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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音落-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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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月含笑道:“正是在下。”
  女子又问道:“若我们北方八国帮你,你能许我们什么好处?”
  朔月眯了眯眼,“那要看女王陛下你要什么了。”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北方耶律国的女王耶律莉,而她旁边的小一些的女子却是耶律临国枭祈国的圣使。
  耶律莉轻蔑一笑,口出挑衅:“若我要你盛朝半壁江山呢?”
  朔月拇指摩挲着手中玉杯,沉吟片刻朝御乘风使了个眼色,御乘风自袖中掏出一叠信封,走到女子面前抽出一封。
  耶律莉狐疑地接过来,抽出里面的信纸才看了一眼,脸色旋即就变了。半响,沉默地点头,算是同意了这场交易。
  “莉姐姐怎的了这是?”枭祈国圣使瞪着一双大眼,见耶律莉面色微白不愿多说的模样更加疑惑了,然而她的疑惑在同样看到给她的信时得到了解答。
  由此,北方八国在这一日与当年碧王爷之子如今的武林盟主朝中的朔月大人签订了一份秘密合约,史称“茹茹之约”。
  晚宴过后,阿伏干邀朔月后院赏月,朔月自然欣然而往。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一声“小姐”传来,朔月一怔后暗敛了眸色,阿伏干大笑道:“是阿慕莎,我的宝贝女儿。”
  阿慕莎心仪的本是御乘风,然而成亲当日却忽然冒出一个女人,御乘风更是当场扯下喜服追出门去,而事后父亲居然没有怪罪。这一桩事成了整个茹茹城茶余饭后的谈资,有次她闷烦了出去逛街,所有人看着她的眼光都是同情的怜悯的。她自小受宠,所有人对她都是恭敬顺从,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从此,她便不再出宫。而上次,父亲竟然说要将她嫁人,她自是不愿的,然而父亲说那人比之御乘风无论是样貌、才情、气质都要好上许多,甚至还说,若她嫁了他,不仅茹茹城以后百年无忧,他日,她亦是能够母仪天下。
  今日父亲在宫里设宴,阿雅远远地瞧了一眼觉得那人气质出尘,她这才动了心思要出来看上一看。
  刚过花园,便听得男子笑声传来。
  抬眸,只见圆月如盘,月辉倾洒了一地,华衣胜雪,似在画中。举手投足,谈笑间,亦有揽进天下之势。
  难怪父亲说这人将来定能君临天下了,阿慕莎忽然心生一念:若是嫁给这样的人,纵使无法相爱,但也是极好的吧。
  想到此,她站起身,朝院中走去。
  洛州
  自到洛州后,穆少英南宫啸二人在当地知府家中住下,虽各怀心思,但一路经过,看到水田中绿油油的一片,百姓忙碌孩童嬉戏的身影,忽都心生一念:不管如何,都得竭力保住这份美好的景象。
  两人修整了一日后,第二日一早,鸡鸣刚过三声就出了门,因着马车不好走,只得骑马,落英将穆少英置于身前,行了约莫半个多时辰就到了江岸。
  沿着江堤行了一阵,南宫啸忽然弯下身,伸手抓了一把泥土,细细看了看自指缝中撒下,目光落在一处,对身边的人说道:“你看。”
  “蚂蚁?”穆少英伏在落英背上,目光微凛,沉吟,“千里之提,溃于蚁穴。”
  “周大人。”穆少英回头问道:“堤坝不是年年都会派人修的么?怎么还会有这么多蚁穴、老鼠穴?”
  洛州知府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着脸道:“回穆大人,堤坝的确是年年都会修,洛州往年虽都会有大水,但却不曾出现今年这番景象。不止是蚂蚁、老鼠,许多虫子老鼠都开始成群出没,上次有个相士说……”周大人犹犹豫豫地还是说道,”说这是天灾啊,今年我朝必有大患。”
  “周大人!”南宫啸断然喝道,“此话怎可乱讲,小心你的脑袋。”
  周知府额上冷汗更多,急急说道:“下官也只此话不妥,所以当即就将那相士给扣押了。”
  回到知府府邸后,南宫啸立马提审了那相士,却见那人虽衣衫破损,头发散乱,但满是污垢的脸上,那双眼睛却透着精光。
  一旁早有官差一脚提在那相士的腿弯处,那人确依然笔直地站着,面上的神情颇为不屑。
  官差举起板子欲打,穆少英却忽然皱着眉挥了下手,冷声道:“你道我朝必有大患,我很想知道,你说的这患究竟有多大?”
  “哼。”相士不屑地瞟了瞟他,“兄弟相残,战火北起,江山易主。”
  他说前两句话的时候众人虽觉惊讶,但都还能保持镇定,待到最后四个字落下,一片哗然。
  周知府双腿颤抖地竟要坐不住,穆少英南宫啸二人也变了脸色。约莫半盏茶后,穆少英缓缓开口:“你所言太过狂妄大胆,就不怕掉脑袋么?”
  “这是天象,我只不过是传达天旨。待新君他日一统这江山万里,我区区无名之辈掉个脑袋又有何关系?”
  “来人——”南宫啸沉着声道:“将这狂妄污蔑圣听之徒拖出去砍了。”
  “南宫大人——”穆少英惊呼,觉得此事甚是蹊跷,正要阻止,却听南宫啸道:“穆大人,如今正是修坝治水的关键时候,若被这人乱了民心,这后果岂是你我能担待的了的?”说罢给押着人的两名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便拖着人下去了。
  南宫啸又叮嘱道,此事在场所有人不得外传,否则下场就只一个字:“死”。
  穆少英沉默许久,方轻声说道:“如此,便是什么也查不到了。”这人并不似莽撞之徒,能说出这胆大望天的言论只怕是受人指使的,这该是一个阴谋,杀了他,便是断了所有线索。
  南宫啸缓了缓脸色,嘲弄地勾了勾唇角:“如今你我都诸事缠身,还管这等事作甚?”
  江山易主?呵,看来觊觎这江山的人甚多啊。他就是要杀了这人予以警告:你要江山,随你,只是别挡了我南宫啸的路。
  一周后,两人上表朝廷:为防水患,此次堤坝宽、高都需加厚五米,且周围百姓需得迁移到其他安全之地,万两白银需拨出千两出来安置百姓。
  明帝在奏折上只批了一个字:“允”。
  圣听下达,两人便开始安排临江的百姓迁移,软言安抚,威严相慑,洛州城内所有侍卫官差须得帮助百姓安排居住、吃食问题,但有对百姓辱骂殴打的现象,重责不贷。
  三日后,沿江百户家庭安排妥当,两人又在洛州成内张贴告示:因修坝一事招壮丁,五日可得白银五两,三餐自有官府安排。
  洛州临东,百姓多靠种植庄稼买卖营生,五两银子够寻常百姓家数月的开销。一时,整个洛州城的壮丁都报了名,每日听后官府的安排搬运沙袋石灰,虽然累,却还是很开心的。
  这一日,天气还算不错,穆少英便让落英带自己去江边看看。堤坝已修了一半,而时下已是五月中旬。
  “落英。”穆少英问道:“你说这样下去,六月大雨之前能来得及么?”
  落英瞧了片刻,实话道:“够呛。”
  穆少英点头,正对着阳光微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我有些担心。”
  不管他最终的目的是何,总归是不愿无辜的人受累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物,“你去一趟忻州,找些人过来。”
  “公子?”落英低呼:“这样不值。”若是一不小心暴露了,不仅以后万事皆难,而且弄不好会功亏一篑。
  “值不值,我心里有数,你回去后便出发吧。”已然是不容反驳的语气,落英只得沉默地接过那一枚只拇指大的墨色令牌,这是沁音阁“阁主”独有的标志。
  洛州离忻州并不远,加上落英快马加鞭,五日后便返回了。第六日开始,陆陆续续开始又有人加入到修坝中来,如此,修坝一事比之前又快上了许多。又过十日,另一半堤坝便已完成了大半。
  南宫啸站在远处一块大石上看了许久,唇角徐徐弯起,落在不远处坐于轮椅上人的目光更加悠远深邃。
  穆少英?无痕?凤女?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洪难如虎】

  六月上旬,有人夜观星象,大雨将至。
  堤坝赶在这之前竣工,竣工的当日,朝廷监差和洛州知府商议,在洛州的永安街上开十里流水宴席,请所有为堤坝努力过的洛州人民和热心人士吃饭。
  宴席从正午一直开到夜里,人们把酒言欢,席间笑声不断。穆少英、南宫啸并洛州知府坐在主席上看着这场景,面上也都是欢喜之色。
  宴至戌时,许多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歪倒在桌边,忽一人摸着脸道:“下雨了?”
  “明明就是你把酒倒脸上了,哪来的雨啊,呃——”
  水滴一滴接一滴的落下,这下很多人都嚷起来了,“真下雨了。”
  夏日,大雨降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穆少英命官差侍卫收拾东西并安排人们避雨。
  “这雨还真是说下就下。”南宫啸接过下属递来的伞,见穆少英因行动不便仍端坐在位子上,落英也不在身边,身上衣服已经湿了大半,玩味地一笑,凑近几分,将伞罩在他的头顶。
  头顶的雨水忽然停了,穆少英侧头瞧见南宫啸带笑的唇角,垂了眸,道了声“多谢”。
  夏日是多雨的季节,更别说向来雨水润足的盛朝了。这场大雨一连下了有半月未停,本来打算近日返京的几人只得又在知府家中耽搁数日。
  这一日,两人坐在知府客厅,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院里的树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哗哗作响,叶子落了一地。
  穆少英微皱着眉,这样耽搁下去是有害无益,心中从昨天开始就堆积的一丝不安逐渐扩大,他直觉有大事要发生了。
  落英从外面进来,裤腿卷起还是湿了,他擦了一把脸,抱怨道:“这鬼天气,再这样下下去,外面的水又来不及下,只怕明日就该涨到膝盖了。”
  穆少英探头往外瞧了一眼,虽不至于他说的那般夸张,但水已经快到门槛,眉头皱得更深,问旁边人:“南宫大人,你以为呢”
  南宫啸也凛眉思索着,听到他问,一摊手,半带嘲弄地说道:“名动京城的新科状元都没法子,更枉论我这武林草莽了。”
  落英听着这话极不舒服,正待反驳,穆少英做了个不许多言的手势。
  刚要说什么,一官差打扮的人匆匆跑进来,“噗通”一声跪下,衣服上的水滴滴地落下,没一会儿就在他周围划了个圈。
  “大人,不好了,洪水发了,堤坝……东边那块塌了。”
  穆少英握着轮椅的双手一紧一撑,落英大惊之下急忙按住他,他这才意识到险些铸成大错。
  南宫啸一下子坐起,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那人只得颤巍巍地又说了一遍,“小人奉命在江堤那边守着。本来堤坝修完本该没有问题,但小人一个兄弟见东边那块堤坝泥土稀松,没多久就出现了一个半大的孔,于是小人们就想办法堵,可是洪水来的太快,我们来不及,来不及……”他擦着眼睛,带着哭腔:“小人那些兄弟就命小人先来禀报大人,他们站成一排挡着……挡着洪水,小人远远瞧了一眼……我那些兄弟……那些兄弟……”
  后面已然不言而喻,不只是闻讯急急赶来的知府,还是穆少英主仆,亦或南宫啸,都默然地垂下头。
  穆少英垂眸掩去眼中的湿意,这些年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然看惯世间诸事,面对敌人也足够心狠,对陌生人的生死更无甚多感触。然而这一次……他看着面前的官差,一身湿透的官差服,灰色的,显得有几分老成,然而,他的面庞怎么瞧着都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他的那些兄弟,大多也都是这个年纪。那些孩子,就这样……就这样用自己年轻的身体守着他们的家乡。
  穆少英忽然觉得自己的一生很可笑,他根本不如这些孩子。此刻的他忽然心生一念:与其毁掉这个江山,不如,寻一明君,守着这万里江山。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声名赫赫的大将军,为守江山数年不归家门,杀敌无数,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是他忠贞爱国的象征。而自己的娘亲,听说那些年,始终站在父亲身边,陪着他上阵杀敌。
  他曾听说,自己本该有个姐姐或哥哥的,然而就是在一场战争中……没了。
  他忽然想起一人,那人的身份……若是他为帝王,这天下该是会太平的。
  清眸浑浊晦暗,他自嘲地勾起唇角:没想到执着多年的念想,今日却被这些儿郎……动摇了。
  忽听一个声音道:“我去江堤看看,穆大人你留在这。”
  穆少英猛然清醒,果断道:“不行,我也去。”
  南宫啸不言语,只是看了眼他的双腿。
  穆少英摆手,“南宫大人只管顾好自己就罢,我不会连累你的。”
  南宫啸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风很大,轿子根本行不了,落英背着穆少英,那雨水打在脸上深疼,伞早已坏了,脚下雨水积到小腿肚,更是寸步难行。
  “公子,你为何一定要出来?”落英苦闷道:“属下一人过去就行了。”
  穆少英自知连累了落英,但不亲自去看一下他不放心。
  “是我连累你了。”穆少英有些歉疚地说道。
  落英顿时就不作声了,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那日在沁音阁,所有人都以为公子腿好了,他起初也是这么以为的。然而到了夜里,大局定下,公子单独将他和子悠单独叫到房里的时候,他才知道——公子的腿是时好时不好。所有他才将萧碧找来,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双腿何时有用。也因此,此次入京,他只得冒着被人看穿的危险装作双腿废了。
  公子一身武艺惊艳绝世,然而这双腿……以后就算完全恢复了,也只是能够走路而已。
  逍遥被打发去茹茹城,其实也是为了公子找到治腿良方。因为,就算是她也没想到,“流芳丹”治百病,与“映日荷花”还有“蛊毒”相冲之后,会落下这么个奇怪的病。
  落英将人背到一处高地,脚下的土有些松,他也顾不得礼节紧紧地扣着他的腰。
  南宫啸到了已有些时候,他指着那片汪洋大水,说道:“周大人已经将此情况上表朝廷,只怕你我是要落罪了。”
  穆少英沉了脸色,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些未成人墙的官兵身上,他们紧紧地挽着彼此的臂弯,面容坚定地站着,宛如高山。
  那些前不久才帮着修堤坝的壮丁,此刻也都顾不得这恶劣的天气还有随时可能丧失生命的危险,加入到抗洪中来。
  “明明每日都会细细查看,怎的还会出现这样的现象。”穆少英敛色道。
  “这正是我要问穆大人的,这事一向由你负责,怎的还出现这样的纰漏?”南宫啸黑眸如炬落在他的面上。
  穆少英默然,片刻后道:“是我的疏忽。”
  而心下却有些明了,只怕——这只是一个为他而设的局。
  “落英,你去帮忙。”他转头道,落英刚要反驳,见他的眼色,心中明白,立时去了。临走时,对南宫啸道:“有劳南宫大人暂时照顾一下我家大人。”他知道南宫啸的为人,这话说着,不过是为了一个“心安”。
  又是一阵江水翻滚,洪水如猛虎下山。他们站的地方位置高,却不是宽阔的,这样几次,脚下的土壤松动的更为严重。
  穆少英坐在地上,雨水溅起泥土,他满身泥泞的模样颇为狼狈。南宫啸瞧了眼,玩笑道:“不知诺阳公主见到你这副模样,会作何感想。”
  穆少英勾了勾唇,没说话,他敛着色尽量忽略身下泥土松动带来的不安。
  南宫啸却是早就察觉到了,他故意等他开口,他就是要亲耳听到他求他。
  雨水哗啦的声音一阵接一阵,风很大,“吱嘎”一声,不知何处的树干又被刮断,穆少英的面色越发的阴郁。
  若是想让身边这人帮忙怕是不易,他试着动了动下身,那双腿今日又是毫无感觉。他有些痛恨自己的没用,深深吸气,反复告诉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没必要为了一口气丢掉自己的命。忽又自嘲一笑:刚刚在知府家中,落英真是多虑了,他这样,如何站的起来?
  “南宫大人,劳你帮个忙。”
  “哦?”南宫啸轻笑,“要我帮忙啊?可以啊,只是,我有个问题搁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想向穆大人请教。”
  “你说。”
  “你到底是谁?”他哼笑一声,“无痕公子?乐家小姐?”
  穆少英沉默,当初选择这样进宫,就已经做好了这一步的打算,而且,他心知瞒不过这些人。然而,即使都双腿残疾,但面容不一样了,他抵死不认,他们又奈他何?只要没有确切证据,朝廷和武林就不能公开捉拿他。
  “南宫大人说笑,我区区无名之辈,只是侥幸得了上天眷顾,捞了个状元名号,怎的能与江湖赫赫有名的无痕公子想提并论?更者,我乃七尺男儿,又怎的会是乐家小姐。”
  南宫啸眯着眼,“你就不怕死?”
  “怕。”穆少英笑道,“怎的不怕,我可惜命的很。”
  南宫啸又哼一声,“你最好说实话,或许我可以告诉你那场变故,是何人主导。”
  见穆少英仍是抿唇不语,他一步上前,扣着他的下巴与他对视,这张脸没有半分相同,然而,只要认识那“无痕公子”的就会认定这两人时同一个。
  “可惜!若你真是男子方能谋一方功业,只是你作为女子,何苦折腾自己?你处心积虑地进宫,不过就是为了那最后一枚尊天令?”南宫啸冷笑。
  穆少英仍旧紧抿着唇,就在这时,身下的泥土终于不堪重负地掉落一块,他身子一歪就朝下滚去。
  南宫啸眼疾手快地揪住他的手臂,再次道:“你一个女子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穆少英眼中郁色更甚,淡淡说道:“南宫大人,我说了,我并不是女子。若是你肯救我,日后穆某定当报你救命之恩,若是不愿,还请松手。”
  “你不是怕死么?”
  下面是一汪江水,掉下去无非就是两种可能:被江水冲走,侥幸活了,不幸……死了。
  “怕又怎样?”他冷笑一声,“穆某是怕死,但也不会任人如此侮辱。”
  那双清眸在掉落的霎那闪过惊恐,但此刻只是如水一般清澈。难道,真的错了?
  南宫啸心中一动,手下力道不由松了一分,加上雨水有些打滑,这一松,掌内的手臂便滑落下去。
  他心中一紧,正要飞身而下将人揪住,可脚下的地早已松动无法站立,他动作又急,脚下一滑就摔了个跟头。
  再抬眸时,穆少英早已滚落不知何处。
  他只觉脑中心中都是一高一伏,不知是何感觉。
  这样的人,若是要死,却不该死在这样的地方,死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奋力爬起身,眺目寻找,忽见远处一道白色身影踏风而来,一片雨雾里,带着震慑天下之势和急切的悲恸。

  【燕子飞时】

  穆少英滑落高地的时候,一波洪水来袭,浑浊的江水带着席卷天地之势,过境处,树倒屋塌,哀嚎声起。他只觉得头脑被水势冲得一阵发昏,隐隐听到落英嘶哑的呼喊。他在江波中自嘲,昔日名动天下的无痕公子,如今却要这么个死法,看来,真的是他作孽太多了么?
  他本就不甚会水,加上双腿不便,除了等死,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脑中划过这二十多年的记忆,他想,是不是每个临死之人都会用尽生命来回忆,想着这一生是否留有遗憾?
  上一次,他以为自己将死,想到的却是总要让一个人在这世间惦念着自己。他不想,就那样如尘沙,被世人遗忘。所以,他让子悠给了那人无回山的令牌,告诉了他那场变故的相关线索。
  而这一次呢,他甚至没来得及安排,他在江水里努力瞪大着眼辨明落英的方向,他得告诉落英一些事。然而,除了浑浊的江水,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昏迷之际,他觉着有股力拖着自己往上浮,他弯着唇角,想:这是真要死了么?好不甘心啊。
  洛风华将人从水里捞出来,搂着他的腰抱紧,拍打着那张苍白的脸,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醒醒,你醒醒。”
  然而怀里的人始终闭着眼睛,他心里有个地方再度疼起来,那疼一丝丝蔓延,不久,他全身抖了一下,窒息的恐惧袭上心头。
  上一次,也是这种感觉,失而复得,又要再度失去了么?
  洛风华闭了双眼,怀里的人体温慢慢下降。他张了张嘴,才发现牙齿居然都打着颤,怎么可以!
  这世上能伤你的人,只有我,天都不可以!
  他垂下头,凑近他耳边,轻声道:“子衿快死了,你放心么?”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一下,睫毛颤了颤,双唇翕动出两个字“不会”,再无知觉。
  落英远远地见到穆少英被洪水卷走,整个人都慌到了极点,他扔下肩上的沙包,奋力跃起,一路踩着数人的头顶“飞奔”过去,然而,江水浩瀚,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落英只觉眼角干涩无比,鼻头一酸,泪水就那样涌了出来。他对着江水疾呼:“公子——”回应他的只是翻滚的江水。
  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灰暗了,绝望之际,一道白影飞掠而过,再回神时,白影已“噗通”一声没入了水中,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整个人都无法抑制地颤了颤,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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