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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才子-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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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否则,若是让外庭的文官们知道了,又是一桩麻烦。
    最重要的是,吴节这人乃是正直君子,朋而不党。值得信任。
    “这位是?”门房疑惑地看了嘉靖一眼。可却看不清楚皇帝的面容。
    吴节忙解释说:“这是吴节的一个长辈,刚从京城来。以前与陆公有过几面之缘。听说吴节来送陆公,也跟了过来。”
    的确,嘉靖是从京城来的,北京。
    可门房却想错了,以为吴节说的是南京。如今,大明朝的中央行政机构和皇宫虽然在北京,可大明朝官面上却还是以南京做首都,也在应天府保留了一套中央机关,而北京则作为陪都而存在。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明成祖迁都北京之后,所受的阻力极大,又不想落人口实,不得以而为之。
    钟门房叹息一声,又一连咳嗽了好几声,直将汗水得咳出来了。这才感动地说:“原来是老太爷的故人,你能够来看老太爷,这份心真真让人感动,今日却没有其他大人过来送陆公。”
    嘉靖有些意外:“一个也没有吗,他以前不是提拔过不少人吗?还有,陆家也有不少族人官位显赫,也不来吗?”
    钟门房面上带着一丝悲愤:“都没来,这朝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大人受过老太爷的恩惠。可如今老太爷犯了事,都怕受到牵连,如何肯过来?至于族中的其他人,主家风光的时候,一个个都如蝇子见了血一样扑上来,都想吸上两口。可一旦老太爷失势,这些人都散了,各自去找门路了?”
    “可恶!”吴节听得心中懊恼,虽然他同陆家两个老爷也有过不快,但那只是私人恩怨。真要说起来,陆家对他也是有恩的,吴节也是心中感激。
    “哦,飞鸟各投林了,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嘉靖哼了一声:“因利而聚,因利而散,陆炳识人做事的眼光和手段,实在不怎么样。想当初他对付夏言的时候,倒和严嵩打得火热啊!若结实的都是正直君子,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这话说的是以前大意桩旧事,当年夏言得罪了严嵩。严嵩走了陆炳的路子,害得夏言被腰斩弃市,陆炳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杀了夏言这样一个大才子之后,嘉靖心中也有些后悔。
    钟门房听到这话,却是不依,怒道:“你这人好生无礼。”
    吴节怕钟门房惹得嘉靖不快,忙道:“钟先生,大老爷和二老爷呢,可是在老太爷那里侍侯着?”
    嘉靖却不生气,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钟门房回答说:“二位老爷已经在老太爷那里不眠不休地侍侯了三个日夜,此刻正在伙房消夜,说是等用过饭。再过去。”
    嘉靖:“既然他们都不在,甚好,吴节,咱们进去吧。”
    说着话,就要昂首朝里面走去。
    钟门房本来对嘉靖刚才所说的那句话心有芥蒂,见他如此不恭,顿时大怒,就要上前动扭住他的袖子。
    吴节一看。心叫一声不好,忙拦在钟门房的身前,道:“钟先生,可否引我们去见见老太爷?”
    “不行。”钟门房摇头,说:“士贞你以前得罪大老爷和二老爷狠了,若我进去通报。只怕他们不回答应的。”
    嘉靖疑惑地停了下来:“吴节你什么时候同陆炳的两儿子有过节?”
    吴节有些尴尬,这事还真不好回答,只得不住拱手,请钟门房进去通报。
    钟门房只是苦笑:“士贞,你有这片心就足够了。就算我去通报,大老爷和二老爷也不会答应让你进府的。”
    嘉靖顿时不耐烦起来,指了指钟门房,对吴节说:“把你那柄如意交给他,让他带去给陆炳看看。到时候。陆炳肯定会让你放我们进去同他见面的。”
    “是。”吴节已经可以肯定这柄容易是陆炳当初送给嘉靖的,难怪先前嘉靖要让自己带着如意过来。
    吴节将如意塞到钟门房的手头:“钟先生,劳烦你将这柄如意带给老太爷,他老人家见了,若还不见我,吴节立即调头回去,决不纠缠。”
    钟门房也知道吴节如今在士林中的地位,不好不给这个面子,只得叹息一声:“好吧。我虽然不知道这如意究竟是什么意思……这如意……是老太爷的手迹。”
    门房也发现了如意受柄上的那一行字。身体猛地一震:“你们请到门房稍坐片刻,我这就去通报老太爷。”
    说完。就将嘉靖和吴节迎到门房里,然后带了那把乌木如意,匆匆地朝内宅走去。
    陆家的门房颇大,也甚为整洁清雅,有客来访等到通传的时候都会在这里静坐等候。
    门房的墙壁上挂着一张条幅,正是嘉靖的笔迹:“士希贤,贤希圣,圣希天。”
    这条幅吴节以前在陆家读书的时候已经看得熟了。
    今日,嘉靖一进屋就站在那副字前,矗立良久,突然说了一句:“陆炳这人就是私心太重,在弄到如今这般模样。如人都公忠体国,朕绝对不会让他没个下场的。”
    吴节只立在他身后,默然不语。
    在门房里这段时间,嘉靖和吴节再没有说话。
    皇帝的表情也是一脸的平淡。
    不片刻,门房就急冲冲地跑过来,神情激昂,进门之后,就将身子恭敬地弯了下去,压低声音:“老太爷听说先生和吴节来了,让小人快些将你们请进去。”
    “他哪里有其他人吗?”嘉靖问。
    钟门房:“没有其他人,都……都回避了……”声音中竟然带着一丝颤抖。
    “如此就好,这个陆炳倒是个晓事的。”嘉靖冷冷一笑,大步走了下去。
    在钟门房的带领下,吴节和嘉靖一路弯弯曲曲地在陆家大宅里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到了一间宽大的院子里。
    这一路上,他们都没碰到什么人,整个陆府就如同死去了一般。
    将吴节和嘉靖引进院子,钟门房指了方向,就小心地退到了大门后,俯首等待。
    这个时候,从一间亮等的屋子里传来陆炳的声音:“可……可是……”
    嘉靖突然朗声道:“文孚,听说你要死了,就过来看看,如果还能走动,就出来见面。”文孚是陆炳的字。
    “万岁爷啊!”一声苍老的哭泣传来:“臣总算将你盼来了。臣眼睛瞎了,腿也残了,不能走动。”
    嘉靖:“你怕死吗?”
    哭声更大:“万岁爷,臣怕得要命。”
    “怕就对了,须知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嘉靖推开房门。
第三百一十八章 立虎
    屋中有一股浓重的中药味道,点了十来只粗如儿臂的蜡烛。
    一走进去,明显地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墙角的香炉里烧着沉香,幽幽暖暖地让人很是放松。
    就看到陆炳挣扎着从一张胡床上想要爬起来,只可惜他双目已盲,手在空中划拉了几下。身体失去了平衡,猛地从胡床上翻落在地,连带着他一道落到地上的还有一大叠书。
    “哗啦!”一声,满地都是纸片,冷风入屋,满耳都是书页翻动的声音。
    同乡试放榜那天比起来,陆炳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吴节记得当时的陆炳虽然瘦,可人还精神。他被两个下人扶着,满目都是光彩,很有气势。但现在的他已经瘦得再看不一点肉,一张脸已经变成了骷髅。皮肤也枯槁干涩。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如两颗冰冷的石头一般毫无灵气。
    最可怕的是,他手脚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显然已经坏死。
    陆炳气色灰败到不能再灰败,整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股死气。
    这一点从他面上恐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生死大限面前,即便是风光显赫一世的陆公,也变得软弱了。
    这是标准的糖尿病末期,生理已经衰竭的迹象。
    糖尿病到后期时,病人会目盲、手脚瘫痪,吴节在现代社会就见到过一个病人因为这种病而截肢的。
    在没有胰岛素的古代,陆炳变成现在这样,吴节并不意外。
    可见他如此痛苦,吴节心中却是难过,正要伸手去扶。
    嘉靖突然一声厉喝:“让他自己站起来,虎死留皮,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朕的亲军头领,需要人扶,需要人可怜吗?”
    “万岁!”陆炳抬起头,眼泪依旧如泉水一般从那已经没有任何感**彩的眼睛里流出来:“臣腿坏了,站不起来了。”
    “腿坏了有拐杖,在你右手边十步,过去拿着,然后站起来给朕说话。”嘉靖神情冷厉:“朕知道你要死了,在死之前肯定有话要说,肯定会提起你在朕这里的情分。好,如今朕来了,就在你面前。小时候,你从来都不肯跪朕,还说什么朋友之间没有高低之分。只论交情,不谈尊卑。朕当年也是同意了的,一辈子都过去了,最后这一面,朕不许你趴着说话。站起来!”
    这一声更响,嘉靖那张清水脸开始扭曲了。
    “是,既然万岁爷让臣站起来说话,臣就站起来。”陆炳慢慢地伸出手去,用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往前挪。
    他身体已是极度虚弱,这短短的十来步对他来说,竟如天堑一般漫长。
    挪一步,就要停下歇上片刻。
    满屋都是他粗重的呼吸声,就如一只正在大口喘息的受伤的猛兽。
    “好,对的,就这样,这才是朕所知道的那个陆炳。”嘉靖大声道:“在别人看来,你陆炳乃是浊世佳公子,对人总是谦虚谨慎彬彬有礼。但朕却知道,你心胸之中装着一头老虎,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低声咆哮。当年杀夏言的时候,就偶露峥嵘。当年在火场中救驾的时候,朕就亲耳听到你的呼啸,端的是一条汉子。陆炳,站起来,朕命令你,你敢抗旨吗?”
    “不,臣不敢!”陆炳的脸上突然出现两团潮红,额头和鼻尖也有晶莹的汗珠渗将出来。
    “呔!”他猛地朝前一蹿,就如同把自己扔出去那样。
    “当!”头却撞在墙角,撞出了一条不大不小的伤口,里面却没有
    但拐杖却已经捏到手中,然后稳稳地站了起来:“臣陆炳,不辱君命!”
    吴节眼睛一热,将头扭到旁边。
    “好!”嘉靖一屁股坐到胡床上,从枕头处提起那柄乌木如意,在几上一敲:“陆炳你现在还害怕吗?”
    陆炳侧过头去,寻觅着皇帝的方向,面上却露出了恬淡笑容。再不复先前的凄楚惶恐:“多谢万岁爷,臣现在不害怕了!”
    “哈哈,哈哈!”嘉靖放声大笑:“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座土馒头,这话是吴士贞《石头记》里写的,今日送给你。刚才你不是说怕死吗,朕却不怕。你是朕最看重的臣子,也不许怕。人生百年,总有撒手而去那天。你我君臣威风了一世,怎么临到走了,却让人看不起?”
    “是的,臣不害怕了,也看穿了。”陆炳也大笑起来,腮帮子上的潮红更加鲜艳,红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吴节知道这是陆炳的最后时刻,心中难过的同时,却对嘉靖大为佩服。
    人死之时,总归对这尘世颇多留念,特别是王公贵胄,富贵了一世,更是对未知的将来充满了恐怖。
    在现代社会有临终关怀一说,服务人员在病人死去前的那段时间都会给他调剂心理,务必让死者走得从容安详走得体面。
    不得不说,嘉靖在调剂陆炳心理上是一个高手,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激起陆炳心底的那一颗雄心和倔强。
    当然,这种手段实在是太激烈,也太另类了。
    “不怕了就好,看穿了,……却不对吧。”嘉靖淡然一笑,手中的如意又在几上狠狠一敲,发出清脆的声响:“陆文孚,看你现在的情形最多还有一壶茶的时间好活,有话抓紧说。我知道你肯定要在朕面前漫天要价,你这一套,朕年幼时见识过,不希奇。”“好,既然万岁这么说,臣就斗胆说一句。臣死后,能不能让陆绎继锦衣卫指挥使一职?”
    “不能。”又是“当”一声,如意敲在几上:“锦衣亲军指挥使朕另有人选,官员任免乃是国家重器,可不是你所能插嘴的。还有,你死之后,你的儿子和孙子们可都是要服丧三年的,须辞去所有职务。”
    “是,我就知道万岁爷不会答应的,陆阿大做锦衣卫南衙千户也好。臣接着说。”陆炳无声地笑了笑:“臣死后,子孙们肯会服丧三年。不过,陛下可以下一道恩旨夺情。”
    “哈哈,你还是想保住你儿子们的职位啊,不准!”如意继续敲在几上。
    “阿大不行,老二总可以吧……要不,陛下你就夺我孙儿陆畅的情好不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万岁爷啊,我的万岁爷!”
    听到陆炳提起远在扬州的陆畅,吴节留了神。
    “看来你最终的目的是想保住你的嫡孙啊!不准!”嘉靖冷冷地应了一声,又是一如意敲在几上。
    吴节心中难过的同时,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笑。
    这两人君不君臣不臣,眼见着陆炳就要死了,却像商贾一样在这里讨价还价。
    “那就没办法了。”陆炳摆头叹息一声:“君心如铁啊!臣只能出下策了?”
    “哦,你说。”
    这大给是陆炳唯一的目的吧,先前之所以在皇帝面前摆出一副商贩模样,就是在为这最后一句做铺垫。
    吴节也留意了。
    陆炳突然吃力地俯下身去,奇迹般地从那堆书稿中找出一封信来,用手抚摩了半天,才道:“这封信正要发去扬州,臣已经招集陆家中的长辈们商议过了,已签字画押,只需送出,就即刻生效。臣想请圣上垂怜,准了臣这最后一个请求。”
    嘉靖却没先去问这封信中究竟写了什么,反吃惊地说道:“陆炳,你不是眼睛瞎了吗,怎么能从这么多书稿中将这封信挑出来,不会是假装的吧?”
    陆炳慢慢直起身来,却道:“陛下慎言。”
    大约是生命力正在不断流失,陆炳身上的汗水更多,额头上已有白气腾起。
    这样的情形充满了喜剧效果,完全不像是在与弥留之人告别。
    吴节忍不住想喊一声:要死人了,严肃点!
    他插嘴道:“陛下,陆公是真的瞎了。目盲之人,耳朵却最精灵。此刻外面风大,清风入室,翻动书页,每本书的分量不同,材质不同,声音也不尽相同。普通人是听不出来的,但陆公却能分辨无误。”
    陆炳将头转向吴节,微微点头。
    嘉靖“哈!”一声:“明白了,这封信被风吹动的声音同其他书不一样,很容易就能找出来。吴节,不错啊,够细心的,细心也是一种才能。”
    陆炳也微笑起来:“正是如此,陛下,臣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前所未有的受用,只怕是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
    他倒催起来。
    嘉靖哼了一声:“你急什么,朕还没离开,你还不到死的时候。接着说,这是最后一个请求,如果没问题,朕就准了。”
    “多谢万岁。”陆炳声音清朗起来:“今年过年,陆畅身为陆家嫡孙,竟无故不来京城给长辈请安,甚至连一封信也没有带回。如此顽劣荒唐,不忠不孝的孽障,枉自批了一张人皮。我陆家族中长者公议,决定开除陆畅的族籍。陆爽,为逃婚,离家出走,致使我陆家家声大损,人人蒙羞。
    上报顺天府衙门,一并开革出籍,从此陆家与这二人再无关系。”
    “啊!”吴节惊得目瞪口呆。
    “你果然是想保住陆家的一条根苗啊!”嘉靖提起如意,定在半空,良久,却顺手扔给了吴节:“朕心如铁,朕心如铁,却再下不去手,罢罢罢,准了!”
    随即起身,大步走出房去。
    一阵沉郁的歌声响起:“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小知自私兮,贱彼贵;通人大观兮,物无不可。”
    世界就是个大炉子′命运是烧火的工人′阴阳是燃料′世上的一切都象在炉子中被冶炼一样。
    或如佛家所言:万物皆苦。
    “陆公,吴节走了。”吴节忙拱手:“陆公……”
    却见陆炳柱着拐杖站在门口,眺望着嘉靖远去的方向。
    外面是星斗满天,那双已经瞎了眼睛里竟有亮光闪动。
    也不知道是星光,还是泪光。
    人却不动了。
    ps:很不喜欢写这种情节,不过,还是避不开。陆炳在历史上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不能用一句话或者两句话来概括。本书也不想在此人身上着墨太多,就剪几个片段吧。
    另:正好遇到一个不错的推荐,今天打算多更点,看状态吧……还请各位读者订阅支持。若有月票,请投上一张。谢谢!
第三百一十九章 君王意
    在钟门房的带领下,嘉靖和吴节又走过弯弯曲曲的路,出了陆府。//**//
    夜已经很深了,嘉靖还在前面大袖飘飘地走着,且歌且吟,长歌当哭。
    从筒子河那边吹来的春风带着浓重的水气,将一切都笼罩在这微润的氛围里。
    那天上的星星依旧璀璨,闪烁在这一时空的北方天空。
    浩瀚无极,日月为乘,阴阳为辇。
    但阳春的气息却无处不在,河畔的杨柳已萌发新芽,让在夜色也带着清新淡雅。
    这一片地势开阔,无论嘉靖如何长啸俄吟,却没有人过问。
    “呜呼,呜呼!”
    吴节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寥。
    一向刚强得阴郁的嘉靖今日如癫如狂,直如烂醉之人。
    这或许是他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吧?
    “呜呼,呜呼!”
    依旧在大声长啸,然后是放声恸哭。
    古人讲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更是如此。仿佛只有喜怒不行于色,才符合人们的想象。
    如嘉靖这般大悲大痛,已不符合皇家的礼制。
    良久,嘉靖才站定了,看着前方的河水出神。
    “陛下。”
    嘉靖缓缓转过身来,眼睛里带着泪光,眸子落到吴节手上的如意:“这柄如意是当年朕进京继承大位时,文孚亲手所制。当年,文孚说‘厚璁,在安陆的时候你我兄弟相称,本以为就会做一世的兄弟。。。但只要一进正阳门,你我就是君臣。这把如意就送给你吧,。
    ,朕知道,他是在祝朕万事如意。”
    “万事如意,万事如意,嘿嘿。”嘉靖随意地坐在河边的一根栓马柱上轻笑:“世事哪能尽如人意,自从做了皇帝,朕与杨廷和父子斗,与夏言斗与满朝文官斗,与严嵩斗,现在又与文孚斗。这皇帝作得真累啊,竟一刻也不得消停!”
    “人伦、感情,对一个皇帝来说,如此的没有必要,又如此地奢侈早知道如何,当年就应该留在湖北,做一个太平王爷也不错啊!”
    他仰起头,看着头上的星空,面上带着一丝笑容,似是回忆,又如喃喃自语:“当年,朕小时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被关在王府里不能出府一步,总想着,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又是何等的精彩……有一次,文孚和朕偷偷地从王府跑了出去,在外面逛了两天。饿得实在顶不住了,去农家偷鸡,结果被人发现……朕被人一拳打肿了脸……陆炳却很不讲义气地跑了,这鸟人……”
    嘉靖说起这段话来,断断续续,也没有重点。吴节只能侧耳聆,却不敢插嘴。
    嘉靖:“后来,朕和陆炳被抓回了王府朕毕竟是皇族,可怜那陆炳被打得皮开肉绽。经过那次,王府对朕看得紧了,再没机会溜出去。再后来朕就做了皇帝,再没机会远游。到现在回想起来,同陆炳偷跑出去的那几天却是朕这辈子唯一见过的世面。也因为挨过饿,受过冻,挨过打,朕从此不再软弱,遇事从不退缩。”
    “那次宫里大火,朕给困在火场中,陆炳从过来背着朕就向外跑。你猜朕怎么说的?”
    吴节没有回答。
    嘉靖:“朕说,陆炳你来干什么,朕是真龙,天命在身,这样的火如何近得了身。”
    “陆炳当时就掉下泪来,‘陛下啊陛下,以前在湖北臣就不光彩的逃过一次,这次,臣不逃了,你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正说着话,突然间,远处的陆府灯火大亮,然后是低低的喧哗声潮水一样涌来,因为隔得远,听不真切。
    嘉靖好象意识到什么,猛地直起了腰。
    吴节也是心头一紧,低声道:“陛下,陆公······走了。”心中不觉微微发酸。
    二人就这么呆在河边,任凭露水将头发和衣裳都打湿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陈洪快步走过来,一恭身:“万岁爷,已经确实了,陆炳已然去世。”
    “知道了。”嘉靖点点头,闭上了眼睛,有两行泪水流下来。
    须臾,才睁开眼睛:“玉熙宫维修工程贪墨一案,内阁和司礼监可有定案?”
    吴节心中一震,猛地记起上次去司礼监值房是所看到的那一幕。如果没有猜错,此事定然是严世藩和李家父子相互勾结。
    严世藩若因贪污被皇帝治罪,吴节自然是乐见其成。但李家父子是李妃的至亲,此案只怕会牵扯到裕王,到时候难免会让景王从中渔利。
    首先这事同吴节无关,二则,吴节和裕王府本有渊源,也懒得过问。
    却不想到,今日竟然在这样的情形中被嘉靖翻了出来。
    陈洪回答道:“禀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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