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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1: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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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吹箫之人还未离开吗?出岫侧耳细听,这一次,传来的是另外一首古曲,但吹到一半却忽然停止,未再继续。只是停顿的地方,恰好是一句唱词“相隔千里问君安,思无言,可无恙?”

    出岫收琴的手就此顿了顿,仿佛是感知到了吹箫之人的询问之意。想来那人是听到自己戛然而止的琴声,又等了半晌不见复弹,以为自己出了意外,才会吹曲询问罢?

    如此细腻心思,可见是个女子呢!出岫认为,不为旁的,单为这琴箫相和的默契,自己也该回应一番。更何况,这吹箫人还一直在墙外等着,如今又主动表达了关切之意。

    想到此处,出岫又重新坐定在石案前,低眉思索一番,缓缓起调回应起来。她弹的是一首小调一世安,曲子很短,也不欢快,更被她弹得稳真平淡,恰如她此刻所想要表达的意思尚算安好。

    因为右手断了片指甲,弹这首曲子时,出岫稍显无力了些。可到底曲子不长,她也能勉强弹完,最后,还刻意在尾音上施手一划,弹出一个连音用以结尾,算是她对吹箫人的致谢。

    这结尾的连音用得跳脱,令方才那首平平淡淡的一世安多了些起伏,仿佛也说明弹琴之人对人生前路的无知无畏。出岫莫名地认为,那吹箫人能体会到她的回应。

    果然,琴声甫落,墙外箫声又起,只三五个音节,犹如黄鹂鸣翠,又如仲春暖风,似是对弹琴之人的鼓励。出岫闻在耳中,今夜头一次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缓缓收好琴具对竹影道:“回去罢。”

    竹影未发一言,只跟在出岫身后,临行前还不忘又看了那传来箫声的院墙高处,才抬步尾随而上……

    因着这夜素昧平生的吹箫人,也因那箫声中所传达的默契、关切与鼓励,出岫在云辞死后,头一次沉沉睡去,没有夜半惊醒,更无辗转失眠。

    而墙外那吹箫之人,却并不如此走运了。聂沛潇今夜在云府喝了些酒,又想起云辞的英年早逝,便被那醉意勾着,突发了些感慨与惆怅。因而在离开云府之后,他让七哥聂沛涵先行回府,自己则弃车信步,带着贴身护卫在空荡无人的街上走一走。

    聂沛潇自问与云辞并不相熟,但与沈予却是京州的酒肉朋友,何况沈予又是父皇义子,与他也算有手足之谊。他早听沈予提过云辞腿疾的由来,当得知离信侯世子是为了救人才患上终身残疾时,他曾感到震惊不已,也无端对云辞生出些钦佩。

    云辞大婚之上,他奉父皇之名前来道贺,顺势探望七哥聂沛涵。那是聂沛潇头一次见到云辞,一袭暗红喜袍、步履矫健,可见是为了大婚待客,服用了伤身药物。想起堂堂离信侯也有不顺遂的人生,更甚要为了脸面去伤害自己的身体,聂沛潇忽然很怜悯他。

    纵然云辞大婚整晚一直在笑,在觥筹交错,但聂沛潇感觉得到,云辞并不是发自内心的欢喜,想必这婚事也是所谓的联姻之举。当时思及此处,他便觉得是看到了自己的将来,只怕也逃不过这“权势联姻”的下场。

    聂沛潇最痛恨虚伪逢迎,又碍于身份地位,不得不沉湎其中。他越想越觉心中千百滋味,便偷偷从婚宴上溜了出来,想找个僻静之处独自喝酒消遣,不料正在兴起时,却被个女子所打断……

    今夜再来云府祭拜云辞时,聂沛潇的本意,是想再去一趟那个园子,怎奈席上气氛微妙,他实在寻不到机会脱身,便只得在离开云府之后,按记忆摸索到那园子的院墙之外。他不知自己这执着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是想凭吊当时的心境罢。

    毕竟,云辞之死,带给他无尽感怀。前后不过七个月的光景而已,初见是新婚,重见变亡魂。

    只是聂沛潇不曾想,这一次,院墙里竟有人在弹琴,悲戚无力,又掺杂着绵绵思念,几乎能令他断定,弹琴之人是个女子。

    难道是在思念云辞?聂沛潇猜测不出,可终究是为那琴声所感染,不自觉地吹箫相和。然而合奏仅仅过了一半,墙内的琴声却戛然而止,令人怅然若失。

    纵是知晓离信侯府乃铜墙铁壁,他依然担忧那弹琴之人是否出了意外。因而才会吹起一调隐晦相询,原本只是想侥幸试探,谁知墙内的弹琴人很快回应了!

    一首流传甚广的小调一世安传出来,末了还刻意在尾音上做了花俏,好似在向他表达谢意。这简直堪称是知音之举了!聂沛潇窃喜,更加因为那个连划的尾音,确定墙内弹琴之人是个女子,而且,是个甚为年轻的女子。

    唯有年轻女子,才喜欢在抚琴末尾上,使这种花俏手段。

    这是久违的知音之感!聂沛潇以往所听到的琴声,或刻意逢迎,或故作深沉,或有技无心,或勉强入耳……总是缺少那份能打动他的诚意与情怀。

    其实,曾有一个风尘女子的琴声打动过他,令他心有戚戚焉,只是,君子不夺人所好,君子更应成人之美,晗初喜欢赫连齐,他便也没有勉强。

    况且,他只是冲着她的琴,又不是冲着她的人或情,他也怕自己受这身份所束缚,终有一日会辜负她,反倒委屈了这份知音之情。

    想到此处,聂沛潇不禁失笑。自从晗初香消玉殒之后,他有多久没听过这般打动人的绕梁之音了?却不曾想,云府之中尚有雅擅抚琴的高手,可见云氏人才济济、深藏不露,离信侯府也算名不虚传。

    有那样一瞬间,他几乎想跳进高墙之内一探佳人芳踪,可冷静想了想,他此次前来是为了七哥聂沛涵的争储大业,如今前路未卜,胜败不知,若当真唐突了佳人,他又该如何维系这段知音缘分?

    更何况,这不是别的世家,而是云氏,只为了这敏感的姓氏,他也不能轻举妄动,回头再落人话柄,为七哥抹黑。

    如此,聂沛潇唯有遗憾地笑了笑,转对护卫道:“走罢,回慕王府。”

    护卫默然领命,跟上聂沛潇的脚步。刚走了两步,见主子又停了下来。

    能在半夜弹琴之人,必不会是云府下人……聂沛潇忽然开口询问:“云府之中,有几位小姐?”

    护卫细想片刻,回道:“有两位庶出小姐,闺名唤作云想容、云慕歌。”

    “云想容、云慕歌?”聂沛潇喃喃念着两人的名字,又问:“都多大了?”

    “云想容年十六,云慕歌……大约十一二岁。”

    听那琴声,应当不会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弹的罢?聂沛潇再看一眼云府高高的院墙,语中似确信,又似疑惑,低声自问:“云想容吗?”

    语毕,那一袭暗紫衣袍已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寂寥的月色之中……
………………………………

第78章 驭人之术慎分寸

    这一夜出岫睡得极为沉稳,一觉醒来已是天色大明。由淡心服侍着起身盥洗,她按例前往荣锦堂向太夫人请安。

    在云辞头七过后,云府上下仿佛又回到从前的日子,许多旧习也寻了回来,譬如两房姨太太陪太夫人用早膳。出岫也无意耽搁太夫人用饭,请了安后便欲返回知言轩。

    “既然来了,你便留下一道用膳罢。”太夫人说得很随意,可那投向出岫的轻轻一瞥,令她知道这顿饭必定别有深意。

    说来自己扶正之后,除却阖府拜见时曾见过两房姨太太,近日出岫还没有与她们再见过面。也不知是有意避开还是怎的,彼此总是遇不上。

    出岫陪同太夫人一道进入膳厅,果然瞧见两位姨太太面上划过一丝微讶,只是三房闻娴很快转了神色,率先行礼:“太夫人、夫人早。”

    而后,二房花舞英才紧跟着道:“太夫人早,夫人……早。”那话语端得是不自在,面上也笑得勉强,看着别扭。

    太夫人微微颔首,出岫顺势开口回礼:“二姨娘、三姨娘客气。”

    话音刚落,太夫人已先行入座,又特意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出岫会意,随之入座。两位姨太太这才坐了下来。

    几人刚坐定,那厢已开始传菜,只听太夫人颇为慈霭地对出岫道:“你是有身子的人,虽说如今不大明显,可头三个月最怕出岔子。今日陪我用过早膳也就罢了,从明日起,晨昏定省还是免了。我若有事,自会传见你。”

    出岫闻言微诧,未曾想太夫人竟当着两房的面说出这一番话,连忙领命称是。三姨太闻娴也说了几句孕中养身的诀窍,又关切道:“夫人这是头一胎,知言轩里的几个丫鬟也都未曾生养过,您若不嫌弃,不如将我园子里的兰妈妈拨去使唤,她是三爷的奶娘,也曾照顾过二爷,对生养之事颇有经验。”

    出岫又岂能让外人进知言轩,再看出自己假孕的破绽?于是便看了太夫人一眼,等着她替自己解围。可太夫人却摆出一副甚为赞同的模样,还朝闻娴投去赞许的一眼,

    出岫霎时明白,太夫人要与自己一唱一和,增添“身孕”的真实性。

    想到此处,出岫佯作为难地想了想,犹豫着对闻娴道:“调用您的人手,恐怕……有人要说我母凭子骄呢!多谢三姨娘美意,只是我如今身份特殊,万不想落下府里的话柄。”

    这话说得进退得宜,虽是婉拒,又将顾虑道出,在场众人都能感到出岫的如履薄冰。闻娴自然也听得出来,不禁出语安慰:“如今府中上下,还有比您养胎更要紧的事儿吗?有太夫人在此,谁又敢乱嚼舌头?”

    出岫抿唇没有接话,却听二姨太太花舞英忽而幽幽笑道:“孕中多思容易伤身,夫人可要注意些。”

    花舞英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可出岫却隐隐听出几分讽刺之意。是该就势立威斥她两句?还是一笑而过当做没听见?

    出岫心中飞快斟酌着,但听太夫人已接下话茬,不悦地道:“舞英,这么些年了,你说话还改不掉小家子气。”

    这话乍听也没什么,然细究起来却颇具深意。太夫人并不唤花舞英为“二姨太”或“花氏”,这“舞英”二字听着亲切,却是旧称花舞英做奴婢时便是这个称呼。

    可见太夫人是特意斥责她出身低微,说话不懂分寸。

    果然,花舞英听了这话,面色一白,讪讪地闭口不言。

    出岫抬眸望去,这桌上坐着四个女人,说来都算云府的主子,当中却有三人皆是奴婢出身二姨太花舞英是太夫人的奴婢,三姨太闻娴是老侯爷的奴婢,自己则是云辞的奴婢。

    出岫忽然有些明白,太夫人为何如此注重身份地位,试想她堂堂谢家的嫡出小姐,又是名满天下的云氏主母,如今要与三个奴婢出身的女人共桌吃饭,大约在她心中,多少还是添堵的。

    一顿早膳的气氛,在太夫人训斥过花舞英后急转直下。几人默默用完膳,都等着进一步示下。

    而太夫人好似瞧不见一般,依旧不慌不忙地以巾拭口、以水涤手,这才闲适地对出岫道:“教迟妈妈去照顾你这一胎。”语毕没给众人开口的机会,已对两房姨太太摆手挥退:“你们两人散了罢。”

    太夫人竟让荣锦堂的迟妈妈去照顾出岫这一胎!两位姨太太都始料未及。迟妈妈乃云辞的乳娘,还是太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在这云府之中,除了太夫人,尚且无人敢使唤她,阖府都将迟妈妈当作半个主子了!

    这是给了出岫多大的荣幸!花舞英与闻娴飞快地对望一眼,齐齐称是告退。

    见两位姨太太去得远了,太夫人才缓缓起身,与出岫一并走出膳厅:“方才你可观察了她们两人的神情?”

    出岫点头:“您是在两位姨娘面前替我立威。”

    “我是替你立威了,可这威能维系多久,还得靠你自己。”太夫人隐晦地道。

    “您那日说过的驭人之术我时刻铭记在心,故而今日有一事相求。”出岫看向太夫人,低声请道:“浅韵这些日子一直关在刑堂,我想让她重回知言轩。”

    闻言,太夫人倏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她:“浅韵如今恨你至极,甚至曾举刀杀你,你还要来替她求情?”

    出岫垂眸叹道:“浅韵要杀我也是应该,侯爷的确是被我害死的……她如此做,反倒更表明了对侯爷的忠心。”

    太夫人挑眉:“我只怕你降不住她。”

    出岫勉强一笑:“您说过,对下人几时苛待几时怀柔,要我拿捏好其中分寸。如今她在刑堂已呆了许多日,算是受过苛待,也该放出来了。再者她是您的人,又侍奉过侯爷,我也……不大忍心。”

    太夫人闻言只微微点头:“沈予说浅韵患了失心疯,这也只是个惩治她的借口。你若想用她,自己当心些罢。”

    出岫达成所愿,正欲道谢,却见太夫人蹙眉沉吟一瞬,又道:“从前竹影是辞儿的贴身护卫,可他到底是个男人,如今跟着你也不方便。我再配个女护卫给你,明日教她去知言轩向你请安。”

    女护卫?出岫不禁暗叹太夫人心思缜密,考虑周详,连忙道了谢。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太夫人便命人带她去刑堂,嘱咐她亲自释放浅韵。

    幽暗的云府刑堂牢房,素来关押着犯错的下人。可巧的是,十余间牢房之中,关押浅韵的这一间,恰好也是从前关过出岫的地方。

    出岫缓缓步入其内,看着这熟悉的格局,一时之间感慨不已。再看牢内的浅韵,哪里还有疯癫模样,只双目无神地呆坐地上,那身服丧的白裙早已污浊得看不出原本颜色。想必此时任谁也想不到,这是从前服侍过谢太夫人和离信侯的大丫鬟。

    听到牢门开启,浅韵抬头看了出岫一眼,原本无神的双目渐渐焕发出凛然恨意。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可十数日不曾开过口,所发出的声音已喑哑不堪:“你杀了我罢。”

    纵然知晓浅韵不大喜欢自己,可瞧见她这副模样,出岫还是鼻尖一酸,低声反问:“我为何要杀你?”

    浅韵冷笑,不再言语。

    出岫想了想,又道:“如今我是侯爷的遗孀。”

    “遗孀?”果然,浅韵听到这两个字,面上大为惊讶。

    出岫抚上小腹,叹道:“我有了侯爷的遗腹子……而且,太夫人从侯爷的遗物里找到一封婚书,如今经过媒证承认,已然生效。”

    她原本以为这番话会引起浅韵更多的嫉妒与恨意,岂知,浅韵只将目光缓缓落在她小腹之上,喃喃道:“侯爷的孩子……”

    渐渐的,浅韵目中恨意变作了悔色,哽咽着叹道:“天啊!我竟险些害了主子的骨肉……”她目不转睛盯着出岫的小腹,问道:“几个月了?”

    “两个月。”出岫原本不想骗浅韵,可如今不得不扯这个谎。一来是怕她再伤害自己,二来也是想用她。

    “太夫人已恩准你重回知言轩。”出岫亦将双手叠放在小腹上,道:“浅韵,我不能再让人来伤害这孩子。迟妈妈明日起要来知言轩替我养胎,我希望你能回来帮我。”

    “帮你什么?”浅韵回过神来,又恢复了冰冷神色,但比方才多了一丝生气。

    出岫见她似有所动,如实道:“从今往后,我的吃穿用度由你负责,不要让人有可乘之机来害我的孩子。”

    “你让我服侍你?”浅韵与出岫对视,冷言啐道:“你做梦!”

    “不是服侍我,是照顾侯爷的孩子。”出岫面色不改:“这也是你欠侯爷的。”

    “我欠侯爷的?”浅韵不解:“你休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侯爷中的是情毒,这毒须通过日常起居才能下手,穿的衣裳、吃的饭菜、喝的酒水……你一直负责侯爷的吃穿住行,若非你失职,侯爷又怎会中毒?”出岫沉声说出事实。

    这一质问,犹如一根尖锐的刺戳进浅韵心房之上:“居然……是我疏忽……”她的双目再次涣散起来,难以掩饰的愧疚神色随之浮现,伴随着两行清泪,到最后变作失声痛哭。

    出岫无意去戳这痛楚,毕竟,她伤了浅韵,也伤了自己。牢房之内的哭声渐渐变得撕心裂肺,出岫不愿再继续呆下去,只怕多停留一刻,那颗故作坚强的心会被瞬间击溃。

    耳中听着浅韵的痛哭,强忍着鼻尖的酸涩,出岫转身迈出牢房,最后对她道:“我许你三日时间休整,三日过后,你来接手淡心的差事。”

    白色裙裾随着步伐轻微扬起,出岫已快步走出刑堂,朝知言轩方向返回。胸腔里一片空空荡荡,直到此刻她才敢承认,她是怨恨云辞的,怨他不将实情相告,怨他自作主张以命换命。

    如若当真要有一人死去,她宁愿死的是自己,只要生命的最后一刻有他相伴,此生足矣。而非如今,要在他死后忽然明了这残酷的真相,再去悔恨与醒悟,为时太晚。

    出岫一路悲戚着返回知言轩,刚刚平复下心绪,便瞧见值守的丫鬟匆匆来禀:“夫人,沈小侯爷等您多时了。”
………………………………

第79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沈予来了吗?出岫连忙往知言轩的待客厅去,果见那英俊男子面色凝重,眉峰微蹙,颀长身姿站在厅内,正定定望着案上冒轻烟的茶盏,似有所想。

    “小侯爷。”出岫浅浅一笑,迎面进门招呼道。

    沈予迅速回神看过来,目中是浓重的关切与思念:“这几日你忙得很,我都瞧不见你了。”

    出岫垂眸,勉强回道:“是我瞧不见您才对,这几日您也不常在府里,是准备动身回京州了吗?”

    岂知沈予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反而问道:“你肩伤如何了?”

    肩伤吗?若非沈予问起,出岫都快忘了,十四日前,浅韵曾用匕首扎在自己左肩。也不知沈予给的是什么药膏,令伤口愈合得极快,平日若不抬臂或是触碰伤处,她倒也不觉得疼。

    “每日一早一晚,淡心都会为我敷药,您若不说,我都忘记自己还负着伤呢!”出岫试图用轻快的语气与沈予交谈,也想以此暗示他,她过得极好。

    听闻此言,沈予疏清一笑,再不复往日的风流潇洒,反而有一种成熟与稳重。这令出岫多少有些意外之喜,可转念想起促使他气质改变的缘由,又不禁悲从中来。

    此刻但见沈予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白药**,递到出岫手中道:“想着你那**药也该用完了,这一**不仅有助愈合伤口,而且还有除疤的功效,你不妨试试。”

    出岫笑着接过药**,尚能感受到**身上的余温,那是来自沈予怀中的温热,仿佛他交给自己的不是一**药,而是他的一颗真心。

    出岫忽然觉得这药**异常烫手,几乎要令她握不住。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客气地向他致谢:“多谢小侯爷惦记。”

    这份突如其来的疏远,沈予敏感地感觉到了,遂摇头苦笑一声:“晗初,我们非要如此吗?”

    出岫佯作听不懂:“小侯爷唤错了,我是出岫。”她顿了顿,补充道:“也是离信侯的遗孀。”

    “遗孀”二字一出,沈予目中顿时闪现绝望之色,浮在那双墨黑潋潋的瞳仁中,浓得几乎化不开。出岫不知他是想起了云辞,还是在为谁感怀,可她自问已说得足够明白,而且也笃定,沈予并非死缠烂打之人。

    只是这一次,出岫猜错了。沈予是下了极大决心,也不再给彼此逃避的机会,直直问她:“倘若为挽之报了仇,你还愿意离开云府随我走吗?”

    出岫闻言眸光微闪,不假思索地坦诚道:“在知晓真相之后,我已决定生死相随,否则那日也不会躺入他棺椁之中……即便不能去黄泉路上陪他,我也会守着他这份家业,恪尽不渝。”

    她说得毫不犹豫,也瞧见沈予在听到“恪尽不渝”四个字时身形一顿。然,长痛不如短痛,无论是对于云辞的深爱,还是为了云氏的名声,她一个寡妇,都不该与文昌侯的嫡幼子过分亲近。

    沈予已意料到出岫的拒绝,因此并不灰心。他看向出岫,毫不掩饰自己的痴迷与深恋:“我知道,自始自终都是我心存妄想,从前是赫连齐,如今是挽之……但我不甘心,错过一次也就罢了,如今怎能再错过一次……”

    他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去抚弄出岫那双柔荑,后者却惊得退避一步,亟亟躲开,将他的左手晾在半空之中。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空悬着顿了顿,继而缓缓收回:“晗初,这也是挽之的意遗愿,他并不指望你为他报仇,更不愿你为他守寡,他希望往后的日子你能过得快活,而我……”

    “如今我便很快活。”出岫突然打断沈予,轻声而又郑重地道:“能嫁给他,在云氏族谱上得到一席之地,已是我此生最大的快活。旁的人,我不会再去看了。”

    经历过最壮丽辽阔的一份爱,便如见识过最美的风景,往后,又有什么感情能比得过这份生死相许的深情?

    云辞虽已死去,可他所给予的那份情如此完美、刻骨铭心,这世上,已没有第二个人能入自己的眼底。

    曾经沧海难为水,有他,无论生死,此生足矣。

    想着想着,出岫竟又要落下泪来,她刻意抬眸去看厅里的匾额,意图克制着不让泪珠从眼眶滑落,也克制着不去看沈予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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