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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浮生录-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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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胡闹”他摸着黑找回床边,“是真的不便说。”
“……到底怎么了?”
“你仔细想想。为什么雁沐雪身上,要带一封信。这封信,真是给梁丘的?”
“应当是她的。阿鸾说慕琬告诉过她,雁师姐没有任何血亲,出来的话,只能找她。”
“若真是给梁丘的,她见了面,直接把想说的话告诉她就可以了,何必弄一封信?”
“确实……这也是我感到蹊跷的。虽说不是字,但有什么问题当面说就是。”
“何况这封信上的东西,是加过密的。”
施无弃不说话了。这些他不是没想过,只是被慕琬的情绪带着,没有深究。这几天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一刻也不曾停歇,让他的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难得山海冷静些,不然他要很久才能仔细去想这些问题。
“所以说,雁沐雪不想让别人看到这封信……而且云氏姊妹也好,唐赫也好,似乎都没有提到、或是拿走什么信的意思。也许他们与下单的主雇,都是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的。”
“没错”山海说,“信的内容一定很重要。不仅用特殊的墨写,改写成常人不懂的东西——就算是地图,也该有字的注释才是。总而言之,她从雪砚谷来,带着这样一封信……”
施无弃沉吟片刻。
“所以……她知道自己会死。她要保证自己死了,除了师妹,也没人看得懂它。”
“无弃,你说会不会有什么他们之间的暗语?”
“应当是没有的,不然她也不会纠结到现在。”
“……也是。”
“所以……”黑暗里,无弃看向山海难得忧愁的面容,“她明知自己会死,却还……”
山海没说话。但他能看见,他微微点了点头。过了一小会,山海说:
“她师姐知道自己会死,那她一定与要杀她的人认识。或许是她仇家。可还是那句话,如若是仇家,梁丘怎么会想不到呢?是她不知道的、师姐的仇家么?”
这时候,轮到无弃不说话了。他躺在床上,背过身去,沉默了老半天。山海看他没什么反应,猜他是睡着了,便也不再说话。
他们都已经知道了那个潜在的答案。
杀害雁沐雪的那个人。
慕琬想不到的那个人。
他应当就在她们身边,甚至熟得很……毕竟雁沐雪冒着生命危险把信送出去,还要“劝”慕琬回来;即使“劝”了回来,也不能让别人明白这封信的意思。而作为雪砚谷的大师姐,她也并未想着与她明知的那个“仇人”拼死一搏,却只让慕琬来解决、来面临一切。
她不能回去……雪砚宗里面有问题。
慕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每天晚上都不住地做噩梦。可每当睁了眼,她就忘记了昨夜里梦到了什么。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掐着太阳穴。黛鸾好心帮她打来了水洗脸,她愣是盯着水面上的倒影看了半天,那疲惫的样子连自己都不认得了。
睡醒的小家伙精神得很,在她们的肩头窜来窜去,也不怕掉进水里。
“你……经常做梦吗”她呆呆地问阿鸾。
“咦?偶尔吧。小时候梦做的多,几乎每晚都有呢。”
“那你能记得自己梦到什么吗?”
“可以呀。不过越长大,能记得的东西越少了。以前能完整地把梦复述一遍,现在刚睁眼的时候还有印象,稍微翻个身,洗把脸,慢慢就想不起来了。等彻底起床以后,都基本上忘干净了。”
“噢……”
慕琬晕乎乎地点点头。她也是一样的,她只比阿鸾大五岁左右,却已经很难记清自己做不做梦。不如说,她成年之后就不太做梦了,只是偶尔醒来状态与心情会很差,她才隐约觉得,昨夜一定梦到了什么才没休息好。具体有什么事儿,梦到了谁,在什么场景里,她实在是一个都想不起来。
慕琬擦好了脸,看了看山海那边的门,很安静,估计他们都已经下楼了。但隔着门,她能看到里面似乎坐了一个人。那个身影应当是柒姑娘,难怪她早上起床没见到她——她一定是睡糊涂了,按理说每天都看得到她,自己今天却疏忽大意,完全没有发现,更不知道柒姑娘是何时被唤走的。
她又扫了一眼段岳生的房间,门是虚掩着的,可以从缝里看到里面没人。估计他确实没什么值钱东西,才敢这样粗心大意。
慕琬和黛鸾下了楼,小东西落在黛鸾肩上。她们正看到段岳生在山海旁边绕来绕去。
“凛道长,整两盅呗,大白天的怕什么呢。”
“在下不喜欢喝酒……”
“划拳总会吧!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喜欢喝酒,你喝茶也行。”
“不、不了吧,我觉得我也扛不动你。”
“什么?这你就小瞧我了。你放一百个心,我这酒量能灌着呢。那再不济,我陪你一起喝茶,你跟我比划两下!哎,梁姑……梁丘姑娘,鸾小妹,一起玩点什么?这几天憋在这,能把人闲出屁来。”
慕琬皱着眉看向捧着酒坛、望向这边,一脸跃跃欲试的店小二,感到自己的头痛又加重了。而且这里也真是的,不好好卖茶叶,怎么连酒也卖。
“对了,无弃呢?”阿鸾问。
“哦,他说憋得慌,带柒姑娘出去透透气儿。”
“是么……真是难得”阿鸾歪着头,“他在泣尸屋憋了几十年,也没见憋出病来。”
“弃尸屋?那是什么地方,抛尸的?”
段岳生问了一个很没水平的问题。但仔细想想,对一般人而言,它理解起来确实还有点技术含量。慕琬想了想,对他说: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应该。”
他们寻思,柒姑娘一定是不需要透风的。或许,只是施无弃他自己想出门溜达,又怕他不在的时候,段某人对阿柒动手动脚——他自然是不知道柒姑娘只是一具尸体的。
“等等”慕琬反应过来,“可我下来之前,看到你们房间……”
她疑惑地看向山海,山海的脸侧向她这边,眼神一瞬间锐利起来,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看来,施无弃只是把她藏在他们房间里,并不打算与段岳生打照面。
阿鸾开玩笑,别是去什么烟花之地,怕阿柒揍他。
“阿柒姑娘总是沉默寡言,平日里一句话也不说,像个哑巴。她那样安静,我总是忘记她的存在”段岳生回忆着,“她是施公子的内人,还是丫鬟……”
“呃,差不多。”
“哦……对了,雁姑娘的……她、她放在芳春院没问题吗?尸体会不会……”
另外三人愣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毕竟段岳生是个走镖的江湖人,与实打实的刀光剑影来往得多,对这些妖术方面的事知之甚少。虽然给他解释施无弃的身份与能力并不困难,但看他那理解能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诶!你不是要找人玩吗”阿鸾立刻打断话题跑到他跟前,“划拳怎么玩,你教教我?我师父老不让我接触这些,我好奇很久了——”
“凛道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姑娘家家行走江湖,懂点东西总是好的。”
“是是是好好好对对对。”
“来来来,容我先给你揭露几个常见的骗姑娘酒的把戏,你且听我说——”
不带柒姑娘出来,自然是有原因的。施无弃只对他们几个放心,若有外人在,是绝不情愿把她留在那里。只是今天他要去的地方,实在是不方便带着她。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他回到了这家胭脂店里。店里竟没什么人,也不知朱桐姑娘还在不在。他随便在店里转了几圈,看看摆在架子上的胭脂水粉。早些年,他觉得那些玩意儿都是一个颜色。可见的姑娘多了,再加上有时想给柒捯饬一下,他便能分出那些细微的差别了。
总觉得……在这股浓郁的芬芳下,除了蜘蛛的妖气,还有其他妖怪的气息,例如……蛇之类的东西。但他说不准,毕竟这可是皋月君的手下,一天到晚接待些妖魔鬼怪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再说了,她那心腹五毒中,不还有一位佘公子,他们不曾见过吗?
正想着,一个清脆甜美的女声出现了。
“哟,施公子,来套话吗。”
朱桐无声地从店外走来,挎着篮子,里面是新鲜的花。她头上别着一朵新鲜的木芙蓉,也不晓得是去哪儿摘的。被直截了当地揭穿目的的无弃并不尴尬,他一抖扇子轻笑了笑,大大方方地说:
“哪儿来什么套话不套话呢。今天只是来聊天,顺便给姑娘们带点东西回去。你可要给我便宜些呀。”
“当然,您尽管拿就是”她甜甜地笑着,“只不过既然你我都是生意人,这些不必要的流程还是免了吧?”
“那还是看您……愿不愿意透露给在下了。”
扇面掩住唇角,他的笑意浓郁了几分。
………………………………
第一卷·黄泉十二月 第一百零九回:碎魂糜躯
泷邈的确是逃到了无乐城。
只要那对儿莫名其妙的翅膀收了起来,他就方便得多。他偷了一户农家未收的衣服,装作普通人,混进人群过了城门。他不敢往闹市区走,只在郊外徘徊了一阵子。不曾想,即使是这样谨慎的行踪,依然被无常鬼所察觉。
何况,想杀他的人太杂,太多。
极月君是不喜欢追捕的——就算感官再好,倘若距离太远,声音嘈杂,气味混乱等情况下,还是要靠眼睛去看。他不擅长这个,按理说应该是叶月君去做的。不过,自从她听说了那名叫唐赫的阴阳师也在无乐城后,就把这件事暂时委托给他了——毕竟,那位大人确实说过“你们一并”这种也不知是不是顺嘴一说的话。
极月君是能理解她这样的。叶月君对唐赫的确有诸多不满,这是事实。一方面,出于一些原因,叶月君对妖怪的共情很强。作为六道无常,具备这样的性格特点的确是件好事,客观上,这对三界而言都是件好事。而唐赫同样身为人类——也身为猎魔人,单单对人类而言都说不出算好算坏——把妖怪中的强者当做敌人,弱者视为草芥,至少对他自己而言是理所应当。从观念上讲,这两人便已经有了冲突。
而叶月君在过去的几年时间,也处理过不少事件。不知该说她运气不好,还是那位大人故意安排,十次里面有五次,她能碰见那姓唐的小子。她认可那人的实力,人品和观念上却从不苟同,何况那些事件要么因他而起,要么为他而生,再或者他也是参与人之一。在这些麻烦里,姓唐的也从来没起到过正面作用,甚至三番五次直接或间接地阻挠到她的调查。这下子,是个人都会心生反感。她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极月君有幸听她抱怨过:大约是一个村子处于灵力富饶的地界,村外生活着许多妖怪,双方时常发生争执,隔三差五便出人命。实际上,整件事都是误会的累加,让两边的心情愈发复杂,事情愈难处理。这时候需要一个置身事外的、有公信力的人物,正确理解两方表达的不同,处理了最重要的矛盾,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这种事,她见过很多,自然算轻车熟路。这一回,因为村长的儿子出了意外,村长召集全村人筹钱,雇了一位盛名在外的阴阳师——至于是谁,自然不必说。此人连事情的起末都不曾听完,只是冷冷地让他们告诉他,需要让他做什么便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拥有召唤天狗的血脉,对他又敬又怕。交代清楚后,他便带着那野兽出村了。
“所以,他将那些妖怪不分好坏屠了个干净?”当时,极月君听着她气愤地说起这事,这样问她。
“不”叶月君咬紧了牙,“第二天我赶到的时候,村子被屠干净了。”
“什……这是为何?”
“男人几乎都死了,还有些反抗过的女人,他们身上无不是致人死地的刀伤。剩下寥寥几个躲起来的老人,告诉我,胆小些的女人都带着孩子跑了——那个阴阳师忽然就翻了脸,依然是一句话也不说。”
“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去杀自己的……”
“后来我弄清楚了:因为妖怪们开了三倍的价钱。”
“……”
人类的确自古以来就是贪婪的生物,这点无可厚非。为了利益进行的杀戮与背叛,他们见过很多,唐赫不算特例。
但至少,他们还是拥有讨厌这种人的权力的。
那件事那位大人是责备了几句,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叶月君自己咽不下这口气。她后来问过也查过,得知他的父母在他儿时便死去了。情况有些复杂,他们二人是私奔出来的。他爹叫唐逸,是唐门的人,逃出家门的时候只带了一把乌色横刀,是唐门打的,其他什么也没拿。而他与天狗的因缘,是他娘给他的——不过她自己并不能唤出天狗来,只是唐赫的外祖父能做到。不过,这也是他听母亲说过的。他没见过那位老人家,阴阳师与妖怪的一切他都无从得知。一家人逃到很远的地方,在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小镇里生活。生怕惹来麻烦,那把刀他一次也没拿出来过。
是娘怀了她之后,二人才决定一起走的。他还有个妹妹,叫唐鸰,是他们在小镇里稳定下来才生的。
那时候,他叫唐鹤。
兄妹俩在父母的呵护与邻里的关怀下平安长大。有一天,父母都不在家,孩子贪玩,在家里翻来翻去。唐鹤发现了他爹藏起来的刀,当时也没声张,原模原样放回去了。他虽然不大,却知道条件普通的家里出现这样一把精致的武器是不合常理的。当天晚上,他也没有问父母什么,更没告诉牙牙学语的妹妹。男孩子总是喜欢与刀剑打交道的——在那之后,他时不时就趁爹妈不在的时候,蹑手蹑脚地去看看阁楼上那把尘封的刀。一二来去,刀被擦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了。
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那把刀让镇里找他爹娘的人看见了。
然后,他爹娘都死了。
唐门一直在找他们。
人类之中不乏“叛徒”的存在,对“叛徒”恨之入骨这种事,也具备存在的合理性。
镇里不安全,他们随时会被出卖——不论有意还是无意,好心还是坏心。唐门的势力渗透江湖的各个角落,只要他们抓到一点尾巴,便会追到天涯海角。那个邻居看着他长大,他不愿意怀疑她,所以她应当是被套话,或是无意中说出去的。但唐鹤从小便谨慎,多想了一步,生怕她告诉别人让人惦记,就把剑埋到了后院去——反正他爹是从来不上阁楼看的。
那天的夕阳很浓,下午的小雨让泥泞的路面处处是积水,被染得血一样红。他背着柴,手里牵着才会走路不久的唐鸰,告诉她,明天一定是很热的,要叮嘱母亲给她少穿些衣服,不能热出痱子。
他远远看到家被人围起来,糟糕的预感让心里凉了一大半。他丢下柴冲过去,大人们都拦着他,拽到别人的屋子里,不让他们回家。
两个人身子还在,罩着白布,一端都是血。他们的头没被找到,大概是被带走了。这些,邻居本来不打算说的,是他威胁着亲自去看,他们才说出口。可刚告诉他,他就像没听见一样又冲回了自己家门,举着蜡烛在漆黑腥臭的屋子里去掀白布。官府的人第二天来,尸体还没运走。唐鹤确定了,他们说的没错,这才失魂落魄地瘫在地上发呆,手上全是熔化的蜡油,血一样红,他却不觉得烫。
半个镇子的人被惊醒,又把他家围起来,生怕唐家这唯一的小子出什么事。妹妹被一个婶婶抱在怀里,在院外不断地哭。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跑到后院刨起土来,看到了自己藏起来的横刀,完好无损。
他又走回屋子,看了看通向阁楼的梯子。他本是没注意到的,但梯子断了一处横杆,让他有些在意。叼着变短的蜡烛,他三两下爬上去。那落满灰尘的、布满小脚印的阁楼,覆盖了许多新的、属于成年男性的脚印。
父亲来过。
父亲没有找到那把刀。
父亲没有找到那把能护家人周全的刀。
他的脸很烫,也很疼,比方才横过蜡烛时火险些燎到脸上的炙烤痛一万倍。
唐鸰还在哭,哭得嗓子发干,声音嘶哑得刺耳。
这声音令他清醒过来。唐鹤这才撑起身子,勉强站起来。
镇里的人知道他们不安全了,那些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的刺客定不一般,兴许还要再来。一方面不愿意惹麻烦,一方面也是为了兄妹二人的安全,他们被给城里拉货的菜农安排好,离开了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再往后的是,叶月君还没查清楚。不知怎么,他就成现在这样了。
或许与唐鸰的死有关。
回忆起这些事来,极月君轻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每个选择又成就了如今他们的样子。这一切都无可厚非,也顺理成章,别说是六道无常,个人的命运,连那位大人也不会妄加评判的。
极月君本是在昨天来过的这一天瞎转转,谁知道,偏偏叶月君不在的时候,他嗅到那一丝不对劲的气味来。
非人非妖的生物。
但除此之外,还有两人——两个女人。
即使是无乐城的边缘,出现了乐器的声音,让人听见,都会招致杀身之祸。这事极月君清楚,但他那把琴并没有弦,要过检查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况他又是个盲人,还有黄泉铃在身,谁也不敢刁难。他当时就是这样背着琴板,和叶月君大摇大摆地进城的。
眼下,去追踪那些不明身份的人是要紧的事。迎着微风,极月君轻盈地踏上树枝,迎着日落的方向追上去,奔着音乐的源头。
是很轻快的指法,缕缕寸寸都拨撩在人的心弦上。但这音律的节奏,却足以乱心智,断心魂,让人的精神与声音搅拌到一起,随着琴弦跳舞。
再被那纤细的指尖碾碎。
………………………………
第一卷·黄泉十二月 第一百一十回:碎瓦颓垣
这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泷邈本是不想与她们纠缠的——杀掉,或是跑过两个姑娘不是难事,但他显然低估了她们的能力。他感到心里发慌,一种熟悉的感觉伴随着难以抑制的力量不断涌现。肩胛骨那边有些胀痛,像有什么东西在皮下游走,要破茧而出。
然后,更尖锐的、锋利的什么,还在体内蠢蠢欲动。
云氏姊妹察觉了异样,欲图换另一曲旋律。
“二位姑娘且慢。”
拦在狼狈的泷邈面前,极月君提起了黄泉铃。云氏姊妹的手都按在琴弦上,韵律在瞬间消逝。她们彼此对视一眼,看清了来者,却仅在犹豫一刻后,再度拨起琴弦。
这次是极其刺耳的声音,令人怀疑她们是如何用箜篌琵琶弹出这种效果来的。连极月君也捂住耳朵,好让刺痛减轻一些。
姑娘们可真是不给面子,连六道无常都敢对着干,极月君暗想。
他从山海那里听过,这二人八成是接了朱桐姑娘的悬赏,才对泷邈出手。但明知他的身份,却还是没有停手的意思……敢连六道无常的劝阻都视若无物的,江湖上便只可能有一种组织了。
“你们是左衽门的人?”
天很快就要黑了,西边的云蒙上一片灿烂的红。明天又会是一个好天气。
这是一处安静的小巷。人们在喧闹的大街上,陆陆续续开始收摊回家,也有些做晚市生意的人刚挑着家当过来,正慢慢地整理东西。相对而言这里就静得太多,没有人会向这个偏僻又逐渐暗淡的角落多看一眼。
无乐城这些石砖铺就的小巷错综复杂,是旧时候遗留的特色。更加宽敞的新大道被铺设以后,它们逐渐被淡忘了。只有贪玩的小孩子与动物们才喜欢走这里,但大人们总是告诫他们,这些地方太危险,要到明亮宽阔的大路上去,不然会被躲在暗处的妖怪抓走的。
今天,这不一定有妖怪,却有一个一袭黑衣的男人无声地走过。
没有人注意到他,除了……远处的那个女人。
女人在一处又高又远的顶楼上。下方是一片人群的欢笑,她却一个人,紧盯着阴影处行走的目标,缓缓拉开了弓绳。
对六道无常来说,去随便杀几个妖,几个人,而不需承担责罚——这点特权还是有的。
她微微抬起了桦木的弓,随着目标缓慢的移动而偏转箭头。今天无风,太阳的光芒还给了她些许调整的时间,是一个适合捕猎的好时机。
如果他消失的话。
只要他消失的话。
“你不能杀他。”
叶月君心里一惊,手却没有丝毫颤抖,或许是多年的经验令她形成了平稳持弓的身体记忆。她不是没感到有人来,但那过于微弱的气息被她当做错觉忽视了。她太专注,而来者的气息隐藏得很好,即使完全没有察觉,也不是没可能。
但她分明察觉,却选择忽视了。这令叶月君对自己十分不满。
不过她对来者更不满就是了。
“你也杀不了他。”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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