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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碎-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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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琬儿把孔瑞生领上了五龙山,她的眼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林琬儿不停地说:“五龙山顶的星星是最大最亮的,一会儿我们就到了,一会儿就没人追娘、没人骂娘了!”孔瑞生几次跌进水滩里,糊成了泥人。林琬儿拖着他全然不顾他能否走动,有时侯简直就像拖着一个布袋子,孔瑞生的双脚完全被拖在地上。
林琬儿坐在一个山咀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瑞生呀!记住!你爹叫孔军,他是个将军。还有,每天偷偷经过我们窗前戴草帽的那个老放羊就是你的外公。在你熟睡的夜里,他都悄悄地来看你,给你拿来烤洋芋。其实你是见过他的,戴着高帽子被他们绑着游庄的那个四类分子就是他,记住,你外公他叫林中秋。”
其实孔瑞生已经隐约知道了他是谁。那天他偷偷去了老放羊的窝棚,窝棚里迷漫着一股血腥味。孔瑞生发现他干枯的手指已经伸不直、捏不拢了。他看见孔瑞生,把敞着的衣襟往一起拉了拉。他的被褥已经被浓血板结,大腿上也有血,白花花的胡子上粘了几根麦草,凹陷的眼睛盯着他瞅了半天,摆摆手说:“孩子,快走吧,我身上有了疥疮!”有一次,孙拉处把卫国、林雪妮和孔瑞生拉在一起,说,“孩子,这时候你们不能不管他,革命要闹,老人也要孝,冬冬啊,我给你说一件事,那两年,大饥荒,你养父家啥吃的都没有了,是你爷爷冒着危险,借放羊的机会,在生产队的地里偷洋芋,偷回去没地方放,就藏在羊圈里,半夜烤熟了偷偷放在你养父的墙头上,你和雪妮就是靠藏在羊圈里的洋芋活下来的呀!”三个孩子闻说不由泪流满面。
雨已经不下了,林琬儿戴着一顶灰帽子,遮盖着她丑陋的阴阳头,她还不到四十岁,看上去却像有五十岁了。她的眼睛痴呆呆地望着山下,嘴里喃喃念道: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万岁!孔瑞生正在愣神间,忽然看见林琬儿站起来,纵身一跳,一个人影子就从崖上飘了下去。
孔瑞生还在呆呆地坐着,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给自己说你快醒来。摇一摇头,身边真的不见了娘。想起那个白影子,想起她刚刚喃喃念着的那句话:伟大的领袖……孔瑞生吓坏了!他对着山谷拼命地喊:娘春暖花开,冻土消融的时候,卫国就迫不及待地背着孔瑞生来到河滩上。他挽起裤腿,涉在明亮的水中央,一块冻土掉进了水里,就惊起一只青蛙。你离它往往还有四五步,它就会像弹子般射过来,扑嗵蹿进水里。卫国眼疾手快,乘它的头刚露出水面的一瞬间,便蹲了身子迅猛扑上来,一条痉挛的腿就被他提在了手里。
当卫国的书包鼓囊囊的时候,他就在河滩上用石头搭起简易的灶,火苗呼呼地被河风扯起来,唧唧悲鸣的蛙们在他的手中发出滋啦啦的声音。一种焦糊的气息让孔瑞生的肠胃剧烈地蠕动。第一只往往是孔瑞生的,等不得完全熟,他就从卫国表哥的手中抢了来,又以极快的速度往嘴里塞。他一直想不起那东西嚼在嘴里的味道,隐约记得除了很重的土腥味外味道极香。
表哥卫国又叫回了原来的名字林冬子。虽然如此,孔瑞生还是叫他卫国。长期以来寄养在别人家、看惯了别人白眼的他内心里滋生着一股强烈的仇恨。他需要发泄对这个世界的不满,他同样仇恨把他交给别人的父母亲,他是怀着个人仇恨去进行大批判大批斗的。
但是,当他那天从孙拉处的口里得知,爷爷为了他冒着批斗和挨打的危险给他和姐姐偷洋芋,让他们姊妹得以活下来,后来爷爷还是被抓住了,因为洋芋地里被偷挖的洋芋太多了。林中秋、林连文和他的养父朱天才被押解到连队食堂,连队正准备召开忆苦思甜大会,每个大圆饭桌上都摆着一大笸箩冒着热气用麦麸、野菜等混合在一起做成的窝头,名叫忆苦饭,准备边开会边吃忆苦饭。那几个青年拿了足有十几个窝头说:“你不是吃不饱吗你不是很能偷洋芋吗你不是能破坏抓革命、促生产吗今天叫你把旧社会穷人吃的饭吃个够,吃不完,你就是对贫下中农没感情。林连文为了不让父亲遭罪,就鼓足勇气,甩开腮帮愣往下呑,几个窝头下去就撑得他肚胀腹痛,眼泪直流……一场“龙生龙、凤生凤,五类分子的子女天生反动”的声势浩大的“忆苦、批斗”会开始了。
听到这件事,林冬子好像一下子明白,懂事了。他在姐姐的带领下常常去看望林中秋,给他送药送吃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林冬子成立的“井冈山兵团”在和“八八纵队文攻武卫连”的战斗中溃败,卫国地、富、反、坏的身份彻底得到了揭露,他也不得不脱下了那身裤管肥肥的黄军裤被集中在公社的农田基建工地上强迫接受教育。
表哥卫国也倒了,孔瑞生竟然有些高兴,原来好人变坏人,又红又专的人变“黑五类”也是很容易的事,现在好了,表哥卫国和他一样了,他不仅不再打他,而且还在一边挨着别人毒打的同时一边尽力地保护着他。林琬儿不在了,更多的时间是他陪着他。孔瑞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一个人突然会升上天,地位高得让你害怕,突然又跌下来,让每个人都能踩上去踏一脚。他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忧伤和排斥从那时候就在他年少的心灵里生根发芽。
那一天卫国捉青蛙不比平时,手气很不好,本来打算捉一两只就走,没有想到一只体态雄壮的青蛙好不容易被他抓在手里,就来了三个扛枪的民兵。他们是公社民兵小分队的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叫嚷道:战地上红旗飘飘,你却躲在这里搞资本主义。这分明是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破坏无产阶级专政!孔瑞生看到卫国表哥的手本能地捏紧了那只青蛙,它的双眼直直凝视着他,里面充满了惊惧。
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其中一个恶狠狠地在卫国的屁股上打了一枪驼。孔瑞生扑上去抱那人的腿,却被那人一脚踹在了水滩里。表哥卫国的眼里冒了火。他的脸在河边明澈的阳光下泛着青光。泪眼朦胧里,孔瑞生看到表哥卫国撇了青蛙,顺手操起一块石头,砸在了那人的脑门上,那人原地转了几个圈子就栽倒在河滩上。乘另外两个人愣神的工夫,他就用胳膊挟裹了孔瑞生,向河那边趟去。
他的双腿溅起巨大的浪花,喷溅在孔瑞生的脸上。还没等趟到河中央,蓦然天地间一声闷响。孔瑞生看到他的背上溅开了一朵鲜红的花。孔瑞生在循声望去的时候,卫国的身体便晃了两晃,把孔瑞生摇下来,跌在了水里。
那一瞬间,魂飞魄散的孔瑞生只看到河岸上狂奔而去的两个背影。
表哥卫国的突然消失让孔瑞生有了一种四壁无援的恐惧。如果死神再努力一把,一个叫孔瑞生的青春生命就会立即从这个地球上消失。这时候,林雪妮清丽的身影替他遮住了太多的阴影。林冬子的突然离去让林雪妮变得更加沉静,更加郁郁寡欢,她说:“当初不让他跟着胡闹,他就是不听。瑞生,他不在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亲弟弟。”孔瑞生看到林雪妮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一大家人终于团聚了,他们以“地富反坏右”的相同身份聚在了一起,林中秋狭小的窝棚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五个人:书眉、林连文、舒燕子、林雪妮和孔瑞生。林中秋在书眉和孩子们的精心照顾下,疥疮已经开始减退,他的精神状态一下子好转,眼里也放出了久违的光亮,他说:“书眉,人家都是三世同堂,咱们是三世同棚呢。”
“孩子们,记住我曾给你爷爷说的话:我们还有连文,还有雪妮,还有雨晴,我们一定要团聚。今后不管有多大的事,就是天塌下来,我还想听你说,天塌下来好。孩子们,这么多年,当我们坚持不住的时候,我们就会大喊,天塌下来好!你塌吧,我看你能塌到几时?孩子们,振作起来吧,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娘,你们的奶奶,你们的外婆!”书眉这番振奋人心的话,让一家人无不动容。
然而,现实的惨烈还远远没有结束,双庙乡革命委员会指出:大好形势下,也会有某些阴暗的角落,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需要继续揭开阶级斗争的盖子,彻底粉碎刘邓反革命新反扑。紧接着,红卫兵小将们冲上五龙山,破庙烧佛,林中秋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熟悉的寺庙和建筑被他们放火烧掉,剩下一片废墟。幸好他们对于五龙山最高处的那口大钟无可奈何,他们在古钟台上转了三圈,生怕拆了钟亭,大钟下来砸伤他们,最后只好放弃了破坏大钟的念头。林中秋站在那口大钟下面老泪纵横,多少年过去了,大钟巍然不动,那一兽二首衔环钮,那四组抓钟、全身鳞甲,还有回音孔和三层的铸字,依然如昨。不是这口大钟,哪里有他林中秋的今天,五龙山与他的身体休戚相关,一草一木一钟一石都是他的衣食父母,生命之基。
在林家堡,那帮疯狂的人搭了云梯,攀上侧门外的那个大石柱,铲掉了他当年刻在石柱上用来纪念林家堡的奠基人林九的那一行张先生的手书:“石柱尚巍然,泽留未艾也。”然后,十几个人还不罢休,扛来了几条偌大的带锯,来到那棵千年柏树下。他们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地锯了满满一天,锯得满头大汗。但是让他们奇怪地是,他们却没有把那棵树放倒,最后连带锯都折成了几节。伐树的人气急败坏,折腾了一天,老柏树还是纹丝不动,他们胆怯了,他们恐惧了,古柏的刚毅和坚强让他们退却了。
真是一棵神柏啊!小时候他听舒畅说,同治年间,回回造反失败,住在五马沟的回回迁徙时,要砍伐老柏树,改成板材运走,当时舒家的先人用六块银元买下了这棵老柏树。他们是把老柏树当做风脉树买的,它是双庙的保护神。它雄踞于林家堡门前的大道上,护佑着、守望着放羊娃碎娃从一个光屁股的孩子长大成人,就像是他的母亲一样。如今自己已成老朽,而柏树依然葱茏,林中秋对无知的人们对它施以暴虐愤恨的同时,又为它惊世骇俗的身躯和旺盛无比的生命力而惊叹。人活于世,相比一棵树,是多么地脆弱和渺小啊。
等那一帮人垂头丧气地离去后,林中秋颤巍巍地走向老柏树,双手久久抚摸它的躯干。它虽然已没了树冠,树干也断裂了,维系它生命的只是一条极窄的树皮,但是,它却顽强地挺立着。螺丝一样扭曲的树杆,以及那些虬枝细叶,给人一种历尽沧桑、饱受风霜感觉。躯干上每一处褶皱就像他脸上越来越深的皱纹,那每一处都记录着一件肝肠寸断的往事。正是这些往事才构筑成他的血肉之躯,书眉说的对,为了这些往事,他要活下去,像这棵千年老柏树,风雨吹不倒,铁锯伐不断。
林中秋凝视着那几处三四寸深的锯口,忽然发现锯口深处有红色的水渗出来,像是殷殷的血液。他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就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惊异地发现,那些红颜色的水已经从锯口的深处流出来,滑下了树干。看着这鲜红的血,林中秋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林雪妮和孔瑞生坐在老柏树下,暖暖的阳光细雨一样打在他们的身上。林雪妮在她的小本子上画了一幅画,孔瑞生看到,画上正是一棵老柏树,盘枝错节,孤傲的姿态让人浮想联翩。它的下面站了一个老人,弯而不屈,立而仰望。
“姐,这不是外公吗?”
“是爷爷,也不是。”
“是,也不是,什么意思?……这棵树好大啊,他一定比爷爷还老。”
“给这幅画取个名字吧。”林雪妮说着把铅笔咬在嘴里,想了想,然后在画的空白处写上了两个字:命运。
“命运?”孔瑞生挠挠头说,“为啥叫命运啊?”
“瑞生,草会绿的,花会开的,这世上的一切还是有轮回的,它看不见、摸不着,是蕴存在人的心里的。这就叫命运”。然后她又说:“你只要看看这棵古树,你就知道什么叫坚强。”
林雪妮美丽的样子打动了情窦初开的孔瑞生,他一边品味着林雪妮的话,一边出神地看着林雪妮,喃喃地说,姐姐,你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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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
书眉对碎娃不厌其烦念叨的那句话终于变成了现实。天真的亮了。还是孙拉处,这个总能给人带来喜事的人,头一个急匆匆地、上气不接下气跑进屋来告诉他们:“四人帮,四人帮被抓起来了”。随后,双庙的大喇叭上,一阵欢快的歌曲唱起:英名领袖华主席,一举粉碎四人帮。
天亮了,公社书记、牛棚里弯腰勾背的人都抬起头来,用手遮着眼睛,眯眼瞅着有些刺眼的太阳。然而,天亮了,属于碎娃的黑夜却迟迟不肯退去,他已经病卧不起半年有余了。碎娃身上的疥疮复发了,县医院的大夫说因为营养跟不上,自身抗体不足,加上外部环境卫生条件差,疥疮开始周身蔓延,导致病毒已经侵入整个肌体,只能延缓病情,不能根治了。半年来,书眉一直守护在他身旁,一遍遍给他读雨晴的信,一遍遍地说,雨晴快回来了,快了。他阴郁的脸上努力表现着无畏,书眉知道,他的心还在激励自己:睁开眼,挺住!活下去!
过了阳历年,喜鹊就开始不停地老柏树上叽叽喳喳地叫唤。书眉说,这是个吉庆的兆头。果然不久就传来了好消息,林连文和舒燕子得到了平反昭雪,很快就要双双返回县一中,重新走上工作岗位,他们抡镐刨粪积肥学大寨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林雪妮自然要跟随父母去瑞川县城。当书眉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碎娃的时候,碎娃黯淡的双眼里散发出一星亮亮的光。书眉说,天亮了,碎娃,太阳出来了,你看呀,太阳出来了。林连文看着父亲枯槁的容颜,无奈地说,“娘,爹让你受累了,我看,爹他,怕是熬不过去了。我们走了,你自己多保重。我们会常回来看你们的。”书眉瞪了他一眼,眼睛里在说,胡说,会好的,一定会。林连文背过身去暗自抹泪。这个与他毫不相干的女人对父亲大山江河一般的爱深深感动着林家的每一个人,他们觉得在风雨洗礼中,才看出什么是爱,什么是情,什么是相濡以沫、患难与共。在他们心里,在他们的情感上,书眉早就成了他们的亲娘,他们的亲奶奶,他们的亲外婆。
这时候,在心里暗暗哭泣的还有孔瑞生。他的哭泣不仅仅是因为外公的病入膏肓,更多的是,他舍不下林雪妮,林雪妮要走了,他将再也看不到她美丽的脸,听不到她温柔迂缓清风一样的声音。林雪妮离开双庙的前一天晚上,她把孔瑞生叫到了瑞河边。
“瑞生,姐要走了,姐还会回来的。你抽空把原来的课本找出来,多学学文化,这些年读的那些书都还给老师了。对了,最近公社办起了农民扫盲夜校,姐建议你去上。”
“姐,姐。”孔瑞生再也抑制不住积蓄了太久的眼泪,他哭得泪流满面,“姐,我不让你走。”
“瑞生,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老哭鼻子?男娃要坚强。你都二十多岁了,是个男子汉了,甭哭,啊,姐又不是不回来了?”林雪妮伸手给他揩着眼泪。
突然孔瑞生一把抓住了林雪妮的手,放在自己的嘴上,不顾一切地亲吻起来,“姐,姐,你知道吗,我,我早就喜欢上了你,我不能没有你!”
林雪妮挣脱掉自己的手,生气地大声说:“瑞生,放开,你这是胡说什么呢?你不能这样,我是你姐!你是我弟弟!”
“姐,姐,我不管,我不管,我喜欢你,我要跟你在一起。”孔瑞生的眼神有些迷乱,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整个脸都完全涨红了。
林雪妮被孔瑞生的样子给吓住了,她早就看出了孔瑞生对她的特殊感情。今晚,她叫他来原本就是为了告诉他,她一直把他看作亲弟弟,希望他不要有其他不该有的想法。但是,她没有想到孔瑞生已经陷得这么深,她有些害怕,有些手足无措了,“瑞生,别胡说,求求你别胡说!不然,姐就永远也不理你了。”
林雪妮说完跑开了,跑了两步停下来,回转身望着泪流满面的孔瑞生说,“瑞生,你回去吧,别胡想了。姐有空一定会回来看你。”
瑞河水哗哗地向远方流去,一刻不歇。孔瑞生一屁股坐在河岸上,颓唐地瞅着逝去的河水,少年的孤单和青春的苦闷折磨着他焦躁的内心,曾经熟悉的河滩,他生命的起点,多少年依旧不变它最初记得的样子。想起给了他孤单的生命又离他而去的娘。他在心里说,娘啊娘啊,你为什么走得那么早?
林雪妮第二次回来的时候,给书眉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说,大陆开始全面开办寄往台湾的平信业务了。书眉又把这消息告诉了碎娃,“碎娃,快了快了,雨晴能看到我们的信了,她很快就会回来了,你千万要挺住啊。”
书眉立即让孔瑞生找来纸和笔,她说:“瑞生啊,我说,你给咱写……雨晴,我们终于能给你写信了,你回信也不用绕到美国鬼子那了,我们苦苦的期盼终于有了重逢的曙光。这些年,我和你爹一直在盼着你回来,现在你爹病得厉害,他多想看你一眼……”信纸被滴滴答答落下来的泪水浸湿了,孔瑞生握着笔,几乎都写不下去了。
在书眉的苦等苦盼中,雨晴的信终于来了。雨晴在信里说,她在台湾很好,曹子轩对她很照顾,对孩子也很好,他与几个朋友合作搞投资开发生意,情况还不错。她的孩子已经二十八岁了,跟着曹子轩做生意。信里还夹带着他们娘俩的照片。关于回来的事,她说曹子轩很支持,就这一两年,她就回来看爹娘,让他们一定要保重身体,并代问爹爹及全家好。书眉喜极而泣,一遍遍地给碎娃读信,看照片,雨晴竟然都老了,在她眼里她还是个孩子呢,也难怪,五十多岁的人了。林中秋真的很激动,他的胸膛一次次起伏,那是生命的激情在一次次勃发。书眉乐观地觉得他也许会好转,生命会有奇迹出现。多少坎坷、多少苦难都挺了过来,这点疾病算不了什么。然而,这封信给林中秋带来的喜色却一下子全部耗尽了他生命的全部余量。在这个夜晚,他的双手颤抖,嘴唇泛紫,终于在书眉一遍遍的呼唤里永久地合上了眼睛。
孔瑞生领着刚回来的林连文、舒燕子和林雪妮走进那口窑洞时,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些绿苍蝇包围了,它们盘旋在窑里,嘤嘤叫着。他们挥手打散那些绿苍蝇,就看到了书眉,她也正被一群绿苍蝇包围着。林连文近前看时,父亲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腐烂流脓了。
这时候,他们听到书眉说,“瑞生,拿来。”
孔瑞生就把窑门口的一些草抱了进去,书眉划着了一根洋火,点燃了草,随即一股浓烟升起来,弥漫在整个窑洞里。那些嗡嗡叫着的苍蝇们开始接二连三地跌落在了地上。
孔瑞生给林连文说:“舅舅,这是我和外婆在五龙山上采的中草药。以前她经常用这种草药给外公擦洗身子。”
这时候,孙拉处闻讯来了,他带了几个人,还抬来了一副门板。他说,天气大,要尽快入土为安。书眉又吩咐孔瑞生和林雪妮在灶上熬了一大木盆草药汤。他们把草药汤熬好的时候,书眉和孙拉处已经把碎娃身上的衣服一片一片地扯了下来,他身体的有些地方衣服被血水凝结住了,只好在草药汤的浸润下慢慢把布扯烂。孙拉处和林连文把碎娃瘦若柴禾的身体抬到地上的门板上,书眉放好他的四肢,开始仔细地用草药水给他擦拭身体。
当村里人看到林中秋的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地躺在了木板上。他的脸上安详、恬然,没有恨也没有怨,他走得很安详,也许他真的很知足,因为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但是在他离去的时候,他却收获了人世间最温暖的亲情和最炽烈的爱情。孙拉处和林连文把林中秋抬进了棺材。孙拉处给书眉说,我去找过阴阳了,他们被“破四旧”运动吓怕了,死活不来,我觉得凭他在双庙的地位,他的葬礼不能这么冷清,应该“搭醮”。所谓“搭醮”,是一种祭祀活动,就是由七八个到十个阴阳先生组成,伴之以小鼓、小锣、铜鼓、笛子、洞箫、咪咪等民间乐器,道场一般分为三个等级,六分醮、十二分醮和二十四分醮。按照孙拉处的说法,林中秋应该搭二十四分醮。
书眉向孙拉处投去感激的目光,她说,“还是你想得周到。阴阳们改造好了,洗手不干了。给多少钱他们也不敢来,虽说四人帮粉碎了,但是牛鬼蛇神那一套还不能搞,我看还是算了吧,这几年,他受了太多的惊扰,让他安安静静地走也好。”
孙拉处点点头,就吩咐他带来的四个年轻后生抬起了棺材。书眉、林连文、舒燕子和孔瑞生披麻戴孝,走在左右,他们绕林家堡一圈,算是做个告别。当他们走到那棵千年柏树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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