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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春曲-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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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伤,比不上她的心伤……她一定对我很失望,我是个坏姐姐……”宝春好无力,眼泪却流不出来。
  如果我是你妹妹,我说不定先扭断你的脖子。皇甫思忖道。
  靠近他的体温,此刻的皇甫是她熟悉的皇甫,温柔的那一个;而他另一个冷硬绝情面具呢?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宝春被弄迷糊了,额头上的伤口泛著微疼,而越是想到他,伤口越是痛楚。
  “皇甫,你为什么会成为大夫?”事实上她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会成为大夫却又不愿救人?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大夫。我习医只不过是因缘巧合。”皇甫在说最后那句话时,几乎是咬牙切齿。他侧过脸看著宝春那张闷闷不乐的脸孔,“你真正想问的是,我为什么能残忍地拒绝每一个求医者吧?”
  面对皇甫水漾的眼眸,宝春诚实点头。
  “很简单,因为我是个很自私、很自私的男人。”皇甫指了指自己的心,笑得自得,“倘若今天救人会让我快乐,我便会救。但救人对我不过是件麻烦差事,我何苦为难自己?”
  “但是人都有恻隐之心……”
  “错。是大多数的人,而我,正巧不在那群人中。”皇甫拉起她的手腕,把玩似地左右翻弄。她的手几乎比他的小上一倍,粗糙的厚茧是长年辛劳的代价,不似女子该有的白皙,她手背的颜色是阳光肆虐的结果。
  “我不懂你……”宝春喃喃低语。他说得理直气壮、笑得善良无害,而在这样皮相之下的他,是她不能苟同的自私灵魂。
  皇甫握著她的手,放置在自己颊边轻轻滑动。听到宝春含糊的四个字,他轻声笑道:“你想懂我?”
  想。但是太难了。宝春心底有个声音回应著她。
  “我是不是很笨?”宝春突然转移话题,低声问。
  “还好。”不错嘛,很有自知之明。
  “我……想要变自私一点……”
  “喔?”皇甫挑起眉。越来越上道了喔,孺子可教也。
  宝春的声音幽幽飘散而出,“我知道冷夜里露寒霜重,那条棉被可以让阿爹和秋月更加暖和,可是陈大婶家因为天乾物燥而失火,一家六口蜷在稻草堆中发颤。我好不容易找到两棵乾扁的野菜,那是我们一家仅有的食物,可以让我们在饥饿中多撑好几天,可是李伯伯抱著小翠恳求我,小翠那时已经死了,死人根本不需要食物……”她也不管皇甫是否理解她的言辞,靠在他肩上,一古脑地将她所做过及曾经后悔的心思句句吐露。
  “我不知道食物给了李伯伯,自家人的下一顿该以什么糊口……我最小的妹妹冬雪,就是饿死在她八岁的一个冬夜,阿爹说,饿死的人到了地府就只能当饿死鬼,无论怎么吃就是无法吃饱……”宝春眼里蓄满泪水,她不要冬雪变成可怜的饿死鬼,一辈子在饥饿中度过。可是家中环境向来拮据,能拜上一份素果已属万幸,怎有能力准备丰盛的祭品来补偿黄泉之下的冬雪?
  她开始抽抽噎噎,双唇蠕动地彷佛还想多说什么。
  她在后悔,也在自责……
  一股莫名的刺痛与酸楚涌占皇甫的心头。
  他知道宝春是个标准的滥好人,可是他没料到宝春会滥情到这种地步。
  他不喜欢看见宝春那副以别人为主的模样,她的喜怒哀乐全是为了他人!
  心喜著别人获救、心疼著别人受苦心哀著别人的遭遇。她将自己定位在哪里?她可以为了陌生人舍掉柳若夏的求诊机会;她亦可以为了柳若夏舍掉自己的生命。不论何者在她心里为重,唯一能肯定的是,最先被舍弃掉的绝对是她柳宝春!
  家人、天下人之后,一席小小的空间是放著她自己,而那个空间,小的犹如沙粒。她珍惜著别人,别人却不见得珍惜她。
  而他,只想让她自私一点,为自己一点,更保护自己一点。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想它做什么?”皇甫安抚地拍拍她的背,也连带打断她沉浸在过往不幸的思绪。
  宝春的痛苦在于身上太多情感包袱,舍不得放又沉重不堪。而他,会将那些包袱一件件自她瘦弱的肩上卸除。
  “要自私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呀。”皇甫抬起宝春布满泪水的脸颊,情不自禁地吻去一颗颗珍珠似的泪珠。“明天,我会亲自教你——自私,是人的天性。”
  第四章
  要自私太容易。
  宝春站在厅前,强迫自己无视跪地求医人苦苦哀求的眼神。
  她反覆告诉自己,这是皇甫给她最后一次的机会,她只要自私,若夏便有救,然后,她们和阿爹就可以团圆。
  皇甫今日一反常态,并未置身于白纱之后,而是慵懒地撑著颊,笑意盈盈地坐在桌前。他的眼神在提醒宝春——自私,是她今天的课题。
  不同的求医者,相同的场景、相同的难题、相同的决定权在她。
  或许是她沉默太久,皇甫起身走到她右侧,几乎是靠在她耳畔吹著气说:“他不过是个陌生人,比得上你妹妹吗?你只要明白地说:『我要救自己的妹妹』,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柳若夏的命就是你的了。”他细微的音量仅让两人听见。
  宝春低垂著头,害怕集中在她身上的目光,皇甫站在她身旁,让她看不清跪在地上等著皇甫救命的十五岁少年。
  那少年……才十五岁呀!他还有好长好长的人生……
  “怎么?”皇甫磨蹭她惨白的唇,半强迫似地要她开口选择。
  宝春垂下螓首。不,不能再去想别人的事,虽然那病弱少年才十五岁……
  深吸一口气的同时,她嗫嚅道:“我……要救自己的妹妹。”
  “我听不清楚。”这句话,皇甫故意放大音量,让全场的人皆能听闻。
  “我……”宝春瞥见那名求医少年的眼神,逃避地闭上眼,“要救自己的妹妹。”她要坚持自己的意念,要救若夏!
  “很好。十九,送客!”皇甫满意地笑著。合起摺扇。
  “神医!您不要听那个女人的话!神医救救我!”少年不死心地拉著皇甫的右脚,怨恨的目光直刺向宝春。
  “十九!”皇甫轻喟一声,十九马上上前扳住少年的臂膀。
  “你这个自私的女人!你自私,你一定会不得好死!你这自私的人——”
  少年欲冲到宝春面前,十九顺势将他摔出门外。
  求药不成的少年在被押出大门之际,不断咒骂著皇甫及宝春,皇甫依然是悠悠哉哉的自得模样,宝春却面无血色。
  “瞧,自私就如同吃饭、睡觉般简单。”皇甫轻拍她的脸颊,像给宠物奖励似的。
  心好沉重……
  她记不得方才那名少年的模样,可是那双怨怼的眼神却深刻在心版上,像条蟒蛇不断捆紧猎物,一寸寸收紧、一寸寸压迫。
  “是呀……自私,好容易……”宝春喃喃自语。她不就做到了?多简单呵,一句话就救了若夏的命……
  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人的生死。
  宝春犹似游魂般地走出厅外,眼前依旧美丽的景色入不了她失神的眼眸。
  湖水依旧碧绿,映在水面上的她依旧是清晰可见。
  熟悉的眼、熟悉的鼻、熟悉的唇……
  见到自己的倒影,宝春胃里一阵恶心,跪在湖畔呕吐了起来。
  从那一日开始,宝春再也无法咽下任何食物,凡是入了胃的东西,她会本能地呕吐,吐光食物便吐汁液,彷佛要将五脏六腑全数呕出身躯。
  她会饿也会想吃,但却止不住反胃的恶心。
  短短数日,宝春圆润的脸庞吓人地消瘦,情况甚至比身子骨弱的若夏还惨。
  她虚弱地躺在床上,浑身轻飘飘。
  李厨娘镇日为她担忧,尽力为她烹煮各式开胃的菜肴,从药膳、补品到甜食,可惜依然改善不了宝春的惨状。
  “婆婆炖了药鸡,你好歹吃点。”
  “谢谢,我好饿。”宝春接过香气弥漫的汤盅,笑著一口一口哺入嘴中。
  李厨娘仔细注意著宝春的反应,瞧她一副吃得尽兴的模样,看来应该已无大碍。
  蓦然,宝春捂住嘴,再也强忍不下胃里的酸楚,如同之前一样,将方入胃的药汤吐得一乾二净。
  彷佛在惩罚她一般,只要吃下的食物越多,她便吐得越严重。
  “宝丫头!”李厨娘急忙拍著她的背让她顺气。
  宝春猛咳数下,擦去泪水后才安抚李厨娘道:“我没事了!!”
  “这样叫没事?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去请主子来瞧瞧!”李厨娘连房里惨状都顾不得清理,赶忙就去请皇甫来一趟。
  好苦,好难过……
  宝春合上眼,无力地瘫在床上,尽管精神如此疲累,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紧合的眼中只看见黑影晃动,幻化成多张她熟悉及不熟悉的容貌,在她耳边不断交谈、细语、争吵、哭泣,让她无法成眠。
  皇甫的声音飘在她身边,轻柔地按著她的手腕测脉。“这样的情况多久了?”
  “四、五日有了。”
  “她四、五日这样的情况,你们竟然没有人告诉我?”皇甫俊脸一沉,眯起双眼,是动怒的前兆。
  “我一直以为宝丫头是肠胃不舒服,熬点药草就没事了,可是她的情况越来越糟。这几天只喝水果腹,其他东西一入口便呕。”
  “小宝春?”皇甫拍拍她惨白的脸,她看起来糟糕透顶。“别睡了,起来。”
  “我没睡著……”宝春回了他一句,疲累到快睁不开眼。
  “为什么吃不下东西?”
  “我不知道……我也好饿……可是不敢吃……吃了就吐,反而更难过……”宝春仍是有气无力的模样。
  “你多久没睡了?”从她脉象得知,她疲劳得不像话。
  “从开始呕吐那天……好想睡,可又睡不著……”宝春吃力地睁开眸子,担心地看著皇甫。
  皇甫眉心紧皱,更进一步想探得她的病因。没有任何异样,掌心贴上她的额间,是正常的温度。
  “我是不是染上怪病?是不是快要死了?”她好难过,好饿、好累……
  “胡说!”皇甫阻止她的胡言乱语。难道世上除了他身上的毒之外,尚有更难解的怪症?
  始终静立皇甫身后的十九,沉思过后上前附在他耳畔低语。
  皇甫神情错愕地回视他,“会有这种事?!”
  “爷何不试试?”
  皇甫盯著宝春消瘦的脸庞,交代身边的两人,“你们都下去。”
  李厨娘还想留下来帮忙,十九轻轻推她的背,给她一个“不会有事”的眼神。
  终于,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皇甫坐在床沿,双手依旧握著宝春的手腕,掌心下的小手在微微发寒。
  “小宝春,你……是不是因为那天我强迫你做出自私的选择,而在向我抗议?”皇甫靠在她脸畔,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一提到那天她自私的选择,宝春只觉一股恶心感又泛上喉头,连忙侧过身捂住双唇乾呕。
  看见宝春的反应,皇甫证实了十九的猜测。
  因为他一句“自私如同吃饭、睡觉般容易”的戏言,竟令她无法下咽及入睡?在他眼中看来如此容易的自私,却几乎要了她的命?
  他不能理解,因为他很自私,自私到以自我为主,所以别人的喜怒哀乐,全不放在眼里,当然更不会有任何歉疚。
  可是宝春完全相反,傻气却善良。
  宝春缓缓压下不适感,才转身回来面向皇甫,对上他深邃黑瞳。
  皇甫一把将她抱离床铺,她无力惊呼:“你要带我去哪里?”
  “睡觉。”他走出房间,脚步不停地往后山走。
  “睡觉不是应该在房间?”看著他离房舍越来越远,宝春呆愣地问。
  “我带你去仙境。”皇甫朝她露齿一笑,“让你舒舒服服睡在云朵上。”
  他的笑容给她前所未有的安抚感,她信任地将头枕在他胸前,合上疲累的眸子。跟著他的脚步,彷若轻轻浮游的心神紧系在他怀里。
  扑鼻而来的异样香味清淡而宜人,轻拍脸庞的风是轻暖舒服的。宝春缓缓睁眼,却被突来宽阔的景色给夺去心魂。
  整个山头的花圃,满满的紫色小花在风中摇曳,一丛丛犹似被在土壤上的精致湘绣,染活一望无际的景色。
  宝春深吸口气,贪婪地想获取更多难以言喻的香气。“这里好美喔。”她赞叹道。
  皇甫只是轻笑,并没有回应她的惊叹。他温柔地将她放在花圃中央,不理会被她压死的花茎。
  “好香……这是什么花?”宝春掬起小紫花凑近鼻头,浑身沾满独特清新的花香。
  “薰衣草,助安眠。”皇甫简单向她解释,“等会儿咱们采些回去泡茶。”
  “这可以喝?”
  “我种的每一草、每一木都可以喝。”只是喝后会不会死的差别。
  “好舒服喔……”宝春闭上眼,享受难得的放松。她开始感觉到睡意袭来,微风拂在她脸庞,清清爽爽。
  皇甫没骗她,这里就像软软的云际之间。
  “张开嘴。”皇甫捏捏她的脸,力道相当轻柔。
  宝春半眯眼地看著他,皇甫拎著一片深绿色的叶片靠著她的唇,宝春不疑有他地含住叶片前端。
  “别吞下去,含著就好。”
  “凉凉的、涩涩的,青草味好浓喔……”她含糊不清道。
  “薄荷,助开胃。”皇甫脱下外挂覆在她身上,侧躺在她身旁,长臂一揽,将她结结实实环抱,十分享受怀里有她的感觉。
  “我已经好饿,含著这叶子就更饿了……”宝春好奇自己竟然没有因为含著这小叶子而产生反胃感。
  她将薄荷叶再含入嘴里数寸。嘻,好像牛在吃草的滋味!
  皇甫看著她蠕动的唇舌,淡红的唇间包含著魅惑人心的绿……
  如果自己能取代那片叶,让她吮含在口中视觉的魅惑唤醒了皇甫潜伏在心底深处的欲望。
  他撑起手臂俯在她上方,遮去她顶上一片蓝天白云。
  宝春疑惑著他的举动,更不解他眼神中传达的奇异光彩,正想开口询问,未出口的字句已连同微露的半片薄荷被吮入他唇间。
  她尝到薄荷的清爽及他身上惯有的药草香,喷在她鼻前的气息是陌生的炙热,而她眼前的皇甫和她贴得好近好近。
  她好饿……
  小手无意识地攀住他的颈项,滑入他银色的发丝内。
  他的舌头灵巧地将碍事的薄荷叶拨到自己口中,更加肆无忌惮地深吻。直到感觉身下人儿几乎快要无法呼吸,他才稍稍退离。
  宝春虽然不明白他的举动所包含的意思,但两人亲昵的贴合还是令她羞红粉颊。她天真地以为皇甫是为了抢吃她口中的薄荷,才将舌头伸到她嘴里。
  “我好饿,你不要抢我的薄荷叶……”
  “我也很饿,我不介意让你吃到饱。”皇甫一语双关,可惜未经人事的宝春根本不懂他意欲为何。
  “我也好想睡……”宝春舒舒服服揽住皇甫的腰身,为自己找到适合的姿势,心满意足地合上双眸。
  “你想先吃还是想先睡?”他意犹未尽地吻上她的耳垂。
  “不要吃……吃了又要吐,很痛苦呢……”宝春缩著脖子,躲避皇甫的唇舌。
  皇甫停下动作。他知道,如果宝春的心魔不除,她这辈子都无法安心吃睡,因为她是个容易自责的人。
  皇甫拨开她额前的发丝,吻上那道新生的伤痕。
  “明天,我让十九去把那名求诊的少年找回来。”他柔声道。
  宝春疑惑地睁开眼,无声询问著他。
  “我救。”皇甫再度吻上她的眉心。为她,他愿意不自私一次。
  “当真?你愿意救他?”宝春不确定地小声问著。
  “谁都骗,就是不骗你。”皇甫回她一个顽皮的笑靥,柔化了他眼底的深邃。
  “谢谢,你真好。”宝春微笑。他好像又变回昔日温柔的皇甫了。
  或许是悬挂在心头的罪恶感让皇甫卸除得一乾二净,心安之下,宝春疲倦的眸子开始不听话地合上,但她还想和皇甫享受这种难得的两人时光,倔强地硬撑眼皮。
  “别逞强,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好好睡一觉吧。”皇甫右手掩上她的眼,强迫她闭目休息。
  “那我睡一下下就好……”宝春拉好他披在两人身上的外褂,不一会儿便在睡魔的席卷下模糊了所有意识。
  看著宝春稚嫩的睡颜,皇甫突然觉得——救人,似乎也不是件坏事。
  数日前皇甫带她到后山薰衣草园,她睡得安安稳稳,连皇甫何时将她抱下山都不知道,也从那一天开始,睡眠占去她绝大多数的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薰衣草的安眠作用太有效……
  坐在厨房矮凳上,宝春揉揉尚未清醒的眼,强打起精神,可惜不到半刻,她的上下眼睑又很友爱地再次相逢。
  “又打起盹啦?”李厨娘在百忙之中还不忘时时唤醒宝春,生怕炉上的那壶珍贵药方会被宝春不留神地煮透。
  宝春反射性地摇动执竹扇的右手,意识却与周公正大战三百日合。小脑袋几乎要垂到地板上。
  “你已经睡上三天了,怎么还是一副累惨的模样?”李厨娘停下手边工作,蹲坐在她面前,伸手拍拍她的脸颊让她清醒。
  “睡不够嘛……”宝春打个大哈欠,起身伸著懒腰。
  “别又睡著呵。你饿不饿?”李厨娘回到蒸笼前,打开笼盖,霎时阵阵香气弥漫。
  “饿、饿!”宝春立刻双眼一亮,跑到李厨娘身畔,“有什么可以吃的?”
  也从那日下山后,她的胃彷佛要填补四、五日未进食一般,怎么吃也吃不饱,往往才解决正餐,马上又饿著要吃零食点心。
  “有,我做了凉糕和八宝粥。凉糕还得冰镇后才好吃,你要不要先吃粥?”李厨娘从笼里取出一盘晶莹翠绿的甜品,放置一旁。
  “看起来好好吃喔。这凉糕是什么口味的?”
  “薄荷凉糕。主子突然说想吃这甜品,你没尝过吧?”
  薄荷!
  轰然巨响在宝春脑中炸开,艳红急速窜上两颊,记忆如出匣猛兽涌了出来。
  那日,口齿间彷若泛著淡淡薄荷香;那日,皇甫贴著她好近好近,近到可以清晰地数著他的睫毛、近到可以看清他瞳间分明色泽、近到可以感觉他唇上热度……
  “宝丫头?宝丫头?”李厨娘的叫唤声终于让捧著红脸的宝春回过神,她疑惑又好笑地问:“你在傻笑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皇……呃,薄荷很好吃,我、我喜欢薄荷的味道。”
  差点把薄荷讲成皇甫,她一定是还没睡饱。
  “哦?你已经有吃过薄荷做的食物吗?是什么样子的料理方式?”李厨娘向来擅长各类药草的食谱变化,加上必须满足主子极挑的嘴,所以她花下许多时间在研究新奇的料理方式,一听到宝春曾经吃过关于薄荷的料理,便想问问是否有新颖而独特的烹煮方法。
  “没、没有料理过……生吃、生吃……”宝春猛摇晃小脑袋,双颊烧红的模样让李厨娘疑惑地盯著她。
  “很少有人生吃薄荷耶。来,先吃粥吧。”李厨娘将八宝粥放到桌上,并动手为宝春舀上满满一碗。
  宝春道谢接过后,眼神不时瞄向等著放凉的薄荷凉糕。
  好怀念薄荷的味道……
  好怀念皇甫那天温柔的模样……
  “好怀念喔……”宝春不自禁将心中所思逸出唇畔。
  “怀念什么?咦,有八宝粥吃呀?”闻香而来的皇甫一入厨房,便瞧见宝春捧著碗,脸上羞红的模样,彷佛手上的八宝粥是多么珍贵的宝贝。
  “爷。”李厨娘赶忙为皇甫盛好一碗粥,但皇甫似乎只对宝春碗里的粥有兴趣,在宝春舀起一匙准备送入嘴里时,半途拦截。
  宝春先是一愣,呆呆地盯著皇甫好半晌,直到皇甫从她碗里抢下第二口粥,宝春才回神。
  “不要偷吃我的!”宝春捧著自己的碗,哇哇大叫。
  “不过就是碗八宝粥嘛,像什么宝贝似的,还红著脸直嚷著好怀念。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皇甫戏謔地取笑她,纸扇柄轻敲宝春的额心。
  “你怎么会在这里?”在她印象中,皇甫从来没进过厨房。
  “我的煎药小童煎个药就花上好半天,再等不到汤药,我就要归西了。只好亲自上一趟厨房,瞧瞧我的煎药小童是不是在偷懒。”皇甫说到最后两个字时,还不忘捏著宝春的鼻头,左右摆动。
  “好痛!好痛喔……放手啦!皇甫!”宝春晃动小脑袋,想摆脱皇甫箝在她鼻头的恶指。
  “爷,您再玩下去,宝丫头就快没气了。”李厨娘笑著为宝春解围。
  “断了气我再救。”皇甫笑道,终于放过宝春被捏红的小鼻,宝春毫不客气地赏他个大白眼。
  “爷,宝丫头帮您把汤药煎好了。”李厨娘恭敬地端上药汁,“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帖。”
  皇甫轻嗯了声,面对苦得难以入喉的黑汤药,仰首便饮尽,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那药很苦耶……”宝春曾在煎药期间偷偷试过那药汁,只有一个苦字能形容。现下看著皇甫脸上表情未变地喝完药,不由得佩服。
  “你偷喝过?”皇甫挑起眉,右手不著痕迹扣在宝春的脉门上,暗暗诊测。
  “小小一口……后来就不敢了!因为真的太难喝!”宝春见到皇甫脸上闪过一抹不悦,赶忙摇手澄清。
  皇甫松开手,从怀中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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