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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谁主-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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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相府的人引来了刺客,施铭远自然有责任,不过治下不严的罪名,和谋逆弑君的抄家灭族之罪比起来便算不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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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青城兴废(一)【实体版】

    于是,病重的施相未被追责,家眷亦安然住于府中,皇后谢璃华虽恨施铭远心狠手辣,到底念着几分养育之情,依然命太医每日前去诊治,良药补品更不会吝惜,相府看起来虽不如以前风光,倒也没有太过没落。

    可相府自管事以下,被杀被拘被流放的人不知凡几,内部几乎已完全被凤卫掌控。

    施铭远的行动,平时和他来往密切的心腹大臣未必完全不知情。待忐忑观望数日,确定皇帝暂时没有诛连众人之意,这些人虽为前程忧心,到底不敢轻举妄动。便有一二人觉出皇帝可能另有居心,同党顾忌身家性命不肯动手,他们独木难支,全无胜算,也只得另想出路,再不敢与皇帝相抗。

    近月北境与魏人僵持,双方互有胜负,但推进力度不大。北方的东胡派使者前来,愿联楚灭魏,应允交还部分中原失地;而魏人亦遣使者请求罢兵,谓东胡虎狼之心,留魏国为屏障,可阻拦胡人南下步伐。

    朝中原也有大臣建议暂止兵戈,养精蓄锐,坐山观虎斗,不仅可节约持续战争带来的庞大行军开支,更免得百姓遭灾,血流成河。但刺客受魏人指使的消息一出,举朝哗然,再无人敢谏阻对魏用兵。

    十一病得厉害,自祭陵回来又高烧了数日,齐小观等再不敢拿这些事惊扰她。待听得消息时,已是半个月后。

    问宋昀此事时,宋昀若无其事地逗弄维儿,悠悠道:“既已发兵,岂能空手而返?何况这的确是收复故土的大好机会,我不想错过。偿”

    十一沉吟道:“其实那些大臣顾虑得倒也不是全无道理。东胡一路扫平北方,如今与大楚间只隔了魏国。所谓唇亡齿寒,若魏国被灭,东胡人的下一个目标,指不定便是咱们大楚了!”

    宋昀道:“那又如何?这数十年来咱们大楚被那些靺鞨人欺负得还不够惨?朕必定连本带息讨回来!”

    眉眼间的依然秀逸宁谧,言语里却有锋芒闪动,——属于帝王的那种强势有力的锋芒,甚至隐隐带了和他容貌绝不相衬的王霸之气。

    十一凝视着他,“你早有打算?”

    宋昀道:“大楚历代帝王重文轻武,战备松驰,武将常受打压,真要打起仗来,朝廷统领的这些兵马还远不如忠勇军悍勇能战。如今与魏人交战,正可令禁军多受些磨砺,又可从中锻炼出一批年轻将领,供日后选用。与东胡联手灭魏后,双方必有一段时间罢兵休战,我会安排将士囤于江北修城筑池,继续操练兵马,加强防范。魏国君臣昏愦,与其留着那江山百姓给他们治理,还不如攻占下来由我们治理,还可一雪前耻,免得朕和朕的儿孙继续矮上一截,对着这些蛮人称什么侄皇帝!想我们江南富庶,回归大楚又是江北人心所向,只要将士勇猛,何愁边疆不宁?”

    说得兴起时,他将两个月的维儿举高,让十一看小家伙欢笑的面庞,说道:“朕希望到他们这一代,这大楚的天下,能真正做到稳如磐石,再无动摇!”

    维儿的笑容明亮无邪,而抱他的男子亦是面含微笑,璀璨得似在发着光。

    十一终于由衷说道:“皇上,我信。”

    素日的燕居相处间二人极亲近,十一对宋昀往往以名相呼,宋昀也极少以“朕”自称。但此刻十一这一声“皇上”,宋昀反而听得满心欢悦。

    他低眸看着她,面色微泛潮红,“何况,当年柳相首级被送往魏国,若不能打回中京,又怎能圆你心愿,令柳相尸骨得全,九泉安宁?”

    十一再不料他居然想到此事半日方道:“此事原没那么要紧,皇上不需顾虑。”

    “是么?”宋昀笑了笑,“你派陈旷跟在南安侯身边,难道不是为了找机会夺回柳相尸骨?他武艺高强,身边将士又多,大约……不需要你特地安排人手保护吧?”

    十一端过旁边已经微凉的药,闭着眼睛一气饮尽,才道:“我的心愿与军国大事相比,算不得什么。皇上顾着大楚江山便好。”

    她原先极厌吃药,但这些日子吃药竟比吃饭喝水还多,难得竟不叫一声苦,很是配合。习武之人筋骨血气均异于常人,体质也好,刻意调养之下,太医虽几度说她病势沉重难愈,如今倒也渐渐恢复了几分生机。

    失去的已然失去,尚能留住的便不能不留。

    边疆不宁,胜负未决,虽可推给眼前这位不动声色运筹帷幄的少年帝王;独维儿年幼病弱,则是她不可推脱的责任。

    她用她瘦得骨节突出的苍白手指抱起维儿,看着他虎头虎脑的模样,淡白的唇角浮起轻浅笑意,“皇上顾着天下大事,至于家事,我的维儿,我会来守护。”

    宋昀看她苍白淡漠的面容,低叹道:“你和维儿,便是我的大事。莫非……你至今还认为,我不会武艺,便守护不了你们?”

    他垂头一想,便自嘲道:“嗯,的确守护不了你。”

    他与皇后误入虎穴,是她冒死冲入相救;而她面对夺命刀锋,他愿舍身共死,而另一位却能救她于绝境。做得再多,他也不会是她的英雄,不会是她心中的良人。

    而十一眸深如潭,若无其事地将他扫过,“阿昀,你最该守护的,是这属于你的大楚江山。”

    宋昀眉眼沉了沉,拂袖走了出去。

    太子陵前,韩天遥或十一的所言所行,早在他意料之中。

    韩天遥已放弃。

    从那日福宁殿密见宋昀,面对十一所受的伤害和维儿所患的弱疾,他已无颜再争,只能退却。

    可随后十一所思所想,却始终难以捉摸。或许她已放下韩天遥。醒来后她依然留着画影剑,随口令人将流光剑收入库房,仿佛那真的只是她无意间的失落又寻回的剑,平平常常,再无半点格外的意义。

    她冒死相救宋昀,宋昀也舍命护她,他们间应该比从前更加亲密无间的。可不知为何,她对着他依然是最初的懒散淡漠,连入宫后好容易相处出的莫逆于心都似不觉间淡了。

    自宋与泓遇害,某些无法言明的事似成了二人间看不见的铜墙铁壁。宋昀试图从旁侧劈开一条通道,但似乎并未成功;可他偏偏没有勇气亲自破开那道墙。

    她是他的妃嫔;她病势沉重,连爱子都不得不时常交给宋昀养育,却依然是让人无法看透的传奇。他不知道硬生生推开那堵墙后,他究竟会看到她怎样的眼神。

    他竟不敢去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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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明殿,宋昀终于喝得微醺。

    谢璃华守在他旁边,欲阻拦,又不忍,忽也倒也一杯酒,一饮而尽,红着眼圈说道:“若喝得寂寞,我陪你喝下去。”

    宋昀执住她的手,低低道:“学什么也别学着饮酒。有一个把自己身子喝坏了就算了,别再搭上一个。”

    谢璃华微笑,却哽咽,“若朝颜姐姐能好起来,皇上也能开怀,搭上我也不妨。算来皇上一心想娶的,原也只是朝颜姐姐。如今舅舅做出那样的事来,险些害了你,我原也无颜再占着皇上想留给她的位置。”

    宋昀侧头瞧着她睫上的泪珠,握住酒盅的手慢慢松了开来,柔声道:“你舅舅是你舅舅,你是你。你待朕如何,朕不糊涂。”

    谢璃华道:“皇上不糊涂,我也不糊涂。若非他是我舅舅,皇上岂会立我为后?”

    宋昀一笑,却甚是坦然,“我因施相立你为后,却不是因为施相与你相知相惜。”

    施铭远自恃扶立新君,以为居功至伟。可说到底,他为的只是一己私心。不是宋昀,也可能是别的宗室子弟。既是彼此利用,也便谈不上什么情谊,能合则合,合不来时刀兵相向,施铭远不会记挂着什么忠君爱国,宋昀也不会心存妇人之仁。

    相府之战,虽是意料之外,但事后宋昀也没见怎样震惊伤心,反而陪伴安慰谢璃华的时候多些。

    谢璃华真心待他,即便他无法还以她期盼的男女之情,至少也该做到真心待她好。

    “相知相惜……”谢璃华重复着宋昀的话,吸着鼻子笑道,“既是如此,皇上便别喝闷酒了。至少还有我相知相惜,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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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青城兴废(二)【实体版】

    宋昀低头瞧着酒盅,然后侧手一倾,将酒水折在地上,轻声道:“好,不喝。柳儿身体刚有些起色,只怕经不起维儿闹她。待会儿还是抱来跟着咱们妥当。”

    听他提到十一,谢璃华眸光暗了暗,却道:“嗯,其实朝颜姐姐面冷心热,也是真心待皇上好。皇上为她做了很多,她为皇上做得也不少。撄”

    只是十一所回报的,始终不是宋昀也所求的,——就像宋昀回报的,始终也不是谢璃华所求的一样。

    明明温温柔柔完全没有棱角的话语,细品来总似有着淡淡的锋芒,不致扎得人疼痛,却也令人心悸得完全无法忽视。

    宋昀对着他越来越玲珑的女子,不觉苦笑。

    或许相许得久了,彼此身上便会有许多共通的东西,——比如谢璃华,原来那等娇贵伶俐的女子,现在居然跟他的性情有了几分相似。可为何他和十一之间,为何始终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偿?

    正嗟叹之际,忽听外面隐隐传来惊呼,然后是侍女跌跌撞撞冲进来,几乎顾不得礼仪,颤着嗓子尖声道:“娘娘,娘娘,相爷……殁了!”

    谢璃华惊得站起,白着脸向前冲出两步,忽一晃身,人已倒了下去。

    “璃华!”

    宋昀慌忙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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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楚丞相施铭远病逝,皇后哀痛不已,皇帝辍朝致悼,追封施铭远为卫王,并命礼部议定,赐谥号忠献,可谓极尽哀荣。

    施铭远历三朝而不倒,虽经丧子之痛,重病后又闹出了弑君之事,可门下弟子亲友依然有许多在朝中为官,又有荣宠不衰的皇后,算来一世富贵,全始全终,正是多少高官梦寐以求的结果。

    只是众人钦羡之余,又有些纳闷。

    忠献,是卖国投敌、臭名昭著的秦会死后用过的谥号。

    虽也算得是美谥,但自秦会之后,这忠献二字也沾上了说不出道不明的腥恶之气。

    纵然拟谥号的礼部官员可能受过排挤,认为施铭远是秦会一流的奸佞小人,楚帝熟读经史,又怎会不知忌讳?难道楚帝心底同样不齿施铭远为人?

    同样是温文优容,言语安静,先帝软弱无主见,常由着后妃或权臣摆布,这继位的少年帝王虽会含笑倾听臣下谏言,看着虚怀若谷,但行止间已全不见刚登基时的犹疑摇摆,虽不曾亏待施铭远等旧臣,却又提拔了不少有名望的忠贞之臣,连先前因济王之事被连累贬谪的部分官员都已召回京中。

    最令人刮目相看的,自然是对北魏用兵的果决和激烈。

    先前施铭远未病之时,虽几经周旋,也已拦不住他收复故土的决心,最后不得不俯身迁就,试图借机谋划兵权。

    而最终的结果,众人已经看到。

    人死如灯灭。

    纵然有天大权势,纵然真的掌握多少兵马,如今还有何益?

    那些曾为施氏所用的武将,身家性命和一世前程都只能寄托在君王身上,楚帝也不必担忧他们再掀风浪。

    与东胡人结盟之事很快议定。丁岸、韩天遥、孟许国等大将先后呈上奏折,于此并未提出异议,但多提醒皇帝需防范东胡人居心叵测,并建议数处要紧关隘一旦夺下,立刻布兵驻扎,对东胡态度当外松内紧云云。

    宋昀精通经史,娴于治国之道,但于兵法不甚了了。谢璃华因施铭远之事伤痛愧恨,近来亦病卧于床,宋昀明知她有些心结,处理完政事后便去仁明殿相伴,反而去清宸宫的时候少了。

    谢璃华便道:“皇上,听说贵妃熟读兵书,少时也曾去过北方,何不问问贵妃意见?”

    宋昀不答。

    十一的病酿得久了,并不容易医治,只能慢慢调养。宋昀每日都会唤太医询问病情,并让人继续寻找根治此病良方,却极少再去探望。而十一每日一早令人将维儿抱来清宸宫,待宋昀下了朝,或处置完政事,也会再令人将维儿接到自己身边,慢慢成了习惯,似乎互不相见也没什么要紧,至少两处看来都很安静。

    宋昀再次来到清宸宫时,宫里的石榴花已经谢了,枝上挂了许多青红的果子。透过那悬着果实的碧枝,宋昀看到了窗边的十一。

    十一一手抱着维儿,一手握着笔,正对着桌上的什么发呆。维儿在娘亲怀里倒也欢乐,咧着没牙的小嘴儿,用他肥肥的小手儿去抓十一手中的狼毫笔。

    十一闪了两次,维儿只当逗他玩耍,更是咯咯地笑出声来,倾着小身子去抢夺。十一便笑起来,抬笔在小家伙嫩白的小胖脸上画了几笔。

    维儿觉出脸上凉凉的,便敛了笑意,愣愣地看着母亲;那边剧儿、小糖等都已哈哈大笑起来,竟不曾注意到宋昀踏入殿中。

    宋昀止了宫人的通传,撩开帘子走进去,一眼便看到维儿小嘴两边各多出的几根“胡须”,也不禁笑了起来,“有你这般作弄儿子的吗?小心他长大后记恨,不养你老。”

    维儿听到宋昀声音,立时回过神来,咿咿呀呀叫唤着,已是笑逐颜开,合着他娘亲作弄他的那些“胡须”,俨然就是一只花脸的大猫咪。

    十一瞧他一眼,又瞧地上的狸花猫一眼,也不禁大笑,素白的面庞便浮上薄薄的嫣红。

    宋昀抱过维儿,仔细看她模样,轻笑道:“气色好了许多。这样调养下去,要不了两个月,大约就能复原了吧?”

    十一笑道:“原就没什么大事,皇上不必忧心。”

    宋昀盯了一眼她鬓边的星星白发,“嗯”了一声,又去看她桌上之物。

    却是一张北方的舆形图。

    图上有新勾勒的笔迹,宋昀记得那是韩天遥近来行兵之处;再细看时,那新鲜笔迹并不只一处,几路兵马行进路线几乎都有标注。

    随着刺杀事件和施铭远的死,原先和相府亲近的宫中禁卫再三被清洗,凤卫更受重用,十一虽在病中,竟也能对边疆之事了若指掌。

    见宋昀看向舆形图,十一道:“闲来无事,便关注了下,并不费心。”

    宋昀一笑,“我知你会保重自己。朝中一切如你所愿,你自然没必要再思量我会怎样想,但至少还得想着维儿,对不对?”

    十一怔了怔,眉眼淡淡地瞧向他。

    宋昀才觉出自己言语间已不经意流露几分指责和羞恼。

    近来见面不多,难得方才相见,他本该维持刚才那样的温馨祥和,却意外地有些忍耐不住。

    或许,是因为时至今日,他已站得比任何人都高,没必要再压抑自己;又或许,他其实不想看到她方才的开怀。难道没有他在身畔,她反而过得更轻松,更闲适?

    宋昀手心里捏出汗来,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对不起,是我被朝政之事闹得头疼,开始胡说八道了!”

    十一笑了笑,“皇上没有胡说八道。从朝堂到边疆,这接连多少的事,都需皇上细细筹谋打算,还需为维儿操心,我便猜着皇上忙碌异常,一时应该无法顾及我,也便不曾思量皇上会怎样想。横竖调理好身子,便是于人于己都有益的大好事。”

    她的言语柔和,不动声色地为宋昀解围,却是少有的善解人意。

    天性刚硬要强,却肯如此地善解人意……

    宋昀更懊恼,吩咐剧儿等退开,方坐到十一身侧,努力笑得和从前那般亲近,说道:“你关注这个也好,正好可以帮我出出主意。”

    他将袖中几个奏本递出,继续逗弄维儿,低低噫叹道:“一步错,步步错。柳儿,柳儿,你可知我都不敢轻易再往前踏出一步?”

    可一切终须有个抉择。

    不进,则退。

    十一仿若不曾听懂他言外之意,顾自将奏本一一看过,然后拿指尖轻叩舆形图,“皇上是在犹豫要不要提前有所布置,以防备东胡人?”

    宋昀蹙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东胡人未必比北魏人好对付。但朝中兵力有限,战线不可能拉得太长,用兵总有轻重缓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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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青城兴废(三)【实体版】

    十一沉吟片刻,将其中一个奏本递出,“那么,重点便放在南安侯说的这几处军事重镇吧!从前听师父论起中原局势,也提到了这几处。”

    她又指向舆形图的两处,“这里,还有这里,扼住南北交通,更要格外留意。撄”

    宋昀盯着奏本上遒劲有力的字迹,慢慢道:“按南安侯的建议,咱们可能无法分兵去夺中京。”

    十一皱眉而叹,“中京……多少年的经营,早已城池坚固,易守难攻。何况从兵力布置看,必是东胡兵马先赶到。若为保存实力计,可以让东胡人去攻城,然后以别处的城池土地换回中京。目前东胡人与大楚同仇敌忾,彼此还算友善,可以遣使者前去商谈。他们要的是北魏的灭亡,北魏的财宝,而我们要的则是大楚的故都……”

    她这般说着时,却也忍不住有些沮丧,“其实魏人的财宝,也有无数是从咱们大楚劫掠去的……偿”

    宋昀柔声道:“不怕,江南富庶,我们又年轻,好好治理这国家,曾经失去的必定都能回来。”

    十一点头,含笑的眼底似有波光潋滟,“阿昀会是大楚最出色的皇帝。”

    “哦!”宋昀面庞微红,却道,“可我不打算放弃中京。”

    “嗯?”

    “徽景之耻,非夺回中京不能洗雪。还有……”他定定地看着她,“中京,有让你寝食难安的柳相的尸骨。”

    十一眉尖微微挑了挑,“阿昀,我不会以私害公。柳相的事,我会自己相机行动。”

    宋昀淡淡地笑,“柳儿,你难道不知道,我一向自私得很,连当这个皇帝,一多半也是出于私心。”

    话未了,他已皱眉呻吟,侧过面庞去拉维儿的小手。

    花猫脸的维儿不甘冷落,咿咿呀呀地自个儿玩耍着,不知什么时候抓到了宋昀一绺头发,随手拉扯时力气还不小。

    十一忙要抱过去时,宋昀已拦过她的手,说道:“没事,近来他被你作弄够了,便欺负我……倒也被欺负习惯了。只是我头发乱了,你给我重新绾个髻?”

    十一顿了顿,果然取过一把桃木梳子,走到宋昀身后,为他重新梳了发,慢慢绾了个发髻。

    她素来懒散,且被人服侍惯了,算不上手巧。

    宋昀抬手摸了摸那勉强只算得上齐整的发髻,却已十分满足。

    迎着窗口的阳光,他将维儿举高笑得双眸晶亮,说道:“柳儿,我素日心心念念向往着的,好像也便是这样的日子。所谓岁月静好,无非如是。”

    十一“哦”了一声,转去妆台放回梳子。

    再怎样病弱清瘦,她的行止间总有一股令人难以逼视的挺拔孤高。

    宋昀不去看她鬓间的星星白发,随她走到妆台,拈过一枚翠钿,待要比向她颊上的伤痕处,十一便已淡淡道:“病得跟蓬头鬼似的,贴上这个,反不相衬。”

    宋昀眸光一沉,“那日你去祭陵,病得更厉害,倒也收拾得清爽好看。”

    女为悦己者容。可十一显然并不愿她这个夫婿是“悦己者”。他来不来,她都懒得梳妆打扮。

    她甚至不曾回应宋昀的言外之意,只悄然转开话题,“阿昀,近日我病得已好些,你若政事繁复,维儿留给我照看即可。何况皇后也需你多费心。待她康复,或许……很快能为皇上添个嫡子。”

    那才是宋昀的骨肉,真真正正的皇子。

    宋昀忽然间再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向后退了一步,俊秀面庞已因羞怒而涨红:“我的贵妃这是一定要清楚地告诉我,哪怕这片刻的岁月静好,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至于维儿,不论日后会有多少皇子,维儿总会是我的长子,便如柳儿已是我的贵妃,再不会有所改变。你既病着,就好好养着吧!若不能痊愈,我也不能放心把维儿交给你。”

    他一甩袖,抱了维儿大踏步奔了出去。

    维儿觉出异常,开始愣了愣,随即咧着没牙的小嘴咯咯大笑。

    竟当作了父皇逗弄他的新游戏。

    宋昀低头瞧着他未经人间的悲苦的纯净笑脸,看着他咿呀着舞动手足,吐着粉红的小舌头,眉宇间的怒意不觉间散逸无踪。

    他用手指戳着维儿的小脸蛋,戳着脸上那些“胡须”,笑道:“维儿,咱们以后不理你那个只会欺负咱们的坏娘亲,好不好?”

    维儿睁着黑亮的大眼睛,手舞足蹈笑得更欢了。

    身后的随侍悄悄擦了把汗,开始庆幸还有这么个小皇子能让皇上放开怀抱。不然的话,也许会像维儿曾经的乳母,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被赶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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