问价钱,书贾却笑而不答,再三追问,才说此书是少宗伯的记名弟子所赠,您老人家若是喜欢,只管留下,不需半两银子。钱谦益问了那弟子的姓名,听说是张汉儒,暗称侥幸,倘若自家一时贪婪不察,一部宋版书卖了个师徒名份,传扬出去,岂非名声大损?便将书原封包好,淡淡说了声:“太破费了,我担当不起。”打发他走了。想起那件龌龊之事,仍有几分愠怒道:“你來虎丘何事?”

    “听说复社在此大会,晚生与牧老忝为乡亲,一直颇有私淑之意,却无缘荣列门墙,想请牧老帮忙加入复社,万望不要推辞。”

    “好生做个乡绅有什么不好,何苦定要加入复社?”

    “万望成全。”

    张溥见张汉儒尴尬万分,说道:“我复社广开门路,招揽天下英雄。仁兄为何不在常熟入社籍,却偏偏赶到虎丘?”

    张汉儒冷笑一声,恨恨说道:“常熟复社给几个人把持着,学生再三申请加入,都被无端驳回了,不得不到虎丘当面问个明白。”

    钱谦益道:“天如,如今复社势力大增,天下为之瞩目,越是如此,越不可大意,万不可自降门禁,鱼目混珠,积成内患,乱了阵脚,给人可乘之机。”

    张溥讪笑两声,说道:“吉时将到,不好因仁兄一人耽误了大伙儿的盛事,且退在一旁观礼,社籍之事过些时日再议。”担心张汉儒一味纠缠,起身喊道:“吉时到…………”两旁数人一起吆喝:“请神位…………”

    张汉儒怨毒地看了钱谦益一眼,退下台去,远远看着几个青壮书生抬着一张宽大的供桌上台摆好,桌上放了一座金光闪闪的宣德炉,盛满精心筛过的细沙土。数个儒服的少年排成一队,每人双手垂在胸前,赫然捧着一个梓木神牌,依次写着顾宪成、李三才、叶向高、**星、邹元标、冯从吾、陈大绶、杨涟、左光斗、魏大中、周朝瑞、袁化中、顾大章、高攀龙、周顺昌、周起元、缪昌期、李应升、周宗建、黄尊素等人的官衔、名号,整整齐齐地摆在供桌上。

    “上香…………”一声唱和,迎神之乐大作。钱谦益、瞿式耜、张溥、张采四人各自盥洗干净双手,拈香祭奠,台下众人呼啦跪成一片,一齐叩拜东林先贤。

    “且慢行礼,我家二爷有话要说!”忽然几个鲜衣的壮汉拥挤到台前,个个满脸横肉,俨然权门豢养多年的豪奴,出言阻拦。

    张溥大怒道:“什么人如此嚣张?竟敢到这里來扰乱!”他扫一眼喻连河,却见他早已带着几个弟子拦在了豪奴面前。骤停的乐声又响亮起來,惊吓而起立的众人又缓缓跪倒叩拜。


………………………………

谋利禄乡绅求社籍 受名号党魁比先贤

    “若给你算计了,还一丝不觉,岂非太愚笨无知了?”一个身背竹篓、头戴竹编大凉帽的农夫急步走上高台,放下竹篓,摘下凉帽扇了两下,朝上一揖,拜过钱谦益、瞿式耜二人,才向张溥、张采拱手道:“天如、受先,别來无恙?”

    “乐止…………”,“礼成…………”。钱谦益、瞿式耜、张溥、张采四人起身落座。张溥抬眼望望山道,忽见从铸剑池旁边转出一顶竹丝凉轿,向千人石飞奔而來。轿后跟着一群家奴,有的拿着雨伞,有的提着食盒,有的捧着茶具,还有一个瘦小的书僮竟携着一个朱漆的马桶……众人一路簇拥着凉轿,跑得吁吁带喘,却个个次序井然。凉轿一停,扶轿的家奴急忙打起斑竹帘,从上面上來一个五十來岁、干瘦的老头,微微驼背,青纱罗暗补子直身,粉底皂靴,手里摇着一把苏样竹扇,笑吟吟地向高台走來,一边缓步拾级而上,一边拱手道:“來得还算是时候,若再耽搁便迟了。”

    喻连河见他前呼后拥,声势喧赫,又见他一身四品补服,不知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迟疑之间,见他将要闯到台上,腾身跃起,拦在他面前,冷冷说道:“此次复社大会并未惊动官府,大人屈尊前來,有什么贵干?”

    那人只觉眼前一花,凭空多了一个大汉,惊愕道:“什么?倒也洠裁垂蟆⒐蟾桑皇枪齺砜纯础!

    “既如此,大人盛情,复社心领,不敢叨扰大人公务,请回!”喻连河伸手挡在那人面前。

    那人面色一寒,厉声说道:“咱从浙江乌程而來,不畏天气炎热,一路奔波四五百里,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复社号称士林领袖,仁义礼智信足以表率天下,不料却如此待客,好生教人心酸齿冷!张天如,这便是你们复社的待客之道么?”

    “岂敢!大人远道而來,请坐下歇息。”张溥起身拱手。

    那人却不立刻上台,站在级上朝下摆手,一个家奴急步上前,从冰桶里取出一条雪白的汗巾递上,那人将额头的油汗擦了两把。又有一个家奴上來,问道:“二爷要喝什么解暑?”

    “都带了什么?”

    “有蕾香正气丸、**定中丸、金衣祛暑丸、香薷丸、万应锭、痧药、避瘟散,菊花水、芦根水、竹叶水……还有消食的三仙饮……”

    “不要啰嗦了!喝菊花水吧!”那人取过细瓷小盅一饮而尽,张溥等人看他如此作派甚觉不屑,却也惊讶此人如此豪奢,出门都如此讲究,平日在家里的排场可以想见了。

    那人摇着竹扇,歉然说道:“见笑见笑。咱生性最怕溽热,但不愿错过此次盛会。”他迈上高台。四人之中,钱谦益居官品级最高,做过三品的礼部侍郎,被尊为少宗伯,但已罢职乡居四五年,见了在职的官员理应见礼,这是朝廷的成例,不可违背。钱谦益看了那人身上的补服,不敢轻慢,起身打躬施礼。瞿式耜、张溥、张采三人品级虽低于四品,因不是僚属,不必跪行大礼,也只是长长一揖而已。

    那人一边答礼,一边笑道:“咱是來入社的,怎当得起如此礼遇?”

    张溥问道:“大人上下如何称呼?”

    “姓温字育仁。”

    钱谦益一惊,问道:“阁下是乌程温姓,敢问与温阁老可有渊源?”

    “那是胞兄。”温育仁颔首道:“牧老与胞兄有旧?”

    “不过数面之缘,温阁老贵为次辅,老朽哪里高攀得上呀!”钱谦益想起那年在朝堂上当着皇上的面儿与温体仁争辩科场舞弊之事,给人诬陷的滋味登时涌上心头,又气又怒,不由语含讥讽。

    不料,温育仁多年來给人奉承惯了,丝毫洠в欣砘幔谑值溃骸笆裁锤吲什桓吲实模〗窈笥行值苷馓趺怕罚惺虏还痪浠暗氖拢荒巡荒眩 

    瞿式耜听他夹七夹八说得粗俗,颇多江湖习气,冷笑道:“我们俯仰不愧天地,倒也不求什么人!”

    张溥听他话中微露锋芒,怕他按奈不住火气,忙说道:“承温大人如此看重复社,实在感激!只是大人官高爵显,复社也帮不得什么忙,未免大失所望。”

    “咱并洠в惺裁瓷萸螅灰猩缂匀恍穆庾恪N姨瞪缭比罩冢屏θ氩环蟪觯冶∮屑易剩磕昃璩鲆煌蛄揭印!

    “是温阁老的意思,还是大人自家的意思?”

    “有何不同?”

    “洠裁床煌皇歉瓷绲纳缂翟谥挡涣苏饷炊嘁印!

    “怎么,你还嫌银子咬手么?”

    “不光咬手,有时还会噬心呢!”

    “你……你是说我这银子不干净?”

    “大人银子的來路,我不好打问,乌程温府名满江南,有几个不知晓的?”张溥想着湖州府附郭首县乌程,大半的田地尽归了温家,这一万两银子还不是佃户的骨髓血汗?复社若拿了他的银子,岂不是为虎作伥?由东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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