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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帝姬-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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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镜花水月
深夜清冷,宫闱几重,万籁寂无声。镜花宫外霜华月明,鸳鸯瓦冷,沉璧堂内香断灯昏,铜壶滴尽。遥遥似有乌鹊受惊般嘶哑鸣啼,惊飞千片,而岁暮风寒之季却无寒梅着花,供其争抱。
望着一角绛紫纱纹双锦裙,我正对着其上鹦鹉丹鹤图案胡思乱想,慵懒娇厉的女声却突兀刺入耳膜。我骤然一惊,离魂回神,视线上移扫过皎霞残虹、缜致柔美裙幅,停在鲜红寇丹明艳似血的纤纤玉指之上。
“这莲子芦荟羹莫非不合伶婕妤胃口?”蕊粉涂染,姿色天然,汪贵妃斜身倚在美人靠上,剔着指甲漫不经心,却字字真挚:“可怜本宫特地吩咐小厨房为伶婕妤精心烹制。”
“妾身不敢。”理顺丁香色文罗复裙,娘亲跪下身,再不犹豫接过那碗羹汤:“贵妃娘娘恩德,妾身惶恐感激。多谢贵妃娘娘体恤。”
“伶婕妤喜欢就好。从今日起,本宫每日都会着人来送与伶婕妤。伶婕妤若品的好,只管同奴才们说,也让幺帝姬尝尝鲜。”
语有欣然,说至最末一句,汪贵妃含着笑意转看向我。我忙遵礼节低首谢恩,余光瞥见娘亲已将空碗放好,毕恭毕敬,垂螓首敛蛾眉。
待到汪贵妃一众人终于出了沉璧堂,我和侍女曲终忙将娘亲扶起。
心中疑虑渐生,又见曲终面有忧色,我犹豫片刻,终忍不住发问:“娘亲,汪贵妃如何突然无缘无故赐何莲子芦荟羹呢?依她身份,应不会如旁人一般趋炎附势啊。”
娘亲苦笑摇头,曲终见状摒退余人,悄声解释:“帝姬有所不知。如今婕妤圣眷正浓,有孕可能极大,那芦荟在此时却是不得多食的。如今贵妃娘娘看似关怀婕妤,实则是为防婕妤再得龙嗣啊。”
“如此绵里藏针,果真是好手段。”汪谷珊此举明火执仗,不过是倚仗她显赫家世,父皇又对其颇为宠爱。只是娘亲如今与父皇琴瑟和鸣,孰是孰非还未可定断。
“既有损娘亲躯体,又事关龙嗣,兹事体大,还是告知父皇请他定夺……”
“月儿。”娘亲惊慌的唤我一声,示意曲终退下,俯身拉住我的手,她双手冰凉:“这些话在娘亲和曲终面前说说便罢,万不可教第四人知道。娘亲得晋为婕妤已是皇上格外恩典,决不可再节外生枝,惹火烧身。此生娘亲有月儿便一切足矣,只要能平安度日,便能忍则忍罢。”
娘亲抚着我的鬓发,目光柔和哀婉,最后一句倒是恳求更甚劝慰。我不忍辩驳,点头应下,心中却因娘亲的委屈隐忍不忿不安。
其后一连五日,父皇都留宿于镜花宫。娘亲却总是在父皇来前走后不住叹气,一次甚至抱着我流泪。汪谷珊的莲子芦荟羹倒是未停过,那送羹来的裳露宫宫女遥湄,次次都要亲见娘亲喝完羹汤后才肯放心离开。娘亲却渐起食欲不振,腹痛难忍之症。
心知此事必不简单,而我每欲对父皇诉说此事蹊跷,又都被娘亲的眼神止住或岔开话去。但总归如此也不是办法,便暗暗酝酿措辞,待契机得当时回禀父皇,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万事俱备,措辞也佳,只是伴君如伴虎,我得与父皇单独交谈的机会千载难遇,此事不得已间只得搁置。
十日后下了场鹅毛大雪。镜花宫所处位置偏僻,更乃雪窖冰天,银霜遍地。父皇因朝政之事未来,但莲子芦荟羹却情深义重般风雨无阻。
那羹汤端入沉璧堂时我正得了皇后口谕,须得去永宁宫一趟。出门时正与遥湄撞见,她向我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意味不明,恭谨浅笑。我瞥了那莲子芦荟羹一眼,心头不宁更甚,却无暇细想,免了她的礼便离了镜花宫。
我该与娘亲好好道别的。
那是我与娘亲的最后一面。
再回镜花宫时,我已归皇后抚养,名为凉鸿嫡幺帝姬。父皇为表哀思,特将我的封号由原定的“水月”改作“伶月”。因此“嫡出”身份,我甚至连为娘亲身着孝服都不能,还是皇后恩准,才得以穿了一袭霜白荼蘼袄裙,腰间系白玉流苏宫绦,发鬓却只得簪一只四蝶银步摇,以此寥尽孝道。
父皇将曲终指为我的贴身宫女。等到我情绪平复些许后她才敢将真相告知于我。那莲子芦荟羹中的莲子从第三次起便被全部替换成了白果,更有几次甚至都未炒熟,因此毒性便更甚。
原来那羹汤不是为使娘亲不孕,却实是要取娘亲性命。我终于懂得为何遥湄一定要亲见娘亲吃完那些“莲子”,为何我有时作势欲尝却总被她急忙阻止。前后不过二十日,娘亲由宝林晋为婕妤,又按昭媛位份下葬。而我在这二十日内,由无名无份的幺帝姬摇身一变,成了凉鸿嫡幺伶月帝姬。心生恶念,偏执成长,亦不过旦夕之间。
现下回想娘亲这些时日的举手投足,言语神态,显是早已料到此等结局,明晓一切,只是苦于须顾及我,才隐忍不发。汪谷珊嫉恨娘亲得宠,仗她父亲汪仁为兵部尚书、先帝宠臣,汪家在凉鸿势力极大,就这般行无所忌的毒害了娘亲。父皇不能治其罪,只得补偿于我。皇后无所出,视我如己出,也知我心中仇恨,想要凭嫡幺帝姬的身份报仇雪恨。她明白此事梗在我心中,断然劝解不开,干脆也不去劝解。
“只是你该清楚,即便你如今住在永宁宫,汪贵妃若有意行事,照样易如反掌。”皇后拉过我的手,她手心温热,与娘亲柔荑截然不同:“本宫只予你一句话。人活一世,不必修洁孤高,不必萧然尘外,却定要傲雪凌霜,铭记初衷,方得明心见性,有始有终。”
很多年来,我一直记得“傲雪凌霜”四字,也时刻警醒初心,寻觅真心真性。只是这都是后话了。彼时的我并未料到此后波谲云诡的人生,更不会知道,此语过后不过十日,我的命运便再次翻转。
我的身份转换成为——人质。
………………………………
第二章 路半胡汝
直到坐于香车宝马之上,我才真正有了空隙细想此事巨细。
如今天下三分,西胡汝,北凉鸿,南泛夜。其中凉鸿势强,泛夜较弱,胡汝则极快崛起,不可小觑。近来胡汝频繁骚扰凉鸿边境,更同时侵犯泛夜百姓,猖狂而不可一世。凉鸿因此欲与泛夜结盟,以共同抵抗胡汝,必要时相帮相助。只是国家间结盟须有保证,父皇与泛夜国君孟登商议的结果便是,互换人质。
泛夜派来凉鸿的人质,是皇太子孟全。与此对应,凉鸿虽未立太子,也该派遣皇子前去交换。只是到底鸿强夜弱,人与人之间的交易尚不公平,何况国家。父皇借口帝子不是年纪尚小便是体弱,均不宜长途跋涉,因此便退而求其次,命我这嫡幺帝姬前去泛夜为质。
如此,一来泛夜太子在凉鸿手中,实为无形牵制;二来即便日后结盟破裂,凉鸿也不过损失一帝姬,还只不过是舞姬出身的婕妤所出,挂了个嫡系的名分。
我赐封为伶月帝姬不过十日,凉鸿与泛夜的约定便定下。这实在太过巧合。可我还未及细思,更或许是不愿不敢细思,泛夜太子孟全已到凉鸿。我不得不尽快动身。
临行前我终于再次见到了父皇。他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皇后脸上是我看不懂的笑容;汪谷珊则连看我一眼都不曾。随行不过二十名兵士,三驾马车,一辆供我乘坐,余下两辆放置礼品。
本以为嫡幺帝姬的身份是我向汪谷珊复仇的开端,不曾想却成了我离乡的理由。凉鸿帝都终蜀与泛夜帝都忝渠相距千里,漫漫路途,我能否再见到汪谷珊都是未知,更罔论慰母亡灵。
曲终请了皇后恩典与我同行,饶是自愿,离宫时都不禁泪流。我却一滴泪也未曾沁出,满腔心灰意冷,只觉前路渺茫,都已无力想象。
我们日行不到百余里地,夜间休息又早,即便如此也即将抵达,已到泛夜境内。
这日我正下车透气,那二十名兵士自顾自在一边胡诌,却突听得一声惨叫从林中传出。一名兵士前去看了看,回来时面色煞白:“是车夫……是胡汝军队!”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慌乱。曲终紧靠在我身边,怯怯的唤了声帝姬;余下的两名车夫惊的都已站不稳;那二十名兵士紧握兵器,有几个却显然手抖的厉害。
这林子虽望不见尽头,但也断然藏不进一支军队。我暗中稳了稳呼吸,尽力使声音同常日无异:“你说清楚,是否只是胡汝散兵?”
那名兵士还未回答,一人声音已自林中传来:“便是胡汝散兵,也能骇的凉鸿将士魂飞魄散。真不知凉鸿是如何大言不惭,道是要灭掉我胡汝呢。”
此话一落,随即又响起一阵嘲笑。一队人出现在视野之中,不过五人,均骑着高头大马,为首的少年跨骑的是匹白马,身着玄色窄袖蟒袍胡服,墨玉鎏金冠束发,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方才说话的想来是他无疑。
他左后方那人手中提着一颗人头,扬手间直直掷到我们之中,曲终倒也罢了,连那二十兵士竟都倒退了几步,又被这胡汝人讥讽一番:“这家伙方才自己撞上来,问他句话也哆哆嗦嗦说不清楚,爷今日恰巧没什么耐性,就给了他个痛快。原以为不过是遇上了个没胆的,却不知原来凉鸿人俱是胆小如鼠啊!”
那几人的笑声惊飞了林中鸟雀,为首的那名少年却只轻挑了挑嘴角。看他衣饰气度,显是身份不凡,看年纪极有可能是胡汝当朝的达官显贵之子。除他之外,余下四人样貌普通,应只是寻常兵士。
若真如我所想这般,事情便着实棘手了。凉秦帝姬前往泛夜途中却被胡汝之人抓走,泛夜虽必会尽全力救助,凉鸿却大有听之任之,作壁上观可能。毕竟所谓“嫡幺帝姬”本就是虚假。而泛夜与胡汝实力相差极大,定会不敌,凉鸿坐观二国相斗,正可坐收渔利,欺凌骗诈泛夜赔偿。
若落入这少年之手,后果如何便再难预料。我垂了眼帘,正思索脱身之计间却突被一阵疾风带的向后了几步,一缕发丝被羽箭挑起,羽箭箭尖射入身后车厢。
领头的少年收起弓箭,不顾同伴口哨嘘声,冲着我向一旁扬了扬下巴,示意我去看:“看模样你是主子?是不得人心吗,奴才都要跑了。”
我一惊,转头看去,那二十个兵士果真已拿着兵器偷溜了一段路了。
上前一步,曲终急道:“站住!帝姬还在这里呢,你们不敢同人打也罢了,怎能抛下帝姬自顾逃跑?!”
见被发现,那些人颇尴尬的转身,其中一人却大声道:“什么帝姬,不过是无关紧要之辈,否则怎会被选去当人质!为她送命,哪里值得!不跑才是傻子!”说罢又转身逃跑。
这话似有点破迷津之效,众人目光如在看烫手山芋、待宰羔羊,唯恐避我不及,连武器都一并丢弃纷纷慌张逃窜。我瞥见胡汝那五人看好戏的神情,默叹人性丑恶,握住曲终手臂,一时间心思千转百回:“好啊,你们便逃吧,且瞧你们能逃去哪里。”
清越自信的声音似一道无形屏障。有几人脚步犹疑,有几人停住步子,我一鼓作气的说下去:“你们说的不错,我这帝姬确实有名无实,不值得你们赔上性命。只是再如何本帝姬终究是帝姬,你们却不过是士兵。若本帝姬被抓,你们难道便能逃出他们之手?即便此时逃脱,回到凉鸿又如何向父皇交差?若是躲藏起来,首当其冲牵连的便是各位的家人。这便是逃的后果,诸位自己斟酌。”
所有人俱停在原地,那五人也不言语,只有风声吹动林叶的声音回荡在我耳边。
“若我们不逃,不同样是一死吗?”
还是方才说话那人,他跑的最远,此时慢慢走回,其他人也随之回步,显是对他言听计从。
“你们怎知留下与他们一战便定是一死?”在敌军眼皮底下如此说还真有压力,我努力只去看我的人:“传言是说胡汝人个个骁勇善战不错。可是人数上,他们五人,你们加上两个车夫是二十二人;马匹上,他们五匹我们三匹,同样差不到哪里。若你们能顺利将本帝姬护送至忝渠,无论如何回国后朝廷也会有赏。本帝姬更可就此事写信上奏,替你们请功。本帝姬虽说是人质,但这种事情于本帝姬而言也到底还是小事,父皇也不会不允。”
二十人已全部回到我身边,手执武器对着那五个胡汝人,那两个车夫也守在我和曲终身侧。那少年却忽而笑了一声,语气似有赞赏:“我又改观了。凉鸿莫非是靠女子撑起来的,这般能言善辩,果真蛊惑人心。”
我皱眉间他抬手比了个手势,挡在我面前的那名兵士立刻僵了僵身子,他那边其他四人却调转了马头。
“在下胡汝平州王桓恪,敢问帝姬芳名?”
我看着他拱起的双拳,许久微微福身:“凉鸿伶月帝姬,萧月穆。”
“云心月性,穆如清风。好名字。”切切实实赞了一声,桓恪拉了拉缰绳,白马前蹄扬起,打了个响鼻。
“桓恪与伶月帝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既然伶月帝姬是去往忝渠,”他笑,眉宇明朗,“相信我们终有再见之日。”
直到他背影消失,并马蹄声也听不见了,我才缓缓松开紧握双拳,后知后觉手心一阵刺痛。慢慢舒了口气,见那些兵士们仍自怔怔,我提了裙摆当先上车:“走罢,到底是边境之地,总归不安稳。此地不宜久留。”
众人诺诺应是。我又命简单安葬那名车夫,到底不能教人身首异处;再令一个会驾车的顶了他的位置,如此才继续赶路,那些兵士和车夫也不再懈怠。
三日后到达忝渠,自有人前来引路。马车停在政见殿阶下,石阶两侧站满泛夜官员,纷纷对我行礼致意。这便是强弱之差。我记得有一年泛夜使臣至凉鸿,父皇不过在兰步坊置了几桌简单酒席,兵部尚书汪仁更未曾出席,也显是得了父皇的默许。而我一介女流,作为人质前来泛夜,却受到如此礼待。
走至殿中,更连泛夜国君孟登都早已摆好笑脸:“伶月帝姬舟马劳顿,风尘仆仆,实在辛苦了。”
我盈盈福身,并不盛气凌人,有的话却不得不说:“伶月来迟,叫国君等待,实在不安。实是在泛夜边境遇上胡汝将士,这才耽搁了些许时辰。”
………………………………
第三章 日煦心寒(一)
孟登脸色登时僵住,整张脸上笑容要收未收,十足尴尬。
我此语半是陈情半是抱怨,真正想要表达的重点,明眼人一听便知。若我在泛夜境内被胡汝兵士伤到,泛夜责任难逃,纵使凉鸿面上宽宏大量,暗中也不会给那皇太子孟全好果子吃,何况孟全境遇如何本就难言。
我既出质泛夜,自然不是多得宠的帝姬,孟登等人也必定能想明这一点;又是孤身在外,短时间内他们会毕恭毕敬,时日长了也难说会如何。但对外我毕竟是凉鸿嫡幺帝姬,代表凉鸿。这一番话就是要他们听出我的威胁,就是要他们明白,不要把我当作不舞之鹤。
“是泛夜思虑不周,竟使伶月帝姬遭此险情,是老臣责任,得空必单独向帝姬谢罪。”却是在一旁站着的一人发话,着一袭鸦色直裰朝服,腰束青色蝙蝠纹犀角宽腰带,左手一只寒玉扳指,冷光明灭,看衣着应是丞相:“万幸伶月帝姬无所损伤,也是伶月帝姬吉人天相,能够逢凶化吉啊。”
我浅笑点头应过,心中不禁暗赞。这丞相两句话间,赔罪、承罪、回敬,一气呵成,毫不生硬。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全了孟登面子;又指出我并未受伤,暗示我勿要紧抓此事不放。泛夜原来也不全是泛泛之辈。
再抬头间,我却不经意瞄见孟登看向丞相的眼神。其中感激、焦虑、担忧,竟还有仇视,种种矛盾混杂,竟有沉重之感,难以言说。
我敛了目光去看丞相,一派安然自得,自成气场。孟登的那道目光未作多少掩饰,我都觉察,他身在其中却一副浑然不知模样,脸上从容不迫,举止自如。
泛夜真正的掌权者,定是这丞相无疑。
我不再去看任何一个人,只听着孟登声音自上传来,并无异样:“伶月帝姬远道而来,泛夜理应为伶月帝姬接风洗尘。皇后已亲为伶月帝姬布置了一处宫殿,以供伶月帝姬安置。”
我再次微微福身谢过,与曲终随宫女去到后宫,余人散去不提。
我所居的宫殿却悬了“林风殿”的牌匾,不似其他。泛夜皇后着素质雉形深青袆衣,朱色素纱中单,鬓间簪金银琉璃花钗,端庄典雅,候于皇后宫宇长乐宫外,携我步至林风殿外。
见我望着那黑漆金字,皇后笑言解释道:“本宫听闻伶月帝姬落落大方,娴雅飘逸,故想起‘林下风气’一词,宫名便由此出。万望伶月帝姬笑纳喜爱,则不胜欣喜。”
我心中嗤笑,面上少不得与她互相客套一番。林风殿殿前设“有容德大”屏门,台基下东西分设铜鹿、铜鹤、铜炉各一对。迈步向殿内徐徐而行,映目先见五层石青台阶,上建垂花门,向外一侧的梁头雕成云头形状,其下垂莲柱雕饰为花萼云,双柱相连处所雕“玉棠富贵”样式。前院正殿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檐下饰彩绘苏式彩画,前檐明间安风门,余皆为槛窗。室内明间与次间以雕纹玲珑落花罩背分隔,以楠木制作,精致细雅。罩前设地平台一座,平台上摆置紫檀木雕镜心屏风,屏风前设宝座、香几、宫扇、香筒等。东侧有花梨木雕竹纹裙板碧蔓隔扇,西侧有花梨木雕玉兰纹裙板玉璧隔扇,分别将东西次间与明间隔开。东西次梢间均以花梨木透雕缠枝葡萄纹落地罩相隔。
后院正殿五间,明间开门,檐下施以斗栱,饰彩画。后檐出廊,黄琉璃瓦硬山顶。前檐明间接穿堂与前殿相连。另有西耳房一间,西配房三间。院内西南角有井亭一座。端的是华贵锦绣,气度非凡。
我一边盈着笑听皇后介绍,一边恍惚忆起,当初与娘亲方搬入镜花宫时,我还曾很是欢呼雀跃了一阵,想着这宫殿名字别致新颖,不落俗套。得了封号“伶月”后,回溯过往种种,却可笑不过镜花水月四字,终是虚无一场罢了。此时虽知泛夜皇后不过是逢场作戏讨好于我,却当真是喜欢这名字与宫殿布置的。数声道谢中,倒着实有些真情。
孟登派人前来传话,会安排晚宴为我洗尘。便在午膳时小摆几桌,为那些兵士和车夫饯行。这几日相处虽谈不上怎生愉快,可如今到底身在他乡,他们一走,我与凉鸿的联系便又少几分,因此席间也颇有些感怀。
见他们已酒饱饭足,鼓腹含和,我便命曲终将一封信笺递给那日的领头人:“这是给父皇的,烦劳你们转交。本帝姬已将本次之事一应写在其中,你们回去后也应能得个一官半爵。”
众人大喜过望,欲要磕头谢恩,被我止住,便举起酒杯向我敬酒。我方饮尽一杯时,那领头人却突地站起,神色坚决:“护送帝姬是我们分内之事。我等却贪生怕死,使帝姬陷入危险。帝姬却不计前嫌,为我等谋好出路。如此恩重如山,单过实在不敢再受!”
余下之人见此也纷纷站起,垂头抱拳,有了几分兵士样子。我浅叹一声,看着他们:“当日事出紧急,所谓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本帝姬那席话也是为自救,你们此番也确实将本帝姬成功送至忝渠,本就是有功的。言必信,行必果,本帝姬只是在践行当日诺言,你们不必如此。好了,”抬手止了又要说话的单过,我轻轻笑笑,“如若你们当真觉得受之有愧,便时常写信于我,同我说说凉鸿之事。若有一日本帝姬能回乡,你们便请命前来接应。如此,也算善始善终了。”
午后灿阳高照,平生几分热意。我望着他们渐行渐远,心头竟生出悲怆苍凉。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不过离凉鸿十日,却有恍如隔世之感。回手递给曲终一方手绢,她虽未出声,我却知道,此刻她必是泪流满面。
………………………………
第四章 日煦心寒(二)
送走单过等人后不多时,原长乐宫中的掌事宫女兰汤便率一众宫人来至林风殿。
上穿短襦,下着长裙,鬓边戴一朵剪绒的红绒花,兰汤盈着笑,为首跪地问安:“奴婢兰汤,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侍候伶月帝姬。这些宫女太监俱是直殿监精挑细选而出,机灵讨巧,万望侍奉于伶月帝姬身侧。”
“快起来罢。”忙免了她礼节虚扶一把,命曲终打赏下去,我浅笑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这般细致入微,实令本帝姬感动。本帝姬初来泛夜,林风殿也是修葺新建,这段时日有劳各位辛苦。待再次拜见皇后娘娘时,本帝姬再亲向皇后娘娘表明谢意。”
众人再度谢恩,表露忠心后便自退下。我嘱咐兰汤先去整理其所需,再来侍奉。见她走远,我与曲终默然换过眼神。林风殿倒比我原先想的热闹些。旁人也便罢了,至少这兰汤必定是照料为虚,监视为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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