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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碎-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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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孙拉处跪在林中秋的脚下替李福泰苦苦求情时,林中秋双手扶起他,一脸悲伤地说:“拉处,福泰是老掌柜手上的人,再怎么我也是下不了这个手。但是这头牛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俗话说,庄稼汉一头牛,性命在里头。一个好长工好寻,一头能在地里拿下活儿的牛难找。有了这头牛,要省下我们多少人的力气。再说这年刚过罢,你刚当上管家,如果不来个辕门斩子,以后你要服众就掣肘了!”
孙拉处来到侧门外的石柱前,见李福泰被捆绑在那里,一脸任人宰割的无奈。他的头顶上是石刻的那两句诗“石柱尚巍然,泽留未艾也。”
孙拉处抱住了李福泰的双腿,“老哥哥!你咋就不小心呢?如今出了这事……”李福泰说:“拉处,你咋就不明白呢?你来要我的命正好。”孙拉处说,“胡说什么?谁要你的命?谁都不会要你的命!打一顿你,是为了给别人看!”李福泰说,“好,你打吧!我不会怪你的,我知道你是丫环拿钥匙当家作不了主。我倒希望我这条老命能解决在你手里。”
大家都齐溜溜地站在石柱前,全堡人没有谁不晓得李福泰,他留给人们的永远是快乐和孩子气的热闹。谁都没看到过此时此刻的李福泰,他们小声议论着,一个个脸上留着惊悸和惶恐。孙拉处咬着青色的嘴唇,背过身,挥了挥手,让人用皮鞭抽打李福泰。皮鞭起处,响声惊心动魄,每一下仿佛都抽打在孙拉处的心尖上,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李福泰大喊:“打得好!打得好。”换来的又是一阵猛抽,皮鞭抽断了一个又一个,抡皮鞭的长工换了一个又一个。李福泰的老棉袄早已绽开了花。黑黄的破绵絮一处处翻出来,像一片遭受了干旱和冰雹而龟裂开来的盐碱地。
大伙儿都说李福泰挨打与那头老黄牛有关。
那天早上,李福泰早早套上牛车去给山地里拉粪。那日不知怎地,牛快到地头上了,却不往前走了。它把头低低地靠着地面,仿佛在考虑前面该走不该走。李福泰急了,朝牛屁股上抽了几鞭子,牛庞大的肺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吼叫,顿时水气从它的鼻孔里直冒出来。而它的四蹄却丝毫不肯移动。李福泰还想再打,又怕打伤了不好交差。李福泰想了想,就倒拿着鞭子,把个鞭杆朝牛的肛门里捅去。他想这样一来牛身上不会有伤,没有人知道他教训了牛。
李福泰没有想到的是,这头健壮的黄牛会被一根鞭杆捅得送了命。他感觉不大对劲的时候就从车上把牛解下来,往回拽。这时候,他就看到了一些粘沫从牛的嘴里流延着,像是胰子的泡沫,又像是粗重浮游着的丝条,瞬间挂满了牛的前腿。没有多大功夫这牛就四蹄一软,仆倒在地上,瑟瑟地颤抖了几下就完全地不动了。李福泰用手扳它的头时不由大惊失色起来。李福泰狠狠踢了两脚牛笨重的身子,希望着这东西能发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呻唤。但是没有,这牛从此就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得声息。
孙拉处在雨点般密集的抽打声里,跑进了堂屋。
林中秋正在案前挥毫泼墨,不等孙拉处说话,就长叹了一口气,“唉,心软的人总有一天会吃亏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替你着想呢。”孙拉处一口气奔跑出来喘着粗气半天噎着说不出话来。当挥鞭子的人听明白了他的话才停止了抽打,将李福泰放了下来。
孙拉处扶着李福泰刚到马号里,林中秋就指派林连文送来一小坛陈酿,说是让孙管家好好照顾李福泰。李福泰笑了笑,说:“好,我在这里谢谢他了。拉处,打开来,送我一程。”孙拉处打开坛子,先给李福泰倒了一碗,刚给自己倒呢,不防李福泰一脚将坛子踢翻。
坛碎酒淌,浓烈的酒汩汩地注入了铺在地上的麦秸缝隙里。孙拉处吃惊间,李福泰已扬脖将一碗酒灌将了下去。他抹了抹嘴角的酒水,头扭向屋顶的山花窗,轻声哼唱了几句:“清早间起来扶上马,右手忙把眼泪擦白铜烟锅乌木杆连问三声不言喘三声两声问喘了眼泪把我心淹了。”
冬天快过完了,风刮起来,还是很冷。可是在这个黄昏,竟意想不到地从南方微微地吹来一阵和暖的春风。李福泰就是在这股春风里睡过去的。
一个小小的土堆,突起在开始透绿芽儿的麦地里。热闹人李福泰死的时候却出奇地冷清。一片寂寞的黄土地接纳了他。也许只有那一棵老柏树还记得,李福泰曾经唱得多欢啊“高高山,顶儿尖,四面八方火焰山。
看我编:
南海有个普陀山,双庙有个五龙山。
水帘洞,花果山。上的山,六盘山,多见烟雾少见天。
马车上坐,百家窜,引上娃娃唱乱弹。
你有老婆笑开脸,他有球娃像焦赞,无事的光棍只有把戏编……”
冬天对于甘甜甜是一个漫长而辛苦的梦。儿子像嫩嫩的青草芽儿一点一点地从这个冬天长出来。甘甜甜一天天在注视、抚摸和遐想里沉迷,外面的一切包括正月里的纷攘以及李福泰的死似乎都与她无关。她在一种极其平静和安详中度过了这个冬天。
在她的眼里,儿子似乎一直没有长,要不然为什么半年的时光流走了,儿子那粉红色的皮肤却没有一点点的改变。只有这时候,甘甜甜就有一种急不可耐的焦灼。
春天的气息从门窗的缝缝隙隙里不知不觉地溜进来,充溢了这间**味飘满的小屋子。甘甜甜打开了关闭许久的窗户,一派生机在窗棂抖下的尘土里扑面而来。甘甜甜马上感觉到一股泥土夹杂着青草的新鲜气息吸纳于她的肺腑。她一下子无比轻松起来。她拿了条帚,仔细地清扫着窗棂上的积尘。一方蓝天在她的眼前仿佛伸手可及。
可是这种美好的心境不大功夫就被突然而至的一张面孔惊碎。这是一张汗腥味浓重、贼模贼样的脸,它的出现一下子让这方蓝天不复存在。它就那么迅速地占领了甘甜甜视野的各个角落。
这是狗日的王安良的脸。
当甘甜甜关窗子的时候,王安良就从门里挤了进来。王安良的手迅速地从甘甜甜的身后缠绕过来,抓住了甘甜甜两只湿津津的**。
“狗日的!”甘甜甜挣脱了王安良的手,声音响亮地骂了起来,“滚出去!你要是个明白人就滚出去!”王安良干裂的嘴唇慢慢裂开来,表情似笑非笑,“别忘了那是我的儿子!”甘甜甜警觉地来到炕边上,用身子横在那里,“你做啥?”王安良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很古怪。“我讨厌你!你别过来!”甘甜甜尖着嗓子叫道。王安良突然发出一声奇异的笑,眯缝的眼睛完全没有了,“连你都是我的女人!上炕吧,你忘了你的骚劲儿了?”甘甜甜后退了半步,跌坐在炕边上,“你别过来,我喊人了!”王安良弯了一下腰,伸手从对面的炕眼里摸出一支手枪,对准了甘甜甜的腿间,“你叫唤呀!我让它开红花!”甘甜甜浑身哆嗦起来。王安良退到窗子跟前,一把将窗户拉下来,嚷道:“你叫唤呀!进来一个死一个。林中秋也逃不了。我死了不要紧,我有党哩。”王安良说话的时候就扑了过来,一把将甘甜甜掀倒在炕上。
“乖乖地来,早都是我的女人了,提上裤子倒不认帐了。”王安良撕掉了甘甜甜的衣裤,在她默默无言的惊惧中,王安良再次实现了他人生的终极价值,然后他的身心慢慢松弛下来。他滚到一边,把头伸过来,在甘甜甜白晃晃的**上咂了一口,“我的二奶奶,跟我过吧,林中秋老狗日子不长了,连他的走狗孙拉处都信了党,在党里做了官。”甘甜甜看到他的眼睛里闪着迷乱的光芒。甘甜甜想到了荒野中游荡的饿狼,她的脸色苍白起来。
“你还是识相点吧!你的房子里塞满了枪,党让我把你们都杀光。我给党下了话,求了情,才留下了你的一条小命!”王安良的脸有些扭曲,眼睛里燃烧着兴奋的火光。
甘甜甜说你不怕我告官。王安良伸手在她的屁股蛋子上拧了一把,说:“你敢?再说你也不会的,咱俩一个炕上滚了多少遍,我栽了,你会好到哪里去?双庙最烂的烂鞋。这名儿不好听吧?”
这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了林中秋的说话声,“这么好的天气,甜甜也该把娃娃抱出来呼一口新鲜空气了。”
王安良慌乱地套上衣裤,从炕上拿起手枪,钻进了一个大红箱子里,临盖盖子时,用枪对甘甜甜晃了晃。这时候门被林中秋叩得山响。甘甜甜答应了几声就穿了内衣跻着鞋开了门,“昨晚娃闹了一夜,我一宿没睡。”林中秋坐在炕沿上,看了一下熟睡的娃娃,就拉了甘甜甜的手,说:“累了你了,不行我今晚过来。”甘甜甜撅了一下嘴,“你过来,小的老的都要侍候,还不把我累死。”林中秋一笑,手就伸了过来。甘甜甜躲开了,说大白天的,干什么。说着偷偷在娃的腿上拧了一把。熟睡的娃“哇”地一下哭了起来。“看你,把娃吵醒了!”甘甜甜埋怨地瞪着林中秋。林中秋把娃抱在怀里,在地上走来走去。甘甜甜十分夸张地打了两个哈欠。林中秋就说,“看你多像个造窝鸡,娃我抱出去了,要睡你就睡去吧!”说着他就抱了娃出门去了。
王安良从柜子里钻出来,骂了一句“骚”就走到门口,手拉着门栓,回头说了一句,“方便的时候,给我把门留着!”
王安良走后,甘甜甜忍不住趴在炕上痛哭起来,“爹,你可把我送进狼窝啦!林中秋喂了一条又贼又凶的公狗。”甘甜甜哭累了就跪在地上,泪眼朦胧地环顾着潮湿的南屋。她听见了自己的心急遽枯萎的声音。
半掩半开的门,一卷旧竹帘分割了窗外明亮的光线。甘甜甜忽然浑身发冷,她觉得这个春天是一头蛰伏多年的巨兽,现在巨兽将把她瘦小的身体吞咽进去。
这个春天寒冷不去,这个春天黑暗无际。
多日后的一天,王安良正在牲口圈里给牲口拌料,忽然看到甘甜甜从南房窗子里伸出胳膊来,向不远处走来的林中秋招了招手,林中秋就进了房。
王安良听到门窗“啪啪”两声都关住了,就手脚麻利地牵了一匹马,提了两大桶水来到房后面。在通往后院的路上,他侧起耳朵一听就极清楚听到林中秋问甘甜甜:“你今儿是咋啦?平日里一向是伶牙俐齿的。”甘甜甜亲吻孩子的声音,“这孩子,你爱吧?”林中秋不耐烦地说:“看你说的啥话,咱林家的种,能有不爱的?”甘甜甜又说:“要是……”还没有说出下半句,王安良就提了一桶水,“哗”地一下浇在了那匹马的身上,接着伸展着脖子高声唱了起来:“一碗羊肉死气了,咱俩个名声出去了一碗羊肉和韭菜,咱俩个名声谁见来一碗羊肉和白菜,把咱俩的名声收回来……”
这时候,林中秋从南厢房里出来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今个儿是怎么了,半天没说下一句囫囵话。”甘甜甜跟出来,“其实没有啥,就是我心里烦得很。”林中秋看见王安良,就走过来,“咋在这儿洗牲口?”王安良用木梳梳理着这马的鬃毛,说:“这是个斜坡,水正好流到菜地里。”王安良说着就又泼了一桶水,“这马看上去老得不行了,这一洗才显出它的光彩来,你看,这皮毛。”林中秋仔细一看,果然它乌黑的皮毛像丝绸一般闪光,从侧面看,它的背上和腿上显出了更黑更亮的圈圈。其实这匹马的口齿是十五、六岁,因为毛的肮脏而看上去老了一截子。林中秋夸奖道:“王安良经管牲口越来越精心了。”
王安良一副自鸣得意的神态。林中秋顿了一会儿又问:“刚才曲曲儿是你吼的?”王安良就答:“洗马洗到高兴处,就丢了两句。”林中秋不由吸了一口气,“唉!你一唱我就想起了福泰。”王安良说:“福泰是该死了,怪不得谁。正月里闹社火,就数福泰闹得欢,那是福泰给大家告别呢。”林中秋点点头表示同意王安良说法。
当林中秋走远的时候,王安良就在地上狠狠地唾了一口。甘甜甜进了房未来得及掩上门,王安良就一挑竹帘子进来了。甘甜甜转过身来,王安良便伸手抓住了她的喉咙,掐得紧紧地,甘甜甜的脸立刻涨得通红,嘴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贱货!”王安良说:“你想让咱两个名声出去吗?”他一把将甘甜甜推倒在炕上,婴孩早就呱呱地哭了。王安良拍拍腰间,威胁道:“我舍不得你,可这铁家伙舍得!”说完就一挑竹帘子出去了。走出去,还响亮地唱了两句:“一碗羊肉死气了,咱俩个名声出去了一碗羊肉和白菜,把咱的名声收回来”。
甘甜甜的脸显得迟钝,她像麻木了,但是颊上缓缓地、懒懒地流着眼泪。她喂儿子吃奶,隔着眼泪的玻璃般的薄膜,向屋隅张望,没有理会婴孩极不方便地吮着奶头,凸出着成垂直线的奶头不时从他嘴里滑出,婴孩一边啜泣,一边吮着空气,摇转着脑袋。
王安良将马拉回牲口圈,把两只木桶朝墙角旯旮里一撇,就叽叽哼哼地唱着歌儿钻进了宿舍里。这时候,孙拉处高绾着裤腿走进了后院,径直朝门里走来。他一看只有王安良一个人在,就说:“哎,你说福泰是不是我害的?我咋晚上老睡睡梦?”王安良带听不听地,“说明你心虚呗!”
“难道你就不心虚?啥事都敢干。”孙拉处有些后悔给王安良说这话。他意识到后就很快转了话头,“今晚上党要在双庙开会哩。地点在贵仁家的烂窑里,给你喘一声,等天黑了我们各走各的。”
王安良蹬掉了一双烂帮子鞋,“吱溜”一下上了炕。他从炕席上抽了一根竹篾子,拿在嘴里吮着。孙拉处又道:“我知道你是不服我当支书,这不还没定嘛。今晚上我就给党说,我本来就当不来。”王安良把竹篾子咬在嘴上,一说话一动一动的,“党咋跟我王安良一样尽干的夜活儿?我今晚去不了,你去就说就说我老婆生娃咧。”孙拉处冷冷地说:“王安良!你不要把事做绝了。甘甜甜不会给你好果子吃,你再和她这么搞下去,党不会不管!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掂量掂量吧!”
孙拉处说完就出了门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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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孙抓处蹲在窑门背后,用膝盖顶着门扇。他的姿势怪异,嘴巴大张着,鼻子已抵在门板上。木头的腐朽味,灰尘味以及整个冬天从炕眼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的柴烟味不断地刺激着孙抓处的呼吸通道。他的鼻根发酸,眼泪使门缝模糊一片。
这时候,一个民团团丁伸手推门。
孙抓处的呼吸被推得汹涌起伏,他把头往裤裆里一塞。门呼地一下子开了。民团团丁连人带身子跌将进来,从孙抓处的身上翻了过去。孙抓处嘣地一下跳起来,夺门而出,爬上矮墙,翻将出去。
孙抓处在黑夜里疾走。山后头路熟,孙抓处在村子周围的沟道上转了好几圈子,他只知道往前走,却总在老路上走。孙抓处想起一个测字先生对他说这一辈子他活该要当一回兵的。孙抓处就不信,心里说真是说啥话哩,当不当兵还不由我了。这回还真的邪门了,抓壮丁果然就抓到了他头上。
黄土沟的春夜寂静,寂静地连一两声狗吠都罩上一层雾似的圆润、悦耳、柔和。天上几颗星或稀或疏的像是挂在树枝刚抽出的嫩叶上。孙抓处被这十里一律的夜景弄得疑惑重重,直到挡在一截墙上才醒过神。
孙抓处认的这是兰花家的院子。
兰花是孙抓处很爱看的女子,孙抓处最爱看的是她的走路。十六岁的兰花走路时臀部在他的眼角上晃来晃去,像是秦腔里的戏子。孙抓处就是那次在戏棚前看戏的时候,瞅上棺材山下的女子兰花的。那天唱的是寒窑,王宝钏正咿咿呀呀地唱。孙抓处从人群中挤过去的时候,乘乱在兰花的胸脯上捏了一把,兰花一眼就把他给认下了。那一天兰花正在地里锄草,孙抓处就凑过去说,王宝钏都不如你长得俊哩。兰花见是孙抓处,就羞红了脸,嗔笑道:“离远些,太阳落了,我得回去了!”兰花走过小树林,孙抓处从一棵杏子树后跳出来说,王宝钏前面引路。兰花说少惹我。兰花左右看了看,并不急着走。孙抓处伸手从树上摘下些指拇蛋大小的杏子,塞给兰花吃。杏树底下在春天还是很香的,一些野花野草在脚底下软软地。孙抓处觉得像在梦中一样心里想什么就有什么。兰花最后却死死拽住被孙抓处扯开的裤腰带,嚷道:“你若有心,自个儿上门来求亲,像这般没规没矩的,叫我今后还咋活人?”孙抓处没有勇气了。孙抓处没有钱。钱就是勇气。
兰花躺在炕上睡不着觉,村子里鸡飞狗叫声听不见了,抓壮丁的都走了么?有三更了吧?兰花侧身就看见了透过破窗框的几点星星,兰花觉得有点冷,就往被窝里缩了缩。
孙抓处跳进了兰花家的院子。他想清楚了,这些天不歇气地抓壮丁,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干脆远远地逃了算了。和兰花喘一声去,喘一声就走。孙抓处敲了三下兰花的窗子,低声叫着兰花兰花。窗子上一个黑影子,问:“做啥哩?”孙抓处说我想走了,你让我进来再看一眼你。兰花没有开窗子,她说你走吧,你啥时候准备好了就来娶我,我等你哩。孙抓处说你就是王宝钏,我就是薛平贵,你等着我。孙拉处听到兰花哽咽了一声。
“若要我把你不记了,除非口合眼闭了。
漂白衫子放光呢,把你世在我庄呢。
早不见呢晚见呢,搂在怀里才算呢……”
孙抓处走在空旷的野路上伸长脖子吼了几声,吼几声是给自己壮胆哩。人是离不得人的,一离人心里就慌。那会儿他哥孙拉处很少回家,给林中秋家拉长工把家都撇了。孙抓处和新姐碎花一个地里进一个地头出,一个呦牛一个扶犁,一个扎成捆,另一个扶上肩。孙抓处一直觉得心里温暖,新姐的眼神和无意间碰在他光膀子上的手都给他一种温暖的感觉,即便在收麦的炎夏,孙抓处也没有火烫的感觉,他只觉得温暖。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孙抓处是个人呢,竟然也会干出那种不伦之事。那一刻,他的手脚像是不听使唤了,他突然扑上去将新姐像扑倒一只兔子一样给扑倒在地里了。新姐碎花柔软得像一团棉花。孙抓处感到他完全被陷了进去。
后来,他力图在兰花的身上寻找同样的感受,而兰花的不即不离一次又一次让他落空,也让他的念想一日强似一日。新姐到底是新姐哩。那是哥的女人,兰花才是他的女人哩。孙抓处想到这里就扯着脖子吼了几声秦腔花脸,觉得很过瘾,很美劲。
孙抓处顺着山路攀上去。一圈一圈地山路像是山腰里缠着的带子,把太阳从东边走到西边了,这带子还是没完没了地缠着。孙抓处看到草丛里几只鸟扑棱棱地窜出来,飞远了,就口吐唾沫说,他奶奶的,人要是长上翅膀多好,就不这么受整治了,想飞就飞了。孙抓处有些慌,太阳落了可就坏了。孙抓处放开腿疯跑起来,像是被狼撵了。他下了一道沟,走了一截子平路,又爬上了一段子坡,老远孙抓处看见有地方在冒烟,孙抓处一下了感到肚子饿得乱响起来。
看到了冒烟的地方,如同看到了生机和希望,他虽然感到头重脚轻,还是满怀信心地跑起来,目光盯着那冒烟的地方,一路撵过去。烟直直地,像是从几乎要跌落下来的太阳上流下来的水。他终于看清楚了,这水一直流进一个地坑庄子。
孙抓处膝盖一软,就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地出了口气,妈的,还命里当兵呢。老子福大命大不该挨枪子,刚才的狼狈像不曾有过,孙抓处的眉宇间顿时闪亮出一些得意的神气。
这是一家脚骡店。孙抓处顺窑道走下去,先进入眼帘的是牲口圈,牲口槽里拴着几匹马,几只驴子,都在埋头吃草。牲口圈里的粪土混着干草的味道和响亮的咀嚼声让孙抓处欢喜起来,从小和牲口们在一起厮混,看见牲口的那种亲切感不亚于看到自己的亲人。看见这些马,这些驴子,他探下头去,几乎要和牲口们共进晚餐。
孙抓处拍了拍一只驴驹的头说,我都饿疯了,你倒一个人吃?不怕胀死么?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过去,抚摸这只毛皮黑亮的驴驹。驴驹从槽里抬起头来,看着孙抓处,用它的长长的嘴巴蹭了蹭孙抓处的手掌,算是对他的友好表示亲切回应。孙抓处分明看到它对自己笑了笑。
突然,有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重重地搭在了孙拉处的肩上。孙抓处的笑还没有完全绽开,就倏地一下收了回去。这只手让孙抓处有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他想起老头子给他讲的走夜路的经验,说你若在无边的黑夜里走着,忽然一只手搁在了你的肩膀上,你千万不要回头,你一回头就被一只一尺长的红舌头吸了去,你就完了。你只管走,不紧不慢地走,它看不到你的脸,你也看不到它的恶相。这它就没治了。你可以一直走回家,手在身后掩了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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