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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千千结-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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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和他父亲同一论调!但,他这篇坦白的话,却使她的胸中一阵发热,她知道自己的面孔必然发红了。
  “你也有个不符合你的名字,知道吗?”她迎视着他:“你骄傲得像一块石头,却不像尘土呵!”
  “说得好,”他点点头,侧目斜睨了她一眼。“你为什么当了护士?”
  “怎么?”她不解的问:“为什么不能当护士?”
  “你该去当律师,一个年轻漂亮、而口齿犀利的女律师,你一定会胜诉所有的案子!”
  “是么?”她笑笑。“谁会雇用我?”
  “我会是你第一个客人!”
  她笑了起来,他也笑了起来,一层融洽的气氛开始在他们之间弥漫。细雨仍然在飘飞着,如轻粉般飘飘冉冉的落下来,缀在她的头发上,缀在她的毛衣上。
  “我很想告诉你一些我心里的话,雨薇,”他开了口,沉吟的低着头,用脚踢弄着脚下的石块。“关于那天我那小木屋里,你说的话。”
  “哦,”她迅速的应了一声,脸更红了。“别提那天吧,好吗?那天我很激动,我说了许多不应该说的话!”
  “不!”他抬起眼睛来,正视她。“我用了四整天的时间来反复思索你所说的话。一开始,我承认我相当恼怒,但是,现在,我只能说﹔我谢谢你!”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
  “是吗?”她低问。
  “是的。”他严肃的点点头。“我曾经在外面流浪了四年,这四年,我消沉,我堕落,我颓废,我怨天尤人,我愤世嫉俗,我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我,举世皆我的敌人……”他耸耸肩。“我不知道你懂不懂这种心情?”
  “我想,我懂的。”她说,想起父亲刚死的那段日子,债主的催逼,世人的嘲笑,姐弟三人的孤苦无依……那时,自己何尝没有这样的想法?觉得命运乖蹇,举世皆敌?所幸的,是那时自己必须站起来照顾两个弟弟,没有时间来怨天尤人,否则,焉知道自己不会成为一个小太妹?
  “四年中,我从来没有振作过,我过一天算一天,过一月算一月,过一年算一年,我懒得去工作,懒得找职业,我的生活,只靠写写骂人文章,或者,画画‘只配放在中山北路三流画廊里骗骗外国人’的烂画!”
  她再一次脸红。
  “别提了!”她说:“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我那时是安心想气你,事实上,你的画并不那样恶劣……”
  “何必再解释?”耿若尘皱起眉头,鲁莽的打断了她:“你是对的!我那些抽象画烂透了!连具象都还没学到家,却要去画抽象!你猜为什么?因为买画的人十个有八个不懂得画,因为我画得容易,脱手也容易!那不是我的事业,只是我谋生的工具而已。”
  “可是,你如果安心画,你可以画得很好!”
  “你又说对了!”他歪歪头,仍然带着他那股骄傲的气质。
  “像我父亲说的,只要我安心做任何事,我都会做得很好!”
  她深深的望着他。
  “这以后,你又预备做什么呢?”
  他咬住嘴唇,沉思了一会儿。
  “我还不知道,”他犹疑的说:“我想,我不会在风雨园停留很久……”
  “嗨!”她挑高了眉毛:“我仿佛记得,你昨天才答应了你父亲,从此,你不再流浪了。”
  “但是,”他压低了声音:“你告诉我的,他不会活很久了!你难道不认识我那两个哥哥?等到父亲归天,我也就该走了!目前,我只是回家陪伴老父,让他能……”他低语:“愉快的度过这最后的一段时间。”
  她以不赞成的眼光紧盯着他。
  “慢慢来吧,”她说:“我不认为你父亲只需要你的‘陪伴’,他更需要的,是他生命的延续,与他事业的延续!”
  “哦,”他惊愕的:“你以为我可能……”
  “我不以为什么,”她打断他,一阵寒意袭来,她猛的打了个喷嚏。“我只是觉得,你一辈子摆脱不掉你的骄傲,当你的理智与骄傲相冲突的时候,你永远选择后者,而放弃前者。”
  他盯住她。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或者,以后你会懂。”她笑笑,又打了个喷嚏。
  他猛的惊觉过来:“嗨,”他叫着说:“虽然你是特别护士,但我看你并不见得会照顾自己呵!瞧,你的头发都要滴下水来了!”他脱下自己的夹克,披在她的肩上。“雨大起来了,我们该进屋里去了!”
  真的,雨丝已经加大了,那寒风吹在脸上,尤其显得凛冽。江雨薇拉紧了耿若尘的夹克,她说:“我们跑进去吧!”
  他们跑过了小径,穿过了花园,绕过了喷水池,一下子冲进屋里。一进屋,江雨薇就慌忙收住了步子,因为,耿克毅正安静的坐在沙发中,面对着他们。
  “嗨,爸爸!”耿若尘愉快的叫:“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老人说,锐利的看着他们。他的气色良好而神情愉快。“外面在下雨吗?”
  “是的,”江雨薇把夹克还给耿若尘,呵了呵冻僵了的双手。“这天气说冷就冷了,今天起码比昨天低了十度。”她看着老人:“你应该多穿点!”
  “你倒是应该先去把头发弄弄干!”老人微笑的说。
  “是的,”她笑应着:“然后给你打针!”
  她跑上楼去,轻盈得像一只小燕子。耿若尘的眼光不能不紧追着她,当她消失在楼梯顶之后,耿若尘掉过头来,望着他的父亲。
  “她是个很奇妙的女人,不是吗?”耿若尘说。
  老人深深的注视着儿子。
  “别转她的念头,若尘。”他静静的说。
  “为什么?”
  “因为她已名花有主,一个医生,X光科的,相当不错的一个年轻人!”
  “哦!”耿若尘沉吟了一下,轻咬着嘴唇,忽然摔了摔头:“哎,天气真的冷了,不是吗?”他抬高了声音:“我去找老李,把壁炉生起来。噢,”他望望那壁炉:“烟囱还通吧?”
  “通的!”
  耿若尘凝视着他父亲:“我永远记得冬夜里,和你坐在壁炉前谈天的情况!每次总是谈到三更半夜!”
  “我们有很多谈不完的材料,不是吗?”老人问。
  耿若尘微笑的点了点头,一转身跑出去找老李了。
  江雨薇带着针药下楼来的时候,壁炉里已生起了一炉熊熊的炉火,那火光把白色的地毯都映照成了粉红色,老人坐在炉边,耿若尘拿着火钳在拨火,一面和老人低语着什么,两人都在微笑着,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身上,燃亮了他们的眼睛,江雨薇深吸了口气:“喂!”她喊:“我能不能加入你们?”
  耿若尘回过头来,斜睨着她:“只怕你不愿加入!”
  “为什么?我一直冷得在发抖!”她跑过来,卷起老人的衣袖,熟练的帮他打了针。
  “谁教你一清早跑出去吹风淋雨呢?”
  “谁教你们盖了这样一座诱人的园子呢?”
  “喂,爸爸,”耿若尘故意的皱紧眉头:“你这个特别护士是个抬杠专家呢!”
  “你现在才知道吗?”老人笑着说。
  江雨薇在地毯上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膝。她穿了件水红色的套头毛衣,纯白色的喇叭裤,半潮湿的头发随便的披在脑后,浑身散放着一股清雅宜人的青春气息。炉火烤红了她的脸,她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哎,我现在才知道金钱的意义,许多时候,精神上的享受必须用金钱来买,一本好书,一杯好茶,一盆炉火,以及片刻的休闲,都需要金钱才办得到。所以,在现在这个社会里,与世无争、甘于淡泊、不求名利……这些话都是唱高调的废话!”
  “你说了一些重要的东西,”老人点点头,深思的说:“就是这样,在现在这个社会里,无论什么,都需要你自己去争取。成功是件很难的事,失败却随时等在你身边。人不怕失败,就怕失败了大唱高调,用各种借口来原谅自己。”
  耿若尘没说话,火光在他眼睛里闪烁。
  江雨薇把下巴搁在膝上,眼光迷迷蒙蒙的望着那蓝色的火舌。
  耿克毅也静默了,他舒适的靠在椅子中,陷入一份深深的沉思里。
  李妈走了进来,打破了室内的静谧:“哎,老爷少爷小姐们,你们到底吃不吃早饭呀?!这样的冷天,稀饭可不经放,待会儿就冰冷了!要聊天,要烤火,还有的是时间呢!”
  江雨薇从地毯上跳了起来:“哎呀,”她惊奇的叫着说:“原来我还没吃早饭吗?怪不得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呢!”
  老人忍不住笑了,他摇摇头,低语了一句:“到底是孩子!”
  耿若尘也笑了,望着李妈说:“李妈……”
  “你别说!”李妈阻止了他:“你爱吃的皮蛋拌豆腐,已经拌好了放在桌上了!”
  耿若尘用手搔了搔头发。
  “真奇怪,”他笑着说:“这些年,没有李妈,我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大家在桌前坐了下来。热腾腾的清粥,清爽爽的小菜﹔榨菜炒肉丝,凉拌海蜇皮,脆炸丁香鱼,皮蛋拌豆腐,……都是江雨薇爱吃的菜,他们吃了起来,一面吃,一面热心的谈着话,耿若尘兴高采烈的对父亲说:“我发现我那些书又被重新整理过了。”
  “那你要问雨薇,”老人说:“她除了照顾我之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你那些书上!”
  “哦?”耿若尘望着雨薇:“我不知道你也爱看书,我那个宝库如何?”
  “一个真正的宝库,”江雨薇正色说:“这风雨园里面的财富太多了,只有傻瓜才会拋弃它们!”
  “嗨,”耿若尘怪叫:“爸爸,你的特别护士又在绕着弯子骂人了!”
  “谁教你要去当一阵子傻瓜呢?”老人笑得好愉快。
  “帮帮忙,别再提了吧!”耿若尘故意做出一股可怜兮兮的样子来:“我的脸皮薄,你们再嘲笑我,我就要叫老李了!”
  “叫老李干嘛?”江雨薇惊异的问。
  “拿铲子!”
  “拿铲子干嘛?”
  “挖地洞。”
  “挖地洞干嘛?”
  “好钻进去呀!”耿若尘张大眼睛说。
  江雨薇“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一口热粥呛进了气管里,她慌忙从桌前跳开,又是笑,又是咳,又是擦眼泪,又是叫肚痛,翠莲和李妈都笑着赶了过来,帮雨薇拍着背脊,老人也笑出了眼泪,一面指着耿若尘说:“你这孩子,还是这样调皮!”
  “这完全是因为染色体的关系!”耿若尘又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怎么讲?”老人问。
  “染色体是人体的遗传因子!”耿若尘说。
  刚止住笑的雨薇又是一阵大笑,老人也咧开了嘴,格格的笑个不停,雨薇又赶去帮老人捶背,怕他忿着了气。一时间,室内又是笑,又是叫,又是咳,又是闹,再加上那熊熊的炉火,把整间房间都衬托得热烘烘的。
  就在这时,一阵门铃响,大家笑得热闹,谁也没有去注意那门铃声。可是,随着铁栅门的打开,就是一串汽车喇叭声,有一辆或两辆汽车驶了进来。听到那熟悉的喇叭声,老人蓦然间停止了笑,而且变色了,放下筷子,他望着雨薇:“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六。”
  “天哪!”老人用手拍拍额角,自语的说:“难道这定期的拜访必不能免吗?难道我刚刚快活一点,就一定要来杀风景吗?难道就不能让我过过太平的日子吗?”
  耿若尘盯着江雨薇:“这是──”他犹豫的说。
  “不错,”江雨薇点点头:“你的两个哥哥,两个嫂嫂,和五个侄儿女们!”“见鬼!”耿若尘眼望着天,低低的诅咒,他的脸色也变白了。
  室内的快活气氛在霎时间消失无踪,大家都安静了,都僵住了,就在这突然降临的寂静里,大门前传来一阵喧闹的人声,中间夹着思纹那尖嗓子的怪叫:“哟□!爸爸!您的孙儿孙女们又来给您请安来了!哎呀,老李,你抱云云下来,老赵,你站着发呆干嘛?还不把给老爷的东西搬下车来!哎呀,凯凯!别去爬那喷水池,掉下去淹死你!啊哟,美琦,你还不管管你家斌斌,他又在扯云云的头发了!……”
  “天啊!”耿克毅跌进了沙发里,望着雨薇:“儿孙满堂,我好幸福是不是?”雨薇沉默着没说话,老人又加了句:“你去帮我准备点镇定剂吧!没有镇定剂,我今天的日子是决过不去了!”
  思纹的尖叫声似乎还没叫完,一大群人已涌进了客厅,李妈看到凯凯那泥泞的鞋子踩上了白色的地毯,就低低的发出一连串不满的叽咕。翠莲慌忙逃开,深怕又被那似主人又非主人的思纹再臭骂一顿。老人沉坐在他的椅子里,板着脸,一语不发。耿若尘已吃完了饭(事实上,他根本没吃什么),他斜靠着壁炉站着,手中拿着一个酒杯,若有所思的望着那群涌进来的人们,他脸上是一副阴沉欲雨的神情。江雨薇退到远远的一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离去,还是应该留着。
  “哎呀,”思纹边叫边说:“已经生了火吗?真暖和啊,到底是爸爸会享受……”抬起头来,她猛的发现了耿若尘,立即惊愕得目瞪口呆起来:“什么?什么?”她张口结舌的怪叫着,回过头去:“培中!你瞧瞧,这……这……这是谁呀?”耿若尘离开了壁炉,他轻轻的耸了耸肩,对那群人举了举手里的杯子:“惊奇吗?”他冷冰冰的说:“那个早该死去的人居然会还魂了!”
  “哈!若尘!”培中的眼光闪了闪,他是这群人里最会用心机的一个,他立刻掩饰住了自己脸上的惊愕与恼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耿若尘简捷的说,轻晃着酒杯,他颇有股满不在乎的潇洒劲儿。
  “我早就知道,”培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尖刻的接了口:“是你该露面的时候了!”
  “是吗?”耿若尘淡淡的问,扫了培华一眼。“你更胖了,培华,”他冷冰冰的加了句:“成为标准的‘脑满肠肥’了!”
  “怎样?”培华反唇相讥:“我并没有流落在外,也没有饱尝失恋滋味,更没有被女人玩弄,或是在陋巷中苟延残喘,我为什么该瘦呢?”
  “够了!”老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铁青着脸,望着培中培华:“你们是来探望我的?还是来找若尘吵架的?”
  “让他讲,爸爸!”耿若尘说,平静的注视着培华。可是,他的太阳穴,却泄漏他内心的秘密,那儿有根青筋在暴胀着,而且跳动着。“培华,显然这些年来,你过得相当不错了?”
  “嘿嘿!”培华冷笑:“总之比你强!”
  “不错,不错,”耿若尘掉头看着培中。“培中,你也不坏吧?”
  “我很好,谢谢你关心。”培中板着脸说。
  “好极,好极了!”耿若尘走到老人身边去。“爸爸,你应该骄傲,你有两个好儿子,他们有好事业,有好家庭,有好儿女,还有良好的品格。爸爸,你知道,人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你既然有了这么好的两个儿子,就必定会有个不争气的孩子,来冲淡你的福气,我,就是你那个坏儿子!一个浪荡子!”他凝视着老人:“爸爸,你这个浪子一无是处,满身缺点,他的劣迹已经罄竹难书。他比那两个好儿子唯一所多的,只是一颗良心,但是,良心是没有什么用处的,既不能吃,也不能喝,对于这样一个浪子,你怎么办呢?”
  老人迎视着耿若尘,他的眼光中充满了赞许、宠爱、骄傲,和某种难解的快乐。
  “唔,若尘,”他沉吟的说,故意的蹙拢眉头,但是笑意却明显的浮上了他的嘴角:“你给了我一个大难题,这样的一个坏儿子吗?我想……我只好把他留在我身边,慢慢的管教他,熏陶他。”
  “那两个好儿子呢?”耿若尘问:“你就不管他们了吗?”
  “哦哦,”老人歪着头沉思,眼里却掠过一抹狡黠的光芒。
  “好儿子自己管得了自己,又能干,又聪明,还要我这个老爸爸做什么?”
  “啊呀!”思纹又尖叫了起来,她显然对若尘父子这一篇对白完全没有了解,却抓住了老人最后的几句话。“那有这种事?好儿子不管,去管坏儿子,……”
  “思纹!”培中锁起了眉,他气得脸色苍白,及时喝阻了妻子。“你最好住口,少说话!你这个疯婆子!”
  “啊呀!啊呀!”思纹又转移目标到她丈夫身上,气得发抖。“你怎么骂起我来了?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我做错什么了?我怎么是疯婆子?你说!你说!我帮你生儿育女,做老妈子,现在我老了,你就骂我是疯婆子!你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包舞女,逛酒家……”
  “你住不住口!”培中怒吼了一声,一把扭住了思纹的手腕:“你这个笨蛋!现在是我们吵架的时间和地点吗?你弄弄清楚!……”
  “哎哟!”思纹更加杀鸡似的叫了起来:“你要杀人呀?你这个死没良心的,……”
  “我说,纹姐,你就别吵了!”美琦细声细气的,阴恻恻的开了口:“你难道还不明白,有人想把我们挤出耿家的大门呢!”
  思纹呆了呆,这才醒悟过来,立刻又开始了尖叫:“凭什么呢?难道咱们的孩子是偷汉子生下来的吗?难道他们就不是耿家的种吗?……”
  “思纹!”培中的脸色铁青,恶狠眼的瞪着她:“你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当心我揍你!”
  思纹被吓住了,说了一半的话整个咽了下去,张大了嘴,涨红了脸,活像个大傻瓜。美琦又阴恻恻的说:“倒不是咱们的孩子来路不正,只怕是咱们孩子的父亲来路不正呢!”
  “美琦!”老人怒喊,走了过去,他盯着他的儿媳妇:“你的话什么意思,解释解释看!”
  “我那有说话的余地啊!”美琦嗲声说:“培中培华都没有说话的余地,何况我们当儿媳妇的呢!”
  “好!”老人说:“你既然知道你没有说话的余地,你就免开尊口吧!”
  “爸爸!”培华抢前了一步:“您的意思是只认若尘,不认我们了,是不是?”
  “有什么认与不认的?”老人激怒的说:“你们自己看看,你们有没有一份做儿子的样子?那一次你们来风雨园,不是吵闹得天翻地覆?你们如果要多来几次,我不短命才怪!”
  “很好,”培华说:“我们既然如此不受欢迎,我们就走吧!不过,我还有几句话要说,”他掉头看着耿若尘:“若尘,算你胜了,四年来,你对父亲的一切都置之不顾,现在,你知道父亲所剩的时光无几,你就赶回来献殷勤了!这正是你一贯的作风!既然今天晓得回来,为什么当初要发誓不回风雨园呢?嘿嘿,本来吗,”他冷笑连连:“你怎么舍得这份家产啊?”
  耿若尘的面色变得惨白,太阳穴上那根青筋在急速的跳动,他把酒杯放在炉台上,向前跨了几步,在大家都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他已经对着培华的下巴挥去了一拳,培华站立不稳,整个身子摔倒在地上,带翻了茶几,又带翻了花瓶,花瓶里的水淋了他一头一脸。思纹尖叫起来:“要杀人啊!救命啊!”
  在一边旁观的斌斌开始大哭起来,叫着说:“爸爸死掉了!爸爸死掉了!”
  美琦反手给了斌斌一个耳光,骂着说:“你哭什么丧?小杂种!”
  斌斌哭得更大声了。
  耿若尘扑过去,一把抓住培华胸前的衣服,把他提了起来,培华怕再挨打,急急的说:“我是文明人,我不跟你这种野人打架!”
  耿若尘用力的把他再推回到地上去,摔摔手,恶狠狠的瞪着他说:“我真想杀掉你!如果不是看在爸爸面子上,如果你不是窝囊得让我恶心的话,我今天就会杀掉你!你想留住这条命的话,你就给我滚出去!”
  “好,好,”培中说:“培华,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走吧!再不走,被这样莫名其妙的谋杀掉,说不定再被毁尸灭迹,那才冤枉呢!”他狠狠的瞪了耿若尘一眼:“若尘,守住你的财产吧!等你成了大富翁的时候,说不定那个纪霭霞会从她的董事长身边,再投回你的怀抱里来,那时,你就人财两得了!哈哈!”他退后一步:“你有种,就别用拳头逞强!这到底还是个法治世界呢!”拍拍手,他大叫着:“孩子们!上车去!”
  “我不,”六岁的凯凯说,一对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我要看叔叔和人打架,”他走到耿若尘身边,崇拜的问:“你刚才用的是不是空手道?”
  “小鬼!你给我去死去!”思纹尖叫着,一把扯住凯凯的耳朵,把他从耿若尘身边拖走,于是,凯凯就杀猪似的尖叫起来,一面叫,一面喊:“我让那个人用空手道打你!”他始终没弄清楚若尘也是他叔叔。
  “打我?”思纹用另一只手左右开弓的给了凯凯几耳光:“我先打死你!你这个小王八,小混蛋!小杂种……”在一连串的咒骂声与哭叫声中,她拉着凯凯跑到大门外去了。
  培华从地上爬了起来,拉了拉西装上衣,拂了拂满头滴着水的头发,他一面退后,一面对耿若尘说:“我会记住你的,若尘,我会跟你算这笔帐的!大家等着瞧吧!”
  美琦拖着哭哭啼啼的斌斌,也往屋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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